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史上鮮少有天子親自北巡, 但上次查出多位武官瀆職,幾位重臣都明白天子的高瞻遠矚,防患於未然, 故而全力配合。
薑太後得知後自然擔心兒子, 諸多叮囑。
有時早上來叮囑過,晚上又來一次。
陸景灼隻能盡力安撫, 同時抽時間教長子騎了一次馬。
禦馬監準備的坐騎小小的,隻有半人高, 全身緋紅, 跟她的“赤霞”有些像,楚音本來這陣子想在跑馬場練習下騎術,結果因為之前的那句話,男人每晚都不放過她。
所幸的是隻被折騰三日就來月事了,這種情況她也不好騎馬, 隻坐在旁邊看著。
陸景灼教得極為細致, 又有耐心, 使得兒子更喜歡這個父親, 眼睛裏滿是敬愛的光, 故而後來聽說父親要去北巡,難過得哭了起來。
楚音安慰他, 隻有一個月,時間很短。
陸珝已經有些明白“日月年”的區別, 悶悶地點點頭。
寶成公主得知大侄兒要去邊境,這日也來宮中探望,並且與陸景灼說, 請他允許自己這段時間時常入宮,好安慰, 照看薑太後跟楚音。
想到母親惴惴不安的樣子,陸景灼答應了。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寶成公主命丫環擺飯。
每晚都是一桌的山珍海味加一壺美酒,喝到微醺正好睡覺。
今兒中途卻有門房小廝來稟告,說有位施公子想獻畫。
姓施,那一定是施遇。
寶成公主臉上閃過絲複雜的表情,飲一口酒道:“拿來看看。”
丫環很快將畫呈上,並說施公子沒有離開,想等公主的回複。
將畫展開後一瞧,上麵竟是她撐著傘在雪中摘梅花。
青色裙衫,粉麵朱唇,眉眼勾勒得極為清楚,神情有些淡淡的落寞。
一定是當時仔細觀察過的。
寶成公主定定地看了會,忽而一笑。
真是費盡心思呢。
不得不說,她確實有些動心,隻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男人,真的會愛慕她嗎?不摻雜任何利益?她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終究是大了十二歲。
如果此時能問一問兄長,他會說什麽?
寶成公主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
大概會說,“這有什麽,隻要你喜歡,就跟他成親,如果他對不起你,朕自會替你出氣!”
兄長定會這麽支持她的,不然也不會讓她在瓊林宴上擇夫,那些出色的進士多是年輕人,年長的始終有些遜色,兄長並沒有怕閑言閑語。
而她真的也很挑剔。
能入眼的需得相貌好,身材好,光這兩點就篩掉許多男人。
寶成公主沉思片刻,讓丫環請施遇進來。
不多時,他出現在視線裏,月色春袍,白色玉冠,宛如芝蘭玉樹。
“坐吧。”寶成公主指指對麵的椅子。
施遇感覺有七八分的勝算了,行一禮,姿態優雅地坐下。
“為何會畫這樣的畫?”她問。
“微臣也不知,許是那日公主的身影在微臣腦中揮之不去吧。”
真會說話,寶成公主打量一眼他俊俏的臉:“在杏花林,你撫琴時,我見一女子站在身側,她是你何人?”
施遇露出傷懷之色,歎口氣道:“那姑娘鍾情於微臣,奈何家中長輩不同意,故而微臣勸她聽從長輩,放棄微臣……是微臣傷了她的心。”
“原是如此,我此前隻當是施大人的意中人。”
“微臣若有意中人的話,哪兒會將公主記得如此清楚。”
寶成公主輕聲一笑:“當初你要求娶我那侄女兒,她也非你意中人?”
施遇臉不紅心不跳:“當時微臣被雙親催促,著急成親,是想過要迎娶江姑娘,但微臣後來發現江姑娘對微臣無意,便也打消了主意,不過那次微臣便發現公主很是平易近人,想必公主也記得我們相談甚歡。”
每個回答都天衣無縫,但卻讓寶成公主突然間意興闌珊了。
這要不是提早準備好的,怎能如此?
所以這樣誘人的陷阱,她要往裏麵跳嗎?就因為他那一張好臉,他那會哄人的手段?
