第29章 乍見之歡

宋小河沉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裏。

夢中她穿著陳舊而汙濁的衣裳, 與一群年歲相當的少女們站在一起。

房中昏暗無比,隻有一盞燭燈燃著,微弱的光將少女們纖細瘦弱的身影投在牆上。

那些少女皆在掩麵哭泣, 哭聲在耳朵裏交織。宋小河站在角落裏, 似乎因為身體太過疲倦, 她昏昏沉沉, 半睡半醒, 心裏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那就是逃跑。

忽而門被推開, 刺耳的吱呀聲打破長夜,少女們嚇得蜷縮在一起,就見門外走進來一個身強體壯的男子, 手裏還拎著個長棍, 粗聲道:“到時辰了,都出來!”

宋小河就是在這個時候, 猛地站起來往外跑,想用身體的力量將門口的男子狠狠撞開。

然而她悶頭往前一撞時, 卻撞到了虛無。

等她再抬頭, 恍然看見方才的景象已經完全消失, 麵前的半空之中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圓形圖騰,赤紅的顏色尤為鮮豔, 像是八卦的構圖, 卻又比八卦看起來繁瑣許多。

當中劈了條裂縫。

它就這樣懸在空中, 上麵的光華和徽文緩緩流動著,安靜而美麗。

宋小河見過這個圖案。

在她五歲那年。

一抹光掠進視線, 宋小河十分突然地睜開了眼睛,蘇醒過來。

在蘇醒之後她卻忘記了方才夢到的那些畫麵, 腦子裏浮現的全是在鬼蜮裏,看到魔神朝她攻擊來的瞬間。

宋小河隻記得自己被擊中了,她趕緊去摸摸自己的肚皮,柔軟而白皙,上麵沒有任何傷口。

且她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身上沒有任何不適的地方,就連被炸聾的耳朵也完全恢複了。

雲馥在臨走前還給她換了幹淨的衣裳,連帶著那些血汙泥土也一並清理。

似乎在鬼蜮裏經曆的那些都是虛無的幻象。

像一場奇妙的夢境。

但沈溪山的存在卻證明,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她的的確確是進了鬼蜮,並且成功將小師弟給救了。

隻是她的記憶尚停留在被魔神那一擊穿透了腹部,其後魂魄被撕扯離體,再往後的,她不知道了。

宋小河感到口渴,下榻走了幾步,到了桌邊拎著水壺就往嘴裏灌,喝了好幾口才解渴。

正擦著嘴邊的水時,門一下子就被推開。

“大人!”蘇暮臨滿眼喜悅,大聲地喚了她一聲,飛奔而來雙腿直接滑跪,撲倒她的腿邊想要抱她的腿。

宋小河被嚇一跳,下意識往後跳,誰知身體太過輕盈,這麽一跳就直接上了桌子。

這下她不知道該震驚蘇暮臨發什麽瘋,還是震驚自己何時有了這等能耐。

“大人,你終於醒了,我等了好久!”蘇暮臨跪在地上仰頭看她,眼淚一串一串地掉下來,喜極而泣之中還帶著委屈。

“你做什麽?”宋小河隻感覺莫名其妙,“瘋了不成。”

“先前是我有眼不識珠,認錯了人,如今才看清楚大人的真麵目,還望大人不記過往,給我將功補過的機會,讓我效忠大人!”蘇暮臨高舉雙手,聲音無比嘹亮,淚汪汪的眼睛裏充滿了一定要做狗腿子的堅定。

仿佛宋小河一搖頭,拒絕了他,他就立即找根柱子撞死。

“你為何……”宋小河剛睡醒還有些迷糊,這些話也隻聽了一半,看到沈策的狗腿子現在跪在她麵前,不由問道:“為何叫我大人?沈策呢?沈策死了嗎?”

