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京都來客

也好在他和商琅早早地將那些世家給打壓了個差不多, 不然等到如今這般天下還算太平的時候,商琅又還有幾年就到而立,那群人一定會想著法地來跟商琅談這些姻親。

顧嶠越想越酸溜溜, 第無數次地想要直接將餘下那幾個世家給解決了。

不過眼下有他和商琅做的那些事情,就算有的家主還繼續被商琅給唬住, 想必也不會冒那個險再與丞相大人結親——就算結親也不敢放到明麵上來給他看。

就像商琅這一次要通過這樣暗殺的方式, 來奪得世家的信任一般,他們不可能在明麵上與他決裂。

不想了。

顧嶠將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甩到腦後去,真真是打算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商琅來處理, 接著方才的話題問:“不說那些,先生若是已有這般想法, 不知道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商琅的錯覺,帝王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眉峰都不自覺地壓著,仿佛問的不是丞相大人的心上人,而是罪該萬死的死囚犯。

一定是他思慮過多了。

商琅壓下心中情緒, 嘴角笑意溫溫,同他解釋:“不曾有哪家女子。畢竟那些隻是一時妄想,臣這一身病骨, 到底是不合適的。”

顧嶠聽他這樣說, 眉眼便輕輕地舒展開, 不過沒把自己的愉悅表現得太明顯,壓了壓嘴角這才道:“先生若是有了喜歡女子,千萬要告訴朕, 朕給你們賜婚, 決計不會委屈了人。”

如果商琅真的會有一日喜歡上了哪個人……雖然很想, 但是還是希望他不會一時衝動對人下手。

顧嶠說完話, 就深呼吸了一下,卻久久沒有聽見商琅開口。

不由得有些慌亂。

怎麽……是他多話了嗎?

少年帝王帶著滿心紛亂的情緒看過去,撞見的卻是一雙比往日溫柔更甚的眸子。

顧嶠更茫然了。

“臣多謝陛下,隻是……應當不會有。”商琅等到他來看他才開口,卻說得雲裏霧裏。

顧嶠心頭一跳,剛想開口追問,就被人移開了話題:“陛下,世家那邊還需臣出宮周旋。”

“現在便去?”顧嶠一蹙眉。

昨日商琅才剛剛因為受傷被他“接”進宮來,今日就出宮,未免也太早了些。

再者——顧嶠目光落到丞相大人的右肩:“先生的傷還要好好養著。”

“已經無事,陛下不必掛懷,”商琅輕飄飄地撇開,同他解釋,“陛下就當是臣要出去散心,也可多派些人跟著臣。”

後一句,就是要顧嶠趁著這時候繼續陪他做戲的意思了。

頗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顧嶠眼巴巴地瞧著他,忽然福至心靈,道:“既然如此,不若朕扮作侍衛同先生過去吧。”

正好也能聽一聽商琅究竟是如何忽悠這群家主的,能把人忽悠到這個時候了還對他深信不疑。

丞相大人卻看了眼小皇帝那俊秀得一瞧就是富家公子的臉,無奈地喊他一聲:“陛下,於禮不合。”

他於禮不合的時候還少了?

顧嶠不聽他這個理由:“先生如今受著傷,讓旁人看著朕也不放心,若是那些世家反水來傷害先生又要如何?一拳到底難敵眾手。”

“他們不會,”商琅聲音還是溫溫,“陛下可是不信臣?”

說到最後聽上去難免顯得委屈,顧嶠心立刻就軟了,語氣也連帶著軟下來:“若先生不想讓朕去,朕便不去了。不過先生務必要照顧好自己。”

隻是稍微出一會宮,又不是從京都一路跑到南疆去,怎得就扯上“照顧好自己”了呢?

“陛下莫要如此,”這說得倒好像是商琅欺負了人,丞相大人眉眼間難得有那般清晰地笑意,給人指了條明路,“若今日政事不多,陛下不如同小侯爺多出去逛上一逛。”

逛一逛散心顧嶠明白,可是:“這同傅翎有什麽關係?”

