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柳橫坡

陶竹心思重,知道轉學有入學考試,她前麵半個假期都過的不安穩,不管幹什麽都想著,根本玩不痛快。

能早一點考試,她當然一百個願意,早一天考完就能早一天解放。

而且,考試和轉學手續本來一天就辦不下來,陶竹本意其實不太希望這事拖著,但她也不好意思讓王雪平請假。

算下來的話,讓蔣俞白帶她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陶竹又稍微抬起一點點頭:“那我去跟我媽說一下。”

蔣俞白不置可否,朝落地窗外懶懶地揚了揚下巴,陶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王雪平正在花園給綠植澆水。

院子有樹蔭和流動水,陶竹一路小跑到王雪平身邊也沒覺得熱:“媽,我能今天先去學校裏考試嗎?”

王雪平關上水閥,納悶問:“你怎麽去?”

陶竹往屋裏一指:“俞白哥說他送我過去。”

“啊?”一聽到這名字,王雪平眉頭皺緊,她收起送水帶,“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是不是跟你說不許麻煩別人?而且我不是說了我明天就休息了嗎?你急什麽?”

剛到王雪平身邊,陶竹不舍得跟她吵架,一個字也沒反駁,垂著頭,喪喪地應:“哦……”

“沒事,我路過。”

蔣俞白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淡淡的嗓音,蓋過陶竹垂頭喪氣的回應聲。

“蔣老師。”專心收送水帶的王雪平聽見他聲音嚇了一跳,放下手裏的活,笑著解釋,“孩子考試我怕她緊張,還是我送她過去吧。”

蔣俞白把手抄回兜裏,垂睨著眼,不再說話,周身遍布壓迫感。

陶竹不知道蔣俞白發呆在想什麽,可她還是有點失落,她知道,既然王雪平不想麻煩蔣俞白,就肯定不會讓他帶她去的。

她轉身剛要回房間,卻聽見身後的王雪平對蔣俞白說:“那陶竹就辛苦您了。”

哎?

怎麽忽然鬆口了?

-

陶竹拿了語文和英語書坐上蔣俞白的車,本來跟他單獨相處她應該緊張的,但是有考試這樣的大事在前,她暫時顧不上別的,一上車就打開英語書,翻到書末單詞頁。

蔣俞白以為她就忙那麽一會兒,沒想到她打開書以後真就心無旁騖地背上了,他沒情緒地勾下唇,舌尖在下牙悠哉哉掃了一圈,在她背完上一個單詞準備背下一個的間隙提醒道:“安全帶。”

陶竹沒反應過來:“啊?”

在繁春,她要麽走路要麽坐公交,就算偶爾坐小轎車,也不用係安全帶。

在繁春生活過的蔣俞白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側過身,靠近陶竹的手鬆鬆地撐在真皮座椅上,另一手繞過少女纖瘦的上半身,扯下她右手邊的安全帶。

男人忽然靠近,柔軟蓬鬆的頭發與她的鼻尖近在咫尺,淡淡的果木香猝不及防變得馥鬱。

扣緊安全帶“啪嗒”的那一聲,她的肌肉條件反射般繃緊,加快的心跳,每時每刻都在提醒她內心的緊張和慌亂。

再一低頭,英語書的邊緣已經被她濕潤的手心攥到發褶。

她一顆腦袋紅成西紅柿,蔣俞白瞥她一眼:“這麽熱麽?”

他倒是覺得還行,但也隨手調低了車內空調溫度。

陶竹心裏七上八下,但車裏實在太冷,慢慢的,她也跟著冷靜下來了。

她刻意避開被拽出褶皺的地方,繼續看書。

蔣俞白說他是路過,還真就路過。

他把她送到學校,跟著她進去跟老師簡單說明了情況之後就得走了。

“沒有其他情況的話我下午六點應該能過來接你,如果我那邊兒有事,或者你這邊兒結束的早,那你就自己回。”蔣俞白跟著老師一起把陶竹送到教室,臨走前問了句,“家認識吧?”

