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話說,十一二歲的崽子狗都嫌棄。
林瑤眼前就有一個,熊孩子口無遮攔,她放下碗直接賞顧時東一個腦瓜崩。
“臭小子往後再胡說八道,打爛你屁股。”
顧時東嗷一嗓子,趕緊抱著頭撒丫子跑了。
唉,這個世道咋啦,實話也不讓人說,一說實話,嫂子變成母夜叉揍他了。
是不是漂亮姑娘嫁了人,都會變成母老虎啊。
狗小子覺得這事兒不怨嫂子,全怪他哥不爭氣,他搖頭又歎氣,那模樣不知道的人,還道這小子是遇上多大事兒了呢。
顧春梅中午下班回來,顧時東就蹲在石頭墩子上,一臉苦大仇深,“姐,我打算這輩子不娶媳婦兒了。”
顧春梅嘁了一聲,臭小子三天兩頭抽風,越搭理他越來勁。
當姐姐的懶得管,推了自行車停在車棚裏,想了想覺得不是很安全,她又往車軲轆上加了把大鐵鎖。
最近外頭不算太平,那個搶劫犯也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說不定啥時候就跑出來流竄。
老顧家這輛自行車金貴的很,堪比後世的奔馳寶馬,顧滿倉拿塑料袋子把自行車車架纏起來,車座子上張翠蘭用家裏的碎縫了個套子,腳蹬上也套了黑色塑料袋,看起來五顏六色甚是滑稽,出門在外加把打鎖鎖的牢牢的,小賊來了扛都扛不走。
現在大家夥兒都這樣,小心使得萬年船嘛。
顧時東瞪大眼,“姐,在家你鎖自行車幹啥?”
二八大杠前頭掛了個草籃子,搖搖晃晃,顧春梅把草籃子解下來放在腳下。
顧時東湊過去,伸爪子就要扒拉,“二姐,買的啥好東西……”
顧春梅一巴掌拍過去,“一邊兒去。”
顧時東捂著手朝天哼哼了兩聲。
他姐沒嫁人就是母老虎了!
顧春梅要是知道臭弟弟腦袋瓜裏想的啥,不補上兩腳才怪。
草籃子裏東西挺多,放了一罐沒拆開的奶粉,兩包熱乎的糖霜花生,三卷毛線頭,針頭線腦的小東西,顧春梅理了理,丟給顧時東一包糖霜花生。
臭小子“嗚哇”一聲,一蹦一跳過去,“糖霜花生!”
糖霜花生是縣裏五芳齋的老點心,一包一毛錢,花生米外麵裹著薄薄的花生糖衣,入口香甜酥脆,帶著甜蜜蜜的蜂蜜香。
“二姐給我吃的?”
“不然給狗吃。”
“嘿嘿二姐我拿著去外頭吃了。”
臭小子把頭一揚,說是拿去外頭吃,實際上是跑到胡同口炫耀去了。
*
夏天的大雜院泛著燥熱,林瑤吃了早午飯,在盆裏泡了一些笨綠豆,打算煮一鍋綠豆湯。
老顧家的大鐵鍋一鍋兩用,既能炒菜也能燉煮粥,現在暫時用不上,放著也是放著,她刷了鍋,洗了碗,順手擰了抹布把碗櫃擦幹淨,碗櫃裏還放著小半斤糯米粉,那是端午節包粽子剩下的糯米磨出來的。
林瑤咂巴了下嘴巴,這天熱了,總想吃點甜的,不如物盡其用,——蒸一餾子白糖糕當點心吧。
林瑤彎了彎眼睛,擼袖子去洗了手,紮上小圍巾忙活起開,碗櫥裏糯米粉份兒不夠,她悄咪咪從空間裏添了些糯米粉,白糖糕上了鍋,她又煮了一鍋冰冰涼的綠豆湯,甜沙沙的放了老冰糖,吊在井裏澎著。
大白天的,大雜院鄰居大都上班去了,就前院孫大爺孫大娘老兩口在家。
老兩口喜歡午睡,一覺睡到三四點是常事兒。
顧春梅頂著熱辣日頭回來,熱的直扇風,她嫌自己屋裏不涼快,跑到東廂房乘涼。
林瑤在屋裏拾掇東西呢,早上起床沒來得及拾掇,屋裏亂糟糟的,木頭**粉花小被子歪七扭八堆在那,地板磚上的白色小皮鞋也給踢到一邊兒去了,五鬥櫥上的藤編小箱子裏麵也亂七八槽。
顧春梅打了香皂,洗了一盤水靈靈的桃子,她跟林瑤一人抱著一個啃。
廚房小鍋咕嘟嘟冒著甜香,顧春梅鼻子嗅了嗅,“瑤瑤,你鍋裏蒸的什麽東西,這麽香啊。”
嗯,跟端午節吃的甜粽子一樣香。
林瑤莞爾一笑,拍拍手道,“剛蒸的白糖糕,要不要嚐嚐?”
