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盛世來27
顧璋雖然隻是提了提, 但理舉的改革推進十分迅速,因為天工學校新一期的招生開始了!
新的一批學生!!!
來自天南海北的學生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再沒有健全的人才選拔機製的話, 等這一批人又做出了成績,難道又要依靠功績入仕嗎?
這樣下去,朝中到底有多少顧璋門生?
和科舉過程中監考考官與考生形成的那種聯係不同,天工學校是由顧璋開創的,這些學問也是由他提出的,他是研究最深入的人。
即使不是親自教導, 也類似師兄師姐帶後入門的師弟師妹的關係,學生們有了問題, 也會第一個想到向他求教。
就像古時候諸子百家,學機關術的稱呼自己為墨家, 信以法治國的學子稱呼自己為法家, 這種以某種學術凝聚出來的關係, 自然會尊一個“大賢”為首,比如墨家钜子。
若再不盡快把理舉製度製定落實下來,到時候豈不是朝廷底層全是顧璋門生?
還是如此有凝聚力的門生。
無論和顧璋關係好還是差, 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前者擔憂, 後者忌憚。
顧璋得意地對燕芷說道:“看我說的沒錯吧?”
他前兩天才哄媳婦,說即使他們要離開了, 理舉也會風風火火地推行,不用擔心。
轉頭就去催留校的學生:該招生了!即使試卷等準備工作暫時沒有做完,也可以先把消息放出去。
這會兒可得意了, 要兩個親親才好!
燕芷踮起腳飛快地在他兩頰一左一右啾啾一下,笑眼一彎亮亮地:“顧璋哥哥一直都最厲害了!”
正巧, 甜寶邁著小短腿走進來,烏梅一樣黑滾滾的眼睛高興睜大,小嗓音頓時興奮道:“娘,我也要啾啾,甜寶今天可高興了。”
燕芷頓時身體一僵,臉頰浮現羞赧的淡淡紅暈,悄悄瞪了顧璋一眼,又低頭問:“誰說高興能要啾啾了?”
甜寶小腰杆挺得筆直,大聲道:“爹說的!高興棒棒!”
燕芷瞅了顧璋一眼,用眼神表示疑惑,畢竟這種歪理一聽就是出自顧璋之口。
顧璋笑著道:“甜寶說得沒錯,高興是最重要的事,每天都開開心心就是最棒的,來,爹獎勵一個啾啾。”顧璋蹲下來親了一口小家夥軟乎乎白嫩嫩的臉蛋。
甜寶頓時更高興了,昂著小腦袋看燕芷,軟乎乎地喊道:“娘~”
燕芷輕笑,人生就活這麽短短兩三萬天,高興當然是最重要的,她和顧璋哥哥的孩子,就該做自己喜歡的事。她也蹲下來,在另一邊親了小家夥臉蛋一口。
甜寶頓時開心地咯咯笑了起來,小手揉揉自己的臉蛋,今天真棒!
吃了香香的奶糕,路上遇到給摸腦袋的小貓咪,撿到了一片好漂亮的葉子,還被爹娘啾啾了!
***
盡管顧璋不做具體的事情,可理舉終究是繞不過他的。
隻有他最熟悉這些學問,隻有他有過曾經帶出一批優秀理學人才的經驗,隻有他知道怎麽能最好地挑選出有天賦的人才……
顧璋那叫一個樂嗬啊,沒想到他也有體驗當“甲方巴巴”的愉快感覺。
他說一個要求,對方就要辦得到,至於怎麽做?就不需要他頭疼了,隻用說:“那是你要考慮的問題。”
十分囂張和欠扁!
和禮部侍郎競爭了好久,才成功競爭上崗,擔任理舉製度製定和落實這個項目牽頭負責人的戎景山:“……”
他原本覺得應該不難,聯合禮部、吏部兩部的資源和人脈,即使會很繁瑣,有些困難,但努努力,總是能完成的。
這會兒聽到顧璋提出的條條框框,真的打人的心都有了,想直接錘爆顧瑤光的狗頭!
偏偏這時候,京城許多大臣,走得近的官員,都來找他打聽,要想進入天工學校要做些什麽準備?
