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變故

次日阿枝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豔陽高照。

燕珝在窗外練劍,劍意破空之聲透過窗欞傳來,阿枝有些臉紅。

她腰酸痛,起身的時候牽動著昨日多次被摩挲之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茯苓聽見聲音,打了簾子進來,見狀趕忙上前扶起,笑眼瞧她:“娘子起身慢些。”

阿枝最怕被人這樣瞧著,粉透了的臉頰避著茯苓,甕聲甕氣問:“郎君何時起的?”

過去兩年,鄉野之間一口一個公主未免不妙,茯苓和小順子改了口喚她娘子,喚燕珝公子、郎君。

“卯時一刻便起了,”茯苓應道:“郎君囑咐了讓娘子多睡會兒,奴婢便沒叫您。”

阿枝想起昨夜,燕珝鬧得那樣晚,最後還能抱著她去洗漱,回來她已經疲累沒有半點意識,隻想早些休息。

茯苓瞧著她的模樣,打趣道:“郎君年輕,娘子若受不住,夜裏也稍勸著些,莫讓自己受苦。”

阿枝囁嚅著唇,滿臉難為情,“這哪裏好說……”

目光投向窗外,燕珝剛練完一套劍法,長劍背在身後,小順子為他送上清水,他順手接過一飲而盡。

依稀能看見喉結上下滾動,唇角的濕意好像回到了昨晚,阿枝趕緊收回視線,錯過了燕珝朝她投來的一眼。

她起了身洗漱,茯苓幫她打水,二人相伴著言語。

茯苓擰幹帕子:“娘子近日終於長了些肉,不像往日那樣瘦了。”

“是嗎,”阿枝看著銅鏡中自己的身影,好像是豐腴了些,“就是……”

她話未說出口,總覺得不好意思。

說來也怪,從前不懂便罷了,自從有過第一回 後,那事兒並未少做。可兩年過去,肚子都未曾有信兒。

燕珝半點不像身子差的模樣,難不成是自己的問題?

這事兒自己先前還未意識到,是山下的盧嫂子來過幾次,拉著她悄悄耳語過幾回,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但燕珝從未說過這件事。

阿枝將這羞人的想法趕緊拋之腦後,洗漱完後,才將那惱人的熱意從臉上壓了下去。

去了院外,正瞧見燕珝稍作休整後又練了起來,由衷敬佩道:“真厲害。”

小順子當即炫耀道:“那可不,娘子不知道,咱們郎君可是上過戰場的!十步殺一人,殺得敵方軍旗都倒了,將士俱都跪地求饒,好不威風!”

阿枝不知道燕珝竟然還上過戰場,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如此嗎!何時的事情,可有受傷?”

她可不敢看燕珝,每次都緊緊閉著眼,隻有燕珝強迫著問她的時候才敢睜開淚水朦朧的雙眼。

燕珝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阿枝奇怪著,笑道:“這有何不好說的,不是好事嗎?”

小順子思量著:“若說什麽時候……那應該就是三年前,大秦同……”

——三年前。

阿枝的笑唰地收了起來。

茯苓上前踢了他一腳,小順子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跪下可憐兮兮道:“娘子,莫要生奴才的氣,奴才蠢笨,您打奴才罵奴才都成,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阿枝搖搖頭,“我沒生氣,你快些起來,郎君練罷了。”

小順子“誒”了一聲,趕緊爬起來給燕珝倒水擦汗。

燕珝收起劍,道:“怎麽不多睡會兒。”

“醒了就睡不著了,”阿枝笑吟吟道,半點沒受方才的話題影響,“累了嗎,這會兒還早,歇會兒再去寺裏吧。”

阿枝心裏沒什麽特別的想法,甚至連傷感都很少。

北涼王室早就亂了,從上到下都是蛀蟲,王室欺壓百姓,百姓過得水深火熱,苦不堪言。北涼人也從未對她和她阿娘好過,自小到大收到的白眼不知要比笑臉多多少。

若不是要來和親,隻怕北涼無人記得她還是個公主。

有如今戰敗的下場,也隻能說是必然。

燕珝見阿枝並無多少不滿,點頭,“早些去,夜裏早些回來。”

