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想不明白茹邈為什麽會這麽毒◎

茹邈瘋了。

她不僅打了茹文芳,還用鋤頭砸傷了王雨山。

茹邈簡直壞得要流膿了!

......一係列消息轉眼就傳遍了雨河村。

就在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聚集起來準備找茹邈討說法的時候,一路快步走的茹邈已經拎著鋤頭來到了村尾。

雨河村整體呈東西走向,沿河而建。

尾巴處是一片突然低下去的窪地,栽種著滿滿的胡楊,猶如天然的綠色屏風將臨近窪地的茹家小院淺淺半繞。微風吹過,濃重的草木氣息裹挾著躁鬧的蟲鳴,一齊撩撥起院門前掛著的一串用草蚱蜢和碎玻璃編成的風鈴。

叮鈴鈴,鈴鈴......

熟悉得茹邈完全控製不住靈魂深處的戰栗,記憶中再熟悉不過的共鳴。

茹邈突然就紅了眼。

她站在大門緊閉的小院兒前,怔怔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串早已褪色的、掛了起碼十年的風鈴。

【“邈邈乖,等會兒媽媽再教你編蚱蜢,媽媽要給邈邈擀麵呢,我們邈邈六歲了,生日一定要吃長壽麵呀......”

“還要荷包蛋媽媽~”

“好,還要荷包蛋~”

“啊啊啊媽媽今天真有荷包蛋呀?!太好啦,我要和哥哥一人一半!”

“呀,我們邈邈還......咳咳,咳!還要分給哥哥啊?”那帶笑的女人聲音過分溫柔,“邈邈怎麽這麽疼哥哥呀~”

“嗯!哥哥帶邈邈摔元寶呢,邈邈也要和哥哥一起吃荷包蛋!”

“乖邈邈......”

一個濡濕慈愛的吻落在茹邈的臉蛋兒上,卻是那樣虛弱,沒有力度。

“以後邈邈...咳咳!!!邈邈要記得...要和哥哥一直相互愛護,知道麽......你們兄妹倆相互扶持,相互包容,日子一定能過得好的,咳咳...媽媽也能......”】

硌手的風鈴驟然被茹邈狠狠攥緊。

殘碎的玻璃渣刺得她手心針紮般地疼!

媽媽,她做到了。

她上輩子做到了啊!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她反而落得了那樣一個死不瞑目的下場呢。

沒有人愛她。

沒有人愛她啊媽媽!

茹邈心髒湧上一股窒息的疼,她死死壓抑著,猛地鬆開那串風鈴,推開了院門。

“吱呀——”

院門霍然被推開。

熾烈的陽光瞬間充斥整個小院,不大的院落被收拾得幹淨利落,井井有條。

東南角擺放著一堆碼的整整齊齊的柴火和秸稈,足夠普通人家用半個多月,院子中央拉起三四根結實麻繩充當晾衣繩,二十幾件款式新穎、料子講究的連衣裙牛仔褲和的確良襯衫在微風裏正淺淺飄**。

哈......

瞧她把活兒幹得多漂亮。

在大隊裏和男人一樣掙著全工分,在家裏又和女人收拾打理著一切家務,任勞任怨拚盡全力支撐這個家,卻成了那群人嘴裏粗俗自私還上不得台麵的極品。

茹邈自嘲地掃視了一圈四周,回身關上大門插上門栓,握著鋤頭走進了正北堂屋。

“呀,邈邈你回來了呀?”

就在茹邈雙腳都進入堂屋的一霎那,一道甜膩嬌柔得好似沒有骨頭的聲音便甜甜響起,茹邈握著鋤頭的手猛地攥緊,不需偏頭,孟阮柔那一襲白裙嫋嫋婷婷的身影便衝進了茹邈眼角的視線裏。

潔白的層層裙擺隨著她的步伐**出飄飄仙氣,及腰長發別著畫報明星同款蝴蝶發夾,腳上的小皮鞋一塵不染,膚白貌嬌,舉止嬌憨眼含春水,看起來不諳世事又有一絲已婚後獨特的女人味兒。

的確算是十裏八鄉頭一份兒。

她一邊慢條斯理地在那雙好似地裏剛冒尖兒的小水蔥的纖纖玉手上抹著厚厚的雪花膏,一邊歪著頭,嬌憨又軟綿綿地道:“邈邈,你該去做飯了呢。”

茹邈差點冷笑出聲,不過更多的是瘋狂上湧的反胃感和無法和解的恨。

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徑直略過孟阮柔,走進了右手邊最南的房間裏,並關上門。

孟阮柔瞬間愣住,正抹著雪花膏的手都停下了動作。

她緩緩轉過身,不敢置信地盯著那間關上的房門,眼睛刷地通紅。

茹邈是什麽意思?!