他哪裏知道!
顧瑤光這個鬼精鬼精的,說他沒有看到有關女子入考院等一係列完善公平的措施,就一天不會告訴他出題選拔的核心!
可京官們著急。
有的是家中孩子讀書不成,沒天賦,如今有了一條新的路,當然要試試能不能走通。還有的是家中孩子天賦不錯,日後肯定要踏上仕途這條路的,那就更想來學一學了。
去戶部管賬,算學不好能行嗎?天工學校教算學,還教戶部專用的高級算學!
要是日後到地方當官,農事一竅不通能行嗎?原來說不定能行,但日後要求肯定更高了。
想要修建水渠等工程,聽說物理和地理也能大有裨益!
總之,天工學校教的學問,那都是能實打實做出政績的好東西,誰不想送自家孩子去學一學?
顧璋在離開的前一天,還特地去找明盛帝蹭了頓飯,順便“辭行”道:“您看,是不是都口是心非?現在一個個見到我都笑盈盈的。”
明盛帝:“……”
這哪裏是來找他辭行的?這分明是來蹭飯,順便嘚瑟一下的。
他發現了,顧瑤光隨著年紀增長的,不是性子,是厚臉皮!
顧璋高高興興地帶隊開船走了,隻留下一群咬牙切齒,對他又愛又恨的京官。
回來之前平平淡淡、穩定有秩序運行的京城,顧璋這麽一攪和,半個京城的人都人仰馬翻,跟哪吒鬧海一樣!
然後這家夥就走了,走了!
隻負責攪起風浪,不負責擺平,隻讓他們在浪尖上欣喜又心驚,說說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誰來評評理?!
在顧璋離開的頭幾天,早朝時眾朝臣看向明盛帝的眼神,都帶著點幽怨。
明盛帝:“……”
有時候當皇帝也挺無助的,他也想有人給評評理。
離京的船隊很浩**。
顧璋在主船上,他身邊站著的是黎川,他手裏拿著一份計劃。
顧璋瞅了瞅,行程排得密密麻麻的,看得他額頭冷汗都出來了,他指著其中幾個比較偏遠的地方:“這幾個地方沒必要去吧?”
不過是監督落實《環境保護法》,去幾個大的地方殺雞儆猴,再隨機挑幾個中等大小的地方抽查讓地方官不敢有僥幸心理就行了,哪裏用得著讓自己這麽忙?
黎川鄭重地從懷裏取出另一份計劃和行程:“其實我此行還有一個目的。”
顧璋:?
怎麽還搞碟中碟?
他拿過來看了一下,兩份計劃的行程規劃設計得很奇妙,相互包容,重合度很大,但目的卻完全不同。
黎川道:“自從那次判案之後,你邀請我去天工學校任教,我便一直在研究宣朝法條,尤其是其中涉及保護女子權益的部分。”他頓了頓,苦笑,“我隻知當年父親去世後,母親受了頗多苦楚和磨難,研究了一番之後,才知其中咬碎牙和血吞的艱難。”
“我這些年隻想著讓母親享福,頤養天年,實在是狹隘,隻屬小利,而無大義。”他的聲音低了些,“世間還不知有多少如我母親一般的人在受苦,我卻視而不見。”而且他母親還有他撐腰,而那些無所出的呢?其中黑暗,更讓他不敢細想。
“多虧瑤光點醒了我。”
顧璋:“……”
他的良心,忽然都有那麽一丟丟的不安。
他是不是把黎川忽悠瘸了啊!!!
怎麽什麽事的功勞都往他頭上放???
你黎川有這樣的想法,難道不是單親家庭環境+幼年遭遇+法律興趣+那件案子的激勵等等一係列因素推動導致的嗎?
環境造就人啊!他不過是見友人失落,當了一回大忽悠,把從頹廢自責裏拉出了。
顧璋難得良心發現,給黎川講這個道理。
黎川板板正正地拱手:“瑤光謙遜不願居功,但我也萬萬不敢輕忽。”
瑤光確實是他此生難得的良友,這想法從少年貫穿到中年,從未變過。
顧璋噎住,說不通了!
