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穿越勸退指南(十)

“倒是你,看著比上次遇到時還要煩心,事情還沒解決嗎?”

譚昭真的隻是隨口提起,對麵坐著的年輕公子卻真的表情認真地思考了一番:“譚兄果然是火眼金睛,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倒也沒必要這麽給他戴高帽,這實在不是多難看出來的事情。

隻是這一副被雨淋濕的模樣,譚昭幹脆敲了敲桌子,見對方訝異地看向他,才說:“那就先吃飯吧,吃了飯也有力氣煩惱。”

周叔頤忍不住一笑:“譚兄說話,當真是好風趣啊。”

“風趣也不能當飯吃,周兄你說對不對?”

適時,三套鴨被小二端上了桌,這可是吉祥樓的招牌菜,往日裏要提前三日才能吃上的,也就是近日合川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大家夥兒就都去狀元樓湊熱鬧,這才叫譚昭昨日定了,今日就吃上了它。

所謂三套鴨,就是將鴿子整隻塞入板鴨的腹中,而填好的板鴨又塞入一隻肥鴨的腹中,名字取得很形象,這吉祥樓的做法卻又有些不同,那塞入腹中的板鴨是事先用鹽焗過的,燉鴨子的湯又格外講究,這道菜費時費工,難怪要等這麽長時間。

“好喝,湯色醇亮,鮮而不鹹,這鴨肉也夠酥爛,難怪小二極力推薦呢。”

這心中無煩憂,譚昭自然吃得很開心。

“怎麽樣?有沒有心情好一些?”

要不說美食能夠撫平一切呢,哪怕周叔頤心情不太好,這對麵坐了個吃得香的人,等他反應過來,一碗滿滿的飯已經下肚了。

“這頓飯,我請譚兄吧。”

“好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怎麽會有人性子這般爽直卻叫人根本討厭不起來的,周叔頤在這錦繡京城中長大,什麽樣的人都是見過的,卻從沒見過這樣的。

“譚兄以後,可要走科舉之路?”

譚昭立刻擺擺手,他都退休了,考什麽功名啊,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為何啊?”

“我孑然一身,既無投身社稷之心,又無煊貴大方的家世,再說了這天底下也不缺我一個讀書人,既然如此,我當順心而為,不是嗎?”

周叔頤忍不住有些恍然:“譚兄竟半點兒不顧世俗之念嗎?”

找他當知心樹洞,可需要另外的價錢呢:“我若是顧了,世俗能給我半分好處嗎?不能的話,我管它作什麽?”

倘若他也能如譚兄般恣意放肆,就好了。

周叔頤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他有心投身軍旅,可家中父輩卻叫他讀書習文,他抗爭多年,卻依舊不過是在京中書院裏讀書。

“噫?那邊好似有熱鬧可看,去看看嗎?”

周叔頤順著人的視線看去:“那是城中的鍾子樓,應該是有京中舉子們聯名上書了。”

譚昭一訝,鄧老板辦事這麽利索的嗎?

“走,去看看。”

譚昭並不認識什麽鍾子樓,若是他一個人,就直接飛簷走壁過去了,可惜身邊還有個新朋友,便由新朋友帶路過去。

鍾子樓是聖祖開國年間,在朱雀大街的街頭設立的民間舉薦機構。

說是這麽說,普通百姓文墨不通,真正舉薦的當然更多的是書生舉子們,後來這裏就漸漸變成了隻有讀書人才能來的地方。

所謂舉薦有推舉、諫言之意,但現在更多是諫言的功能,反正統治者看不看是一說,書生們群情激奮時,鍾子樓就是個極好的去處。

而鍾子樓的對麵,就是狀元樓,這會兒三層樓都坐滿了人,當然大部分都是來湊熱鬧的。

“他們這是準備做什麽?”

周叔頤在書院裏讀書,消息還是很靈通的:“應該是準備聯名上書從嚴處置合川,再有華海觀在本朝地位非凡,它出了此等敗類,華海觀隻是將合川除名,其他沒有半分表示,實難平民怨!”

“竟有這等事?京中的道觀,地位好高啊。”

周叔頤就解釋:“華海觀與本朝聖祖有淵源,地位自然不比尋常道觀,再有京中信眾極多,他們不忿於被合川欺騙,故而想要華海觀給一個說法!”

脫粉回踩嘛,譚某人表示他懂,就是不知道鄧繪是怎麽操作的了。

兩人被人流擁擠著進了鍾子樓,裏麵當真是比外麵還熱鬧,而且出乎譚昭的預料,站在裏麵渾水摸魚的,居然還有不少身穿道袍的道長。

“他們是?”

“應該是京中其他幾大道觀的道長,往常他們都被合川壓了一頭,現下合川倒了,道門的名聲都因他毀損幾分,他們應該是來……你懂的吧?”

