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樓傆還以為韓微是在做戲, 可見她麵色蒼白不似尋常,雙目緊閉, 像是隻被欺負狠的小野貓, 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隻嗚咽著喊疼。

樓傆從水中嘩啦起身,抱起韓微大步向屏風外頭走去:“來人!”

他把韓微放在榻上, 低頭看了一眼, 眼神便冷下來。

韓微渾身濕透,天色已有些昏暗, 宮人早早點了燈,她身上的薄衫全貼在身上, 在燈下隱隱透露出身上的光景來。

樓傆蹙眉扯過一旁衣服蓋在韓微身上。

“怎麽回事?”

韓微眉頭緊鎖, 麵色蒼白, 額角沁出點滴冷汗, 雙手捂著肚子, 痛得都說不出話來, 隻能虛弱地搖搖頭。

伴隨著尖銳刺痛而來的是底下熟悉的湧出感。

樓傆回想了一番,也沒想出自己哪裏用勁傷到了人。

李祿聽著裏頭一刻不停的動靜和嘩啦水聲,還以為是“鴛鴦戲水”, 進門前甚至還猶豫了一下。

好在身體本能讓他及時走進去,這一剛走進,他便驚了。

自家聖上隻隨意披了件外衫站在榻前, 胸口大片肌膚**著, 身上水珠都尚未擦幹。

從一旁垂落在地上的長發能看出躺在榻上的人是韓美人, 聖上那件貼身的龍袍就披在韓美人身上!

瞥見聖上麵色, 李祿心顫了顫, 趕緊低著頭上前伺候樓傆穿衣。

身後傳來小貓似的痛苦嚶嚀聲, 樓傆沉聲道:“傳太醫。”

既然裝病,那他何不陪著演場戲。

太醫趕來的時候,韓微身上已經收拾好了,人也從榻上轉移到了**。

她肚子上貼著朝雨趕緊找出來的暖手爐,麵前是螢飛端過來的紅糖薑茶。

小腹上的疼痛感總算是稍稍緩解了一些。

太醫院院正楊賢已年歲六十,今日本都準備散值回家歇息。哪知竟突然得到聖上傳召,剛脫了一半的官服又穿了回去,趕緊拎著藥箱,一路跑著來偏遠的韶楓殿。

韓微縮在**,一睜眼就看到楊院正佝僂著身子喘著氣,嘴邊上兩撮胡子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她心裏不由得有些愧疚。

這麽點事就喊來太醫,著實有點大驚小怪了。

她一向月事不準,入宮以來心驚膽戰小心翼翼的,竟將這事給忘了個幹淨。

但這樣也好,來了月事就不用侍寢了。韓微苦中作樂地想了想,覺得腹中銳痛都變得可親了不少。

“楊太醫,”韓微不好意思地小聲開口,“我……我不過是來了月事。”

楊太醫把脈的手一頓,頂著聖上的目光,他不敢抬頭看,但好歹心也緩下來了。

不是人命就好。

可哪隻把脈把著把著,他竟覺出些不對來。

樓傆:“說。”

“回聖上,韓美人此番疼痛是因來了月事,”楊太醫收回手,朝樓傆跪下道,“隻是韓美人宮內極陰,寒氣生襲應當已近十年,日後來月事時應當會氣行痛生,愈加強烈。”

韓微隻讀過些醫書,稱不上醫者更算不得自醫。

伯府內也有姨娘來月事時稱痛,讓父親去哄。她還以為自己這樣是正常的。

近十年……

韓微突然間想到什麽,輕輕咬了咬下唇,情緒低落下去。

十年前她被嫡姐推入湖中,寒冬臘月裏被泡了許久,若不是底下正巧有塊石頭撐著她,她定是撐不到娘來救自己。

隻是她人小個矮,不會水,又著實被冰冷的湖水懂得四肢發僵,強撐了一會兒便跌入湖中。

娘若是不救她,便不會失去腹中的胎兒,甚至也不會因流產時體虛熬不過去而丟了命。

楊太醫見兩位主子都不說話,隻得接著說治療之方:“須得溫經散寒,養血祛瘀,溫補肝腎陰虛,驅寒通脈……”

