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食色性也。◎

班主任單獨和沈亦承談話的時候,寧嘉看著窗外黑壓壓的天空,教學樓刺眼的燈光讓她眼睛酸得睜不開。

她想起很多事,想起以前接觸的每一個人,直到沈亦承的聲音再度響起。

“過來。”

寧嘉回頭,小跑著走到他身邊。

她並不知道他和老師說了什麽,總之,現在她保留學籍,等到高考的時候再返校回來考試,畢竟像她這樣的高話題度且會惹事兒的人群。學校是不願意她留在高三課堂的。

沈亦承沒說別的,他拿下眼鏡,別在胸口的口袋上,隨後揉了揉眉心。

寧嘉聽到他說:“晚上吃什麽?”

她“啊”了一下,仰頭道:“吃肉?”

沈亦承垂眸,笑著說:“是該慶祝慶祝,畢竟是小公主第一次打架。”

她的臉紅撲撲的,知道他在調侃她。

晚上吃牛肉火鍋,寧嘉沒心沒肺一般,風卷殘雲地吃了一大半,然後乖巧地放下筷子,和他說:“叔叔我吃好了,叔叔我去睡覺了。”

沈亦承點頭,寧嘉一溜煙一樣飛了上去。

這夜寧嘉睡得還可以,第二天醒來,她下意識地下樓去找他,沈亦承還在。

一樓有客廳、廚房和他的工作室,他平時會在樓下。沈亦承有不少房產,沈家亦然。他們家有一間專門用作收藏的儲藏室,與沈家的主宅一般大,想想便覺得奢侈。

沈亦承雕刻功底不錯,二樓就有一座仕女像出自他之手。寧嘉早早便注意到他的雙手,握住時,還摸到了他手上的繭和微小的傷疤,看起來無濁的美玉,實際上也經曆了千錘百煉。

今天的早餐是灌湯蟹黃肉包,寧嘉看著碗裏的大包子,食欲大振。

沈亦承看她的狀態,帶著笑意問:“餓了?”

“嗯,”她小聲回應。

沈亦承說:“多吃點也好。”

寧嘉臉紅,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她已經咬過了,隻能吃完。沈亦承又說:“好吃嗎?”

寧嘉點頭。

她把包子塞到嘴裏,兩腮鼓鼓的。

沈亦承正在水池洗手,白色的毛巾從他掌心翻動,寧嘉用他的手下飯,嘴裏的包子都香了不少。

她昨晚有想過沈亦承幫助她的原因,但是她不打算問,不管是什麽原因,他的幫助是她迫切需要的,沈亦承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並不重要,因為寧嘉根本就沒什麽東西可以支付了。

他給什麽她就接著。

沈亦承又撿拿了兩個包子,放了一個在寧嘉碗裏,然後坐在她身邊,讓阿媽幫忙倒一杯咖啡。

寧嘉也想自己有點小姐形象,但是她實在是太餓了,這段時間食不下咽,吃也勉強吃一口泡麵。短短時間,她已經掉了十多斤的體重。

悲傷、痛苦、不解,盡數變成了麻木。寧嘉需要食物補充養分,也需要財產來保證後路。

沈亦承待她吃完,靜了陣,問她:“需要補課的老師麽?”

她沒辦法去上學,自然而然要在家複習到考試結束,她已經落下不少功課,去年更是集訓了半年,寧嘉不敢保證憑借自己的水平能夠順利過線。

沈亦承看她猶豫的神色,便道:“需要的話就找一位。”

寧嘉眨眨眼睛,“可以的話…那麻煩叔叔了。”

她來者不拒,都聽沈亦承的。

寧嘉溫順、聽從他的安排,這為沈亦承省下不少功夫。

他按了按她的肩膀,寧嘉這才感覺到他的手勁是真的大,好像他碰到的東西都是石頭一樣。

“今天下午去上課。”沈亦承道,“你們商量著位置。”

寧嘉點頭,感恩戴德。

沈亦承將手機放在她麵前,是那位老師聯係方式。她加過去後,又問道:“沈叔叔,我可以加你的微信麽?”

“加吧。”

他不介意她擺弄他的手機。

沈亦承有聊天過後刪除對話的習慣,所以界麵異常幹淨。寧嘉打開他的掃碼功能,掃上自己後,將手機歸還。

他的頭像是一片綠色的海,寧嘉後來仔細研究,才看出來,那是白綠漸染的翡翠。可見他對玉石的癡迷。

寧嘉也喜歡寶石,不過她偏愛的並非是玉。但兩個人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殊途同歸,畢竟這些東西說到底,也都是石頭而已。更何況,她喜歡上寶石,和沈亦承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可能這喜愛的起點,就是周歲那天抓住的玉觀音。

如今寧嘉並未看到他頸下的配飾,沈亦承雖愛玉,卻並未在身上佩戴過,他那兩手素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璞石,連個戒指都沒帶,也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要做工的原因。

沈亦承看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遊走,又按了下她的腦袋,寧嘉捂著額頭,終於不再看他。

*

沈亦承介紹的老師是他親戚的孩子,叫馮薇,來的時候馮薇穿了包身的短衫,下麵是高腰牛仔褲,塗著櫻桃色的口紅,將自己的小包落在飲品店的小桌上,笑得時候露出了一拍白亮的牙。

寧嘉立刻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馮薇打量她,寧嘉一身翠色的長裙,偏修身的款式,還有些旗袍的設計感,讓她顯得十分恬靜。這衣服合身,應該是定製的,腕上是經典的四葉草手鏈,小家碧玉的感覺。