商琅的話說得中規中矩:“小侯爺難得回京,過陣子若是子桑公主入京,或許會直接將人帶回去。陛下不若多趁這時候與友人多敘一敘舊。”

顧嶠聽他這話,表麵似乎沒什麽問題,但總覺得別扭,不過也接納了,跟著他一起出宮,一個閑逛著“意外碰見”世家的人,一個直奔傅翎眼下的住處去。

之後這段時間,商琅就一直在忙著世家那邊的事情,到了晚上才回宮,然後顧嶠便堅持要給人上藥,慢慢地看著那猙獰的傷口凝血結痂,最後恢複成一片光滑的肌膚,半點疤痕都沒有留下。

痊愈的時候顧嶠總算是鬆一口氣,子桑瑤也在這個時候抵京。

而傅翎,誠如先前所言,已經跑沒影了。

子桑公主抵京,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傅翎學的,同樣是沒有直接告訴禮部那邊,而是夜裏偷偷地爬了皇宮的牆。

不過子桑瑤跟顧嶠並沒有太多的交集,自然也就不至於像傅小侯爺那樣大膽,尋了個時間堵在了顧嶠和商琅從禦書房回寢宮的路。

恰好是下弦月,甬道的光線並不明亮,顧嶠提著的燈也隻照亮了他和商琅身前的一小片,所以在看到前麵那道黑黝黝直立著的身影的時候,著實是嚇了一跳,喝問:“何人在此?”

子桑公主也直接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來,往前走了幾步,顧嶠頓時嗅到了一股草木的香氣,人已經走到了燈光所能照亮的地方來了。

子桑瑤與傅翎同齡,這幾年過去眉眼的變化也算不上大,顧嶠透過那張明豔非常的臉看到了女子六年前的影子,卻覺得人似乎陰沉了不少,全然沒有曾經那股恣意的勁兒。

他自己也就罷了,子桑瑤在南疆王族當中算個年紀小的,而且如今的南疆王君也是她的兄長,總也不能是,與他的經曆一般吧?

子桑瑤沒給這位大桓的帝王繼續胡思亂想的機會,自報家門之後發現兩個人沒什麽反應,便道:“我來尋陛下有事,不知陛下可否尋個何時的地方一談?”

此處隻有他們三個,連走動的宮人都沒有。

顧嶠一手提著燈,另一隻手負到身後去:“殿下有何事,直言便是。”

“傅征羽呢?”這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子桑瑤不知道是壓根沒有克製還是說忍不住,鋪天蓋地的戾氣,總覺得下一刻再見不到人,子桑公主就能血洗了皇宮。

顧嶠這個時候,也終於隱約明白了什麽——子桑瑤這副模樣,簡直像個一覺起來發現妻子跟旁人偷偷跑了的悲憤又無可奈何的丈夫——雖然說傅翎才該是那個“丈夫”,但顧嶠還是莫名覺得這樣的形容更適合眼下的子桑瑤。

“長寧侯……”

顧嶠想著傅翎走的時候同他說的,剛準備開口幫人說上兩句好話,就聽見子桑瑤幽幽提醒:“陛下莫非真的想要放棄與南疆的合作不成?”

顧嶠話音一頓,隨後深吸一口氣,義正言辭:“朕覺得南疆王上的提議十分有誠意,自然不會拒絕。”

“長寧侯這段時間誠心禮佛,眼下正在京都外皇城寺齋戒,公主若是想要尋人,可以去那邊看一看。”

賣人賣得幹脆利落。

“禮佛是假,躲我倒是真吧,”子桑公主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戳穿,然後朝著顧嶠生澀地行了一個大桓的禮儀,“既如此,我謝過陛下了。”

她轉身要走,顧嶠想了想還是於心不忍,又把人給叫住,看著子桑瑤回過頭,道:“傅翎到底是我大桓的侯爺,公主莫要……”

“陛下放心,”子桑瑤聽一半便已明白他要說什麽,又急著去尋人,便直接打斷,“傅小侯爺此等妙人,我供著還來不急。”

話音一落,女子便重新隱進了黑暗裏,模糊的身影在天幕之下越跳越遠。

顧嶠沒急著繼續朝寢宮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子桑瑤離去的方向,輕聲開口,像是在詢問商琅,也像是自言自語:“朕是不是該尋個飛得快點的鴿子給傅翎傳個信過去?”

“陛下不必憂心小侯爺,”商琅在旁側開口,“子桑公主也並非是個不明事理之人,必然知曉分寸。況且,既是夫妻之事,若陛下過多地去管,或許還會引人不快。”

換作旁人,那必然是君恩不可不受。但傅翎到底是顧嶠兒時好友,還是時隔六年都能毫無芥蒂的至交,在聽到商琅這般開口的時候,顧嶠也是坦然地接受下來:“先生說得有理。”

與其去管那夫妻倆的小打小鬧,他還不如想著怎麽同商琅更近一步。

顧嶠若有所思的目光從原處漸漸挪到商琅身上,定格,隨後伸手過去拽住了人的衣袖,綻開一個笑:“眼下先生肩上的傷已是徹底好了,這段時日沐浴不便,今日不如去宮中那一眼溫泉泡上一泡,也全當放鬆。”

今日關於商琅與世家周旋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那些人已經被丞相大人忽悠得不知東南西北了,雖然不能直接釜底抽薪,但從他們身上再撈點東西已經不成問題。

的確該好好地放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