蘇暮臨搖頭,說道:“他沒死,您才是我要找的人。”

“什麽人?”宋小河順口問道。

“龍神大人。”蘇暮臨答。

蘇暮臨雖然有的時候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腦子不大好使的樣子,但是好在他口才還算不錯,把後來發生的事概括地講給了宋小河。

宋小河是一直都知道她體內有著一個強大的靈魂,那個靈魂被師父稱作“惡魂”。

惡魂殘缺且凶戾,會對視線之內所有造成威脅的東西進行無差別的攻擊,但有一個非常絕對的前提。

除非她受到了死亡威脅,善魂沉寂時,惡魂才會出現。

十多年的歲月裏,宋小河一直在山上逍遙自在,惡魂也就被封印在她的體內,老老實實地,從未出現過。

這才是宋小河不怕死地往酆都鬼蜮闖的緣由,她知道自己不會死,這趟凶險的旅程縱使會讓她害怕,但絕不會讓她退縮。

而救出小師弟,也是必然之事。

宋小河勤勤懇懇修煉十六年,為的就是這一天。

隻是她從沒想過,體內那個被稱作“惡魂”的靈體,竟然是龍的形態。

這下好了,沈策的狗腿子變成了她的,還一口一個龍神大人地叫著。

這世間龍的種族繁多,有妖靈之分,所以宋小河根本無法判斷她體內的龍魂究竟是什麽種族。

是不是蘇暮臨口中所說的“龍神”。

而先前沈溪山特地交代過,蘇暮臨也就沒有將她吸收了業火紅蓮一事說出來,隻簡單說了拔了紅蓮之後,大家離開鬼蜮之事。

然後就是她昏睡了一個月餘,其中蘇暮臨將他任勞任怨地背著宋小河,整日整夜地守在門前,不準任何人靠近一步的事用了大量的措辭來表達,充分地展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宋小河聽完後也大概了解了她暈倒後發生的事情,而後開口問道:“沈策呢?鳶姐呢?他們在哪?”

她注意到蘇暮臨所描述的故事裏沒有這兩人的出現。

蘇暮臨一時有些為難,撓了兩下頭,扯謊,“那步天師我也不知去了何處,當時太過混亂,我隻關心有沒有人傷害大人,沒注意別的。”

“至於沈策嘛……”他下意識偏頭,朝隔壁房看了看,說道:“好像離開了吧。”

步時鳶向來神神秘秘,雖然看起來病弱,但宋小河知道她絕對沒看上去的那麽簡單柔弱。

下山進城的那一日,她像閑逛似的走到了宋小河麵前,喊出了她的名字,那或許不是偶遇。

宋小河不再過多擔心她,隻追問沈策去了何處。

玉葫蘆還在他的手中,這是宋小河必須要拿回的東西,否則回了仙盟師父估計都不讓她進家門。

蘇暮臨不是存心欺瞞,隻是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沈溪山用那張漂亮的臉對他說不準泄露任何信息的畫麵,他斟酌幾番,說道:“我不知道,我隻關心大人。”

宋小河有些苦惱,坐在床榻邊上,兩手撐著膝蓋支著頭。

那張能夠追蹤沈策行動路線的那張地圖也不知丟在了何處,再想尋他便是無比艱難。

“或許……”蘇暮臨見她愁眉苦臉,試探地說道:“大人可以去問問他。”

“誰?”宋小河坐直身體,雙眼一亮。

“沈溪山。”蘇暮臨道:“大人想要的東西,可能在他手中。”

沈溪山住在客棧的這些日子,大多時間都在房中。

少見一人,就會少很多不必要的廢話,房中清靜。但他特意將宋小河安排在隔壁,就是為了能夠第一時間獲得宋小河的訊息。

他此前並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宋小河體內的龍神之魂還會不會再次蘇醒,又或是她就這麽一直沉睡,若是她一直醒不過來,還得把她送回鬼蜮去探查原因。

總之有太多未知,所以沈溪山按住了隊伍的行程,一連在此停留多日。

宋小河醒了之後,蘇暮臨就將消息傳來。

他在房中等著宋小河找上門來。

從外門遇到她那日開始,宋小河就沒有掩飾過她對自己的喜歡,下山之後也經常將“小師弟”掛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喜歡,她在乎。

