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辭住的山洞在半山腰,順著算是平緩的山體向下,是一道狹長的山坳,而在她的正對麵,則是無數高聳的巍峨山峰,視力所極之處,隻是無窮無盡的高山與濃綠。
在山坳間,高大的獸人正在勞動,有的在砍樹,有的在處理獸皮,還有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炊煙嫋嫋中,幾個活潑的小朋友玩笑著打鬧,清脆的笑鬧聲遙遙傳進耳朵,莫辭站在山洞口,一時覺得恍如隔世。
站在洞口發呆的莫辭很快被人注意到,一個高挑的銀發獸人放下手裏的獸皮,走上山穀,一直走到莫辭麵前。
莫辭的視線在他頭頂三角形的尖耳朵上一掃而過,迅速收回。
高大獸人俯身過來的同時也帶來了一股壓迫感,雖然他長著一張非常英俊的臉,還有漂亮的藍眼睛。
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莫辭心中壓力陡增,不由自主地往山洞裏退了一小步,這一步剛好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她本來就是強撐,腳踝一歪,立刻失去了平衡。
“當心!”
胳膊被一隻大手握住,藍眼睛獸人抓住了她,扶著她站穩之後,那隻炙熱的大手卻並沒有放開,仍舊緊緊抓著她的手臂。
尷尬的氣氛再一次在山洞裏蔓延開。
“謝……謝謝。”莫辭紅著臉道謝,一邊試著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一邊小心地打聽,“請問,伊恩、伊恩在哪裏?”
獸人輕而易舉製止了她的掙紮,像藍水晶一樣剔透漂亮的眼睛仍然緊緊盯著莫辭:“伊恩不在,你……”
話說一半,藍眼睛獸人的肩膀上搭上一隻手掌,肩胛骨吃痛,獸人不由自主放開了對莫辭的鉗製。獸人轉頭,對上一雙暗金雙瞳。
“伊恩!”莫辭眼睛一亮,趕緊走到伊恩身邊。
伊恩放開藍眼睛獸人,暗金瞳孔中含著森然的警告之意。藍眼睛獸人聳了聳肩膀,笑嘻嘻地往後退了一步。
莫辭這才注意到伊恩肩上扛著頭獵物,是他們在森林裏常吃的細角羊。細角羊的脖子處有一道致命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伊恩半個肩頭。
明明是之前一直懼怕的畫麵,現在看來好像也不再覺得可怕了,反而覺得帶回獵物的伊恩帥氣又可靠。
伊恩矮下身子,一隻手臂在莫辭臀下一橫,就將她抱了起來。
莫辭趕緊摟住伊恩的肩膀,避免自己被像扛麻袋一樣扛著的命運。伊恩理解了她的意思,換了個姿勢,讓她坐在自己手臂上,確定小雌性坐穩之後,他朝藍眼睛獸人點了點頭,抱著莫辭大步走進山洞。
“家長”回來了,莫辭的膽子大了起來,越過伊恩的肩膀注視藍眼睛的獸人。
藍眼睛獸人察覺她的視線,薄唇揚起,抬手對她做了個頗顯得輕佻又有點有趣的動作:“我叫布魯。”
除了細角羊,伊恩背在身後的藤編包裏也是收獲滿滿。把莫辭放到一塊石頭上坐好之後,伊恩卸下細角羊,先從藤編包裏拿出一種長著鋸齒形葉子的植物讓莫辭吃。
莫辭對伊恩在飲食上的選擇充分信任,接過來就塞進嘴裏。
酸、澀、苦、腥、辣……極其刺激的味道在舌尖上一股腦炸開,莫辭白皙的小臉緊緊皺成一團,眼淚都快要流下來。
好難吃!
莫辭苦著臉看著伊恩,要不是舌頭被刺得說不出話來,她真想問問伊恩是不是摘錯東西回來了。
小雌性水潤的眼珠裏含著霧氣,委委屈屈地看著自己,她曲著腿坐在石頭上,就那麽嬌小瘦弱的一點點,跟著自己徒步穿過毒霧,竟然真的一聲沒吭,沒哭沒鬧,沒喊累沒叫苦,伊恩已經覺得心疼的不行。
現在看著莫辭原本淡粉的嘴唇還透著些中毒後的紫色,神色也是病懨懨的沒精神,自己還要逼她吃連獸人都不愛吃的鋸齒草,伊恩的心裏就像被骨刺紮穿了一樣難受。
偏偏莫辭不懂伊恩的難過,她終於咽下了那一口堪比濃縮中藥的草渣子,不顧形象吐了吐舌尖緩解仍然殘留在口腔中的腥苦和辛辣,懷抱著最後一點點期盼,小聲地說:“伊恩,這個好苦。摘錯東西了嗎?”