算了,固執就固執吧,反正也是隻聽他一個人忽悠,他總歸是不會害黎川的,在別的事情上,黎川這家夥還是很冷靜理智也可靠的。
顧璋隻簡單翻了翻,就看到黎川這本法條已經有了雛形,還在幾個位置上打了紅圈,比如拋棄/溺死女嬰,丈夫身亡被侵占家產的無子寡婦,又比如妻子有七出之條,那丈夫賭博輸光家產,丈夫長期酗酒虐打妻子的處理方法呢?
顧璋想到背後的種種,也難免心情沉重,他做了許多,給女子撕開了一條口子,能讓她們有向上的通道,有在外能自己謀生的能力,但這條路,還需要有許多人前赴後繼,才能越走越寬。
他保護的,是足夠堅強、足夠勇敢,也相對有天賦有能力的女子。
而黎川此舉,卻在為數不清的,掙紮在苦難中的女子托底。
她們也許短視、愚昧、懦弱,但也不該被人無端踩在腳底。
顧璋道:“若此行有難處,正慎可隨時寫信給我。”
黎川嚴肅的眉眼露出了幾分輕鬆的笑容:“這是自然,隻盼瑤光別嫌我太過叨擾。”
“那就說不好了,”顧璋攬住他肩膀,“除非你給我寄點好吃好喝的賄賂我!”
黎川皺眉,無奈道:“友人間贈禮乃心意,怎麽好用賄賂一詞?瑤光不可自辱。”
顧璋:“……”
行吧,這麽多年也習慣了。
不過總感覺拜了戎銳這個師父之後,更嚴重了。
顧璋送走了自己給自己加任務的黎川,又陸續送走了順路而同行的天工學子。
在下船前,選擇與薑柔在相鄰兩地的穆巧思,回頭望了望,麵色猶豫,眉宇間帶著些許焦灼。
顧璋道:“隻要我在,我就會保證這條路始終公平存在。”
穆巧思臉上綻出笑容,當年死死捏住的那半聯,她隻是握著就安心。到現在也半點沒變,顧夫子隻一句話,她原本焦躁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薑柔也定住眼神:“我等也定將竭盡全力,不辜負夫子創下的大好局麵。”
她心裏清楚,即使眼前形勢看著不錯,表麵上看著光鮮,其實是踩在刀尖上跳舞。
若她們不能自己撐起來,走上高位,有足夠的力量和話語權,如今的一切都將化為塵煙,等到夫子離世,一切都將會逐漸被打回原形。
薑柔溫柔笑著的眼睛裏,倒映著巨船的縮影,更透著幾分似曾相識的野心,堅定強大,無所不懼——即使前路布滿荊棘。
陸續把人都送走,顧璋覺得安靜了不少。
他也花了點時間琢磨了一下,漕運總督這個活該怎麽幹才好。
最首要的,將八個都府的糧食收繳起來,清算核驗清楚,然後安安全全地送入京城。
要完成這個任務,就還要做鎮壓水上匪幫,修理檢查船隻等工作。
其次是巡查管理沿途河道。
再次是履行都察院右都禦史的責任,對沿途情況進行監督檢查。
總之是個看起來不清閑、還很繁瑣的活,但是油水一看就很足。
各地的水匪要是有足夠的孝敬,是不是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一地上交的糧食,也能有操作的餘地。
顯然水匪也是怎麽想的,聽說顧璋花錢瀟灑,生活奢靡,便想方設法孝敬了一船金銀。
顧璋:!
土大戶啊!
顧璋錢照收,人照樣打,不僅把人給打散得不成氣候,還直接抄了水匪的老巢。
水匪臨死之前都沒合上眼,收錢的時候說得那麽好聽,全是騙人的!!!
被派給顧璋的官兵也興奮:“難怪薛將軍說您若為武將,成就也絕對不低。”
他們還第一次打水匪這麽痛快過!
“哦?”顧璋好奇:“薛將軍還說我什麽了?”
“那可多了!”
凱旋的將士們頓時嚷嚷起來,氣氛好不快活。
剿滅了一地水匪,顧璋的船隊停靠在第一個都府的碼頭。
熱鬧盛大的場麵,幾乎之前遊學走另一條路遇到的百姓一模一樣。
兩岸都站著人,碼頭上更是密集。
“顧大人!”
