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陽光玫瑰
車上人有些眼熟, 柴瑞仔細看了看,按下車窗,遲疑道:“小桃兒哥哥?”
大概是瘋了。
蔣俞白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他會做出這樣的事。
是想認識她身邊的人吧,蔣俞白這樣安慰自己。
他按下自己的車窗,看著這個陶竹口中最常出現的名字:“最近你們都在一起?”
“嗯。”柴瑞說, “工作嘛,比較忙。”
蔣俞白抬眉:“隻是工作?”
柴瑞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而是笑了下問道:“哥哥是要審查嗎?”
沒有答案,但已經是答案。
哥哥。
蔣俞白腦海裏湧現出無數個她和她身邊人介紹他是“哥哥”的畫麵,咬了下後槽牙:“我是來告訴你,你沒希望。”
無聲的硝煙在空氣中彌漫。
柴瑞也不急著下班了,打量著陶竹的哥哥。
他坐著的車,他腕上的表, 無一不在彰顯他的身份和地位, 但是, 陶竹卻是為了賺錢拚了命的人。
柴瑞有點看不懂他們的關係。
蔣俞白:“她跟你們在一起喝過酒嗎?”
柴瑞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但他給人壓迫的氣場就讓人不得不答:“喝過。”
蔣俞白:“Jybis的幹紅。”
確實是這個牌子的酒,當時陶竹在外麵慶功宴,陶竹指名要這個牌子的酒,但柴瑞仍然不知道陶竹的哥哥為什麽要說這個。
“她隻喝這個牌子的酒,因為是我教她喝的。”蔣俞白的視線自上而下, 緩聲道, “如果你注意聽的話,她的英語發音是極其標準的英音。”他頓了頓, “也是我教的。”
柴瑞聽懂了,也明白了他們的關係至少不是血緣關係上的兄妹, 他說:“所以,你要說,她是你親手養大的?”
蔣俞白一言不發,不置可否。
柴瑞笑了下,笑容裏有同病相憐的意味:“所以,現在當你親手養大的女孩兒活出真正的自我,你發現你離不開她,所以慌了?”
如胸口中彈,蔣俞白的瞳孔微不可見地縮緊。
他被說中了。
他身上有一部分隻屬於自己的靈魂永遠留在繁春,隻有在陶竹那裏,他才能找到那個敢拚敢嚐試,能體會到人間煙火的他。
蔣俞白無法準確描繪出自己對於陶竹的感情,但他知道,在他們兩個人當中,更離不開對方的,是他。
可他能感覺到,她在離開。
他好像不該抓,也抓不住。
柴瑞的車開走了。
陶竹下樓,撥弄著手機,跟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眼睛便再沒從手機裏抬起來過。
蔣俞白忽然就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不止荒謬,還很可笑,路燈和車尾燈映在他表麵平靜的臉上:“小桃兒,當初你為什麽想跟著我?”
陶竹手倏地一頓。
像情侶分手一樣會回顧最初在一起時的情景的一樣,陶竹最近也在想這個問題,她給出的回答和曾經的答案如出一轍,連自虐時的感覺都大差不差:“不是說過嗎?是想看你們的世界。”
蔣俞白喉結上下一滾,吞回所有的情緒:“現在看到了?”
陶竹小心翼翼地“嗯”了一聲,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他的情緒,他說的話,都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陶竹緊緊地攥著手機,指甲微微泛白。
也確實,蔣俞白確實想過說這樣的話,但這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像鬧分手的人,不是真正想分手一樣。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倫不類,陶竹乖的像是不吵不鬧的小貓,蔣俞白覺得自己如果真的說了什麽,她會照做。
因此,他隻是淡淡地警示道:“既然跟著我,就得跟別的男人保持距離,懂麽?”