所以他認為,在宋小河得知自己被解救之後,定然會馬上找過來。

按照她的性格,她一定會興奮地邀功,大肆讚揚自己一路的英勇無畏,再將她的擔心與喜歡一一道來。

她很吵鬧,應該會說很多。

沈溪山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讓她少說兩句了。

但是等了整整一日,宋小河卻沒有半點動靜。

當晚,沈溪山走出了房間,喊了幾人一同聚於後院竹林的亭中。

這幾人都是沈溪山在仙盟經常來往之人,隸屬於獵門,分別居天字級、甲級。

聽聞沈溪山“死而複生”,他們主動跟隨了救援隊伍來到此處,這些日子沈溪山閉門不出,與他們沒說幾句話。但如此冷漠不符合沈溪山不符合謙和的作風,這才將幾人喊來一聚,順道說一下明日啟程之事。

卻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跟來竹林的遠不止幾人,還有不少其他師門的弟子。

這些人最是讓沈溪山厭煩,平日在仙盟時,他們就圍前繞後,師兄師弟地叫他,而今在這裏也不得安寧,男男女女堆聚在周圍,吵得像一百隻鳥同時開口啼叫。

沈溪山坐在亭中,眸光落在桌上的茶盞上,耳朵充斥著嘈雜的聲音,心快要被厭煩的情緒充滿。

偏偏旁人跟他搭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恭維的話時,他還要微笑著應對。

正當他煩不勝煩時,忽而從一堆吵鬧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哇……這裏好多人。”

他倏爾掀起雙眸,朝著石門旁看去,就見宋小河探出了半個腦袋,正朝這裏張望。

蘇暮臨蹲在下麵,也跟著探出頭。

但他的眼神顯然比宋小河的好得多,一下就跟沈溪山對上了視線,然後又趕緊縮回了頭。

沈溪山下意識開了靈識,於是一瞬間耳朵裏聽到的聲音更多了,範圍也更廣,周圍一群人說話的聲音也更顯得吵鬧。

同時,也聽到了宋小河與蘇暮臨的對話。

“這都是誰啊?”蘇暮臨問。

“仙盟的人啊,你究竟是不是仙盟的弟子,這都看不出來?”宋小河說。

“我充其量隻是個外門弟子。”蘇暮臨道:“小河大人,你認識他們嗎?”

先前蘇暮臨對著沈溪山一口一個大人的時候,宋小河頗是看不慣,總叫他狗腿子。

現在到了她頭上,她卻十分受用,並且讓蘇暮臨叫她小河大人,每回蘇暮臨一叫,她就覺得自己頗有威風。

“不認識。”宋小河說:“無妨,我隻是去問個話而已。”

蘇暮臨:“你為何不直接問沈溪山呢?”

宋小河聽到這個問題,就偏過頭,抿了下櫻唇,腳尖往牆上輕輕撞了幾下。

夜月的光輝灑落下來,斑駁的樹影在地上晃動著,夏日的風溫和地撫過宋小河的麵容和長發,亮盈盈的眼眸被密長的睫毛遮斂了大半。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他能知道什麽。”

聲音透過各種雜音清晰地傳進沈溪山的耳朵裏,他眉尾輕動。

其後交談聲就沒了,沈溪山再看過去,就見宋小河已經從石門處進來。

約莫是因為這裏全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倒真有了幾分拘謹,將雙手背在身後,睜著大眼睛從左看到右,似乎在打量著找誰問話比較合適。

沈溪山坐在亭中,周圍站滿了人,看著宋小河的視線一點一點地,順著摸索過來。

他不躲不避,於是正好與宋小河對上視線。

其實這個距離,宋小河是看不太清楚沈溪山的臉的,但沈溪山被她的目光描摹了那麽多年,早就已經將他從頭到腳的每一個特征記下來,所以在還沒看清楚沈溪山眼睛的時候,宋小河就已經認出了坐在亭中的人是他。

