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見意
簡亭靈做了個夢。
夢濕漉漉地浸在夏日的燥熱裏, 蟬鳴聲聲不歇。老師的講課聲有一搭沒一搭，聽得人昏昏欲睡。
她手裏握著那支高中慣用的銀白鋼筆，正在試卷上唰唰默寫歌詞。
正在這時, 斜前方那張課桌忽然動了動。
桌子的主人很興奮地回過頭，雙眼嘟嚕嚕亂轉。一邊在找能分享喜悅的同伴，一邊控製不住自己，笑出低低的氣聲。
簡亭靈筆尖動作停住, 順手轉一圈筆。銀白鋒芒從指尖閃過，她抬眼看過去。
這男生叫周鑒, 人如其名, 嘴賤手賤, 不欺負人就活不下去似的。平時又最會在大人跟前裝相, 沒幾個人管得了他。
周鑒美滋滋地正給人使眼色，忽然感覺餘光處傳來些森森涼意。剛轉過眼, 便被簡亭靈的眼刀狠狠剜了一下。
他頓時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趕緊老老實實轉回身，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簡亭靈不信什麽事都沒發生。
下課鈴響起，老師前腳剛走, 周鑒後腳就摟上一個男生的脖子，有說有笑地朝門外去了。
簡亭靈拿出水杯喝了口水, 往周鑒座位的四周看去。
一個纖細的女生背影, 正微微發著抖。
是性格柔弱, 靠助學金交學費的宋倩倩。
她穿著白襯衫和淺色校服裙, 端端正正地坐在周鑒前方。可她身下的凳子上，卻正往外氤出紅色的水痕。
簡亭靈以為是生理期, 探手從包裏拿出兩個小方塊藏進袖子裏, 想避開那些男生的目光, 悄悄遞給宋倩倩。
她自己雖不覺得這事兒羞恥，但宋倩倩也許會在意。
可才走到她身旁，宋倩倩扭頭看了她一眼。
眼眶委屈地紅著，看她的眼神裏全是求助之意。
簡亭靈回過頭。
周鑒桌上那瓶嶄新的紅墨水，不知何時隻剩下一半。
“先用這個。”
四個字和一件製服外套被一起扔下來。她語氣很沉，外套倒輕飄飄，落在宋倩倩腿上。
宋倩倩淚眼朦朧地站起來，將外套係在腰間，哽咽道：“謝謝。”
然後轉過身：“我去拿抹布——”
“坐著。”
簡亭靈拉她回來，提溜起周鑒的凳子換給她，然後將那張髒凳子踢給了周鑒。
周鑒還沒走出教室，就被提起後領又拎了回去。
“亭、亭姐。”周鑒腆著臉笑，“我又哪兒招您了啊？一大早這麽大火氣——”
簡亭靈直接把他扔宋倩倩麵前：“道歉。”
宋倩倩眼淚還沒幹，立刻扭過臉。周鑒算準她不敢告狀，驀地抬高嗓門：“沒犯錯我道什麽歉？給你臉了是吧？你他媽……啊！疼疼疼……”
簡亭靈捏住了他的下巴頦，好看地微笑起來。
她雙眼本就澄澈如秋水，此刻微微地笑彎了，更像兩把月光凝成的霜刀。
手底下慢慢地用著力。
“道不道歉？這是最後一遍。”
周鑒的臉憋得跟個豬頭，用吃奶的力氣掙來一點身體的自主權，顫顫巍巍抬起腿，想朝簡亭靈踢過去。
“道你媽的——”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簡亭靈踩住了腳。
她徹底失去了耐心，左手拿起那半瓶還沒蓋上的紅墨水，直接往他臉上懟。右手再加幾分力，捏得他閉不上嘴。
語氣輕柔如修羅。
“你喜歡倒墨水，是吧？”
周鑒再也掙脫不開。
眼看紅墨水離嘴越來越近，閉也閉不上，躲也躲不開，周鑒嚇得嗷嗷亂叫：“你他……我c……”
下一秒，瓶口的紅墨水蹭到唇角，冰涼濡濕的觸感令他狠狠打了個冷顫，墨水的腥氣竄進胃裏，猛地一縮，讓他幾乎要吐了。
不得不認輸。
他哭嚎起來，硬生生從“我c”改了口：“我錯了，我錯了！姐，我道歉行嗎，你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簡亭靈把他頭扭向宋倩倩：“對人說。”
“宋姐，倩倩姐。”周鑒哭喪著臉，“我錯了，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
柯意之抱著一摞卷子走進班裏時，正好撞見這一幕。
簡亭靈教訓人時誰都不敢靠近，大家遠遠地站在一邊談論：“亭姐怎麽又在收拾周賤人了？他幹啥了？”
“好像是欺負了宋倩倩，但具體情況誰也不知道。”
柯意之抿唇，不帶溫度的鳳眸輕抬，掃過周鑒桌前沾了墨水的凳子，還有宋倩倩腰間那件嶄新的外套。
眸光了然地微微一黯。
有同學看見他，很激動：“班長你回來了！你要不要去管管啊？咱們班也就你能管亭姐了吧？”
結果立刻被旁邊人拉住：“亭姐做得對，幹嘛要管？”
柯意之無言地站在原地。
雖還隻是個高一的少年，個頭卻已有一米八四。身形朗然，如鬆如竹，白襯衫清冽幹淨，縈著淡淡的書墨香。
夏日的炎炎燥熱，窗外的聒噪蟬鳴，仿佛都跟他全然無關。
他的眸光透過金絲鏡框，又越過幾圈看熱鬧的人，遙遙落在她身上。
她隻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
於是放開了周鑒。