她是在給她甩臉子看?!!!

瞬間炸開的委屈感幾乎要將孟阮柔淹沒。

孟阮柔含淚的視線低垂,落到右手大拇指側麵的一個紅點上,頓時更想哭了。

今天茹邈回來得太晚,她實在餓得受不了,就想著去衝杯麥乳精喝墊墊肚子,結果打開櫃子的時候手不小心磕到櫃子沿兒,沿兒上麵恰好有個木刺,把她的手都刺破了!

她以前哪受過這樣的罪?

可她什麽也沒說,就這麽咽下了痛苦和委屈,也沒責備回來晚的茹邈,還對她笑臉相迎,結果茹邈卻不識好人心,這麽對待她。

一滴晶瑩的淚珠“啪”地落了下來。

她想不明白茹邈為什麽會這麽陰毒。

她才嫁過來半年,茹邈就這樣暗戳戳磋磨她了,若是再過段日子,她豈不是要被茹邈吃得骨頭都不剩?

“邈邈!邈邈!邈邈你在家嗎?!”

突然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孟阮柔的思緒,聽出來人是誰,孟阮柔粉拳微握,柔美的臉上閃過厭惡。

但不等她出去把院門口的人攆走,耳邊突然掠過一道風,正是從臥室內衝出來的茹邈。

隻聽院門 “吱呀”一聲,一個少女的身體猛然撲出,與院門前的人緊緊相擁。

“邈.....邈邈?”

突然被一個懷抱緊緊抱住,趙尋月正扯著的嗓子一滯,但她下意識就抱住了緊緊抱著她的茹邈。

“邈邈你...你怎麽了?是不是害怕?別怕,有我呢,我一會兒去喊我媽和我......”

“尋...尋月!”

茹邈酸澀地感受著眼前人的體溫,可是剛張開嘴,聲音不受控製地帶上了哽咽。

她怎麽能忘了,這輩子,這輩子她還能避免她的好朋友遭遇上輩子一樣的噩夢!

作為極品小姑子,在她的女主嫂子嫁過來後,她原本交好的人際圈子逐漸潰散,大家逐漸“認清”她的惡毒低俗,沒有素養,逐漸被孟阮柔那與眾不同又格外和善的魅力吸引。

很快她的好友就隻剩下了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的趙尋月。

可作為與極品的她“臭味相投”的趙尋月,又怎麽會有好下場......

不但平日的名聲也跟著她一起臭了,還因為家裏突遭變故,草草出嫁給鄰鎮一人,起初那男人隻有些抽煙喝酒的壞毛病,可後來不知什麽時候染上了賭癮。

十個賭棍十個輸,那男人把家裏的錢財全部輸光以後,竟然把念頭打到了自己的幾個孩子身上。

“丫頭片子沒屁用!”

“老子是她們的爹!老子想賣就賣!!!”

“狗.日的你敢攔老子,老子連你一塊賣!”

“......”

最後在護著自己兩個女兒不被賣的打鬥中,尋月不小心失手殺了那個狗男人,然後竟被隨後趕來的憤怒的婆家人活活打死!

這輩子,這輩子她絕不會讓尋月再陷入這樣的......

“......邈邈你說呢?”趙尋月的聲音突然穿過重重回憶傳來。

茹邈一句也沒聽進去。

“算了。”趙尋月見茹邈麵上茫然,知道她剛剛怕是什麽也沒聽進去,隻歎了口氣道。

“一會兒你躲在我和我媽後麵,我媽馬上就來,不過我還是要說邈邈你這次幹得漂亮,憑什麽你之前一直忍讓著他們,那群人真不是東西!你那個嫂子也......”

“哦對!我差點忘了。”趙尋月說著突然想到什麽,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壓扁了的布袋子,塞到茹邈手裏。

“我媽剛蒸的韭菜包子,加了葷油的!香的要命,邈邈你趁熱吃!我看你肯定沒吃飯......”