阿枝正要應聲,便聽見木門被“咚咚”敲響。

聲音很重,顯然來人很急。

季長川的聲音透過木門,揚聲道:“公子,宮裏……”

小順子奔去開了門,見季長川向來從容的麵上出現了急切的神色,燕珝回頭看了阿枝一眼,將長劍收回劍鞘,遞給她。

“我沒回來之前,不要出門,”他聲音低沉,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南苑附近有季家的人在,他們不敢貿然上來。”

阿枝鄭重點頭,知道可能宮裏發生了什麽要事。

“去吧,早些回來。”

燕珝握著她的手,安撫性地揉了揉指尖,掌心滾燙。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轉身,同季長川一起消失在視線。

阿枝將院門落了鎖,讓小順子將南苑前後幾個屋子都查看好,和茯苓回了屋。

她莫名有些心慌,好像從此刻開始,有什麽事情會徹底改變。

正午的時候,沒有等來燕珝回來的消息,倒是等來了山下的盧嫂子。

盧嫂子人熱心本分,做事還很踏實,認識她之後常常送來些山貨給她,說看她就像看自家妹子一般。

阿枝將她迎了進來,招呼茯苓上茶,“正中午的,嫂子怎麽這會兒來了,盧大哥呢?”

盧嫂子道:“他又上山去了,自家曬了筍幹給你,煮湯喝香的很!”

阿枝趕緊謝過,又將先前買的點心拿出來與盧嫂子同食。

盧嫂子吃著糕點,心滿意足,將來意說了清楚。

“不是嫂子我托大,這座山上就我腿腳勤些,有什麽信件都是我幫著送送。都鄉裏鄉親的,若在山腰,兩三文錢便罷,但妹妹這住在山頂上,我也不好不收錢。隻是妹妹與我向來親近,也不好多收,你看……”

阿枝燦然一笑,拿了十文錢放在盧嫂子手上,“嫂子日後同我直言便是,幫了我這麽多,莫要再客氣了。”

盧嫂子將信拿了出來,與她閑話幾句,便告辭了。

阿枝看著信上的北涼標識,拆開來看。

北涼同大秦相隔甚遠,往來信件要一兩月不等。

雖未明說,但每每送給她的信都是過了鴻臚寺的,在大秦人看過,確定沒有問題後才會送到她手上。

至於鴻臚寺什麽時候交給她,就看官員們什麽時候想起來大秦還有個北涼公主。

但上月已經有了一封,這次不知是什麽事。

她打開,看著讓她苦惱的像符篆一樣的文字。

說來好笑,她一個北涼人,這兩年認識了不少漢字,卻一直不怎麽識得北涼字,每次都要抽時間去鴻臚寺找認識北涼字的文官。

來回折騰,最終還是花銀子求人幫忙。

她掃了一眼,這次與以往的卻大不相同,長了許多。

再不認字,也認識文字裏多次提到的那幾個字。

——李芸之母。

頓時心如擂鼓,看著多次出現的幾個字夾雜在一堆亂筆畫中,有些喘不上氣來。

茯苓見她臉色不對,趕緊倒了水,“娘子怎麽了,為何臉色這麽差!”

阿枝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想要立刻去鴻臚寺,這次哪怕要十兩銀子她都給,她隻想知道自己的阿娘在北涼是否還好,北涼不重視她們娘倆,若無要事,怎會送來關於阿娘的書信!

晃悠著身子站起,忽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衝到頭頂,直到看見那道木門的時候才勉強冷靜下來。

茯苓擔憂地扶著她,“娘子,郎君說了,他沒回來之前咱們都別出門的。”

“我知曉,”阿枝垂眸看著手中已經有些顏色,不知放了多久的書信,“待他回來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