就是這張臉,眼瞳清亮,眼尾卻有點媚色,再長長應該也是個明媚可人的類型。

寧嘉還在捯輩分,馮薇說:“叫我姐就行。”

一開始馮薇不想來,她學校的事情忙完了,在家裏偷閑,沈亦承叫她來給孩子補課,出了個她不想拒絕的價格。

沈亦承還答應要送她一套時新的LV包包,馮薇就好這口,她可是個俗氣的人,於是答應下來。

寧嘉聽話異常,而且很有禮貌,可愛又大方,馮薇喜歡上了,回去給沈亦承匯報:“舅舅,把人送回去了,人挺好的,教她到高考。”

主要是聰明,馮薇不需要多費心,帶她梳理下知識點,然後看她做的題就行。

沈亦承說了聲知道了,看他們兩個安排,便撂下電話。

他這幾天時常在家,寧嘉卻知道他並非完全的閑人,北市的珠寶展都要過他的眼,他自己偶爾也會辦私展,但沈亦承的作品很少售賣,底價也不會價高,但是一經拍賣就會被炒成天價。

沈亦承會把他不太滿意的拿出去賣,賣了扭頭又扔到自己的慈善基金會,一派劫富濟貧的做法。

沈亦承看她對著他雙手合十然後緊握,覺得有趣,問她:“你做什麽?”

“拜菩薩。”

沈亦承笑起來。

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工作室,寧嘉則在樓上看書,偶爾有鑽材料的動靜,若不是仔細去聽是聽不到的。

兩個人互不幹擾,唯有阿媽偶爾上樓下樓,給他們兩個送吃食。寧嘉喜歡吃,但吃得不算多,隻是嘴裏不能空虛,需要咀嚼點什麽。

現在她將一碟吃完,把碟子拿下去的時候,阿媽看她盤子空了,又補了一碟白薯幹,還有一杯芒果酸奶。

寧嘉便又端著滿滿的碟子上樓。

等到吃晚餐,寧嘉吃完自己的麵,又看了一眼沈亦承的碗。

阿媽以為她還要,寧嘉趕緊搖頭,“叔叔不吃?”

阿媽深覺眼前這丫頭看起來傻乎乎的,但還算不惹人討厭,知道會心疼別人。於是道:“二少爺工作的時候就會忘了吃飯。不然你去叫叫?”

往常的話,寧嘉還是小姐,阿媽肯定不會這麽和她講話的。

寧嘉並不記恨誰,她心胸寬廣。於是起身,簡單洗漱,然後在他工作室門口站定。

敲了敲門,沈亦承淡淡的聲音傳來:“進。”

寧嘉開了個縫,“叔叔,飯熟了。”

他招呼她進來,寧嘉小心走進去,這裏雖亂,但也亂中有序,因為背後是成排的落地窗門,所以視覺上相當寬敞,他麵前是一塊玉料,形狀如盤,下部是赭色,上部則是水乳的白,寧嘉雖然不懂,但是看這玉十分細膩,就覺得是塊名貴的玉石。

她害怕得挪到八米開外,如果給他碰碎了,以寧嘉現在的財力可賠不起。

他大概是雕了一半,下半已經是怪石林立,群山環抱,看起來十分精致。

“上邊弄點什麽好?”他翻著那些古畫的冊子,“一時想不到。”

寧嘉說:“想到了就吃飯?”

“你心裏打緊的,就是吃飯?”

“吃飯是比天大的事。”

沈亦承笑著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寧嘉指著還未雕琢的部分:“不如就弄個狐狸撲兔子,兔子躲在石頭裏看…”

真把這當兒童畫了。

沈亦承看著斑駁的赭色,寧嘉也注意到了這個長點,“就這裏,狐狸。”

沈亦承拿出刻刀沿著紋理勾勒,然後抬頭看了看,然後便坐在板凳上,湊近去雕琢。

寧嘉坐在他身邊,他穿著白色的半袖衫,胳膊吃力時能看到明顯的肌肉線條,還有血管的脈絡。他白得過分,且沒有多少肉粉色,而是像羊脂玉一樣潔白的皮膚。

她想起她嚐過他自出生時就帶著的玉觀音,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這聲讓沈亦承聽到了,他淡聲說:“餓了就去吃。”

寧嘉一動不動,眼睛看著他的手,一隻扶著玉料,一隻握著刻刀,他修長的手指上裹著一塊棕色的繃帶,看來是傷了。

他收刀時,鋒利的刀刃剜入他的指腹,寧嘉渾身一緊,心跳得快,她看到那赤紅的血珠從他的指尖滾出,耳朵都紅了。

她想要幫他抿去血珠,可也隻是設想,隻得呆呆地看著他起身將手放在清水下衝淨,用繃帶裹了,看了看那耳朵上掛著血珠的小白兔,就用布抹去玉雕的血痕。

看著像“狐狸戲兔”,但寧嘉說兔子躲在石頭裏看狐狸幹著急,這圖就成了“兔戲狐狸”。

看起來還算靈動。

沈亦承側頭去叫寧嘉來看,想逗逗她,哪知道寧嘉早就跑了,跑到樓上,將一整杯牛奶喝得幹淨,然後團在**準備入睡。

寧嘉難得做了個噩夢以外的夢。

沈亦承靠在沙發上,俯視坐在地上的她。寧嘉仰頭,和他祈禱,沈亦承回應了她。他伸手撫摸著她的側臉,寧嘉蹭蹭他的掌心,隨後微微張口,咬住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