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張翠蘭在兒子這套不出話來,氣得拿毛巾抽顧時安:“狗兒子,就不說話氣你老娘!”

這會兒都九點鍾了,張翠蘭習慣早睡,她眼皮子上下打架,還想把剩下的玉米麵篩完。

顧時安接過來,讓母親早些去休息。

張翠蘭看著高大挺拔的兒子,心中柔軟又欣慰,不由笑道:“行,我也享享兒子福,好久沒回老家看看了,等哪天天好了,抽空看看你姥娘去。”

張翠蘭娘家張家莊,如今也改名叫紅旗生產隊了,張姥爺五十多歲上就沒了,張姥娘身子骨兒倒是硬朗,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了,眼不花耳不聾,裹著小腳一口氣能走上三五裏地,前頭,老太太還自個兒揣著小竹籃去村裏大集上賣繡的手娟呢。

顧時安三姐弟每年都到鄉下過暑假,張姥娘常把好吃的東西省下來給三個孩子吃,什麽糖花生、白糖蘸饅頭,豬血糕,田裏的苞米棒子、毛蛋、油墩子,七八月裏苞米棒子正是鮮嫩的時候,選一根最水綠的,咬一口嘎嘎脆又水絲絲甜。

顧時安五六歲上也是個皮小子,沒少禍害張舅舅家種的苞米地。

就為了這,他屁股蛋子挨了不少揍。

回憶起童年趣事,顧時安那張麵無表情的俊臉也有了笑意。

母子倆說了會話。

外頭黑雲壓過來,雷聲滾滾,雨點淅淅瀝瀝敲打下來,漸漸連成一片細密的雨簾。

張翠蘭熬不住,捶著腰先回屋歇下了。

這年頭上頭各大城市已經通電了,雲水縣這樣的小縣城,隻有縣委大院跟各大工廠,衛生院家屬樓,跟路邊的公共設施通了電,大雜院暫時沒通電,晚上不是點馬燈就是點煤油燈,富裕點的人家點根蠟燭就不錯了。

老顧家也就林瑤屋裏點了蠟燭。

前頭林瑤養傷那會兒,張翠蘭心疼她,給買了一包蠟燭晚上用。

現在她額頭上的傷口都養好了,就留下道淡淡的粉色疤痕,林瑤天天往額頭上抹舒痕膏,看樣子,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林瑤日子過得嬌,晚上沒有電燈照明就夠委屈了,再把蠟燭換成煙熏火燎的煤油燈,她可不樂意。

家裏之前買的蠟燭用完了,她空間裏有的是,一天拿出一根來,在屋裏點著,每次就剩下個短短的蠟燭頭。

顧家人也不甚在意,

以往林瑤沒心沒肺,一回屋鑽進蚊帳就呼呼入睡了。

哪跟今天一樣,隔壁屋裏的老座鍾鐺鐺鐺敲響了十二下了,她跟個撲棱蛾子一樣在蚊帳裏撲棱了許久,也就毫無睡意。

她一閉眼,滿腦子都是看電影那會兒不小心跟顧時安親吻那一幕。

別看顧時安這廝薄唇一抿,平時總是一副生人勿進,清冷禁欲的狗表情,嘴巴親起來還挺柔軟的,不知道咬一口會怎麽樣………

打住!

林瑤捂住發燙的臉,又抱著小被子在**打了個滾兒,在**烙餅烙了半夜,才勉強睡去。

等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清晨的風明晃晃吹在窗外的竹林上,雨後潮濕的微風拂起,竹葉沙沙作響,帶來陣陣陰涼。

林瑤慢吞吞從蚊帳裏探出頭,其實她早上六點多就醒了,外麵稀裏嘩啦下雨聲聽聲音聽的不那麽真切。

她昨晚沒睡好,也不高興起來吃早飯,又縮回**補眠了。

顧時安一大早就去公安局上班,雲水縣公安局就是以前的縣保安團,規模不小,琉璃瓦樟木房梁,瞧著就氣派。

這年頭,縣城除了公安局還有武裝部,各大公社也有自己的民兵。

縣公安局二十多個公安,日程跟縣裏工人一樣,白天三班倒,三人一組負責一塊城區,在城區內巡邏,維護老百姓的治安。

縣公安局在老街上,前麵是郵電局跟百貨大樓,後麵是縣委大院,再隔上三四條街,就是軋鋼廠。

以往大夏天裏,雲水縣治安好,縣公安局的公安們還能忙裏偷閑,巡邏完回休息室喝口水歇歇。

自從前頭出了搶劫孕婦的惡劣案件,公安局的上到老局長,下到在辦公室整理文件的小幹警,一個個都忙瘋了。

縣委三天兩頭開會,老局長分身乏術,顧得這頭顧不得那頭。

顧時安這一來,可給老局長高興壞了。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顧時安也不是扶不上牆的阿鬥,他十八歲參軍,上過戰場殺過敵特,身上的榮譽都是一刀一槍拚出來的,跟那些靠父輩庇護的軟腳蝦可不一樣。

昨天顧時安來局裏報到,一身筆挺軍裝,一雙微微上挑如鷹隼般鋒芒畢露的黑眸,老局長見了,都忍不住在心裏叫了聲好!

