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歡愉(一更)
冰冷的酒液經過溫熱的唇,沒了之前刺骨的寒意,但仍有著嗆人的辣意。
阿枝從前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喜歡喝酒。
北涼的酒辛辣,一杯下肚便能暖身,三杯下去,管你是再魁梧的漢子,也要暈上一暈。
直到來了大秦,嚐到了大秦許多不一樣的酒。
宮宴上的酒都不算嗆人,為的是所有達官貴人們的儀態,不可讓貴人們在聖駕前露出狼狽醉相。
南苑淺嚐過幾次,都是季長川特意為她帶來,甜甜膩膩的果酒,和糕點果子混在一起,喝上幾杯,一夜酣眠。
她從未喝過這樣的酒。
或許也是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強硬地,毫無反抗之力地,被灌入酒液。
本就哭過的臉頰泛起緋色,哽咽的喉頭被酒液衝刷到刺痛,阿枝再次咳嗽起來,推開燕珝,伏低了身子。
燕珝未曾放開她。
掌心緊握著她的手掌,一點點摩挲著她的指尖,骨節,從起初的揉捏到按壓,像是在安撫,又似乎有著什麽別的意味。
阿枝掌心酥麻,待她平複好胸腔的難受之時,身子也泛起了難以難說的戰栗。手掌被他整個包住無法動彈,明明隻有一口酒,卻好像醉了一般,渾身乏力。
她半倚在他懷中,剛想抗拒地推開他,後腰處的大掌便攀至脖頸,唇瓣再一次相貼,沒了方才的強硬,此時顯得分外溫存。
柔和的吻一點點輕啄,從唇角,到晶瑩濕潤的唇瓣被微微含住,像是飽含著露水的薔薇彼此綻放又重疊,將微淺的唇色染上糜|紅。
燕珝近乎瘋狂地,又虔誠地一點點用自己的唇,描摹著她的唇。
他的懷裏,是溫熱的,戰栗的,隻屬於他的阿枝。
燕珝垂眼,在看見那淚痕的時候,終於失控,咬住了她的下唇。
鈍痛猛地傳來,阿枝吃痛,睜開朦朧的眼瞳看向他。
“我們都沒有變,”燕珝手指輕撫著她的後頸,一點點插入她披散的發絲,緊緊相貼,“都不會變。”
阿枝搖頭,“已經,已經……”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燕珝握著她掌心的手驟然發力,迫使著她抬起纖指,按向自己的臉龐。
“你看,我還是我,你仍舊是你。我們之間,絕無可能有什麽變化。”
阿枝眼角細碎的淚滴像無形的針鋒,一點點剝開他所有偽裝出來的體麵與完美,將他的狼狽展現得體無完膚。
掌心感受到他臉頰上的肌膚,觸及之時像是被燙到般,忍不住地輕顫。
她的淚眼一點點垂下,又抬起,露出一個燦然的笑。
“殿下是沒變,是妾錯了。”
燕珝的眸中忽然閃過一絲慌亂,將她的指尖與自己緊緊相貼,“你為何非要如此……”
阿枝移開視線,將自己的指尖一點點在他掌中蜷縮起來。
她定定地看向燕珝身後不遠處,被隨意脫下的大麾掩蓋不住露出了劍柄的墨玉色佩劍。
一定很鋒利,她想。
特別是劃過她身體的時候。
阿枝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突然回神,瞧見燕珝複雜的眼神。
“你在看什麽?”