是她不遠萬裏,一意孤行前往凶險之地要救的人。

宋小河呆了一瞬,下意識眨眨眼,努力想要看清楚。

算上她沉睡的日子,宋小河已經有三個月未曾見到沈溪山了,乍然再看見他的身影輪廓,使宋小河的思念達到了頂峰。

在仙盟時,她最喜歡的就是每月初一。

因為初一是仙盟劍修統一上大課的日子,沈溪山所處的獵門則分在了晴天峰。

而晴天峰就在滄海峰的前頭,宋小河隻要在一大早偷偷跑去前山,再爬個百層縱雲梯,就可以上晴天峰。

仙盟的獵門本就是最受弟子們歡迎的,更何況裏麵還有個沈溪山,於是初一的晴天峰總是有很多人圍繞在周圍,看獵門的劍修上課。

宋小河就站在泱泱人群裏,視線總落在沈溪山的身上。

看得久了,還會被陽光落在雪白流螢袍上麵時反射的光刺得眼睛發酸。

隻是大多時候運氣都不太好,看不到沈溪山。

但這場單方麵的約會,宋小河從未失約。

一連三月未見沈溪山,途中經曆了他的死訊,被罰去外門,偷師父的寶貝下山,遇見新的朋友,在鬼蜮之中遭遇險境重重,再到昏迷一個月後醒來的現在,身體狀態恢複如初,事情也結束。

宋小河都感覺不止三個月,像是過了大半年一樣。

她往前走了幾步,縮短與他的距離,於是這些能看清楚他的臉了,也將他的眼睛看了個清楚。

小師弟的眼睛總是帶著笑意的,如溫和的春風,和煦柔軟,看起來像是多情的人。

過去的十年裏,宋小河從未與他對上過視線,一次都沒有。

隻是此刻,他正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穿過吵鬧的人群,與她相望。

飄在涼亭中的夜燈將沈溪山精致的五官勾勒,睫毛和鼻梁的陰影落在臉上,更顯得他俊臉立體好看,尤其是眉間那一抹瀲灩的紅。

宋小河的心立即敲起大鼓來,瘋狂地跳動,頓時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幾乎要陷在沈溪山那雙漂亮的眼睛裏。

“你是何人?”身邊傳來問話。

一下就將宋小河的思緒打斷,她趕忙偏過頭看去,見是個男子。

宋小河的心還噗通噗通跳得厲害,也沒忘記正事,問那男子:“我想問問,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沈策的人?”

“沈策?”男子將名字重複了一遍,皺著眉頭道:“從未聽過此人。”

“他應該是與我一同出鬼蜮的,你們來客棧時就沒見他了嗎?”宋小河追問。

“你是從鬼蜮出來的?”那男子臉色頓時有了微妙的變化,繼而道:“這一批去仙盟執行任務的人在裏頭犯了大錯,除卻沈獵師以外,現在全是在關押當中,你又是何人?”

宋小河訝異地啊了一聲,“關押起來了?”

蘇暮臨講得不全麵,她並不知這些事。

她被帶到客棧之後,一直都在昏睡中,仙盟後來的一批人並不知道她的存在,在他們的認知裏除了沈溪山外,其他仙盟子弟都犯了大錯,應當關押起來,是以此人下意識就將宋小河看作漏網之魚。

沈溪山聽到這,就忽而站起身。

眾人察覺了他的動向,立即轉頭看過來。

與他關係較為親近些的孟觀行詢問,“要回去休息?回仙盟的行程定了沒?”

沈溪山衝他笑笑,“孟師兄,這裏人多不便談話,此事稍後再議。”

說完他下了台階走出亭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向宋小河。

“這麽高,瘦瘦的,臉長得還算俊俏,就是表情很臭,有種一天到晚看誰都不爽的樣子。”宋小河踮著腳,舉高了手臂跟男子比畫著,描述沈策的外貌形態,“往人群裏一掃,你覺得誰特欠揍,誰就是他。”

沈溪山走到身後了,聽到這一句,嘴角立即就是一沉。

那男子正聽著宋小河的描繪一頭霧水,餘光瞥見沈溪山來了,便趕忙側身道:“沈獵師。”

宋小河下意識回頭,就看見方才還坐得遠遠的人,此刻正站在她身後。

距離近了,宋小河就將他的麵容看得一清二楚,就連眼眸裏倒映的微光細影也能看見,腦海中所有遙遠的距離在此刻縮短為兩步的距離。

隻要宋小河往前一步,就能觸碰到他。

她卻站在原地,表情愣愣的,看不出是什麽心情。

“你在找人?”沈溪山開口。

他的聲音好聽而清朗,輕聲細語,音調往上揚,盡顯溫柔。

“啊。”宋小河應了一聲。

回過神來後,她並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慢吞吞道:“我叫宋小河。”

這是沈溪山頭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與宋小河說話,他的唇角往上一牽,有了笑的模樣,“我知道。”

