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它很憂鬱。”這是林塵對室內那匹白狼的第一印象。

“是的,它叫文森。”西奧多歎了口氣,每次來到兄長這裏,他都會感到情緒低落,更何況文森每天守在這裏,精神會好才怪。

“文森。”林塵低聲念了一遍白狼的名字。

“兄長剛出事的那一年,它隻是精神不好,可是最近這兩年,它吃東西越來越少,已經到了需要靠營養針維持的地步,我真的很擔心。”西奧多打開門,一邊低聲給林塵交代著情況。

聽起來很糟糕,連林塵都開始擔心自己會失敗。

他進了病房之後,沒有立刻就靠近文森所在的位置,甚至也沒有刻意觀察對方,而是找個合適的地方蹲下來,先降低自己的重心,讓文森適應他的存在。

盡管文森看起來完全封閉,對外界不理不睬,可是林塵還是覺得,動物的內心很敏感,人類給它們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就像一張名片。

林塵初次踏入對方的領地,遞過去一張溫和無害的名片,相當於自我介紹。

他小心翼翼的行為讓西奧多頗有好感,覺得林塵很尊重文森。

過了大約十分鍾後,林塵終於有了下一步動作,向文森靠近,他相信這匹憂鬱的大家夥已經熟悉了他的氣味,並且覺得還不錯。

如果是健康的動物,估計已經湊上來了。

“嗨,文森。”林塵說。

他過去後仍然維持著低重心的姿態,很自然地抬起手掌,放在文森的背部上,輕輕觸摸下去,感覺暗淡幹枯的毛發底下是瘦骨嶙峋,令人心驚。

文森像一個高冷的大帥哥,沒有理會林塵的貿然搭訕,可是也沒有拒絕對方的觸摸。

林塵便不再說話,他輕柔撫摸文森各個部位的手掌,已經代替了他想表達的語言,相信文森可以感受到他的安慰。

西奧多屏住呼吸,看見林塵的手指在狼下巴那裏輕撓,而兄長的伴生獸並沒有拒絕,他幾乎激動得失態,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打擾這難得溫馨的一幕。

相較於剛才的沉悶氣氛,現在明顯好多了。

林塵笑了笑,他知道文森是舒服的,不過想要見到實質性的改變,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耐心。

不久後,兩名護工過來給懷斯少將做按摩,這次林塵更直觀地看到,對方身上的肌肉情況還不錯,至少比文森的情況好。

“文森,你這樣糟蹋自己,以後你主人醒了你卻病倒了,那該怎麽辦?”林塵溫柔地撫摸這匹大白狼。

提到主人,文森的眼眸終於動了動,一眨不眨地盯著**。

林塵能理解它的憂鬱低迷,狼的個性太忠誠,無論是對自己的伴侶還是主人,愛情還是主寵情,殉情是它們視作理所當然的天性。

又待了許久,護工給懷斯少將做完了按摩,林塵也不擼文森了,他手酸。

西奧多小聲提議:“林塵先生,要不要試試給文森喂點食物,如果是你的話,它可能會吃。”

林塵考慮了一下:“西奧多少將,我也很著急,希望它吃東西,但是這樣做目的性太強了,或許我們可以再等等。”

西奧多點頭:“好的,您決定。”

中午十二點,第一次短暫的接觸就這樣結束了,西奧多請林塵去主樓用餐,他命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招待林塵,順便和他的家人們一起聊聊文森的情況。

他們都沒有發現,躺在病**臉色蒼白的懷斯少將,聽著他們離去的腳步聲,眼角有些微濕潤。

懷斯少將在三年前作戰的時候,精神力受損,不幸成了植物人,第一二年躺在**完全沒有意識,但第三年就逐漸恢複了意識,能聽到和感覺到外界,也有觸覺和嗅覺。

他恢複意識的第一時間,最為擔心的並非自己的身體情況,而是他的伴生獸文森,他試了試還能跟文森通感,卻發現文森已經嚴重抑鬱。

懷斯少將很痛心,想直接命令文森好好吃飯睡覺,卻發現自己精神力受損,導致文森已經聽不到他的命令,也察覺不到他的意識存在。

這很令人絕望,似乎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文森走向死亡。

一年以來,不僅是文森快要瘋了,連心智堅定的懷斯少將也不堪折磨。

他‘看’到弟弟西奧多為此奔波,邀請了無數相關的人員來改善文森的情況,可惜都隻是徒勞無功。

直到今天,西奧多那鍥而不舍的小子,又請來了一個,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沒有一上來就滔滔不絕地發表演講,也沒有對著病**的他說一長串沒有意義的廢話。