“顧大人來咱們這兒了,嗚呼——”
顧璋心裏嘀咕,他好像是來收糧食的,雖然是稅收,但是沒有哪個百姓,會高興有人來家裏拉走糧食吧?
之前遊學的時候沒有懷疑過,顧璋這會兒忍不住開始懷疑了,這不會是當地官員組織培訓的假場麵吧?現場這些百姓都是他們請來的托?
他才剛下船,當地知府領著一眾官員迎了上來,恭敬又十分熱情道:“顧總督,所有的糧食,我們都已經準備好,按照不同的品種,裝好袋分倉存好,打好了標簽,方便您檢查,運輸。”
顧璋:?
怎麽好像和他聽說的不一樣,之前當過漕運總督的好像都說精神緊繃,費心費力,很是麻煩之類的話。
事出反常必有妖,顧璋問:“您這是……?”
他當即一口道:“您放心,咱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您隻需要檢查過目就行。”振振有詞說話,語速就慢了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節省下來的空閑時間,不知顧大人可否指點一下當地農耕?”
顧璋眼睛都睜大了點。
還能這麽玩?
這直球打的,把他要做的事情都一力承包了!
不過對他也沒什麽損失,甚至更輕鬆了,種田他擅長啊!
顧璋用欣賞的眼神看這位思路奇絕的知府,也是個大聰明啊,他應下道:“先去檢查,若沒問題我自然也可幫忙看看。”
知府當即保證:“您放心,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他都不放心地檢查了十多遍了,要是有問題他腦子和眼睛可以不要了。
顧璋去一檢查,果然沒有任何問題,旁邊連運送糧食的小車都貼心地準備好了。
顧璋落得一身輕鬆,自然也有閑情逸致去看看農田,還帶上了選這地的兩名天工學子。
甜寶第一次踩到了牛糞,本來還好奇地問這是什麽,顧璋實在是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十分無良地跟他講清楚,甜寶一癟嘴,委屈到哇的一聲哭出來。
直到侍從給他清理幹淨了鞋,小臉上還掛著委屈巴巴的淚水,癟癟嘴問:“有人撿啊?”
小家夥愁壞了,怎麽會有人撿臭臭?真壞!他真的是看到有人撿,才想去撿回來和爹娘一起玩的。
顧璋又給他講解了牛糞的作用,小孩子也不知聽懂沒聽懂,反正小臉是皺巴到一塊去了。
顧璋覺得是沒聽懂的,不過一點也不妨礙他高興地逗小家夥玩。
燕芷在一旁寫寫畫畫,畫了一個簡單的小娃娃抱著jio哭唧唧,可憐巴巴地望著爹的畫麵,而被望著的爹卻還在咧嘴大笑。
又笑著用最熾熱,又滿懷喜悅的筆觸,將這事記錄下來,故事裏有田園風光,有牛糞的形狀,有懵懂小孩的好奇,更有無良爹大聲嘲笑兒子的鮮活畫麵。
燕芷也捏了捏自家崽的臉,然後跳下了車,在一望無際的曠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伸了個懶腰,感慨道:“還是外麵舒服!”
顧璋把崽交給身後的一隊侍從,走進了田地裏,查看當地農田的情況。
時間雖然不夠長,但有天工學子在,能很好地完善後續工作,顧璋還是很輕鬆的。
在幾處不同地形的山野間行走,呼吸著與京城全然不同新鮮空氣,有種舒服的鬆弛感在呼吸中逐漸填滿全身,簡直心曠神怡。
第一個知府辦成了,得到了顧大人親自指點!
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嗖一下就傳遍了接下來沿途的好幾個都府。
紛紛效仿!
別說他們麵對顧璋那雙火眼金睛,本就不敢有別的心思,即使真的敢有,水匪的前車之鑒還不夠?
而且誰也沒有這麽短視,這可是能往上爬的政績!政績!!
於是乎,顧璋最重要,最繁瑣的工作,就這麽被人搶著做完了?
顧璋有點困惑。
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