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意

柯意之:[怎麽不是?]

這話沒頭沒尾,簡亭靈也摸不著頭腦,發了一個:?

剛發完,裝滿手機的小筐就來到自己麵前。

簡亭靈認命地按下關機鍵。

因此也就沒有看到,在她之後,柯意之秒回了一個微笑表情。

簡亭靈:[?]

柯意之:[:-)]

-

宿舍園區安排在雲珀城北的一片小樓,偏僻寧靜,風景很漂亮。從宿舍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凍得晶瑩剔透的雲蔚湖。

還沒進門,就聽見走廊盡頭的陣陣歡呼聲。

聽說A班的宿舍豪華又敞亮,粉金相間的配色閃耀奪目,家電一應俱全,甚至有個自助吧台。

簡亭靈來到自己的宿舍,換上F班灰蒙蒙的班服,跟其他三個女孩一起,擠在十五平米的小房間裏。

進門先挑床位。

其他三人裏有兩人是同公司的,眼疾手快地扔下包,嘻嘻哈哈地占領了兩張下鋪,留下簡亭靈和另一個名叫陳櫻櫻的女孩麵麵相覷。

上鋪一張對著房間內的洗手間,另一張對著門。陳櫻櫻想朝屋裏走,又不好意思,挪了挪腳尖,偷偷看她。

“我都行。”

簡亭靈擺擺手,把更安靜的床位讓了出去。

她打開自己空****的行李箱,拿出一個白色的小屏幕,還有掛脖式無線耳機,孤身去了練習室。

轉眼就到中午。冬日的陽光琉璃般清透,像貼在窗戶上的玻璃糖片,暖融融地將練習室包裹起來。

阮夏曦被舍友簇擁著才出食堂,正好經過練習室,朝裏望了一眼,目光一凝。

其他幾人沒注意,一心一意地跟她搭話:“夏曦姐,你指甲上的花紋好漂亮,哪做的呀?”

阮夏曦垂眸:“七月城頂樓,喜歡的話我把店家公眾號發你們。”

“好呀好呀!麽麽曦曦大美人!”

女孩們一邊搶著捧場,一邊偷偷看向角落處的攝像頭。

宿舍園區內,除了洗手間,到處都有攝像頭,持續運轉著,給節目錄製日常素材。

阮夏曦是公認的top,所有人都想圍在她身旁,多蹭幾個鏡頭。

她們有說有笑地走在走廊正中央,驕傲地穿著粉嫩精致的A班班服,左肩的金蝶花飾振翅欲飛。

眼看就要走過去了。

忽然,阮夏曦指向虛掩的門扉,一句話把眾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起。

“誒,她在幹什麽呀?”

隻見練習室內窗明幾淨,落地窗外是粼粼生光的雲蔚湖。陽光灑落冰麵,像金色糖紙漂浮於雲端。

在這片金燦燦的流光裏,一個纖瘦卻不單薄,身形健美挺拔的女孩,正背對她們盤坐在地,聚精會神看著一塊巴掌大的屏幕。

看了一會,她又站起身來,努力地練習起笨拙的舞步。

一人脫口道:“噗,唱歌爛,跳舞居然也這麽爛。”

“噓,導師都說了,是聲帶受傷。”

“不是不讓帶手機嗎?她偷偷帶了?”

“這裏都有攝像頭的。要真是手機,節目組早來收了。”

“那是什麽?平板也沒有那麽小呀。”

“哎呀咱們走吧,F班的人罷了,管她幹什麽呢。”

一群人吵嚷地圍著若有所思的阮夏曦,走遠了。

-

傍晚七點,節目組召集所有練習生在大活動室集合,攝像組也全部就位。

空氣中嫋嫋彌漫著沐浴露和護發素的香氣。

所有人都特別期待,因為今晚會有一位明星導師來發布任務。

“姐妹們,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你們說,來的會不會是那位——”

等待中,A班的唐昕回過頭,心直口快地說道。

這話像在一百人的方陣裏扔了個炸.彈,令所有潛藏在暗的蠢蠢欲動都盡數爆發。

“球球了!!!超想近距離看到柯柯啊啊啊!!!”