對方的重心完全在文森身上,稍微有點靠譜的樣子。

想到自己的伴生獸終於遇到了一個靠譜的家夥,懷斯激動得心髒狂跳,哪怕沒有想象中那麽有用,隻要能讓文森好受一點,他就謝天謝地了。

懷斯第一時間就和文森通感了,他想知道文森有沒有好點。

估計希望不大,他的文森很高冷,根本並不會理會除了他以外的人。

懷斯抱著這樣的想法,結果……他剛一和文森通感,就體會到身心一輕,是久違的舒適和快樂,這種難得可貴的情緒,有多久沒有在文森身上出現過了?

懷斯幾乎喜極而泣,感謝他的老弟西奧多,終於靠譜了一次。

因為太舒服,他竟然舍不得和文森切斷通感。當植物人很累,身心俱疲,急需得到療愈。

這個上午就像做夢一樣,不過文森都這麽舒服了,為什麽還是這麽高冷?

懷斯很希望自己的伴生獸能給對方一點回應,不然他擔心這名叫做‘林塵’的年輕人會放棄文森。

到了中午,對方被西奧多帶去用餐了,看樣子下午還會過來。

少將府邸的人口很簡單,父母雙方以及一個同樣身穿軍裝的妹妹,他們都從西奧多那裏聽說了林塵的事,非常感激。

西奧多的父親立刻表示:“盡管這樣說很冒昧,但是我們不會讓閣下白白付出努力的,如果能治好文森,無論閣下要多少酬勞都可以。”

林塵:“懷斯少將保衛星球,為了人民才遭遇不幸,我很欽佩他,做這些是我應該的。”

西奧多的母親感激而堅持道:“付給閣下酬勞也是應該的,還請不要推辭。”

或許他們覺得林塵在說客套話,欽佩懷斯少將是真的,但治愈一隻抑鬱的伴生獸非短期內能達成的事,對方浪費這麽多時間和精力在這件事上麵,於情於理都應該獲得相應的酬勞。

“西奧多少將。”林塵無奈,求助地看向西奧多,開了個玩笑:“當初我們可沒有說好要給酬勞,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

不來了,那怎麽行?

西奧多急得笨嘴拙舌,半天憋出一句:“都聽您的。”

懷斯少將的妹妹,感激而又好奇地看著林塵,她很少見到林塵這樣純粹的黑發人種,一直覺得堅持不混血的家族很酷,但似乎隻有貴族才會這樣做,所以林塵是個貴族少爺嗎?

那真是難得。

或許林塵是真的欽佩她的哥哥,這一刻她十分替自己的哥哥感到驕傲。

顯然西奧多並沒有向家裏人透露林塵的身份,他們不知道林塵可能是名貴族,還是霍華德公爵的情人,因著這幾層身份,西奧多當初找上林塵的時候,根本沒有把握。

但他別無選擇,為了兄長他什麽都可以做。

下午短暫休息過後,妹妹也跟著一起去了無菌樓,親眼目睹了林塵和文森相處的場麵,她終於相信西奧多那些樂觀的反饋並非安慰他們,而是真的。

文森真的可以接受林塵,這是好事。

“哥哥。”妹妹坐在兄長的床邊,握住兄長的手:“你放心,文森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它。”

西奧多:“是的。”

林塵一邊撫摸文森,一邊感慨別人的神仙兄妹情。

日理萬機的公爵大人在這時傳來了消息:“情況如何,打算什麽時候離開萊利家?”

林塵:“還算樂觀,您這樣問是打算過來稍我嗎?”

公爵大人:“當然,把你送出去也要把你接回來。”

林塵笑著回:“按照您的時間來吧,我什麽時候都可以。”

溫澤爾:“嗯,那你準備一下。”

這是馬上要過來的意思,那他就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裏逗留了,所幸今天也已經待了足夠長的時間,已經打開了一個好的局麵。

“兩位,我想單獨和文森相處一下,有些話想跟它說。”林塵說。

西奧多兄妹倆猶豫了一下,但他們是相信林塵的:“好的。”

林塵也不是要說什麽秘密,隻不過是他想和文森說的話太肉麻了,他不想被別人圍觀而已。

隻見他抱住文森的脖子,蹭了蹭對方消瘦但依然英俊的臉龐:“我親愛的文森寶貝,你的情況實在是太讓我心疼了。”

躺在病**的懷斯少將心想:“我也很心疼。”

林塵歎了口氣:“我能理解你的意誌消沉,可是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他為了使文森能夠振作起來,開始抗蒙拐騙,認真嚴肅道:“你知道嗎?植物人是有意識的,也許你的主人還很清醒,他隻是不能動彈了而已。”

“他可以知道你的一切情況,你這樣他很難過的。”

林塵說著,捧起文森的臉,直視對方那雙棕色的眼睛:“文森,你折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主人,他很難過,你這樣他很難過。”

且不論文森是什麽反應,總之**的懷斯少將無比驚訝,這個人怎麽知道他還有意識?

