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午夜,一束白色的車燈闖入萬籟俱寂的住宅區。

黑暗中,霍爾德睜開血眸,細聽屋外窸窣的動靜。直到一樓響起開門聲,他立刻起來。

一樓亮了燈,一抹毛茸茸的影子比他更快地躥下樓。

他下了樓梯平台,看到玄關處的唐若拉蹲下來擼露娜,低眉一刹難得柔情。

露娜愜意地把腦袋埋在她的掌心蹭。

他輕盈的腳步聲從上而下,最後停在樓梯口,垂眸凝視,眼中蒙上一片陰翳。

他聞到血腥味。

她的烏發雖然披肩,可是他隱約看見她的脖子一側貼著創可貼。

霍爾德佇立樓梯口,緊皺的眉心不著痕跡地舒展,莞爾一笑,溫文爾雅如往常。“歡迎回來。”

唐若拉抬頭,目光堪比弦上的利箭。“抱歉,把你吵醒。”

“沒關係,我還沒睡著。”他頓了頓,凝視她烏發遮擋的白皙脖子。“你受傷了。”

此言一出,唐若拉沉色站起來,渾身繚繞蕭索的殺氣。“別靠近我。如果你不克製你的本能,別怪我動手。”

今晚,她格外嚴詞厲色。

霍爾德無奈一笑,眉心的憂鬱襯得他弱小無助。“你誤會了,我想幫你處理傷口而已。”

“不用,我自己處理。”

“那我為你熱一杯牛奶,有助入睡。”他頓了頓,眨眨似笑非笑眼睛。“你受傷了,需要我代勞拿杯子嗎?”

她握緊拳頭,忍著不喊他滾。“我的手沒有受傷。”

“我開玩笑的,請不要介意。”

“嗬嗬。”

他不再逗唐若拉,轉身往廚房去。

唐若拉凝視他的背影片刻,上樓去洗澡。

打開冰箱,撲麵而來的冷氣仿佛能使霍爾德的眉梢結霜,冷峻的麵容從未在她的麵前表露。

他拿起一瓶牛奶,慢慢地倒進小鍋裏。燃起爐火,他提著小鍋到爐火上煮。

尋思她應該正在洗澡,他特意調成慢火,不急不躁地煮熱牛奶,時而使用勺子攪拌令牛奶均勻受熱。

他看似專注地煮牛奶,卻流露失望的目光。

溫熱的牛奶倒進杯子,他把杯子放上托盤,然後端上樓。

燈光從她的臥室門縫滲出,照亮昏黑的走廊一隅,緊閉的房門將她的秘密隔絕開外。

霍爾德抬起緊握的拳頭敲門。

一會兒,裏麵的人才開門,隻探出腦袋來。

她站在燈光明亮的門裏,他候在清冷黑暗的門外,兩個世界的人原本不該有交集。

他一瞥她遮遮掩掩的脖子——瑩白光潔,創可貼仍在。

犀利的冷光掠過血眸,須臾,他揚起溫和的笑容:“你的熱牛奶。”

“謝謝。”

“晚安。”

房門不客氣地關上,留霍爾德獨自佇立黑暗之中。冷酷又熟悉的黑暗緊裹他的身軀,安撫他的衝動,包容他的任何情緒。

他了解她就是這樣子,寧願自己舔.舐傷口。

她並不信任自己。

良久,他黯然離開。

暗湧總是潛伏在夜裏。

天剛亮,霍爾德如常起床洗漱,做早餐。今天,他根據網上的教程煮蔥花瘦肉粥、做雞蛋胡蘿卜絲炒意粉。

看到這份中式早餐,換好外出衣裳的唐若拉吃驚不已。

“家裏沒有米粉,我隻能用意粉代替。”他依舊坐在她對麵,笑吟吟地看著她舀一口瘦肉粥嚐。

“差不多是這個味道!”

此刻,她的眸子堪比晶瑩剔透的琉璃,流光迷人。

霍爾德的笑容更深。

“炒意粉的口感雖然比不上米粉,不過還是好吃的。霍爾德,你真是天才。”

“多謝誇獎。”

眼裏盡是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你的傷口……”

“沒事了。”她飛快地打斷。

霍爾德斂去柔和的微笑,開始沉下臉。

吃完,她匆匆離開餐桌,仿佛很趕時間,不再看霍爾德一眼。

霍爾德沒有著急收拾餐具,喊住她的聲線輕柔,充滿渴望。

“我趕時間,有事遲點再說。”

“你趕時間去哪?”

“去找人。”

“去找人還是去殺血族?”

唐若拉的身影聞聲一頓,背向著霍爾德。

他還是發現了。

沐浴露的清新氣味逐漸與她靠近,高大的身軀堵在她麵前,投下影子。

他不想再克製,昨晚心髒出現第二次刺痛的時候,已不打算置身事外。

他肆無忌憚地湊近她的脖子輕嗅,驚得她警惕地側身後仰。

隻是她沒再拿出銀餐刀。

“你身上殘留別的血族的氣味。”

他克製摩挲她傷口的衝動,緩緩地挺直腰身,背陽的血瞳晦暗不明,洶湧的情緒藏在眼底。眉宇沒了昨夜的溫和,反倒藏鋒。

“是不是因為那個血族而受傷?”

唐若拉有一絲心虛,隨即坦然麵對他的目光。“我有自己的計劃,不用你多管閑事。”

他聲如寒霜:“我以為我們已經有基本的信任,原來你還不相信我,我很失望。你以為我會阻止你去殺血族嗎?”

