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知名

崇城在連下了幾天的滂沱大雨後,開始飄起有一搭沒一搭的雨絲,風在天地間歎息,像個不得誌的人在無可奈何地訴苦。

從那日在辦公室激烈爭吵完至今,兩個人一直都沒說過話。看見對方就自覺繞道,實在沒地方可繞就假裝不認識,低頭快速通過。

梁渠讓唐秋水退出這個案子不是一時氣話,他來真的。答辯狀不讓她寫,檢索不要她做,證據不勞她準備,甚至收發快遞這種雜活都輪不到她。

不僅梁渠不找她,滕怡靜也再也沒有給她發過消息,原被告雙方都不需要一個立場左右搖擺的人。

唐秋水就這麽被晾在了工位上,像是被放了個長假。可她絲毫沒有度假的愜意感,沒事可做的滋味並不好受。

無人理睬的時間度日如年。那本沉下去的利衝認定和處理規則被唐秋水重新撈了上來,明明其間的法條她已經倒背如流,可乍一看卻又如此陌生。

仿佛經曆了一場巨變,又仿佛一切都停在原點。雙江路上的施工隊依舊猖狂,小區群裏依舊有人在罵,晚上依舊睡不著。

唐秋水盤腿坐在**,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睛,先打開“法盲俏佳人”的群聊看了下。今天時簡和江荔枝大概都很忙,基本沒說幾句話,消息還停在時簡上午發的那張自製橙C美式圖片上。

唐秋水很快退出去,打開了微博,點開一個互關好友的私信界麵。

阿阿阿阿水:旦旦,睡了嗎?

她試探著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沒幾分鍾就收到了回複。

但書:沒有,在校稿,你怎麽還不睡?

唐秋水回:失眠。

那邊靜了一會,像是特地停了手上的工作,勻出時間來傾聽她的心事: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簡單的問句讓唐秋水的鼻頭有些發脹。在對麵一陣耐心的等待裏,她終於肯對自己坦誠:我做了一件錯事。

她把她在這個案子裏的矛盾、糾結、逃避、自欺欺人,種種心理全都說了出來。說出來並沒有感到解脫,反而越發懊悔和歉疚,她問:旦旦,我是不是不適合做這一行?

但書回:怎麽會。律師也是人,人不可能完全理智。誰都有犯錯的時候,知錯能改下次不要再犯就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一定會成長為一個優秀的律師。

鼓勵的字眼語如一汪清泉滌**過心間,唐秋水稍稍好受了些,她給但書發了句謝謝。

但書回得很快:不用謝,你之前也是這麽和我說的。

唐秋水愣了一下,眼睛失焦地偏移手機屏幕,有點想不起來她曾經說過什麽。

但書將她的話轉述出來:你說我一定會成為很火很火的作者。

這是唐秋水給她寫的萬千留言中的一句。

緊接著,兩個人在這場對話裏的身份突然顛倒了過來,原本的諦聽者變成了傾訴者,她說:阿水,你知道嗎,你說這句話時,沒人知道我的名字,我一點都不被看好,寫出來的東西數據差得要命。

就在我覺得自己隻是盞平凡的路燈,永遠成為不了太陽的時候,你出現了。出現得非常及時,也許再晚一點我就要封筆了。

可能聽上去有些肉麻,可你真的,就像個小天使一樣,相信我,溫暖我,鼓勵我,陪我走過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你說你每天都在等我的更新,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也同樣每天都在等你的留言……

但書發過來的這些話,和她筆下的文字一ᴊsɢ樣太有感染力。每一句都是一個久貯的秘密,這場心血**的啟封,是對唐秋水,她最忠實的讀者的告訴,也是自己內心的獨白。

唐秋水看得眼眶急劇泛紅。

想到她這一路走來的艱辛,遭受的許多流言蜚語,很想伸手抱抱她。肢體上難以實現,隻能用言語慰藉:現在不一樣啦,現在你每更新一章,下麵都有好多好多評論,我都搶不到前排呢。

她的話因為語氣詞的加入而變得有了溫度,像條在春日裏消融的活潑的河。

是啊,現在的但書已經站在了最頂峰,渴望的鮮花和掌聲全部紛遝而至。可她還是會時常懷念那些純粹的,芳馨的,濃烈的,甘願為一個人執筆的日子。

思量許久,但書問出了那句她早就想問的話:阿水,你那個時候為什麽可以做到每天都來給我留言,雷打不動?

幾秒後,私信框裏跳出來女生毫不遲疑的回答,字字耀眼:因為,我不希望明珠蒙塵。

時間往後走。

梁渠不找她,唐秋水開始自己給自己找事情做。做檢索,寫文章,在小區群裏給剛高考完的學生介紹法律專業等等,焦灼不安的情緒在終日忙碌中逐漸消隱。

很快到了和陸刊見麵的那天。很幸運地,他們約了個好時間,連續的陰雨終於舍得把豔陽還給白晝。

作為東道主,唐秋水提前來到春江岸邊的那家日料店等陸刊。

和唐秋水想象的一樣,露天的位置風景很好。江畔人來人往,江麵遊船如織。天空像湛藍的封麵,暮色為雲端鑲邊。

眯起眼睛,晚風似低度的果酒,輕輕拍打著臉頰。唐秋水在醉與醒的眩然裏,從夕陽西下等到了夜幕降臨。

陸刊遲到了,這不像他。

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唐秋水開始給他發郵件,發了很多封,全部沒有回複。

這個時候她才開始懊悔,為什麽他們不加個微信。

企盼的歡愉在長久的等待中消失殆盡。等到服務員走上來提醒店要打烊了,唐秋水都沒等到陸刊前來赴約。她提前買好的那兩張優惠券,也沒能核銷。

走出餐廳,夜霧籠下來。人與船皆已從視野裏消失,唯剩大江,朗月和陣陣濤聲。

唐秋水緩緩抬起頭,漆漆天幕中好像少了一顆星。

翌日,京州一家大所發出的一則訃告,震驚了整個律師界。

:作話搬到這裏吧,因為字數沒夠2000……很少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嚐試了好幾次添字數,都沒成功。

從寫陸刊發出的第一封郵件開始,我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寫他去世。我,或者他自己,能不能給陸刊一條生路。糾結到今天,我還是按照一開始的思路寫了。

沒必要遮掩什麽,這個人物有原型。去年八月的最後一天,一位年輕的非訴律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引起不少討論。那時候的我剛畢業入職,對未來一年的實習律師生活充滿了熱情和期待。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震驚惋惜了好久。

同樣都學法律,也同樣都做律師,人與人的悲喜卻並不相通。身邊有好友做過非訴業務,這工作有多累人有多痛苦我看得一清二楚。有些東西看起來很高大上,實際上卻需要血淚來獻祭。

這麽寫似乎有違類型tag裏的“輕鬆”二字,算了不多說了,希望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