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京堯把應碎送到了西街103號。深紅色牆麵的老建築在雨幕中如老者垂垂,十分有韻味,尤其是在這樣的雨中。

“你家住在幾樓?”陸京堯抬著頭看向眼前的樓,問她。

“三樓。”

“平時就一個人住嗎?”

“嗯。”應碎催促他,“雨那麽大你快去買東西吧,今天謝謝你了。”

說完以後,她就拿過陸京堯手裏的包,往樓道裏麵跑。她手上握的書包肩帶還有陸京堯握過的餘溫,應碎跑到了樓道中,轉過身,對著陸京堯說,“拜拜啊陸京堯。”

陸京堯撐著傘,灰蒙的雨讓他的身形輪廓變得模糊,背景是103號對麵的樓房,讓他變得像是複古老畫中引人注意的如墨如玉的少年。應碎隻聽到他獨特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如磨砂一般,融化在雨聲之中,“同桌,明天見。”

攥著書包的手悄悄收緊了。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快,也走得快,成片的烏雲像是受了誰的教唆,連點殘影都不舍得留地走了。也不知道下一站去到了哪裏。

六點半左右,已無雨。應碎走上了天台。

她的雙手抵在半人高的圍欄邊,看著底下街道有了一些人流。雨後的空氣帶著獨有的泥土氣息,應碎深吸了幾口。

今天有晚霞。深紫色染了半邊天,過渡以後便是沾了白的藍,再是深藍,沒看到黑色,因為被樓擋住了視線。

應碎從口袋裏拿出了從家裏帶上來的煙和打火機。

應碎把煙盒放在手裏摩挲,腦子裏想到的卻是那天打完架以後陸京堯給她買藥,她又給他買糖。還有就是,那雙堪稱完美的手平攤在自己的麵前,要收她的煙。

畫麵一跳,腦海浮現作文書上的那行字。

那種難以壓製的躁亂也同時湧上心頭。

應碎低頭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聲音很輕地說給自己聽,“應碎,你到底在幹嘛。”

於是這一刻,她選擇忘記陸京堯說過的讓她別抽煙的話。

她的大拇指按上了廉價的打火機,火苗直直地竄出,卻又在下一秒,因為風,朝著她的大拇指躺去。

外焰溫度不高,但是應碎也不躲,手指上還是燙紅了一小處。

不痛,但是足以提醒她,別昏頭漲腦於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手裏的煙被點起,她的指尖夾著猩紅,一點點微弱的紅光在她那雙清冷的桃花眼中映出。

晚風吹拂起她剛剛吹幹了的黑發,有一兩縷浮在她的臉頰上。她用食指輕挑,勾到耳後。

一根煙抽完,應碎回到家裏,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剛打開就看到手機界麵顯示顧周起的五個未接電話。

她回撥過去。

電話剛打過去,就被顧周起接了起來。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電話剛接通,那頭的顧周起就用一種質問的聲音問她。

應碎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不急不緩地回答他,“為什麽一定要接你電話?”

“你……周五去不去拳擊館?”顧周起的聲音軟了下來。

“不去。”

“你不是缺錢嗎?以後400一小時怎麽樣?”

應碎無語地翻了翻白眼,說話聲音有點諷刺,“你什麽意思啊顧周起,覺得我見錢眼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周起的聲音有點啞,“應碎,我就是想見你了。”

應碎的眉頭微動,“顧周起,神經病吧你。”

“周五晚上過來,不然我下周去你們學校找你。”顧周起見軟的不行,又來硬的,開始耍無賴。

應碎抽了一下眼角,有點用力地把水杯放回了茶幾上,“才幾天沒見,變得這麽無賴了?”

“我不無賴你會來嗎?”顧周起反問應碎,說得好像她是個負心漢一樣。

“知道了,周五六點半拳擊館見。免費陪你打一次。”應碎說完以後,就掛了電話。倒也不是她真的怕顧周起會真的來七中鬧,主要是她也有點事情要和顧周起好好說清楚,不然這家夥估計也不會善罷甘休。

周五。

放學前的一節課課間,陸京堯問應遂,“岑野問我們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應碎淡著聲音回答陸京堯,“不去了,我今天晚上還有點事。”她又望向陸京堯,“你什麽時候和岑野這麽熟了?”

陸京堯聽著應碎語氣裏麵頗有些不服氣,笑著往後靠坐,姿態隨意,“怎麽聽著還有些酸呢?”

應遂見陸京堯有點欠的樣子,朝著他豎了一個中指,“陸京堯你能不能別這麽欠?”

陸京堯瞥了一眼應碎拽拽的樣子,直起上半身,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豎著的中指收回去。

“姑娘家家的,怎麽就不學好呢。”他的語氣裏麵隻有調侃,倒不像是真的在說她不學好。

應遂看向自己握成拳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心裏麵像是漏了一拍,她長而密的睫毛輕輕顫動,隻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感知都被移到那被他握著的手上。

感受著他掌心的溫熱。

應碎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回過頭不去看陸京堯,隻是裝著在看桌上攤開的課本,“陸京堯,女生的手是能隨便握的嗎?”

“嗯,我的錯。”陸京堯嘴上說著錯,但語氣裏卻一點都沒有自己錯了的認知。他輕聲一笑,笑聲像春風清淺,“同桌今天訓人的氣勢有點不足嘛,你同桌也不醜,怎麽還不敢看了呢?”

應碎有些不耐煩地瞥向陸京堯,剛準備開口,就對上他那雙如千年沉玉一般沉靜的眼睛。

他說對了,她還真有點不太敢看。

不過那是剛才。

應碎朝著陸京堯身體前傾,猛然湊近他,那雙幹淨又透著一些嫵媚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陸京堯,“誰說我不敢看了?”