太好了,不是讓她走。
陶竹手指鬆開,抿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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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對話像沒發生過似的,他們繼續白天各自忙各自的,晚上睡在同一張**。
直到有一天,蔣俞白早上醒來,發現**的掉的長發越來越多。
家裏每天都有阿姨打掃,因此地上很幹淨,但陶竹不習慣別人碰她的床,所以頭發掉得多就很明顯。
蔣俞白隨手抓了一把,蓬蓬鬆鬆的占滿了半隻手。
他皺了皺眉,走到廚房。
橡木餐桌上擺放著廚師做好的早餐,全熟的煎蛋,小籠包,豆腐腦,都是她喜歡的中式風格,但她一口都沒碰。蔣俞白想起,她好像是很久沒吃過家裏的早飯了。
她站在打開的冰箱門前,她半個身子被冰箱門遮著,蔣俞白走到她身後,看到她正拿著冰箱裏的涼牛奶咕咚咕咚往喉嚨裏灌。
蔣俞白從她身後拿下她抱著的牛奶,微微彎腰從她另隻手上取下瓶蓋,邊擰邊說:“不是有胃病?怎麽大早上喝涼的?”
陶竹垂著眼說:“喝涼的舒服一點。”
蔣俞白把牛奶放回去,食指勾著她的下巴,往上輕抬,讓她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最近壓力很大?”
陶竹想低頭,但他的手在下巴托著,就變成了噘嘴的姿勢:“Lisa跟你說的?”
蔣俞白食指和中指比在自己的兩隻眼睛上:“不瞎。”
對於他這種吊兒郎當的幽默,陶竹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嘴還噘著,已經笑出聲。
“我不是有直播嗎。”陶竹臊眉耷眼地說,“但是繁春的陽光玫瑰這次直播沒賣出去。”
蔣俞白:“水果積壓了?”
“嗯……”陶竹越想越煩,“啊,算了,其實公司的人已經商量出來辦法了,我隻是覺得可惜而已。”
蔣俞白懶散地靠著中島台,雙手環在胸前,像聽了個不好笑的笑話,語氣傲的不行:“你覺得你們公司的人,哪個比我強?”
陶竹本來想反駁,但想了下竟然無從開口:“……好吧。”
事情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
陶竹這個月第三次直播家鄉的陽光玫瑰了,前麵兩次都賣的很好,供不應求,因此公司提前屯了五十萬的貨,但誰都沒想到,第三次直播,陽光玫瑰隻出了寥寥兩百單。
大家集體複盤,話術沒有更新,導致買過的人不會再想買,陶竹也自我反省,馬上要期末考試,她最近大多數精力都沒放在直播上,導致了這樣的後果。
如果出手給超市,他們的收貨價極低,為了避免金錢上的損失,他們商量出來的辦法就是降價。
蔣俞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所有繁春的水果,都是從你名下的網店的鏈接?”
陶竹歎了聲氣:“是啊。”
蔣俞白:“不可以降價。”
陶竹:“為什麽?”
蔣俞白拉開椅子,用眼神指了下:“你吃早飯,我跟你說。”
陶竹最近為這事愁的不行,好不容易商量出來的損失最小的結果被蔣俞白給否了,她更急了。
但急也沒辦法,他說什麽就得是什麽,陶竹坐下,往嘴裏塞了個包子。
蔣俞白:“嚼。”
陶竹眼巴巴地看著他,嘴巴一動一動地慢慢嚼著小包子,腸胃在她嚼了十幾下後,“咕嚕”蠕動了一聲。
蔣俞白坐在她旁邊,喝了口豆漿,低聲道:“因為你要做好渠道控製,這是你的立命之本。”
陶竹不太能理解,一邊嚼包子一邊問:“可是所有商家都會做打折的呀,很多大牌也會。”
“很多大牌也會。”蔣俞白學著她含糊不清的話,笑了下,讓氣氛和緩,他的手扯了下她的裙子帶,問,“你身上這條裙子多少錢?”