對,現實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懷斯的家人也曾經猜測過他還有意識,但那隻是猜測,從來不敢篤定,隻有林塵似乎很確定他有意識。

這個,林塵也不確定,他隻是騙文森罷了。

不管是不是,反正文森信了就行!

解鈴還須係鈴人,讓文森抑鬱的是主人,能讓它好轉的也隻有主人,隻要它肯相信主人的意識還在,就可以借此撼動它。

“來,我證明給你看。”林塵拉起懷斯放在身側的手,放在文森的頭上,撫摸:“感受到了嗎?是不是很舒服?”

懷斯和文森都是一怔,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接觸過了,主人隻覺得掌心傳來的觸感有些幹枯,完全不似記憶中的順滑,他很心疼。

伴生獸則低嗚了一聲,像是哭泣。

林塵心想,哭出來就好了,終於。

他握住懷斯的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文森,模仿著懷斯會有的口吻和文森說話。

希望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照顧好自己,不要讓主人擔心。

一滴眼淚從文森的眼角溢了出來。

同樣像兔子一樣眼紅紅的還有懷斯,今天他的情緒起伏太大了,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稍微讓文森感受到了一絲絲主人的存在。

“喔嗚……”文森低低地叫起來。

它感受到主人了?

身軀僵在那裏,不是很敢相信,直到那絲熟悉的感覺,再次傳來,告訴它是真的。

文森古井無波的眼神立刻生動起來,流淌著驚喜的光彩。

門外的兄妹倆聽見室內傳來的叫聲,一起露出詫異的目光,他們都很久沒有聽見文森的叫聲了,而且文森隻有對主人才這麽叫。

顯然治療的效果很好,而今天才隻是第一天而已,他們充滿希望,對林塵的感激又更深了一些。

林塵忽悠完文森,心裏也鬆了一口氣,小動物真好騙。

這時他無意中掃了一眼懷斯的臉龐,發現眼眶有點不正常的紅,仔細一看好像流眼淚了,他心驚不已,難道懷斯少將真的還有意識?

那就太好了,他也不尷尬。

一切都是為了讓文森好起來嘛。

西奧多忽然接到消息,霍華德公爵的車駕在門口,來接林塵回去。

妹妹不解:“霍華德公爵?他為什麽要來接林塵?”

她顯然不愛追逐流行和八卦。

經過昨晚的親王府邸宴會,幾乎整個上流社會圈子都知道,霍華德公爵果然還是欽點了被他當眾吻過的那名黑發青年當情人。

這也就解釋了前幾天忽然鋪天蓋地的澄清由來,原來是霍華德公爵大人不想讓任何覺得林塵是別人的情人。

西奧多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告訴妹妹:“林塵先生是霍華德公爵的情人。”

妹妹立刻張大嘴巴,滿臉不可置信,以及失落:“他已經是別人的情人了?”

她對林塵這種溫柔的男士挺有好感的,哪怕不至於心動,但是聽說對方已經不是單身,這一瞬間還是難免悵然若失。

西奧多欲言又止,這不是重點吧?

重點是霍華德公爵竟然願意讓林塵來幫忙,這其中涉及到太多的利益關係,霍華德公爵完全可以選擇不蹚這趟渾水。

這樣一來,他們欠下的人情就不止是林塵的了。

西奧多敲敲門,通知了裏麵的林塵一聲,然後送林塵一起出去,當麵感謝霍華德公爵。

“好的。”林塵應道。

“文森,那下次再見。”他和文森告別。

還有懷斯少將,如果對方真的有意識,應該能聽到他說的話?