天地良心,莫辭絕對不是懷疑伊恩的能力,隻是剛剛那一口草葉的味道,實在不像是食物能有的味道。
這麽說吧,蠻骨獸的血又腥又臭,隔著老遠聞到都想躲著走。如果能夠通感,莫辭覺得,這個草葉的味道吃起來比蠻骨獸的血的臭味還要濃烈十倍。
伊恩臉上露出一點無措,一點窘迫,還有很多很多的心疼,獸人青年垂下眼,修長有力的手指將手中的鋸齒草葉子扯得七零八落,悶聲道:“沒摘錯。”
果然……
懷疑自己一百次,也不該懷疑伊恩一次。
莫辭擰開瓶子喝了口水,衝淡嘴巴裏的腥苦,不想再吃下一口,於是東拉西扯地跟伊恩說話:“為什麽要吃這個啊?”
她不覺得伊恩會故意給自己難吃的東西,就算獸人曾經捉弄過她一次,給她吃過酸果,但那果子的味道也並不惹人討厭,細細品味時,有種別樣的清爽,是她下意識認為所有果子都應該是甜的才被酸了一跳。
伊恩撕掉鋸齒草鋒利的邊緣,撕開比較粗的經絡,隻留下相對而言最嫩的葉片部分,拿在手裏,不想逼莫辭吃,又不能不讓她吃,糾結反複,猶豫不決:“霧氣裏有毒,吃這個可以解毒。”
好吧。
莫辭認命,主動從伊恩手裏拿過已經被撕成小碎塊的鋸齒草葉子,閉了閉眼,一股腦全塞進嘴巴裏。
“嗚……”真的哭出來了。
倒不是莫辭多嬌氣,實在是鋸齒草那股子又腥又辣的味道太過刺激,她一口吞下,那股辛辣腥苦的味道直衝天靈,仿佛吃進一團摻了辣椒和中藥的芥末,生理性的淚水立刻就流了出來。
莫辭捂住嘴巴和被衝得難受的鼻子,免得自己嘔出來,她吸了吸鼻子,感覺自己在夏末初秋時吸進了一大口帶著冷意的冰碴。
刺激!
小雌性圓圓眼眸裏浮起一層水光,眼尾洇出淡淡的紅色,長長的睫毛撲閃一下,便有兩顆淚珠子沉沉地墜下來,狠狠砸在伊恩的心口。
相比於貢卡大陸的成年雌性,莫辭身量嬌小,五官秀麗,肌膚白嫩,因此整個人也顯得格外軟糯精致,捂著嘴巴默默垂淚的模樣,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惜的嬌意。
伊恩實在沒有忍住,伸手將人攬過,輕輕撫著莫辭披在身後的長發,啞著嗓子安撫小雌性的情緒:“莫辭,不哭。我去摘乳果給你。”
“嗚嗚嗚……”莫辭本來要說我沒哭,苦於舌頭被刺激的味道衝得發麻,口齒不夠利索,說出口的全都變成了些破碎的嗚咽聲。
她還不知道伊恩給自己腦補了什麽離奇的嬌氣可人的人設,隻聽伊恩語氣自責又沉鬱,於是用力推開摟著自己的獸人青年,攥起拳頭,在伊恩肩頭用力敲打了一下。
伊恩接住莫辭的小拳頭放在掌心摩挲,莫辭用力把手抽出來,拿過一旁的水瓶咕嘟嘟灌下一整瓶水之後,杏眼瞪著他:“你也中毒了,那你吃過這個草了嗎?”
伊恩點頭,他把剛剛撕下來的葉脈和邊緣的鋸齒塞進嘴裏,隨意咀嚼了兩下就咽進了肚子,臉上神色不變,仿佛吃下的隻是尋常野菜。
伊恩把神情呆滯的莫辭按倒,讓她重新躺回獸皮上,從藤編包裏拿出一些新鮮的果子放在她身邊,然後把她剛剛吃完的乳果殼和空了的水瓶裝進包裏,重新把細角羊扛在肩上:“我去烤肉,莫辭再睡一會。”
莫辭沒有推辭,她確實還很難受,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沒力氣,這裏沒有醫生,沒有特效藥,除了相信伊恩給她的草藥,她能靠的就隻有自身的抵抗力了。
多喝水多睡覺總是沒錯的。
拉住要走的伊恩,莫辭看了看他胸前被蠻骨獸撕開的傷口,確定正在好好地愈合之後,放下了一樁心事,很快就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