“信女願吃素三年,換親眼看他一眼!”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我的心髒就跳得跟快爆.炸了一樣!”

躁動的氣氛裏,簡亭靈似乎覺得有點口渴,舔了舔唇。

很快,門扉便被推開。

她像被燙到一般,迅速地抬頭望去。

可下一瞬,所有人緊繃著的肩膀,都有些失望地鬆懈下來。

Chloe腳步輕快地走進門,看穿眾人心聲,假裝抹淚:“對不起哦,讓大家失望了。”

等氣氛重新活躍,她才又笑道:“你們的意之哥哥來不了啦,這兩天通告連軸轉,聽說今晚也要忙到淩晨兩點,睡覺的功夫都沒了,是迷妹就要心疼他!”

Chloe不愧是見慣大風大浪的內娛常青樹,幾句話揭過小插曲,進入布置任務的正題。

簡單來說,就是所有人要分成十一個團,於下周表演《破繭成蝶》的主題曲。十一名A班學員各自作為隊長,擁有分配歌詞、舞步和站位的至高權力。

“那麽接下來,A班十一人請出列。”

Chloe宣讀完規則,方陣最前排的十一個粉色身影朝前邁出一步。

“請自由選擇你們的隊友。要記得,每個團至少要有一名F班學員。”

話音剛落,幾個機敏的女孩立刻跑上前毛遂自薦,阮夏曦身旁被瞬間圍滿。

F班的學員們也紛紛跑動起來,去找同公司的練習生,或是其他班裏能說上話的朋友。

隻剩下簡亭靈站在原地。

她本就處於方陣末尾,此刻更和洶湧人潮拉開了距離。

幾個A班學員望她的眼神都充滿忌憚,嫉妒她被柯意之親自教導的人也不在少數,沒有人來邀請她。

舍友陳櫻櫻好不容易找到一支隊伍,慌忙往人堆裏藏得更深了點,怕被簡亭靈看見。

倒是唐昕性情開朗,見她落單,想帶上她。

可還沒邁出腿,就被隊裏其他人製止了。

身旁耳語紛紛:“昕昕,你要選她嗎?她現在熱度可高了,會分走我們鏡頭的。”

“她那麽上鏡,有她在隊裏,誰還看得見C位?”

“她可有柯意之當專屬導師啊!昕昕慎重!”

最終,唐昕也沒過來。

簡亭靈能猜到那些人在商量什麽,並不置氣,抱臂站在原位。反正節目組不可能讓她真的落單。

她洗過澡就來了,未曾化妝。素顏的皮膚白皙透明,一顆毛孔都看不見。頭發淩亂披散,發梢還被濕氣一股股地凝著。

饒是如此隨意,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出道十餘年的Chloe遠遠看她,心想難怪會落單,這副好容貌,圈裏也沒幾個比得上。

看了一會,Chloe打算出麵圓場,結果誰也沒想到,人群正中,徑自走出一個粉色班服的人影。

她朝簡亭靈伸出手去。

“亭靈,來我們這裏嗎?”

阮夏曦的笑容甜美又親和。

不等簡亭靈回答,她又道:“你外形條件這麽好,來的話,間奏那段舞蹈solo就給你啦。”

一語激起千層浪。

“天哪,夏曦姐是真的心大,不光要帶她,居然還要給她舞蹈solo。”

“嗚嗚嗚我也想要,那段跳好超吸粉的。”

“算雙刃劍吧。那段solo雖然帥但技術難度賊高,沒跳好就太災難、太恥辱了……”

簡亭靈沒答,凝視著阮夏曦,心想:你不是知道我跳舞什麽水平麽?