老首長不愧是老首長,眼光犀利,選了一棵好苗子來公安局。

往後他可輕鬆多了。

年逾五旬的老局長翹著腳在辦公室喝了大半天暖胃茶,然後光明正大翹班了。

這陣子為了查案,老局長吃不好喝不好,胃痛的老毛病犯了,連帶著把徐爸這個大隊長拐跑了,徐爸以前在部隊腿受過傷,一到陰雨天就酸痛難忍,走路也不利索,前頭為了查案,兩個老夥計互相打氣支撐,顧時安頂上來了,兩個老病號直接去衛生院放心躺平了。

翌日顧時安一早來,局長辦公室空空****,大隊長葉也找不見人,一溜兒大蓋帽小夥子在走廊眼巴巴等著他。

沒辦法,老局長大隊長都跑了,顧時安隻能趕鴨子上架,出來挑大梁了。

顧時安跟一群年輕小夥子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眉梢微挑,剛想開口要孕婦搶劫案的卷宗。

邊上的徐向前立馬眼疾手快把一摞厚厚的文件遞了過來,“老顧,搶劫案的卷宗都在這兒了。”

好家夥,辦公桌上那摞文件半米高。

顧副局長到位,局裏的其他公安也有了主心骨,按照顧副的安排,該幹嘛幹嘛去了。

辦公室裏,顧時安眉眼專注,卷宗在他手中翻飛。

中途,徐向前貼心給未來大舅子送水。

顧時安一口沒喝,倒是問他,“被害人遇襲時是陰雨天?”

“可不是嘛,案發那天下著大雨,又是下午了,外麵陰沉沉的,被害人懷孕不便走遠路,就抄近路走小巷回家,沒想到給人盯上了,幸好事發地附近有個公交站點,那個孕婦是個膽大的,用雨傘打了那王八羔子幾下,趁亂邊逃跑邊呼救,給路邊的公交車師傅救下了。對了,當時還有幾個見義勇為的男乘客去追那個搶劫犯,沒想到那個搶劫犯他對這片小巷子極為熟悉,沒幾下給跟丟了,他大爺的,這狗日的莫不是有飛毛腿?”

搶劫案發生後,縣公安局迅速展開調查,封鎖了事發的巷子,技術人員在現場勘查,卻沒有多少有用的發現。

當時大雨滂沱,案發時又沒第三人在場,大雨破壞了現場的痕跡。

而且那個搶劫犯看似明目張膽,但行事卻極為謹慎,被搶劫的孕婦回憶,搶劫犯是個瘦高的中年男子,手上有老繭,說話陰狠,力氣極大,應該常年從事體力勞動。

老局長推測是不是熟人作案,大隊長道,如果是熟人作案,應該會在被害人手頭寬裕的時候下手,而不會在被害人沒什麽錢的時候搶劫。

原來被搶劫的孕婦表麵上光鮮亮麗,實際上大手大腳慣了,她丈夫是大院子弟不假,這年頭大院子弟可沒有後世那麽瀟灑,吃喝都有限製,一個月四五十塊錢工資,吃了喝了享受了就沒了,案發那天,孕婦皮包裏隻有幾張毛票跟一張肉票。

為了幾張毛票搶劫,那熟人不是傻子就是智障。

好在公安局技術員根據孕婦的描述,模擬了一張搶劫犯的畫像。

徐向錢扒拉出來,給顧時安看。

顧時安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目光定住不動了。

搶劫犯右手上少了一根小手指!

*

今個兒天陰惻惻的,雷陣雨一陣一陣的,澆的院子裏的花草沒精打采。

老陸家該上班的上班,該偷懶的偷懶。

顧時東一覺醒過來,家裏人都不在,去廚房瞅瞅,早飯沒在碗櫃裏放著。

臭小子吸了吸鼻子,轉頭去了東廂房,東廂房兩扇木門關的緊緊的,他伸手砰砰砰敲門,“嫂子,起來吃飯啦!”

快起來跟我去食堂打飯去啊!

今個兒公社食堂做的臊子麵,麵條勁道爽滑,而臊子酸辣爽口,林瑤吸溜吸溜吃的可歡。

對麵的顧時東握著筷子,不斷打量她,時不時賊笑一聲。

“臭小子不吃法看啥?”

林瑤氣地罵他,那表情蠻凶地,顧時東縮了縮脖子,自己在那小聲嗶嗶,“嫂子這麽精神,一看我哥就沒得手,我哥都二十九了,咋還這麽佛,是不是不行啊?”

差點兒把麵湯噴出來的林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