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上七點鍾,大雜院外麵起了雨風,深秋的雨跟夏日不一樣,沒有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細雨匝匝,一下就是大半夜。
林瑤在屋裏沒事幹,插了門栓一會兒搗騰空間裏的物資,一會兒研究研究顧時安堆在書桌上的軍事書籍,隨便翻開幾本看看,好嘛,什麽《戰爭論》、《戰策論》、《孫子校釋》,一本比一本晦澀難懂,看得她眼皮子直耷拉。
——這不是看書,是聽催眠曲。
林瑤索性不看了,披了件小花褂,跑到外頭去欣賞雨景。
秋日夜晚也打枇杷也是很有意境的嘛,呃,如果枇杷葉沒有泛黃的話,就更有美了。
外麵雨聲傾盆,䧇璍顧滿倉卷著褲腿出門倒洗腳水,東子在自個兒放裏不知道鑿什麽玩意兒,“叮咚咚”響。
張翠蘭罵了臭小子兩句,又隔著屋門對林瑤噓寒問暖,“瑤瑤啊,外頭冷,早點睡別凍著了。屋裏被子夠不,不夠媽給你加床厚被子。”
林瑤脆生生應了,道屋裏被子很暖和不用加,張翠蘭才放心睡下。
一直到九點半,顧時安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林瑤琢磨了下,公安局八成又有大案子熬夜加班了。
濕冷的雨風穿堂而過,林瑤不禁打了個寒顫,外麵太冷了,這樣下午要感冒的,她吸了吸鼻子,將身上的衣服緊了緊,趕忙跑回屋,爬上床裹著被子取暖。
好不容易等到滿身風雨的顧時安回來。
林瑤忙不迭跑過去告狀。
顧時安一身55式白色警服沒來得及換下,自家小姑娘撲過來嘰嘰喳喳一頓說,他剛開始還麵色柔和,聽了沒幾分鍾,一雙黑眸就沉了下來,周身氣壓低的嚇人,林瑤一點不怕,她裹著小被子呢,懂不著!
再者說了,林瑤恃寵而驕對上顧副局長,從來都是顧時安甘拜下風,怕個錘子哦。
倒是鄭大成家要自求多福了,剛才顧副局長臉色可不好看。
顧時安聽完林瑤的話,眉峰冷冷蹙了下,又狀若無事地鬆開。
“我知道了,天冷了早點睡吧。”
有顧副局長這句話,林瑤可放心的很,打了個哈欠點點頭,回到**香甜入夢。
一周後,鄭大成一家四口相繼出院回家,劉二翠在衛生院躺上癮了,吃飯有食堂,打吊瓶有小護士,大妹二妹為了巴結她,爭著搶著來伺候自個兒,還自掏腰包買點心罐頭送來,整天啥事也不用幹,翹著腳就有人伺候的日子太爽了。
怪不得縣裏那些幹部太太一個個細皮嫩肉,保養的好,家裏有保姆伺候,十指不沾陽春水,日子不爽才怪。
劉二翠嚷嚷著肚子難受,下地腿軟不想去工作。
鄭大成病後初愈,沒力氣跟她掰扯,他身子也不舒坦,拉了那麽些天整個身子都虛了,走路一步三晃,就這樣還是強撐著去食堂看看。
他實在是不放心,軋鋼廠食堂除了他這個掌勺大師傅,下頭還有兩個幫廚的,都在鄭大成手下學廚,其中一個是工會主席的親侄子。
背靠大樹好乘涼,鄭大成危機感十足,顫顫巍巍好不容易挪去食堂,後廚裏掂勺的不就是工會主席的侄子?
更讓鄭大成奔潰的還在後頭,劉二翠身體好後回大食堂第一天,就給食堂員工“抓”住偷拿食堂的饅頭和肉!
劉二翠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前頭食堂采購員千辛萬苦才從老鄉手裏買了半扇子豬肉,這年頭沒有柏油馬路,那個采購員騎著自行車馱著半扇子豬頭,騎了幾十裏山路,半路差點兒摔山溝裏去,累的滿頭大汗才回到廠裏。
半扇豬肉滿打滿算也就五十斤重,幾十斤豬肉全場一千多號人吃,平均每人還吃不到一口。
就這樣,狼心狗肺的劉二翠偷偷切了五斤肉回家!
她一個人就偷了五斤肉!
五斤肉鼓鼓囊囊拿在手裏顯眼的很,劉二翠個婆娘,用張破報紙隨便包了包塞進籃子裏,大搖大擺想出食堂呢。
食堂幫工的郝大姐一眼看出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拉一下,扯破了劉二翠竹籃裏的報紙,赫然露出了一大塊五花肉!
“好啊,咱們大食堂出了個偷肉賊!”
“快叫保衛科的同誌來,抓賊了!劉二翠偷肉了!”
郝大姐一手扯住劉二翠頭發不讓她跑,另一隻手掐腰,眼睛瞪得溜圓,衝著外頭中氣十足喊人。
劉二翠疼得掙紮不止,她看到一臉威嚴的公社主席出現在眼前,身後還跟著幾個大領導,額頭上的汗刷刷往下流。
完了,這回大發了!