“不是。”她幹脆攤牌,躲躲藏藏難受得很。“你還沒恢複,不能牽扯進來。那個血族很能打,你以為憑你這虛弱的身體能做什麽事?”

霍爾德:“……”

哦,他確實虛弱。

“所以你其實是擔心我?關心我?”他精致的麵容躍然即逝的喜色。

為什麽會欣喜,他沒來得及深究。

“你還沒給治療費和買衣服的錢,我當然關心你的死活。”

氣死她了。

這狗男人還在笑!

“原來是我誤會了若拉的好意,若拉真善良。”

馬屁使她起雞皮疙瘩,她故意惡聲凶他:“讓開,我要出去幹活!”

“不行。”

他伸手攔著她的去路,笑意瀲灩的雙眼俯視她氣呼呼的臉。“關於血族的事,我必須去看看,或許我能幫你。”

她顰蹙斟酌。

如果霍爾德幫上忙自然有利,但他會不會聯合那個血族對付自己?

“給我一個你必須去的理由。”

他沉吟幾秒,拋出一個言簡意賅的驚雷:“血族中出現叛徒。”

她總算明白他為什麽受重傷,為什麽不敢回自己住的地方。他願意冒險出去,想必是為了調查血族內部的事。

“你不是不敢出門嗎?”

“是不敢,或許你可以幫助我。”

“幫什麽?”

他想了想,指尖輕敲蒼白的臉龐。“例如暫時幫我改變容貌?”

唐若拉沉默片刻。

接著她投去狐疑又狡黠的眼神,“你真的想跟我去?”

“有勞你了。”

“不會妨礙我捉血族?不會拖我後腿?”

他眨一眨血眸,繼而彬彬有禮地欠身。“紳士不會為難女士。”

“我當這是你的承諾。”她勉為其難地答應,然後仔細地端詳他天使般的臉。

確實能做出暫時改變容貌的魔藥。

霍爾德自知天生麗質,任由她端視。“能告訴我你遇到的事嗎?血族一旦受到威脅,習慣躲起來觀察,有把握應付才會再出現。”

“現在是白天,找它確實也不容易。不過……”她話鋒一轉,告訴霍爾德具體的情形。“血族都愛養初擁嗎?”

“不全是。隻有那些家夥才會培養初擁。”

察覺他的眼神變得冰冷,唐若拉沒再問下去,改問另一個問題:“血族和惡靈合作的幾率有多大?”

“嗬嗬,你覺得貴族會跟卑賤的底層靈體合作嗎?”

“如果……”她遲疑地繼續問:“跟惡魔呢?”

“那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心事重重的唐若拉放棄出門,改成到地下室調製易容的魔藥,順道打電話給母親的閨蜜珍姨詢問關於巫術儀式的問題。

霍爾德不打擾她,悠然地收拾餐具,輕哼悠揚的調子洗碗。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十分愉悅。

洗完碗,他不介意把露娜的貓砂也清理掉。

當日,他們沒有出門。第二天萬聖節的傍晚,她拿著一小碗易容魔藥給霍爾德。

藥水透明,墨綠。

“放心喝,不苦。效力是12個小時。”

霍爾德瞟憋不住笑的她,一飲而盡。“但願不會把我變成女人。”

“我沒這麽缺德。”

五分鍾後,含笑的唐若拉帶他去照鏡子。

鏡中的男人身高不變,頭發變成棕色短發,粗眉小眼,嫩牛五方臉。

要是把他丟進人群,沒人會記得他的大眾臉。

霍爾德左右端詳新麵孔,比較滿意。

估計熟人認不出他。

“今天是萬聖節,晚上的黑暗能量比平常濃鬱幾倍,最適合舉行某些邪惡的儀式。”她眯眸含笑,“讓我看看,為你買的衣服合不合身?”

半小時後,出門前,唐若拉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窺望街道。遠處奇裝異服的小孩正逐家逐戶敲門要糖果,大人們忙著做晚餐。

“外麵沒什麽人,可以出去了。”

霍爾德以為她是警惕附近有沒有血族在。

蕭瑟的晚風吹拂他們的發絲,唐若拉急著打開車庫的門。

“嗨,若拉!”

她按遙控的手一抖,僵硬地回頭。

住在斜對麵的八卦老頭什麽時候出屋的!

老頭好奇地打量穿著西裝領長大衣的霍爾德。

在他開口問之前,唐若拉拽著霍爾德進車庫。

霍爾德聽見她的心跳聲亂了。“你為什麽緊張?那位老先生不是血族。”

“不是就不是。”她臨時擦幹淨另一個頭盔,然後遞給霍爾德。

他凝視頭盔,若有所思。

“幫我背著背囊。”

他接過被甩過來的背囊,默默地背好。

唐若拉戴上自己的頭盔,上機車發動。末了,她偏頭瞅霍爾德。

“上車。”

他乖乖地戴好頭盔,坐在她身後。

就在她準備再發動機車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是不是第一個坐上你的車的人?”

嗚呼——

她沒刹住發動的動作,機車呼嘯而出車庫。

背後的人不知道是沒準備好還是怎麽樣,輕輕地撞上她的背。

接著,一雙手環抱她的腰。

“!”

“抱歉,我怕掉下去。”

她咬牙切齒地遙控車庫的門關上。

“摟一次,50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