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穿越勸退指南(八)

爽不爽文什麽的,譚昭自然是不太願意透露的,倒是宮裏麵的新帝,這會兒心情可謂是非常不爽。

華海觀的牌匾當年乃是聖祖皇帝親自題名賜下的,當時的觀主曾經跟著先祖打天下,後來建國後卻是半分權勢也沒要,孑然一身又回了觀中清修,聖祖感念其付出,這才給華海觀賜下臉麵。

如此經營百年,華海觀也從當年的山野小道觀變成了如今香火鼎盛的皇家道觀,加上合川會做人,他登基那會兒合川替他宣揚了不少好名聲,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新帝對合川還是挺有好感的。

但現在嘛,嗬,不知所謂的東西!

“還請陛下明示。”

“明示?你要朕明示什麽?他合川辦出這樣的事來,居然還想求朕的寬恕?他當朕是開慈善堂的嗎?”

陳府尹當即跪地:“臣惶恐。”

要說京官之中最難當最掉頭發的官職,當然非京畿府尹莫屬了,畢竟地方上的府尹完全可以自行斷案,而京中呢?一旦觸碰到了黃線,上頭一大摞的大官勳貴壓下來,他就成了中間的受氣蟲。

像是合川案,如果大理寺或者是刑部願意接過這個案子,陳府尹絕對當場歡欣鼓舞地雙手奉上。隻可惜,像是這等美事,他也就做夢的時候稍微想想。

現實是,他還得跪著聽陛下的責罵。

新帝的脾氣發夠了,理智回籠,還得想辦法將此案圓過去。合川的生死對天子來講,自然是無足輕重的,可合川為皇家背過太多的書,倘若真的臭名昭著到要寫進史書的地步,那就是他為君時的汙點。

新帝是個很小氣的人,所以他絕不允許這一點。

“朕聽聞,那合川的事情曝露出來,是有一個姓鄧的道士攛掇的,此人現在何處?”

陳府尹便說:“回稟陛下,此人微臣並未親眼見到,據前往華海觀的衙役說,此人可騰挪雲海,當日曾有百姓邀此人一同來衙門聽審,他卻說時機到了,自會前來。”

新帝一聽,卻覺得此人不過是故弄玄虛,為的恐怕是借所謂道門之法替被合川害死的人伸冤,隻這法子蠢得很,合川可以死,但皇家的臉麵絕不能有損。

若是聰明些,就該暗地裏結果了合川,合川前幾年還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死了,他也不會過分追究。

“陳府尹,這樁案子必須得好好辦,認真辦,若合川真有違法亂紀之處,你也須得秉公執法,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陳府尹從宮中回到衙門,腿肚子都是軟的,沒別的,他今天跪在禦書房裏,距離當場辭官不幹就隻差一步了,新帝雖然年輕又勤勉,龍威卻甚重,且很多時候聽不進大臣的勸誡。

真的,這京畿府尹真是誰愛幹誰幹,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人,那外頭又有人來鬧了!這都是今天的第六波了,上一波來的還是一整個村,說是合川侵占他們的田產,還非要逼他們簽下賣身契,這次也不知道是什麽惡行!”

陳府尹的頭又開始痛了,再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都要英年早衰了:“去把人請進來吧,先問清實情,若有證據就收錄下來,本官恐怕辦完這樁案子,就要貶謫去南方咯。”

不過去南方也好,總比卑微當禿頭孫子來得強。

說起來,上一屆京畿府尹才當了兩年,當初他還天真地腹誹過,現下看來,他連兩年都當不到了。

旁邊的主簿:……大人看著,好像又老了兩歲呢。

今日一整天,來京畿衙門叫冤的就足有十來波,什麽樣的狀書都有,侵占良田、魚肉鄉裏之類的,都還算輕的,最嚴重的是致滿門死亡,來告狀的是那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字字泣血,就連辦案多年的老捕頭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陳府尹能坐到現在的官位上,當然不是屍位素餐的貪官,他有良知有能力,如果合川僅僅隻是個沽名釣譽的假道士,那這案子怎麽判都可由著陛下的意願來,可合川人麵獸心、罄竹難書,倘若他真按陛下的意思來判,陳府尹怕自己百年之後,躺在棺材裏都不敢合上眼睛。

人在做,天在看,陳府尹在看過所有的筆錄後,便已經做好了被發配蠻夷之地的準備。

“大人,該升堂了。”

京畿衙門辦案子,有些是不對外開放的,但合川一案眾多百姓和書生都在關注,加上苦主實在是太多,小衙門根本跪不下,陳府尹就決定破罐子破摔,幹脆就公開審訊了。

合川在收押期間時,心中是非常忐忑的,可他思及自己替陛下做過的那些差事,又覺得陛下不至於對他如此狠心。

可當他被衙役像條死狗一樣地拖到堂上後,合川驚恐極了。

因為他看到了無數雙仇恨的眼睛,這些人裏麵隻有幾個他是認識的,更多的他連見都沒見過,可那樣濃烈的仇恨,他根本承受不住。

陛下呢?陛下難道就這麽放棄他了?他不過是稍微行事放肆了些,比他行事更偏激的勳貴大有人在,為何獨獨不願意放過他?他替陛下做過的那些事,難道還不夠多嗎?