宋小河大概能猜到,小師弟會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她的名字,或許還會得知她從仙盟偷溜出來,跑進鬼蜮裏就是為了救他。

但她還是想親口告訴沈溪山自己的名字。

為這一天,她反反複複練習了很久,在夢裏都不偷懶的。

竹林當中有一條白石路,順著路往後走,穿過拱形石門後,就會出現一汪池子,池水裏養了許多鯉魚。

黛瓦白牆之上雕了大片彩色圖案,隻有幾盞微燈照明。

沈溪山在眾目之下將宋小河喊走,帶來了此地。

宋小河站在池邊,風掠過池水吹過來,輕輕吹動她的長發,露出青絲裏藏著的四縷細辮。

沈溪山站在她對麵,有些走神地想,這地方安靜多了,耳朵終於不用再受折磨。

“我聽說你受傷很嚴重……”宋小河仰頭看著他,眼神不閃不躲,很無畏地與他對視著,“你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沈溪山溫聲答道:“是你救了我,多謝。”

宋小河不好意思地斂了斂眸,聲音有些低,“不用謝,這隻是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沈策臨走前,讓我把這個還給你。”沈溪山將玉葫蘆拿出來遞給她。

他沒打算解釋沈策的身份,畢竟謊已經撒下了,沒必要去揭破,更何況他是沈策這件事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宋小河看見雷玉葫蘆立馬就高興起來,雙眸變得亮晶晶的,將葫蘆接在手中反複查看,生怕哪點碰著磕著了。

“他呢?”宋小河問:“他去了哪裏?”

“先走了。”沈溪山隨口回道。

宋小河聽後,眉眼間像是染上了一層幾不可察的落寞。

她睡了太久,沒能跟謝歸、雲馥道別,也錯過了與沈策的道別。

謝歸和雲馥回了寒天宗,而沈策卻不知去了哪裏,他究竟是不是內門的弟子,又為什麽對鬼蜮裏的事那麽清楚,魔神襲擊她的時候沈策就站在岸邊,他受傷了沒,去了哪裏……

這些宋小河一概不知。

似乎,也沒機會知道了。

她悶悶不樂,“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問他。”

沈溪山不太明白她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在宋小河的臉上看到了不舍和難過,雖這些情緒並不強烈,但確實存在。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離開了,對她也會有這種影響?

沈溪山好奇地問:“你不舍他?”

“啊……沒有。”宋小河斂了雙眸往下看,視線落在池中,怔怔說道:“他騙了我。”

沈溪山饒有興趣道:“何事騙你?”

“他跟我說他是仙盟的弟子,我覺得他應該不是吧。”宋小河說道。

沈溪山白白期待了。

宋小河能思考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呢?

沈溪山很想告訴她,他也就這一點沒騙她了。

宋小河拿回了玉葫蘆,心情大好,朝著沈溪山又直白地盯了幾眼,說道:“多謝你將東西轉交給我,好好養傷,我就先走啦!”

沈溪山聽到此話,有些訝異地揚了下眉毛。

宋小河竟然會主動先提出離去。

原來她竟是懂得交際分寸的嗎?可是先前她總是纏著他左右小嘴叭叭個不停,精力旺盛地吵著鬧著,動輒趴在他的耳邊沈策沈策地叫,是半點看不出她還知道分寸的。

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宋小河已經走出兩三步遠,他喚道:“小河姑娘,且慢。”

這一聲小河姑娘讓宋小河一下子就站住了,再回頭時,眼睛盛滿了月華,漂亮得驚人。

沈溪山看著,也揚起個淺淡的笑容,聲音輕緩,“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宋小河向來是知足常樂的。

兩個月前,她的願望還隻是小師弟能站在她麵前,叫出她的名字。

而今日,她非但告訴了沈溪山自己的名字,還與他站在這麽近的距離說話,已經能夠讓她開心許久的事情了。

尤其那一聲小河姑娘,更是讓她滿心喜歡。

不會再貪心旁的。

本以為他再說幾句話,就各回各房。

卻不想沈溪山將她叫停後,竟開始講起了他來到酆都鬼蜮時發生的事。

那也是宋小河一直好奇,纏著沈策問,卻沒問出答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