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韓微入宮時日短,如今又剛入秋,繡坊來不及趕製秋衣,人手都緊著那些位份高的娘娘們了,韓微這邊隻送來了兩套秋天的宮裝。
一套淺碧色,另一套是淺藍色。
因著陳常在那麽一鬧,韓微隻得換上這件淺藍色的宮裝。
哪知道張淑怡今日也穿了淺藍色的宮裝,隻是衣裳上花紋繁複,布料也異常柔軟光滑,一眼便能看出她與韓微的區別。
韓微略一抬眸,便看到張淑怡亮晶晶的眼睛和滿臉的期待,她嘴巴張了張,改口道:“是妹妹榮幸。”
張淑怡聞言笑得更開心了,她伸手輕輕捏了把韓微的臉蛋兒,笑嘻嘻地說:“妹妹可真好看,瞧這小臉兒光滑白嫩的。”
韓微臉頰微紅,輕聲說:“姐姐才是貌美。”
張淑怡看起來有些不好接近的樣子,但韓微沒想到張淑怡竟這般好相處。
張淑怡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她自己長成什麽樣兒她自己心裏清楚。
不過韓微果然是人美心善,說話也這般溫柔體貼。
“走,我們進去。”她伸手拉起韓微往裏走去。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扭頭問道:“妹妹,你是哪個宮的?”
韓微:“韶楓殿。”
陳常在眼睜睜看著這倆人手牽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朝宮門口走來。
她本以為張淑怡跟韓微是舊識,所以才不介懷對方與自己衣服色彩一樣。
哪知道竟然是剛見麵!
剛見麵竟然不發火?竟然不派人扒了韓微衣裳?
後宮這吃人的地方怎麽可能有姐妹情深!
張淑怡恍然大悟:“原來是剛封的美人妹妹!果然是個美人兒!”
路過門口時,她眼神往陳常在那兒輕飄飄地飄了一眼:“果然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就是大,有的人啊是美人妹妹,淡妝那也是塞西施。”
她輕輕撥弄了下頭上光輝璀璨的步搖,接著說:“有的人呢,即便是戴了寶玉那也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
陳常在麵色鐵青,手裏的手帕都被攥得皺巴巴,她氣衝衝開口:“張淑怡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張淑怡實在是欺人太甚!
先前砸了她步搖不說,竟還侮辱她!
“陳常在,這兒可是長春宮,你連規矩都不守了嗎?”張淑怡挑眉,“東施效顰,貽笑大方這幾個字,你都不懂是什麽意思嗎?不懂的話,怎麽不多看看書?”
周圍響起不少人掩唇輕笑的聲音。
韓微也沒想到張淑怡這張嘴這麽毒,但看到陳常在吃癟,她還是彎了彎眉眼。
瞧見韓微神情上揚了幾分,張淑怡心中微漲,一股帶著滿足的驕傲之情湧上心頭,她昂著頭,眼都不帶斜地走過陳常在。
陳常在惡狠狠地瞪了眼那群狗奴才,宮女太監們見狀趕緊機靈地垂下頭,背對著陳常在偷偷地笑。
陳常在:氣死我算了!
她怒氣衝衝地正想反駁,哪知道張淑怡竟拉著韓微進了長春宮,直奔正殿而去。
進了長春宮再喧嘩,那便是對皇後娘娘不敬。
她膽子再大也沒大成這樣。
可話沒說出來,這口氣憋在懷裏,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很,她隻得讓宮女趕緊給她順順氣兒。
*
長春宮是曆代皇後的居所,多年的沉澱與積累讓宮殿內雍容華貴,富麗堂皇。
與韶楓殿形成了鮮明對比。
正殿內已經來了不少人,不是所有人都像陳常在那般遮掩不住心思,大部分妃嬪都臉上帶著笑,互相姐姐長妹妹短的見禮。
螢飛早些時候便跟她說清楚了宮妃情況。
後宮妃嬪不多,除了今年入宮的,大部分都是當年潛邸就在的。
聖上登基時封了皇後、貴妃,賢良淑德四妃中隻封了德妃與良妃。
皇後娘娘還未到,良妃這些日子受了寒,一直纏綿病榻。
隻是沒想到王貴妃今日竟稱病不來了,想來是之前德妃娘娘生辰宴上受了刺激。
聖上已一年沒給人抬過位份了。
如今韓微成了升位份的第一人,雖然隻是升了美人,但那也是升。
旁人總是要多關注幾分,瞧她到底是有什麽本事。
韓微位份最低,除了新入宮被封的另兩個美人,其他人都得一個個見禮。
她無視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麵色如常地帶著笑行禮。
這一屋子的人見禮下來,她膝蓋又隱隱作痛了,泛著刺骨的涼意。
張淑怡見韓微輕蹙了下眉,趕緊拉著韓微在自己邊上坐下,把麵前的茶盞推過去:“快喝口茶歇歇。”
韓微溫柔道謝,抿了口茶,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張淑怡又把自己邊上的糕點推過去:“美人妹妹,你想說什麽就說。”
韓微客氣委婉地說道:“姐姐心善,謝姐姐照顧。”
“嗨,這有什麽,”張淑怡眼睛瞬間就亮了,盯著韓微的臉笑得十分滿足:“因為你好看!比陳常在好看多了!”
