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朝遇刺

顧嶠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商琅。

他是提出要求的人, 卻也是先違背規則的人。

“是我的錯,”顧嶠呼出一口氣來,“兄長莫要生我的氣。”

這一次的這一句“兄長”倒是喊得意外順暢。

顧嶠的手還攀在丞相大人的衣袖上, 眸子輕輕地彎著,瞧上去好不乖巧, 商琅恍惚了一下, 想起來四年前的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七皇子。

曾經顧嶠若是自覺惹了他生氣,都會做出這副乖巧的樣子。但是自從人登基,顧嶠在他麵前再放鬆, 也會下意識地去端著一點帝王架子。

商琅本就是打著逗弄人的主意,壓根沒生什麽氣, 瞧見他這副模樣心頓時變得更軟,輕聲道:“不會。”

丞相大人神情很淡,顧嶠也不確定人究竟是真不生氣了還是又在偽裝,卻也沒法子直接開口問人,就隻好一直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袖, 將自己的態度表達得明明白白。

可惜商琅在顧嶠麵前,向來不會透露太多的真實情緒,一直到少年重新轉過頭去看向高台那邊的時候, 才站在人背後悄悄地揚了下唇角。

顧嶠轉頭去看高台, 是因為銀鈴的聲音停了下來——那少年方才不知道跳了多久, 如今停下動作後,就靜靜地站在原地,半點反應也沒有, 如同一個製作的過於精巧的人偶。

顧嶠輕輕地蹙起了眉。

“燃犀若是想要過去, 便去看看吧。”

丞相大人善解人意的聲音適時響起, 顧嶠回過頭來看他, 看著那雙清潤的眸子,又禁不住一陣愧疚,搖了搖頭:“與朕無關的事情,看他做什麽?”

帝王神色懨懨的,如其他人一樣,看完了這一場表演,又不曾戲子見有下一步的動作,便幹脆地散興離場。

隻不過他的身份,似乎注定了,發生在他身邊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與他無關的——在人群散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身旁,不知道是何人猝不及防地放出來一個信號。

火花在半空炸成雲煙,顧嶠直接福至心靈地直接瞧向高台,上麵的那道紅色人影果真動了,直朝著他們這邊過來。

尖刃刺入皮肉的聲音在顧嶠身側響起,隨後便是重物倒地,血在他衣擺沾了幾滴。

高台上那個少年似乎輕功極佳,甚至都沒有落地,直接踏著人潮朝著他們這邊奔過來。

顧嶠身邊已經倒下不少人,他在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將商琅給死死地護住,一邊去防著冷不丁冒出來的白刃,一邊摸索著那支可以喚來暗衛的哨子,扔到商琅手裏。

平日裏那些暗衛跟著他們,顧嶠想要使喚人直接喊便可以,若是遇險更是不用他們說,那些暗衛自然而然地會圍到他們身邊來。因此這麽多年,顧嶠用那哨子的時候極少。

但是這個地方是一大片的空地,可以隱匿的角落實在是太少,暗衛們都站得遠,也就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直接分辨出來人究竟待在了哪裏。

好在他還帶著這隻哨子。

尖銳的哨聲響起,這下子投向他們這邊的目光更多,也有人像是真正地找到了目標,直朝著他們兩個人過來。

顧嶠咬著牙,將隨身帶著的短匕橫在身前,伸手死死地拉住商琅,將人護在身後。

皇家的暗衛聽到了哨聲之後也飛快地從各方奔過來,擋住了那些一看就是前來刺殺帝王的人。顧嶠稍稍有了緩衝,卻也沒能完全地鬆一口氣:在暗衛們擋住其他人的時候,方才高台上的那個少年也到了跟前來,手中握著的是一柄閃爍著冷光的長劍,與顧嶠的短匕相接。

寒光之間,顧嶠看清了那少年的模樣。

長得的確不錯,若是放到那些倌館裏麵,也頗有花魁之姿。隻不過,看上去年紀太小了。

從這張臉來估計,能有個十五歲便不錯了,稚嫩得很。

身量卻不像。

短匕吃了虧,長劍鋒刃下壓,顧嶠身子稍微往後麵傾了一傾,餘光瞥見商琅已經被他的暗衛給好好地圍護住,鬆一口氣,手上再加了點力氣,堪堪與人持平。

“你是何人所派?”顧嶠沉著聲音問他。

少年自然沒有答話,雙眼無神,隻一味地來攻擊他。

應當是發現了這樣根本傷不到顧嶠,長劍偏了一下,那少年側開身,耳邊有幾縷頭發恰好落在顧嶠的短匕上,被割斷,他渾然不覺,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刺向顧嶠的後心。