她不是沒栽倒過。
她耳根子軟,她自己也清楚,如果這次真的被施遇所**,大抵很快也會因為他虛情假意,與江羨一樣,最後還是和離收場。
寶成公主拿起那幅畫遞給施遇:“我還不至於饑不擇食。”
施遇的臉不由紅了,露出一絲慌亂:“公主……”
“退下吧。”寶成公主打斷他。
丫環們立時請他出去。
知道徹底失敗了,施遇躬身道:“是微臣冒犯公主,請公主見諒。”隨後便離開了公主府。
那道背影仍舊是吸引人的,修長風流,引得她多看了一眼。
不可否認,施遇身上有她所需要的慰藉,有她所需要的男女之間的那些情趣。
說到底,還是因為寂寞。
可是,女人寂寞就非得嫁人嗎?就非得要個男人才能填補這種寂寞?
寶成公主扶住額頭,好一會,忽然起身去了書房。
曾經的她也很喜歡念書,因為想得到父親青睞,想跟皇子們一樣受父親重視,可她是女子,哪怕熟讀四書五經,父親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她從沒有被父親期待過。
後來她便破罐子破摔,不再看書了,隻講究吃喝玩樂。
被賜婚給江羨,也是湊活著過日子。
直到兄長登極,她享受到了被重視的感覺,但這日子沒持續多久,兄長又駕崩了。
她的一生,回首想想也挺沒意思的。
年少時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等憑借兄長可以得到時,年紀已大了。
寶成公主輕歎口氣,翻開一本書。
或許,她該好好想想,她接下來的人生該如何度過。
………………
很快陸景灼就要出發了,楚音命忍冬找人替她去白馬寺求平安符,再趁這幾日做了一個香囊,將平安符放在裏麵。
臨別前一晚,一家子在薑太後所住的慈寧宮用膳。
楚音將小兒子也抱來了。
三個多月大的孩子比此前活潑了些,會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吸引大人的注意。
陸景灼低頭用指腹輕觸孩子的臉,他會伸手來抓父親的手指。
小小的手,竟也有些力氣。
陸景灼被逗笑:“看來以後也會喜歡騎射。”
陸珝見縫插針:“父皇教會孩兒了,孩兒就教弟弟。”
巴望著以後父親能抽更多時間來跟他相處。
對上長子期盼的目光,陸景灼伸手揉一揉他的小腦袋:“好,等為父回來會繼續教你。”
陸珝又高興地差點蹦起來。
陸珍則拉著父親的衣袍道:“父皇一定要平平安安。”
“好。”他也答應。
薑太後自然也少不了叮嚀。
殿內氣氛是依依不舍的,充滿了離別的擔憂。
楚音反倒沒說什麽話。
從兔兒山回來後,她就沒再問過北巡的事了,陸景灼坐在床邊,忽然想到她那次去文殊寺,半夜不睡,非要他抱的情形。
而今更不舍的應該是他。
手指從臉頰順著滑到腰間,他微微俯下身問:“月事可好了?”
楚音感覺到男人蓄勢待發的壓迫感,下意識道:“沒有。”
好像也有五日了吧?
他將吻落在她修長的脖頸上,同時手指探入衣襟,緩緩撫動:“沒有騙我?阿音,我明日就要走了。”
聲音低沉,像委屈,又像是**。
憋了五日,又要離別,捫心自問,楚音真怕他像餓狼一般,可又不忍心不給,想了下道:“聖上要是能收著點,那妾身的月事便是好了。”
他聽了,無聲地笑了下:“阿音,你就沒有舒服過嗎?”
明明她也會嬌吟不止。
楚音的臉紅了,不回答他這個問題。
能商量就是好了,陸景灼哪裏聽不出,下一刻便將她壓在身下。
四目相對,彼此的心都重重一跳。
“我會收著點,阿音。”他的吻從額頭開始。
既然要離別,便用她喜歡的方式。
那一晚,極其溫柔,偶爾也有些強硬,一切都恰到好處,沒讓她累著,也沒讓她不滿足。
醒來時,她手腳仍纏著男人,像藤蔓似的。
這樣的姿勢她怎麽睡著的?楚音自己都無法理解。
紅著臉要鬆開手,卻被已經醒了的陸景灼按住又狠狠親了一通。
“幫朕更衣。”他道。
楚音便披了件外衣起身。
再拿來他的衣服一件件幫他穿戴好。
扣上玉帶的時候,她抬頭看著他的臉,好一會沒有挪開目光。
不知是不是要離別的關係,覺得今日的男人尤其的俊美,不止五官出色的難以描述,穿上這龍紋的騎射服,身材也極英挺,宛如畫中之人。
他揚眉:“怎麽?”