趙尋月的親媽趙翠是看著茹邈長大的,在茹邈母親去世之前,她倆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所以趙翠一直很疼茹邈。

可這樣好的趙姨也沒能善終。趙尋月不到三十便早早沒了性命,事後還被男方那邊顛倒黑白四處宣揚說是趙尋月偷漢子卻被男方發現,情夫跑了,趙尋月想捅死丈夫卻也被憤怒至極的丈夫打死,成了十裏八鄉有名的**.婦毒婦!

趙姨知曉內情絕不可能是這樣,在白發人送黑發人後一夜老了十歲不止,可她不但要承受著失去女兒的悲痛,還要被無數流言蜚語和白眼咒罵淹沒,家門口前也總有人潑糞扔臭雞蛋,最後在極度的痛苦和憤怒之下,竟也心力抽盡,早早地......

撒手人寰了。

茹邈聞著那透過布袋隱隱傳來的熟悉香氣,一滴淚水再也承受不住它應有的重量,落了下來。

“尋月,你幫我個忙......”

茹邈囑咐完趙尋月,看著趙尋月匆忙跑走的背影,再次關上了院門。

隻消一個轉身,她便收斂了所有情緒,連眸底的紅意似乎都全然褪去。

孟阮柔餘光一直關注著門口,看見茹邈似乎是偷偷和趙尋月說了什麽,心裏突然沒由來的煩躁。以前這兩人在她麵前說話並不遮掩,現在卻偷偷摸摸的,肯定是要幹什麽壞事。

而且,茹邈手裏那布袋子......

茹邈打開布袋子,裏麵赫然躺著兩個拳頭大的高粱麵包子,沉甸甸的。

這年頭吃的都很珍貴,雖然不像六十年代那樣饑荒嚴重,總餓死人,但葷油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吃的。

何況趙尋月家裏條件一直很不好,趙叔腿腳殘疾,雖然拚力幹活,也掙不了幾個工分,加上趙姨和剛成年的女兒尋芳,全家都全力上陣掙工分,也隻能勉強溫飽罷了。

所以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葷腥,平日裏連油吃得也少,趙姨雖然很想接濟她,卻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她和尋芳一直是麵黃肌瘦,誰也胖不過誰。

可趙姨還是總竭盡全力多補貼一點給她......

茹邈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大口,熟悉的味道瞬間熏熱了她的眼眶,她大口地吞咽著,快速走進了臥室,並且關上門。

接下來還有一場“仗”要打,她必須要填飽肚子。

孟阮柔眼睜睜地看著茹邈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好似沒看見她似的再次走回了臥室,整個人氣得簡直要發抖。

雖然她從來不吃高粱麵的東西,也根本看不上,可茹邈居然明知她還餓著肚子,既不做飯,也不把這包子主動給她吃,還刻意無視她,茹邈簡直,簡直......

畜牲不如!

孟阮柔氣得眼前陣陣發黑。

她甚至都忘了哭,隻覺得手指都在發抖。

這輩子她都沒受過這萬分之一的委屈,今天卻在茹邈這兒百倍萬倍地受到了。

“茹邈你個賤人,給我出來,你個狗.娘養的,給老娘滾出來——”

突然一陣“砰砰砰!”的劇烈踹門聲響起,飽含著濃烈的惡意。

氣得正頭腦發暈的孟阮柔愣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氣,才緩過來。

隨即她掃了眼茹邈緊閉著的臥室門,踩著小皮鞋便噠噠噠跑到了院門口,打開了門。

結果當頭就是一個巴掌。

“啊!”

孟阮柔躲得快,但也因為往後退的動作太過急促,差點摔倒。

“小柔——”

在一旁的王雨山頓時急壞了,本來還捂著胳膊呲牙咧嘴呢,下一秒就一個猛衝,伸手去拉孟阮柔的胳膊,即便傷口流了更多血也完全沒在意。

人群中的茹文芳看著麵露心疼的王雨山以及兩人過於親密的動作和距離,垂在褲子右側的拳頭緊了緊。

她一臉擔憂地快步走上前: “小柔你還好吧,你眼睛怎麽這麽紅?”

“哎呦,小柔閨女嘞,嬸子可不是故意的啊!”

旁邊正準備進屋撕人的孫金花腳步一頓,連忙解釋,誰不知道這小柔閨女的娘家可是一群疼女兒疼到骨頭裏的瘋子啊,她可惹不起。

“嬸子哪舍得打你呀,嬸子以為你是茹邈那個小表.子呢!那小表.子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