當時一群人那麽招搖地路過練習室門口,她又不聾。

可緊接著,阮夏曦眼底閃過挑釁的惡意,如同一朵毒玫瑰,在沼澤中盛綻開來。

簡亭靈輕哂出聲。

原來她不是不清楚,就是衝自己來的。

這個情況,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過,她也沒什麽好怕的。

阮夏曦還算光明磊落,早早地扔出了條件,沒有臨到錄製前再陰她一手。既如此,她答應又何妨。

阮夏曦伸手等著與她相握,觀察著她的反應。

隻見簡亭靈唇際明明笑著,眼中卻閃電般掠過一抹,比她先前更雪亮千倍、鋒利千倍的刀光。

阮夏曦頓時僵在原地,一陣心慌襲來,令她的手指都驟然變得冰涼。

“多多指教。”

就在這時,簡亭靈抬起手,輕輕捏了下她的指尖。

-

Chloe剛走,一百零一個練習生就烏泱泱地湧入了練習室。

房間內兩塊大屏,循環播放著《破繭成蝶》的唱跳MV,供大家學習。

頭兩個小時裏,沒人離開房間,一個個都練得大汗淋漓。屋裏的氛圍,簡直比高考百日衝刺還緊張。

可隨著夜色漸深,開始有人吃不消了。

“要不然咱們先回去睡吧?反正下周才上台,肯定來得及。”

這句話聲音很小,卻泄了整個房間的氣。很快,就有人三三兩兩地往外走。

時鍾滴答前行,指向十點,十一點,十二點……

遠方的燈火一盞一盞熄滅下去,雲珀城陷入安睡。練習室重新變得安靜,腳步敲擊出空曠的回聲。

等到一點四十分,連大屏也關了。整個房間裏,隻剩下簡亭靈一個人。

她置若罔聞,仍一拍拍地摳著舞步。

汗水從發梢滴落,蒸騰起青橘味的體香。

“抬手,轉身,手腕往下落……再來一次。”她喃喃自語。

室內暖氣充足,她早把厚重的班服脫到了一旁,露出上身的運動bra,以及腿上一條薄薄的瑜伽褲。

富有彈力的材質,勾勒出鮮活而豐盈的曲線。

“再來一次!”

一遍過完,她呼出一口氣,調整姿勢和表情,重頭再來。

就在這時。角落裏,忽然響起細微的聲響。

“啪嗒”一聲,練習室的燈全部熄滅。

周圍頓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夜色襯得環境愈發安靜,能聽見汗水落地的聲音。

誰?

簡亭靈摸索著想往門口走,卻隱約瞧見,如霧的夜色裏,有一個俊逸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先是利落地摘下棒球帽,蓋在房間角落的攝像頭上。

很簡單的動作,卻被他做得好看至極,結合那副優越的身段,簡直如同大銀幕上的幾幀考究剪影。

之後,他徑自來到簡亭靈身旁。

一陣清淡又矜冷的書墨香隨之而來,像潑墨山水浮在空氣裏,引得人心中悸動。

不等她做出反應,那人忽然伸出手,一把將她手腕握在掌心裏。

“跟我走。”

他開口的瞬間,簡亭靈就確認了他的身份。

一瞬間,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心跳如擂鼓,將一切都湮沒。

那雙手色澤如玉,清雋如竹,完美得像傳世的雕塑,不知在網上當過多少手控視頻的封麵。

而此刻,這雙手的指腹,正觸碰著她纖薄的手腕皮膚。

他手指溫熱,與自身清冷氣質毫不相稱。

很快,那份輕柔的溫熱,也變得越來越燙。

就像一片燃燒的花瓣。隻不知燒起的源頭,到底是他的指尖,還是她的手腕。

寂靜的房間內,有人的呼吸漸次淩亂,卻分不清到底是誰。

雲朵飄在月亮周圍,令這天地時明時暗。月色映在雲蔚湖冰麵上,一片皎皎之華。

可那副俊美眉眼,卻比雲雪更清,比星月更亮。

一瞬間,簡亭靈想起“夜祇”這個名字。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他是踏夜而來的神祇。

柯意之握她手腕本是出於情急,動作卻依然溫柔得不像話,小心翼翼地控製著力度,像捧著世上最脆弱的珍寶。

直到樓下傳來一聲汽車鳴笛,他才如夢方醒,短暫地鬆開了她,脫下身上尚帶溫度的大衣,將她兜頭罩住。

而後,五指又重新扣上她腕間,輕輕往前一帶。

手中牽著的女孩,一點也沒反抗。

她順從得不像他熟識的那個人,於無邊黑暗裏緊緊地跟隨著他,跌跌撞撞朝不知名的方向跑。

她輕得像一片無依無靠的羽毛,要跟他飄向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