明白了,他們是來踩著合川上位的,可惜了,鄧道長已經先人一步了。

這可真是好熱鬧啊,譚昭看了看四周,也隨大流在諫言書上寫了名字,順手還添了點建議,反正大家都寫,來都來了,不寫點都對不起他擠這趟人海。

這邊廂書生們意氣奮發,一心是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著想。

可惜宮裏的陛下,卻在收到消息的當場,直接砸了桌上的琉璃燈盞。

“他們這是要幹什麽!造反嗎!朕要做什麽,還需他們建議?”

宮人們跪了一地,各個瑟瑟發抖,沒一個敢撩虎須的。

新帝發了好大的火,可他心裏也知道,合川這事兒是不能善了了,短短數日,此案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就算他有心替合川減免罪行,也堵不住這悠悠眾口。

既然如此,他在權衡過利弊後,便決定立刻下旨。

然而禦筆監的旨意還沒擬好,華海觀觀主就來了個請求,說是要請鄧道長肅清華海觀的冤孽之氣,如今華海觀烏煙瘴氣,若要還清名於它,找鄧道長是最快的途徑。

新帝也不蠢,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而且他也想探一探這位鄧道長的底細,故而思慮一番,便直接準了華海觀觀主的請求。

但很快,新帝就後悔了,且是腸子都悔青那種。

這世上怎麽會有此等給臉不要臉的人!什麽東西,竟還敢駁皇家的臉麵!新帝差點兒把嘴都氣歪了。

卻原來華海觀好不容易聯係到鄧繪,鄧真人呢態度卻很曖昧,一會兒不想見人啊,一會兒又說心誠則靈,反正某個不靠譜的譚姓朋友說過,他大可姿態高一些,高人若是太上趕著,就掉價了。

鄧繪一想是這個理兒啊,於是“扭扭捏捏”了三日,這才又出現在人前。

“要貧道去你觀中也可以,但合川從前種種言論,都須得一一擺正,你可認可?”

“真人說的是,合川說過的話,當然不當真。我會派弟子去從前的香客家裏一一說清,若他們還想求道祖賜福,可免費到觀中請福。”

“善也善也。”鄧繪笑著摸了摸假胡子,“不過還有一事,須得你親自來做。”

“什麽?”

“翼王妃乃妖孽托身的傳聞,可是從合川這裏傳出去的?”

怎麽好端端的,忽然就又扯上翼王妃了?觀主表示不理解:“應該是的,合川在事情未敗露前,確實被翼王請去過翼王府看事,應該是那時候傳出去的。”

“既是如此,就須得替翼王妃洗清名聲,才是正理。”

“這……”

鄧繪見這位觀主表情勉強,當即肅容:“貧道也不與你說假的,從前我在深山潛修並不出山,偶有一日夜觀星象,見京城之地有仙友渡劫之相,這才往京城而來。”

“貧道幾番打探,終於確認是那仙友必是翼王妃。”鄧繪作出一臉不解的表情,“本來,貧道是準備齋戒三日送拜帖上門拜謁的,卻未料三日沒到,城中竟傳起了她是妖孽托生的傳言?這豈非可笑至極!荒謬至極!”

觀主:……明白了,合川你栽得不冤啊。

“貧道自然不允許有人詆毀仙友,便來你觀中尋合川此人,卻沒想到此人麵相凶惡,說他是殺人如麻的江湖綠林,貧道都是信的。”鄧繪適時作出一臉痛惜的表情,“如此之人,貧道怎能叫他遺害道門!”

不管觀主信不信,反正鄧繪說得自己都要信了。

“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翼王妃仙人渡劫,必然胸懷坦**,此刻若替她洗清名聲、**滌邪孽,他日仙友渡劫成功,必感念華海觀的好,甚至有可能福澤大陵朝。”

華海觀觀主一聽,心思也有些異動,隻是陛下那裏,恐怕是不會同意的。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真人若不先來觀中小住?”

鄧繪才不吃這套呢,轉個身拂袖就走:“你不願意說,那貧道自己去說!仙緣難得,貧道清修多年,就遇上這一位仙友,若你們擋了貧道的機緣,貧道可不會再出手相助了!”

觀主正欲再勸兩句,誰知道抬眼的功夫,人就直接消失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立刻遞了消息進宮,新帝得到消息的時候,城中已經沸沸揚揚地傳起了翼王妃並非妖孽托生,而是仙姝下凡渡劫的傳聞。

前者是臭名昭著的合川傳出來的,現下合川臭了,顯然這謠言不可信。而後者,則是點破合川身份的鄧真人所言,再有從前翼王妃那妙不可言的化妝術在前,風向瞬間就變了。

“原來竟是如此?那合川當真是個禍害啊,他到底哪來的熊心豹子膽啊?這等謊言張口就來,他也不怕遭報應?”

“他現在,可不就是遭報應了嘛!”

“所以,你們猜現在翼王的心情,會是如何?”

這若真是仙姝,哪怕是三十年無子,那也是天大的恩賜啊,這……怕不是要結怨了?再有那陛下的賜婚,現在一品也是非常微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