等到楊太醫把話說完,又寫了藥方離開,樓傆這才揮散眾人,坐到韓微床前。

韓微發絲已被擦幹,隻有鬢角那些碎發沾著汗貼在臉上。

樓傆慢慢湊近,麵上表情冷淡,手上卻溫柔地替韓微把發絲攬到耳後:“別以為朕不知你在慶幸。”

韓微心中一凜,隻覺得聖上貼著自己耳朵的手會在下一瞬掐緊自己脖子。

韓微:“聖上,臣妾沒……”

“不侍寢也可,”樓傆收回手,從一旁取出幾個信封放放在韓微邊上,“把這些信都重寫一遍。”

他一字一句道:“一模一樣。”

韓微萬萬沒想到自己都痛得縮成團了,聖上竟還讓她做活!

暴君之傳果然名副其實!

“三天後親自交給朕。”看著韓微驚愕的眼神,痛苦又不得不應下的樣子,樓傆心情大好,徑直回了乾和宮。

至於王貴妃,樓傆不提,李祿就更不敢提醒了。

王貴妃在宮內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人來,氣得就要將手上的琵琶往地上砸去!

一旁的趙婕妤趕緊拉住,勸道:“娘娘息怒,聖上許是政事過於繁重。”

她抿嘴笑了笑:“再說了,韓美人此次侍寢失敗,到底是因為月事還是因為惹了聖上不喜,這可說不準。”

本想著請聖上來熙雅宮賞舞,她便一直穿著輕薄舞裙等著,如今夜深風大,凍得她牙齒都在打顫,隻想快些回宮去。

王貴妃想到聖上來後宮愈來愈少的次數,情緒才緩了下來。

見趙婕妤冷得發抖,她便不耐地揮揮手讓人回去。趙婕妤也就這副身子還有點用,若是凍生病了,她還怎麽用人。

趙婕妤低下頭,乖巧地告退,卻在轉身那一瞬間冷了眼神。

*

螢飛與朝雨來月事都不怎麽覺得疼,頂多第一天會有些輕微腹漲下墜感,所以見到韓微痛得吃不下飯,就連睡覺都眉頭緊縮。

兩天下來,整個小臉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不少。

見韓微喝了點粥便要下床去桌案前寫字,螢飛趕緊攔著:“小主,您歇歇吧,身子要緊。”

韓微有苦說不出,聖上私下給她的東西,她不好說。

而且隻給了她三天時間,要來不及了。

她隻搖了搖頭,隨意尋了個解悶的借口。

等宮人全都散去,她這才打開信封。

“這都什麽字啊?”韓微盯著手裏的信,喃喃道。

每個字看著就跟小蟲子一般,這……

韓微犯難,隻覺得自己就跟最開始被娘逼著練字時一樣痛苦。

這不會是聖上另一個秘密吧?

韓微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看著架子上的毛筆,毫無動力。

她當初就不應該肚子疼,應該手疼才是。

韓微練了一晚上,直到自己看不出差來了,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抄寫。

吹幹紙上的墨,她揉了揉手腕,看著桌上的信紙卻又犯難了。

五封信,又不能明著給,這該怎麽給?

正巧這時朝雨敲了敲門,在屋外喊道:“小主,奴婢去禦膳房那兒端了碗銀耳紅棗湯來。”

韓微眼前一亮,打開門笑道:“正是時候。”

“朝雨,我們去趟禦前。”

朝雨:“小主?”

韓微點點頭,指了指她手上的食盒:“去給聖上送湯。”

朝雨試探道:“小主不如換一個送?”