等她放回墨水瓶，回到座位上，班主任正好走進教室：“咱們提前點上課啊，不然卷子講不完了——”
他忽然覺得班裏氛圍有些不對，從講台上往下看，看見眼圈通紅的宋倩倩，以及比宋倩倩哭得更慘的周鑒，疑惑道：“怎麽了？班裏剛剛出什麽事兒了嗎？”
班裏靜悄悄，沒人接話。
班主任不信，點柯意之的名：“班長，你說，什麽情況？”
柯意之應聲而立，目光似有似無地從簡亭靈身上掠過去。
看見她若無其事地挺直脊背，高馬尾利落地垂下來。柔順的發絲在熹微晨光裏一根一根地散落著，被鍍上淺淺淡淡的金。
少年向來如冰封般的唇際緩和了些，幾乎被暖光融化出一個溫潤的弧度。
他收回目光，淡淡垂下眼眸：“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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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爆出那張光榮榜照片，簡亭靈超話的熱度就沒下來過，一度躋身於明星榜前二十，對於一個小透明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
車厘子是主持人，歡天喜地地把超話頭像換成了那張光榮榜的照片，明晃晃的七個大字：“簡亭靈：北華大學”，一副驕傲的老母親做派。
相關話題也上了熱搜。
[你們羨慕她跟kyz高中同班，我羨慕她能考上北華經管係555，學霸小姐姐i了i了，絕美九圖奉上，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她甚至還沒好好拍過一套寫真，粉絲幾乎隻能用節目截圖和之前的“路透視頻”安利路人。
但即使如此，效果也很好。
有黑子不相信這是真的，一頓深扒找出了北華經管係那年的新生錄取名單，簡亭靈的名字不僅位列第一，還另附純素顏的絕美證件照。
然後又發現，大學四年裏她成績名列前茅，獎學金拿到手軟，去名校交換也滿績歸來。
黑子：[……不能再扒了。要再扒下去，沒準會成粉]
靈芝載歌載舞：[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靈兒的優秀不再是秘密]
節目組反應很快，蹭地一個電話打過來：“亭靈啊，你看你個人情況這麽優秀，之前怎麽沒有早跟咱們節目組溝通呢？”
簡亭靈垂下眸：“都是過去的事了。”
拿到了北華經管係的學位又如何？簡家的企業已經沒有了。
“別這麽謙虛！導演特別高興，說咱們節目在學霸這方麵的代表人物一直是空白的，幸好有你，能把咱們這個空缺補起來！”
負責人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親切，誇完又說以後要給她安排單獨的台本。簡亭靈並沒有多激動，默默嗯了聲。
比起她自己上熱搜，她倒更關心柯意之的話題。
掛了電話，簡亭靈伸個懶腰，栽倒在**，大字朝天地刷起微博。
[#柯意之 清大#新粉呆滯，柯柯居然是清大的！這是什麽寶藏男神！[喜歡][喜歡]
[哈哈哈這個話題真是隔段時間就上一次熱搜]
[清大金融+計算機雙學位喔，以前在節目裏說沒進娛樂圈的話會選擇出國深造，當時已經拿到好幾個名校offer了]
[是的！我記得他最心儀的是劍橋？]
簡亭靈有點懵。
她翻個身，一副鹹魚姿勢看向床頭櫃。台燈旁擺著她在劍橋交換時拍的照片。三兩好友一同野餐，River Cam平緩流淌，如茵綠草，漫漫清河。
高一某天的課間，大家湊在一起討論想去的學校，最膽大的學霸也隻敢說一所首府的top3。學霸自謙永遠是常態。
說完一圈，大家齊齊看向她，一個叫飛飛的男生沒啥眼色，大喇喇問出聲：“亭姐，你想去哪？”
門邊貼著上次月考的成績單。簡亭靈，全班倒數第一兼全年級倒數第一，名字後頭跟著一串鮮紅的不及格，被老師怒罵為什麽全交白卷，難道連一道題都不會做嗎。
飛飛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候明抬起腿，暴踩飛飛一腳。
簡亭靈倒沒在乎。
她趴在課桌上，鬆垮垮披著校服外套，柔順的發梢盛在鎖骨裏，又颯，又帶點清柔的媚。
她掩唇打個哈欠，睡眼朦朧，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
“如果去不了雲音，劍橋也勉強可以吧。”
說完這句話，教室整個安靜下來。
座位與她遙遙相隔的柯意之，側身看了她一眼。
她還以為，這位學神是嫌她太沒譜了，才丟給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感受。
原來……
簡亭靈翻著微博，心下有些了然——
這也是他的夢校啊！
那是看戰友的眼神！
正在刷某乎的柯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