這樣的姿勢自然也會暴露出自己的脆弱點,但那個少年如同不要命一樣,絲毫沒有在意。

顧嶠的呼吸卻是一緊,一邊抬手刺向少年脖頸,一邊轉身躲避。

那一擊卻落了個空——短匕的長度不夠,沒能刺入人的脖頸,而是從肩側滑下去,撕裂了那一襲紅衣。

一瞬間,香氣撲鼻。

顧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總之一股濃烈至極的香氣從那少年身上逸散開靠他最近的顧嶠首當其衝。

幾乎是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那香氣不對。

顧嶠這邊一擊未成,那少年也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隻在後背劃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火辣辣的,但也不怎麽影響他的動作。

其他人已經被暗衛們收拾得差不多,顧嶠也借機抽身,將那少年留給了暗衛來處理,自己從那圈中退開來,然後猝不及防地咳了一聲。

下一瞬肩膀上就落了一雙手。

商琅鮮少有這樣主動而且強勢的時候,靠在他身後不帶什麽情緒地開口問:“陛下可無事?”

自然不可能無事。

換作平時,顧嶠必然會在疑惑丞相大人的語氣的同時因為對方這樣的舉動而歡喜,然後委委屈屈地跟人撒個嬌。如果還有別的意外之喜的話,或許就是能再賺來商琅親自給他上藥。

但是現在,顧嶠是半點精力也都沒有。

那股香裏麵不知道摻上了什麽東西,他眼下腦海裏麵是一片混沌,思考東西都有點困難。

沒顧上站在他身後的商琅,顧嶠抬眼看向前麵被眾多暗衛圍著的那個少年,實在是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方還能堅持著不倒。

哪怕身上已經破碎一片了。

顧嶠怔怔地看向那邊,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應當做什麽,開口跟暗衛吩咐了一句:“留下活口,朕之後審。”

耳朵也嗡鳴,顧嶠不知道那些暗衛聽到了沒有,總之他是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了,腰間一軟,一下子靠進商琅的懷裏。

後者穩穩地抓著他,尊禮循節地沒有去直接攬住少年帝王勁瘦的腰,而是落在了上麵半分。

“陛下?”他垂眸試探地喊了一聲,顧嶠闔著眼,呼吸很急促,沒有答他的話。

漸漸地,帝王的雙頰和耳根還浮起了不正常的暈紅。

事到如今,商琅還有什麽不明白?

隻不過他未解的一點,就是為什麽隻有顧嶠出了事情。那個少年或許可以說是提前吞了解藥之類的東西,但此處的其他人呢?

還是因為,幾乎大部分的香味都被顧嶠給吸收了。

商琅也聞到了那股香氣,不過並不濃烈,自己也不知道是喝藥喝慣了,還是說吸入的香太少,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反倒是在見到少年這副可欺的模樣的時候,生了欲.望。

他輕闔下眸子,把快要從他身上滑下去的少年給拎起來,然後鎖在臂彎裏,抬眼看向那邊的戰局。

跟著他們兩個人的暗衛不少,那個少年再強悍的實力到現在也是一拳難敵眾手,已經徹底敗下陣來,被兩個暗衛給製住,扣在地上。

顧嶠早就跟他的這些暗衛下過他不在的時候就聽命於商琅的命令,因此眼下解決完戰局,他們也是抬頭看過來,等著眼前這位容顏昳麗的丞相大人給他們下令。

“將人帶入詔獄,等陛下命令,”商琅言簡意賅地吩咐,又垂眼看了下懷裏的少年,暗歎一聲,開口道,“將你們陛下帶回宮中,然後傳太醫來。”

暗衛當中,雲暝也在,見到商琅竟然要將顧嶠交給他們,下意識地問:“丞相不與陛下一同進宮,則欲往何處?”

商琅聞聲看他一眼。

這些事其實他不必去告訴一個暗衛,但是擔心帝王會在他回宮之前醒過來,尤其是擔心人會急著來尋他,為了不讓顧嶠憂心,他隻得開口,簡略地道:“去收拾殘局,你們不必跟來,照看好陛下便是。”

雲暝抱拳領命,叫上其他人,帶著顧嶠離開,卻在遠離商琅視線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吩咐了兩個暗衛繼續去跟著丞相大人——不是為了監視,隻是為防不測。

今日花朝,在這裏的百姓本來就多,遭此一難,要收拾的破爛攤子的確是不少,既要安撫那些受驚的,還要撫慰那些被刺客誤殺的平民百姓。

商琅急著回宮去看顧嶠的情況,簡要地處理了一下就將爛攤子交給了京兆尹去頭疼,隨後策馬回宮,在宮門口的時候卻是一頓,用盡力氣平複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