陸京堯微垂下眼,和她對視。

好像有一縷曖昧的氛圍在他們之間滋生。

“你們兩個在幹嘛呢?!”教導主任曹立的聲音突然從後門響起。

這道聲音惹得坐在前麵的同學也被嚇了一跳。有正在和同桌玩卡片遊戲的也嚇得收了起來。大家都回過頭,看向後麵。

陸京堯和應碎還算淡定。兩個人拉開了距離。

陸京堯的方向是背對著曹立的,他朝著應碎眨了眨眼睛,然後揉起了自己的眼。

應碎接收到他的信號,皺起了眉頭用曹立能聽見的聲音嘟囔,“同桌,沒看到你眼睛有東西啊,是不是學習太辛苦了眼睛酸了?”

她又看向曹立,“報告主任,陸京堯剛剛說他眼睛痛,我幫他看了看眼睛裏麵是不是進了東西。不過好像沒看到。”

陸京堯順著應碎的話繼續講,“可能是我昨天熬夜研究了一道競賽題,用眼過度了。”

應碎張了張嘴,表示自己的驚訝,“主任,我能有這樣的同桌真是我的榮幸,陸同學已經是年級第一了,還那麽刻苦努力地學習,我要向他學習。”

曹立背著的手這才放回了身側,“哦,原來是這樣啊。京堯同學是眼睛不舒服啊,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你可是我們七中之光。”

說完他還不忘拍拍陸京堯的肩膀。

正在這時,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曹立又看向班裏看熱鬧的同學,“大家都要像陸京堯同學學習,要有刻苦學習的精神!好了,都在座位上坐好準備上課吧。”

說完以後,曹立就走出了教室。

應碎身體抵著後椅,前椅腳懸空,還在側頭看向後門口。

陸京堯伸出手臂,扶著她的椅子回位,“別給摔了。”動作自然得不行。

“哦。”應碎訕訕地回答。“你剛剛反應挺快啊?”

“那不然,應同學當眾離我這麽近,要是被曹立判定為早戀,免不了幾頓教育。”

“說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還不是你先……”

“我先什麽?”

“上課了,閉嘴。”應碎見範一恒走進了教室,借此結束話題。

“惱羞成怒了還。”陸京堯壓著聲說,話音帶笑。

應碎斜著白了他一眼。

離最後一節課還有十幾分鍾。

應碎的生理期總是不太準時,今天她來了姨媽,本來還在慶幸這次沒有肚子痛,誰知道現在小腹處突然開始絞痛。

媽的,真麻煩。

應碎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暗暗借力壓著小腹,身體也不住地弓了起來。

陸京堯餘光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目光移到她的臉上,隻見她唇色有些白。

他低著聲音問應碎,“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應碎搖了搖頭,“我沒事,可能就是有點餓了。”

陸京堯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確定?”

“嗯。”應碎又直起了腰,捂著肚子的手支在了桌上,撐著自己的下巴,右手轉著筆,懶洋洋地抬眼看著黑板。

她裝作一副沒什麽事情的樣子,繼續耷拉著眼皮聽課,總不能和他說,自己生理期來了痛經吧,那多尷尬。

算了,還有十幾分鍾下課,再撐一撐吧。

放學以後。

應碎收拾了一下東西,很快就走了。

陸京堯看了一眼應碎,也收拾起東西。

前麵的陳逐回過頭問陸京堯,“堯哥別急著走啊,今天不去打球嗎?”

陸京堯站了起來,單肩背起書包,把應碎斜著的椅子收好,又把自己的椅子收好,“今天不去了,晚上有點事。”

應碎出了校門剛打算往西街的方向走,突然想到今天還約了顧周起。

她嘴裏罵著,“這家夥定的時間真不是時候。”

但腳下還是往拳擊館的方向走了。她這人不太喜歡拖,尤其是這種越早解決越好的事。

不過可能不能和他打拳了,隻能純說理了。

陸京堯跟在應碎後麵幾十米,他擔心應碎是低血糖,不是很放心。不過見到她沒往西街走,而是朝著他家那個方向,陸京堯猜測她是要去拳館。

應碎沒想到自己走了點路以後,小腹下墜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那種酸脹的疼痛似乎在漸漸蔓延全身。

應碎實在痛得不行,就連額頭也開始冒冷汗,腳步越來越小。她難受地蹲了下來,用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腹部。

來往人不少,也有注意到應碎的,不過沒人停下了問她怎麽了。

陸京堯大步跑到應碎的身邊。他蹲了下來,聲音有點緊張地問應碎,“怎麽回事,到底哪裏不舒服?”

應碎也不知道為什麽陸京堯會突然出來在自己身邊,但她依舊嘴硬,“我沒事。”

“沒事個屁。”陸京堯看著應碎額頭的冷汗和她緊皺著的眉頭,拉著她的手臂讓她身體起來了一點,然後一手托著她的腿彎,另一手摟著她的肩膀,輕鬆地把她抱了起來,“我送你去醫院。”

“真不用。”應碎虛著聲音回答,“我就是……我就是生理期,吃粒止痛藥就行。”

陸京堯一怔。

生理期……

他緊抿著唇,多少覺得有一點尷尬。不過看到應碎疼得虛弱的樣子,這點尷尬很快煙消雲散,“這裏離我家近,我先帶你去家裏休息一下。”

“不用,萬一被你家人誤會了會很麻煩。”她掙紮著要下來,“你讓我下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就算麻煩,也不會麻煩你。”陸京堯冷著看了她一眼。痛成這樣了,還想著怕麻煩別人。

他將應碎抱得又緊了點,好心告訴她,“你放心吧,我一個人住。”

“陸京堯……”應碎還想說什麽,但被陸京堯打斷了。

“閉嘴吧你。”他沒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