合川不理解,合川很害怕。

而隨著一樁樁一件件的凶案被翻錄出來,外麵性情激烈點的百姓已經在扔爛菜葉子了,而有那嫉惡如仇的書生,現下當場就寫起了抨擊檄文,好幾個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文壇噴子,相信這稿件一出,明天合川就是大陵朝第一爛人!

道門竟有如此毒瘤,簡直有辱道門聖地!

此等惡徒,必須嚴懲不貸。

更有甚者,華海觀並不止合川一顆毒瘤,皇家的庇佑之下,竟有這等藏汙納垢之地,連帶本來名聲很好的華海觀,一並也臭了。

陳府尹從上午一直審到太陽落山,旁邊做筆錄的主簿已經換了三個,上一個已經寫到手抽筋,可這罪名證詞居然還沒有寫完,苦主更是直接在外堂排起了長龍,這樣的場景,若是從前,陳府尹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苦主都不嫌麻煩,他又如何能押後再審呢?

又悶頭幹了一盅胖大海,陳府尹繼續啞著喉嚨問話。

這一案,審得實在是久,就如此這般,居然還有些苦主因為路遠還在趕來的途中,這合川簡直是畜生不如啊!

“畜生啊,此等假借道門身份行惡事的畜生,竟在煌煌天日之下行事這麽久!必須嚴懲!”

“是啊,幸虧鄧真人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此人眉眼生奸,非是道門中人!”

“如此一看,那鄧真人確實是道行了得啊,華海觀的觀主若還要臉,便該請鄧真人過府、奉為上賓、教訓示下,這才是道門之福!”

“是極是極,隻不過鄧真人來曆非凡,恐怕不願意屈居世俗之地吧?”

“……”

鄧繪就混在其中,聽著這群書生吹他的馬甲,真的是連他這等臉皮厚的,都開始臉紅了。

“鄧真人,可是臉紅了?”譚昭忍不住調侃。

“起開起開,湊那麽近作什麽?沒臉紅,吃你的炊餅,現下合川臭了,下一步該怎麽辦?”

譚昭攤手:“當然是推波助瀾啊,你不是說陽謀嗎?”

鄧繪就舉著茶杯說:“這個我當然懂,合川是皇家做起來的臉麵,咱們把他弄下去了,就是直接給華海觀的臉來了一拳!現在拳頭也打了,我們不該稍微給顆甜棗嗎?”

“鄧老板心中,不是早有成算了?”

鄧繪嘿嘿一笑:“怎麽樣?老道現下可是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了,譚公子要不要當老道座下的大弟子啊?”

譚昭細品了品:“我覺得,你是在占我的便宜。”

“這怎麽能叫占便宜呢,‘鄧真人’何等風姿人物,若單槍匹馬難免單薄了些,宋餛飩又不是能說會道的人,算來算去,也就隻有譚兄了。”

……為了口吃的,他付出了太多。

譚昭無奈:“那你說,怎麽辦?”

鄧繪立刻來勁了:“你替我送個道帖去華海觀,就說我要去滌**合川留下的冤孽之氣,置於具體怎麽表述,你文采比我好,由你來寫最妥當。”

“你怎麽就知道我文采好了?”

鄧繪指向不遠處茶樓裏掛的抨擊檄文:“至少你看得懂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啊。”唔,雖然這些字拆開來他每一個都認得,但組合起來,也未免過於佶屈聱牙,且完全沒有斷句,他的文化水平能看懂個大概已經是極限了。

“……你在小渡口時,還跟我說熟讀上下五千年呢!”

“對呀,帶注解拚音那種,有問題嗎?”

譚昭服氣:“行吧,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賣華海觀一個好,他們現下也正需要一個正麵人物來洗清合川帶來的負麵影響,而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知我者,譚兄也!”

而之後他順勢上位,再替宋餛飩的妹妹平反名聲,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譚昭覺得這法子確實不錯:“不過,此計若要成行,還差一點。”

“差哪一點?”

“君心。”譚昭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華海觀是依附於皇家的道觀,若新帝私下派人傳話叫他們不要接納你,他們的觀主就算有十八個狗膽,都不敢應你這封帖子的。”

……艸,皇權對於平頭百姓真是太不友好了。

鄧繪若是從前去過古代世界,就絕不至遺落這一點:“那你說,該怎麽辦?”

“很簡單,你把帖子換個地方發。”

鄧繪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發哪裏?”

譚昭做了個“格局打開”的手勢:“天子皇城啊,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