燕珝知道自己身後空無一人,整個芙蕖小築內都不會有不該出現的人和物。可她方才那樣定定出神,眼神中流露出罕見的遺憾與哀婉,還有種淡淡的恍然,莫名讓他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他想要回望,卻被阿枝驀然的動作止住。
她踮起腳,一點點貼近。
用還未幹涸的淚眼,一點點湊近他。
下一瞬,帶著潮氣的唇再一次吻了上來。不同於方才那兩個短暫又漫長的吻,這一次不是她在被動承受,而是主動伸出了自己的爪牙,一點點噬咬著他刀鋒般的薄唇。唇齒相依,好像方才的所有,都不過是一場噩夢。
如今噩夢被喚醒,美夢來臨。
阿枝緩緩鬆開唇瓣,讓自己也稍稍得到喘息,卻又在下一瞬,自己都未意識到地啃咬了上去。
像是泄憤,又像是在撒嬌般的依賴。阿枝緊閉著眼,像水一般包裹著他的周身,脖頸與肩膀處傳來被啃噬的刺痛,燕珝輕笑,像是在笑她的無賴。
阿枝仍未鬆口,直到嚐到了滿口的血腥味。
她抬高臉頰,將自己唇瓣上的血漬再一次,用相貼的方式,塗抹到他的唇上。
燕珝感受著她的動作,又覺得分外不真實。
這不像她,或者說,這不像現在的她。
在南苑時,二人也有過這般濃情蜜意的時候,可如今的她,段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盡情肆意地發泄。
他不知道她方才看到了什麽,竟就在那一瞬間仿佛變了個人,但她如今的模樣,將他一次又一次地從克製的邊緣狠狠拉回。
眼底晦澀,燕珝伸出長指,將她的下頜抬起。
他的手很長,骨節一寸寸輕按著她的臉側,拇指又一點、一點地將那一絲血痕擦去。
血跡擦不淨,反倒染得整個唇都帶上了血色。長指一點點研磨著唇角,略顯微腫的唇瓣在指下漸漸柔軟,直到滾燙的指尖觸碰到微涼的唇齒,指節沒入其中,包裹著濕潤。
呼吸漸重,不止是一個人,室內的溫度驟然升高,好像瞬間有什麽被點燃一般。
阿枝在被抱起之前,用餘光再看了一眼那劍柄。
燭光下反射著不一樣的光彩,顯然材質奇佳。
她垂眸,不知思索了什麽。
柔軟的被褥寬容地迎接著主人,站了許久酸軟的腰背得到了放鬆,可冬日畢竟寒冷,縱使屋內炭火熊熊,也無法抵擋肌膚觸碰到空氣時產生的小小戰栗。
窗外的風雪愈發大,風吹過窗欞,發出細微的聲響。
阿枝側耳細聽著,好像窗外的風聲與耳邊的喘|息漸漸混在了一處,分不清楚究竟是何方傳來的聲音。
冷與熱極速地交替,阿枝身上出了些細汗,眼角的濕潤一點點沒入鬢角,與汗珠融在一處,打濕了沐浴後帶著香氣的長發。
冷竹香包裹著她晚間點燃玩弄的花香,再馥鬱的香料也掩蓋不住帳內溫軟的氣息。燭火輕晃,阿枝看著那光,輕聲道:“熄燈。”
燕珝在她頸肩輕嗅,阿枝又推了推他。
“熄燈呀。”
男人披上衣衫,將室內的燭火一點點又熄滅,直到室內重新陷入黑暗。
他閉上眼,等視線在這昏暗的帳內也能看清的時候,才再一次俯下,用唇瓣輕觸著她的眉心。
為什麽她這樣憂愁,眉間的愁緒這樣難以消解。
阿枝看著湖水色金絲團花床帳一點點輕晃,細碎的聲音宛如黃鶯輕啼,指尖握著他的臂膀,好像這樣他就永遠不會離開一般。
燕珝喜歡撥弄她的長發,帶著幽幽清香,乖巧地垂順在身側。如墨般濃稠的顏色帶著些北涼人獨有的微卷,與比月光還更加皎潔的潔白相輝映。
阿枝感受著漸漸下移的重量,直到濕潤包裹著另一個濕潤。
她咬住唇,用手死死捂住唇齒,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芙蕖小築內有深潭,冬日冰層深厚,今日卻像化凍了般,碎冰之聲清晰可問,流水淙淙,連綿不絕。
雪越來越大,壓倒了院內枯黃的枝丫。寒氣深重,雪層厚厚堆積,不過一夜之間,便覆上了滿院白衣。
阿枝看著黑夜中,依然能夠反射著月光的長劍,劍穗是她當年隨手打的絡子,如今已經有些褪色,卻還是被緊緊纏繞在劍柄之上。
她再一次幻想起,那鋒利的刃在她肌膚上刺開,流出汩汩血液的感覺。
就像當初那一箭刺到左肩,痛苦,但是莫名歡愉。
她想念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