“沒什麽,”楚音回過神,將自己一早做好的香囊係在他腰間,“裏麵有平安符,聖上切莫弄掉了。”
他一怔,手指摸了摸香囊:“你做的?”
“嗯,妾身女紅不太好,請聖上莫嫌棄。”
怎麽會呢?他想,這不可能。
“我會小心的。”他又摸了摸香囊,此時忽然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想不如將楚音也帶去,她不是會生事的人,甚至還會替他分憂。
隻是,那念頭很快又湮滅了。
雖然他覺得此行必定安全,可世上哪裏有萬無一失的事?如果他……
那有楚音留在宮裏,有她撫養大越的儲君,他不會有後顧之憂。
楚音是他喜愛的女人,但也是可靠的妻子。
二人手牽手行到殿門口。
兩個孩子此時也來送父親。
他轉身抱了抱兒子,女兒,最後將楚音擁在懷裏。
“朕走了。”他在她耳邊道。
“嗯,”楚音回應,“我會等聖上平安回來……我會想聖上的。”
他手臂用了下力,再鬆開手,轉身大步去了。
楚音目送著他坐上龍輦,心裏忽然空了一塊。
兩個孩子也一樣。
陸珝又紅了眼睛,低聲問:“爹爹真的一個月就能回來嗎?”
“如果到時天氣不好,也許要拖幾日……珝兒,你父皇答應過你,一定不會食言的。”
“好,”陸珝點點頭,“等爹爹回來前,我如果把騎術學得熟練了,爹爹一定高興,”拉拉母親的衣袖,“娘教我吧,娘不是學了很久很久的嗎?”
“……娘可以試試,但你還要聽課呢。”
“可以多加一門騎術課,娘出麵,一定行。”
小家夥還挺機靈,楚音撲哧一笑:“好吧。”
陸珍道:“那我也要加一門踢毽子課,娘也可以教我。”
楚音:“……”
看來這段時間,她一點不得清閑呢。
不過也是求之不得,就怕兒子嫌她教的不夠好,至於踢毽子,她還是很有自信的。
母子三人正說著話時,寶成公主從慈寧宮過來了。
她今日也來送別陸景灼,等這大侄兒向母親拜別後,寶成公主與薑太後說了聲,便來探望楚音跟陸珝,陸珍。
“嫂嫂又哭了一回,唉,阿音,你可不要像嫂嫂那樣擔心,這宮裏的事還得你操持呢,跟嫂嫂這樣六神無主可不行。”她提醒楚音。
“我明白,姑姑。”楚音笑了笑,“聖上行事縝密,何處都安排妥當的,我相信他不會有事。”
這才像個皇後嘛,寶成公主打量她一眼,忽然道:“阿音,我給你把個脈吧?你之前不是身子很是虛弱嗎,我瞧瞧如今怎麽樣。”
“什麽?”楚音怔了怔,“姑姑你何時會把脈的?”
兩世都沒有聽說過她會把脈!
寶成公主輕咳一聲:“我最近對醫術頗有興趣,自己看書學了點皮毛……”
楚音越發疑惑了:“姑姑怎麽會去學醫術呢?”但也配合地在院中石凳坐下,伸出皓腕。
“閑來無事,學著玩玩,”寶成公主伸出兩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上,“要不我拜馬院正為師吧?”
“……他恐怕不會收您為徒吧?馬家是杏林世家,規矩甚嚴,醫術不可外傳的。”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強行讓馬院正教她。
寶成公主有點頭疼了:“可找赤腳大夫也不行啊。”
說實話,楚音不太了解這姑姑為何會突然想學醫術,但卻因此想到了一個人。
記憶裏,明年渭州會爆發瘟疫,到時城中百姓有三分之二染病而亡,更為可怕的是,瘟疫還會向附近城池擴散,陸景灼當時派遣太醫前往,可後來竟是一位民間的神醫挽救了百姓,結束了這場瘟疫。
楚音靈光一閃:“要不我向姑姑舉薦一個人?”
寶成公主驚喜道:“哎呀,該不會是像易大人這等能人吧?”
她這侄媳挺有意思的,隨便舉薦一個人便防治好了蝗災,寶成公主當然是很期待。
“這我不能保證,但聽說此人收徒不講規矩,隻看眼緣,也許姑姑能得他青睞呢?何妨試一試?”
寶成公主現在就是很閑:“他在何處?”
“津州慶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