當時鄭大成在後廚掌勺,出來看見這一幕,被刺激得紅了眼,劉二翠還在那麵色癲狂撕扯郝大姐,他抬手一個耳光抽出去,抽得劉二翠連連退了兩步,罵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半張臉登時腫了起來。
周圍廠裏趕來的同誌本來憤怒不已,這一巴掌下去也忍不住心驚。
鄭大成下手可真夠狠的。
劉二翠偷盜革命群眾財物這件事板上釘釘,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她狡辯。
鄭大成老謀深算,當即聲淚俱下又給了劉二翠一巴掌,跪在地上痛哭起來,“二翠你糊塗啊,我知道嶽母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氣想吃口紅燒肉再走,你再心急也不能偷食堂的肉去給嶽母盡孝心,你這樣做,嶽母就是吃了肉,她走的也不安心啊.....”
劉二翠跟鄭大成做了多年夫妻,總算心有靈犀,她眼光閃了閃,啪啪使勁給了自己兩巴掌,捂著臉也哭了起來。
“大成我知道自己鬼迷心竅了,可娘等不及了,大夫說娘熬不過今晚了,我娘四十歲守寡,吃苦受累帶大五個兒女,她老人家命苦啊,七十歲的老人了一輩子沒痛快吃過一碗紅燒肉,我這個閨女不孝順,誰孝順,書記,主席全都是我的錯,我認錯!”
劉二翠匍伏到幾個領導麵前,“砰砰砰”使勁磕頭,那淒慘的樣子令在場同誌無不動容。
老書記最是心善,原本板著的臉也緩和下來,擺擺手剛想讓劉二翠先起來。
公社主席連忙攔住,臉上沒什麽好表情,“嘭”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孝順父母不是你偷盜革命群眾財物的理由!站在這裏的各位同誌哪個沒有老母親,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樣,肆無忌憚偷盜群眾的財物,整個軋鋼廠就亂套了!你這是在抹黑我們軋鋼廠的名聲,現在是人民當家做主新社會,你搞封建主義磕頭這一套,這性質有多惡劣,你知不知道!”
公社主席一番痛斥,劉二翠嚇得一激靈,磕頭不是不磕頭也不是,縮在那不敢動了。
鄭大成心裏也是一咯噔,臉色微僵。@無限好文,盡在
最後夫妻倆一起被保衛科的同誌帶走,劉二翠一個臨時工直接被開除,在全廠大會上自我檢討,每天到街上掃大街。
鄭大成身為劉二翠的革命伴侶,沒有監督好劉二翠,也是犯了錯誤的,從食堂大師傅的崗位上下來,調崗到第三公社食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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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食堂就是個小食堂,社員寥寥二三十人,連采購員都沒有,鄭大成一個人幹好幾個人的活,一個月工資就三十塊錢,不但撈不到油水,每天累的跟狗一樣。
鄭家一家四口好日子過慣了,以前天天白麵饅頭,隔三岔五紅燒肉豬蹄子的,現在每天的餐桌上除了窩窩頭就是大碴子粥,一家四口嘴養刁了,頓頓如同嚼蠟。
鄭雪姐弟倆跟鄭大成鬧,他這個當爹的還能拿錢給兒女開小灶。
劉二翠缺心眼也學著跟鄭大成鬧。
鄭大成額頭青筋直蹦,幾巴掌下去,疼的劉二翠哭爹喊娘,要不是這個蠢貨沒腦子,給顧家下藥也下不好,偷東西讓人抓住,他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
鄭大成猙獰著一張臉,手上力道加重,劉二翠頓時疼得除了慘叫,發不出別的聲音。
鄭家鬧到這個地步,蒙在鼓裏的張翠蘭歎口氣,“自作孽不可活。”
顧時東搖頭晃腦,“可不是,媽,今個兒我爸廠裏發工資,廚房還有雞蛋跟白麵呢,咱晚上吃蔥油餅唄。”
老兒子小饞蟲的模樣給張翠蘭逗笑了,“兔崽子,啥也逃不過你這雙眼。”
“那是。”
臭小子還挺得意。
今個兒不光軋鋼廠發工資,林瑤他們紡織廠也到了發工資的日子。
算起來,林瑤上班不到一個月,還沒轉正呢,隻發了二十塊錢,兩斤細糧票,不過紡織廠效益好,給補了一天的飯票。
林瑤把工資放在小挎包裏,跟周曉雪一塊兒往門口走。
周曉雪還沒對象,每天家裏大哥來接她,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小姑娘特瞧不上她大哥,話裏話外嫌棄的很。
這不,周曉雪一看到門口人高馬大的周家大哥,一張小臉就垮下來,蔫蔫兒對林瑤揮揮手。
“瑤瑤姐,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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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雪磨磨蹭蹭往周家大哥邊上走,兄妹倆不知道說什麽拌了嘴,周家大哥抬手賞了妹妹一個腦瓜崩。
氣的周曉雪捂著腦袋跳。
林瑤看的樂不可支,顧時安下班過來接媳婦兒,遠遠就去瞧見小姑娘眯著眼笑,他唇角勾起來,停在紡織廠門口。
十一月初的下午街頭,已經有了凜冽冷風。
林瑤就穿著一身工裝,冷的小臉直往脖子裏縮。
顧時安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拿了條紅色羊絨圍巾給林瑤圍上。
林瑤乖乖站在那,一張巴掌小臉圍在羊絨圍巾裏更顯得嬌媚。
林瑤暖和過來,顧時安長腿一蹬,自行車才穩穩上路。
夫妻倆一路說著話,突然說到劉二翠幹的那些缺德事上,林瑤氣鼓鼓道,“她可太壞了,噯,你前頭下手的時候真是沒留情麵啊。”
鄭大成食堂大師傅的活兒都給擼了。
顧時安眼底浮上笑意,,“瑤瑤,你真以為巴豆粉那件事,鄭大成不知情?”
林瑤一臉驚訝,不是吧,這事兒也有鄭大成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