他扯的那根袋子是係在腰上的蝴蝶結,陶竹“啊”了一聲,邊係回去邊說,“一百九一九。”
係的有點歪,分明是考上清大的小腦袋瓜,怎麽還是笨笨的呢,蔣俞白又給她解開,重新給她係:“那如果過兩天,你看到一模一樣的裙子賣九十九,你會怎麽想?”
“哦,可以退款的。”陶竹聽懂蔣俞白的比喻,解釋道,“這個我們團隊思考過,如果之前有購買過的用戶,我們也會提供價保服務。”
“不是價保的問題。”蔣俞白又重複了一開始的話,“是你的渠道信用會崩潰。”
陶竹皺了皺眉,還是不太能理解“渠道信用”這個詞,她又咬了個包子,乖巧道:“俞白哥你能不能再解釋一下呀?”
蔣俞白隨手指了下自己現在穿的短褲:“比如說Hermes,你真以為他們所有產出來的衣服都能賣完嗎?這條褲子買來是兩萬一,如果賣不完,他們也學你的,打折賣一萬,是不是也能含淚少說賺五千?但你見過Hermes的褲子打折嗎?”
這是要回答問題了,陶竹縮著脖子,把小手弱弱地舉上餐桌:“我……沒怎麽見過愛馬仕的褲子。”
蔣俞白:“……”
怎麽那麽可愛呢。
蔣俞白輕輕地掐了掐她的臉:“我告訴你,不打折。”
陶竹:“哦。”但是眼神裏還是在問,這跟我賣葡萄有什麽關係呢?
蔣俞白:“他們為什麽不打折?難道是因為他們比你傻?”
那肯定不是了,陶竹搖了搖頭。
“是因為他們懂得渠道控製的重要性,買這個牌子的衣服,就隻能是這個價,如果變來變去,別人就不會認這個牌子了。”蔣俞白說,“前幾年很多輕奢品牌,都是這樣砸掉自己口碑的,同理,你的賬號也是一樣的。”
陶竹好像聽懂了,一邊嚼著嘴裏的包子,一邊思考蔣俞白的話:“所以……如果我這次降價,下次用戶再買的時候,就會猶豫,我是不是又會降價?”
“聰明。”蔣俞白笑著輕彈她的小腦瓜,把她的鬢發撩到耳後,“你的產品,也就是你這個賬號本身,會因為這一次降價,再沒價值可言。”
其實,從團隊商量出來這個結果的時候,陶竹就隱隱覺得不對,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分明降低了損失,卻還是覺得不對,想不出來結果,她焦慮到整宿整宿的失眠掉頭發。
蔣俞白一番話點醒了夢中人,團隊裏的其他人是打工人,他們當然是以收益為主,沒人會想到這個賬號的長遠口碑。
畢竟也許明天,他們就會離職,但是這個賬號永遠都是陶竹自己的。
這根本就不是一批水果的事。
陶竹當即有了答案,這批葡萄必須送進超市,哪怕要她自掏腰包賠償。
得出這個結論後,這幾天壓在心上的大石頭頃刻間消散,陶竹終於不再焦慮,眉頭都平整了。
想來最近為了這批陽光玫瑰的事,陶竹起早貪黑地往公司趕,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一起吃過早飯了。
清晨的陽光投射出柔和的橙色光線落入寬敞的餐廳,映在蔣俞白深褐色的瞳眸裏,讓他看起來好看的有點不真實。
陶竹看著他,覺得在這個瞬間,他好像電影裏通過各種打光構造出來的神祇。
他愛著她,如神愛世人,看得她鼻頭一酸。
“俞白哥,我能抱抱你嗎?”
蔣俞白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朝她張開手臂。
陶竹側了下身子,摟住男人勁瘦的腰,讓自己完全窩在他寬闊緊實的懷抱裏,隻有這時候,她才覺得安全。
想哭,又想忍著,陶竹咽下不斷翻湧的情緒,卻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嗝。
蔣俞白笑了下,低啞的聲音,像是曾經紫紅錦葵旁的少年,說她:“豬味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