陳常在剛準備在對麵坐下,就聽到這樣一句,更是氣得不行,當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隻恨不得當場過去跟張淑怡吵一架,好在被身邊宮女攔住了。
韓微低下頭又喝了口茶,露出染上緋色的兩個耳朵尖尖。
張淑怡眸光有一瞬間的閃爍。
周圍的嬪妃們互相小聲地聊著天,偶爾會有笑聲傳來。
雖然虛與委蛇,但也好過她腦海中哀嚎遍野、哭聲漫天的後宮。
前世的她,因父親受賄被降為常在,搬去了韶楓殿。
父親身為皇商卻謀求私利,私自販鹽至邦國謀求私利。
聖上重法嚴苛,冷心冷血,她不可能再有升位份的機會。
陳常在當著她的麵剪碎了她所有的衣服,讓她在嚴冬裏無衣可穿;砸爛了她珍貴的首飾,狠狠撚踩了她的驕傲和對家人的念想。
在她被所有人落井下石的時候,是韓微幫了她。
韓微給了她衣裳過冬,分給她吃的、用的。
雖然沒了資格參加宮宴,但她卻跟韓微一起過了最平靜最溫暖的一個除夕。
隻是後來韓微不知為何被罰去了佛堂,她被禁足於泠水宮。
再也沒辦法知道韓微的消息。
在韶楓殿的那段時光,是她生活最純粹也最快樂的時光。
是她想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淑怡姐姐與美人妹妹關係可真好呀。”一旁傳來俞貴人輕輕柔柔的聲音。
俞貴人坐在不遠處,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像是真心豔羨:“美人妹妹不僅為德妃娘娘辦事盡心盡力,連淑怡姐姐都對美人妹妹這般好。”
張淑怡頓時變了臉。
殿門口德妃娘娘被亭芳攙扶著朝裏走來。
俞貴人這話說的簡單,可她自入宮以來跟德妃相處不多,唯一相處的也就是互相暗中攀比、明著爭寵。
俞貴人這是在提醒她韓微怕是德妃娘娘的人。
挑撥離間來了!
韓微也聽出來了,她抬頭看去,卻不想被俞貴人的臉嚇了一跳。
她心中被嚇一跳,但麵上卻依舊平靜溫和:“貴人姐姐說笑了,後宮姐姐們都好相處。”
張淑怡卻不給她這個麵子,德妃生辰宴上她走得早,但也聽說了陳常在欺負韓微的事兒。
這俞貴人在那兒裝好人還是裝陰陽人,騙騙一般宮妃也就罷了,她可沒這麽好騙。
“俞貴人,”張淑怡打蛇打七寸,“你這臉怎麽回事?”
俞貴人臉色一僵,臉上的笑開始不自然起來,更襯得她臉上的傷口可怖嚇人。
俞貴人本也是婉約佳人,平常一副柔弱的樣子看著倒也柔美。
然而這柔美氣質全都被臉上那一道滲血的劃痕給毀了。
傷口不大,但長,從耳垂處到下頜。
能看出上了藥,上方灑了點白色的藥粉,但因滲了血後變得斑駁結塊,紅的白的粘在臉上,更是嚇人。
即便俞貴人今日換了發髻,從額角散下發絲來,動作之間卻依舊會隱約看到。
張淑怡瞧見她樣子,像是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補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後宮女子皆要容貌上佳,你這損了麵容,還怎麽伺候聖上?”
她話說得惋惜,但揚起的嘴角卻怎麽也掩不下去:“你這別說侍寢了,別嚇著聖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