這可是禦膳房統一送往各宮的湯。

韓微想著長痛不如短痛,遲早就要交。再者她真正要送的東西是那些信,而不是羹湯。

不說後宮妃嬪,她所知的便有俞貴人天天送湯。

聖上也不差她這一碗。

朝雨嘴唇囁嚅,見韓微認真,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勸,隻得拎著食盒跟在韓微後麵,主仆二人往乾和宮走去。

剛走近乾和宮,韓微就聽見前方隱約傳來說話聲。

“俞貴人,不是奴才不通報,著實是聖上政務繁忙。”李祿打心裏佩服俞貴人的毅力,自從禁足解了之後,俞貴人便又開始了日日送湯,日日求見聖上。

即便沒幾次能送進殿,她都依舊堅持著。

俞貴人從袖袋裏拿出一個袋子,塞進李祿手中:“李公公,政務再繁忙也要注意身體。這都過了晌午,聖上還未用膳,最起碼得用些湯羹吧,若是聖上身子出了差錯,你定逃不了幹係。”

李祿趕緊把手中的錢袋子還回去:“小主放心,裏頭點心瓜果都有著。”

“李公公,”俞貴人身邊的宮女說道,“我們小主在殿前都等了快半個時辰,湯都要冷了。若是日後小主得寵,你如今攔著小主……”

她話未說完,但語氣中的威脅意味十足。

俞貴人也沒攔著,反倒是眼神冷下來,頗有些李祿不識好歹的感覺。

李祿本想好言相勸,但俞貴人這般,他耐心也耗盡了。他的頂頭主子是聖上,而不是這個“可能”會日後得寵的俞貴人。

“俞貴人,請回吧。”他言簡意賅,不等俞貴人回話轉身便走。

哪知俞貴人那宮女眼疾手快,竟拉住他衣袖。

“你!”李祿氣急,一把撫下那宮女的手。

俞貴人不依不饒:“還請公公通報一聲。”

李祿冷著臉,正準備說什麽,卻見韓微走了過來。

“韓美人。”

韓微聽見俞貴人與李祿之間的話,心中便有些猶豫,正想轉身回去,過會兒再來,卻沒想到被李祿喊住。

俞貴人轉身,對著韓微笑道:“妹妹怎麽來禦前了?身子都大好了嗎?侍寢時來……可真不是個好時候。”

她言語關切,卻透著一股子諷刺的味道。

“謝姐姐關心,”韓微沒應她,向她見了禮,便對李祿道,“給聖上帶了碗羹湯,還請公公辛苦,通報一聲。”

韓微語氣輕輕柔柔,麵上帶笑,聽得李祿心中格外熨帖。

韓美人可比俞貴人懂多了。

別看俞貴人對韓美人笑,對他們這些奴才可是一副高姿態的樣子。

李祿正準備說話,就聽俞貴人哎喲一聲,帕子掩住上揚的嘴角,可惜道:“那妹妹可真就白走一趟了。”

“你不知道吧,聖上政務繁忙,”俞貴人看了眼朝雨手中拎著的食盒,搖頭歎道:“是不會見你的,妹妹這湯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韓微一聽,差點沒壓住臉上的笑意。“謝姐姐提醒。”

“既如此,”韓微讓朝雨把食盒給李祿,“不知可否請李公公代送?”

“嗬,”俞貴人輕笑出聲,“殿內點心瓜果都有,妹妹還是算了吧。”

李祿連忙擺手:“這我可不敢。”

俞貴人心中大笑,連她都送不進去湯羹,韓微一個沒侍寢過的末尾妃嬪,居然也好意思想?

李祿臉上堆笑,對韓微道:“小主您還是自個兒送給聖上吧。”

“你說什麽?”俞貴人立馬變了臉色,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問。

李祿轉向俞貴人,麵上依舊帶著笑:“小主沒聽錯。”

他順便又補了一句:“聖上就等著韓美人您呢。”

俞貴人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扯碎,不是說政務繁忙不見人嗎?!

作者有話說:

來啦!這更補昨天的!晚點應該還會有一更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