“懷斯少將,再見,下次再來看望您。”

避免身上沾了文森的氣味,林塵還特地去洗了一把臉和手,這才出去。

麵對西奧多的示好,溫澤爾不鹹不淡地頷首,但是對林塵和顏悅色,伸出手:“上來吧。”

“西奧多少將,那麽再見。”林塵說。

他把手掌放在溫澤爾的掌心,相信溫澤爾是出於紳士,但更多的是想觸碰他了,於是他很積極地摩挲公爵大人的手。

溫暖的指尖從掌心手背一路把玩到手腕內側,纏綿的程度令西奧多這個軍部出身的硬漢,霎時間臉紅。

原來情人之間牽手是這樣的麽?

林塵也不知道,他沒有過正經情人,反正他和溫澤爾不是正經情人,哪個正經情人互相如狼似虎地啃身子,毫不憐惜,卻因為碰了一下嘴唇皮子就天塌了似的互相道歉。

這哪裏正經了?

公爵大人很受用林塵的‘林氏牽手’並學以致用,最後親了親對方白皙中透著淡青色血管的手背:“吞金獸今天從萊利家賺了多少金子?”

他對林塵喜歡吞金的印象已經深刻入骨。

林塵摩挲著公爵大人戴了戒指的那根手指,聞言露出淡淡的詫異:“您說的哪裏話,懷斯少將是星球英雄,我怎麽能賺這種虧心錢?”

溫澤爾揚眉:“……”

“明白了,所以賺我這種錢,才是應該的。”

林塵後知後覺,自己好像給自己挖了一個坑,他連忙表示:“當然不是,正因為是您,我才賺這個錢……”

他一頓,用那雙眉尾上挑且明亮的杏眼,看著對方:“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溫澤爾沒回答,隻是掐掐他的臉蛋,指腹傳來滑膩的觸感。

危機安全解除,林塵轉而去摸大貓。

即便他剛摸完白狼出來,喬的情緒也很穩定,跟主人真是如出一轍。

可是林塵知道,情緒穩定不代表不會吃醋,也不代表不需要哄,沒有誰是天生情緒穩定的,這背後可能是經曆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側頭親了親喬的臉:“我們喬真是個可愛的小天使。”

“在它眼中你也是。”溫澤爾說了一句。

林塵笑了笑,看在溫澤爾這句甜言蜜語的份兒上,他湊過去也親了一下對方的臉頰。

“公爵大人說話真好聽。”

而對方欣然接受了,不僅沒有煞風景地叮囑他不要沉迷,還回饋了他一個吻,當然依舊是在臉頰上。

氣氛這麽好,不聊點走心的話題實在是太可惜了。

想起之前聽到的關於溫澤爾的感情八卦,林塵說:“您以前有過喜歡的人嗎?”

為了不讓溫澤爾感到被冒犯,林塵頓了頓,先拋磚引玉道:“我高中的時候曾經暗戀過一名女同學。”

不餘遺力地洗刷自己是同的嫌疑。

溫澤爾聽得認真:“後來呢?”

林塵微微一笑。

他說:“沒有後來,隻是青春期的悸動罷了。”

甚至都不算真正的喜歡,大概隻是喜歡那份青澀懵懂的感覺。

林塵看著溫澤爾,滿眼期待:“好了,現在輪到公爵大人說說。”

溫澤爾非常幹脆:“沒有。”

“是嗎?”林塵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他鬥膽問:“那位決裂的青梅竹馬……也不是?”

溫澤爾笑:“你連這個都知道,看來你很關注我。”

林塵不好意思明說,當初隻是無意中聽了兩耳朵,要說多麽關注還真沒有,至少沒有特意去查那位貴族小姐的名字。

“您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我明白。”林塵避重就輕地說:“我也有一些不想提及的事情。”

溫澤爾側目:“什麽事情?”

這就不能太雙標了,林塵攤了攤手,無辜地看著他:“都說了不想提及,您應該感同身受才對。”

“好吧。”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公爵大人,舍出孩子去套狼:“我並不喜歡你口中的那位,不想提及,隻是因為感受很糟糕。”

他說:“你想知道原因的話,可以去查一查你聽到的那些流言出現的時間。”

林塵事不宜遲,立刻就著手查了,碎碎念:“最早是……五年前,這個時間有什麽不對嗎?”

溫澤爾:“你再想想。”

林塵愁眉苦臉:“想不出來。”

沒有答案才需要自己去尋找答案,既然當事人在這裏,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他呢?

“我錯了,看來你並沒有那麽關注我。”公爵大人的口吻聽起來有點傲嬌,見林塵還是不懂,隻好主動說:“五年前是我襲爵的第一年。”

“哦,我懂了。”林塵慚愧,以及明白了溫澤爾的感受為何糟糕。

被人炒緋聞吸血,這確實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