哪還用說!
顧春梅小雞啄米點頭,她在供銷社站了大半天,就吃了兩個雞蛋糕,公社食堂又沒飯了,這會兒肚中空空,要不然幹啥啃桃子吃!
林瑤給了她一個“等一下”的眼神兒,沒一會兒,端了盤冒著熱氣的白糖糕來。
顧春梅躍躍欲試,迫不及待拿筷子夾了一塊白糖糕,不吃不知道,一入口整個人都被驚豔到了。
白糖糕她不是沒吃過,雲水縣老街上專門有賣白糖糕的攤子,一分錢一塊,在大鍋裏炸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糖精放多了,吃起來不怎麽香,反而有甜到發苦。
哪跟瑤瑤蒸的白糖糕一樣,雪白晶瑩狀如白玉,軟糯糯甜嘰嘰,還有一股濃鬱的糯米香,比甜粽子更香!
顧春梅大飽口福,一口氣吃了好幾塊。
林瑤擔心她吃多了不消化,按住不讓吃了。
顧春梅也吃了半飽,抱著肚子灌了一杯子綠豆湯,眼睛亮閃閃眯著眼對林瑤笑。
那模樣好像要撲上來抱著林瑤啃一口似的。
林瑤趕緊退後幾步,護住自己的臉蛋子,警惕道:“春梅姐,你這是什麽眼神兒?”
顧春梅笑得牙不見眼,“瑤瑤,我哥眼光不錯,以後真是有福氣了。哎,我怎麽聞著院子裏還有香味,喲,鍋裏剩下這麽多白糖糕,咱家就幾口子人,吃也吃不完,家裏留下一盤子,其他的送到公安局去,也讓我哥跟大頭嚐嚐咱家瑤瑤的好手藝。”
林瑤:“………”
也不是不行。
*
縣公安局裏,一群大蓋帽小夥子一手文件,一手卷宗忙的團團轉。
前麵顧時安看了搶劫犯的畫像,搶劫犯右手赫然少了小手指,他沉默不語,讓徐向前調出55年雲水縣老煤炭廠塌方的存檔資料。
徐向前一頭霧水,55年那會兒煤炭廠崩塌,不是早結案了?
那時候煤炭廠因為挖的太狠了,上頭領導安全工作做的不到位,地麵都裂開了,縣裏的老人念叨煤炭廠早晚要出事。
好幾回,徐向前去上學路上,透過煤炭廠的大門,能隱隱約約看見裏麵黑乎乎高聳的煤堆跟開裂的場地。
後來一個暴雨天,老煤炭廠受不住,真就塌方了,碗口粗的立柱被暴雨衝刷,支撐不住大幅度傾斜著深入地下不見了,這場事故搭進去好幾條人命,有個老礦工沒了條腿,還有個中年礦工被壓在窯洞口,命是保住了,右手卻給壓住了,聽說少了根手指頭……
徐向前眼睛瞪的老大,一頭鑽進檔案室不出來了。
公安局檔案室大半月才打掃一回,裏麵灰塵遍布,檔案袋一摞一摞,抹上去一手灰。
顧春梅拎著白糖糕在公安局門口等著,差點兒沒認出他來。
大頭哥臉上烏漆麻黑,連頭發上都蒙了層灰,整個人灰頭土臉的沒看眼。
徐向前先去院子裏洗了把臉,露出清俊分明的臉龐,才跑過來露一嘴整齊的白牙,“春梅你怎麽來了?”
顧春梅晃晃手裏的飯盒,“瑤瑤蒸的白糖糕,送來給你們嚐嚐。”
徐向前很驚訝,“瑤瑤那丫頭還會做點心?”
這話顧春梅就不愛聽了,“我家瑤瑤怎麽就不會做點心了,會不會說話!”
媳婦兒不開心了,徐向前摸了摸鼻子,很自然把話題一轉,“時安忙了一上午,午飯還沒吃呢,我給他送去墊墊肚子。”
顧春梅歎了口氣,“我哥就是這個性子,悶頭忙起來,什麽都忘了,知道你們忙,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飯。”
徐向前趕緊表忠心,保證以後一定聽春梅同誌的,又偷偷牽了把媳婦的小手。
顧春梅紅著臉跑了。
大頭哥哼著小曲兒,滿麵春風回了辦公室,他把飯盒往桌子上一放,大咧咧道,“老顧,你家小姑娘做的點心,給你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