陶竹攥著筆:“不認識。”

她表情莫名嚴肅,因為即將考試跟他說話還有點心不在焉,蔣俞白不在意地笑了下:“天台壹號院。”

他看得出來小孩兒緊張,不耽誤她考試,說完環視了一圈教室就離開。

陶竹坐在靠門第二排第二個的位置,從老師手裏接卷子,抬起頭,正好看見他離開的背影,灑脫又恣意,帶著是個人就該知道天台壹號院的理所當然。

這確實是個滿北京城都叫得出來名字的地界兒,隻是陶竹剛來,她確實不知道。

她上次看見天台兩個字,還是紅樓夢裏的那句——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

想到了這句詞,在接下來的語文考試中,陶竹順手就把這句話引用在了末尾話題作文裏。

文科偏弱的她洋洋灑灑地寫完八百字後,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

淺藍的窗簾隨著冷風的節奏輕拂,柔和而明亮的教室回**著簽字筆和紙張觸碰的沙沙聲。

上午考完語文和物理,老師帶著她去食堂吃了午飯,吃完之後讓她在座位上稍微休息了一下,下午就把數學英語和化學全考了。

卷子交上去,陶竹看了眼掛在教室後麵的鍾,已經六點半。

老師收了卷子,告訴她閱卷需要大概半小時的時間,這半小時可以在教室裏呆著,如果她想的話也可以去操場走走,或者去學校外麵逛也行。

陶竹選擇留在教室。

她觀察著未來新教室,桌椅和板凳跟繁春區別都不大,隻是這裏有幹淨如新的空調,哪怕教室裏隻有她一個學生也在開,而繁春的教室裏,夏天隻有搖搖晃晃的風扇葉,吱呀吱呀轉個不停。

這裏的講台和繁春的講台也不一樣,這沒有黑板,而是一整塊綠板,難道是專門投影用的?難道北京的老師不用粉筆寫字嗎?

她看不出個所以然,扭頭看向別處。

靠門第一排第一個的同學桌洞裏,放了一台很新的電子儀器。

她沒用過電子類的學習產品,看不出來那是什麽,隻是在心中詫異,這麽貴的東西放假怎麽都不拿回家?

雖然學校相對安全,但如果是她的話,連水瓶都不舍得放在學校一個假期。

她本來還想再多看看教室的,但是自從看到這個電子儀器之後,她就開始坐立不安。

假期裏進學校的人不多,要是這個儀器丟了,她可說不清了。

陶竹咳了兩聲,提醒在隔壁辦公室的老師她口幹了,飛速逃離教室。

和繁春連廊的教學樓不同,北京的教學樓是封閉的,走廊透不進光,加上太陽落山了,整個樓道顯得十分陰冷。

下樓她走得快,熱風湧過鼻腔,陶竹被吹的咳了好幾聲,出了教學樓直奔大門。

上午下車的時候,她看見校門口有家小賣部,延著記憶路線,她出了學校往左一拐,跨進小賣部。

小賣部的主要用戶群體應該就是學校的學生,眼下暑假,裏麵空空****,大概是為了省錢,店主連空調都沒開。

這倒正好順了陶竹的意。

教室裏就她一個人,空調風吹得她身上陰嗖嗖的涼,現在室外的溫度舒適的正好。

她其實隻想買一瓶礦泉水,但想到回去也沒事做,還能在這裏回個體溫,她就多逛了幾圈,才拿水去結賬。

礦泉水瓶條形碼“嘀”一聲掃過,陶竹同時打開支付二維碼。

奇怪的是,跳轉過去的網頁竟然是白的。

她的手機雖然是王雪平淘汰下來的,但以前從沒出過這種情況,陶竹尷尬地衝女老板笑了下,關閉程序後又打開。

下麵的二維碼收款等功能都能用,唯獨付款碼,還是不能正常顯示。

一顆豆大的汗,延著陶竹的後背直挺挺地流下來,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浸出細密的汗珠。

“怎麽啦?”老板拿著掃描槍等了一會兒,“是不是零花錢花完啦?”

學生的錢都是家長給的,既然是開在學校旁邊,碰見這種事老板一點都不意外。

可是陶竹緊張到連出過汗的皮膚都覺得刺癢。

她剛剛在這裏呆了這麽久,如果連瓶水都買不下來,會被老板當成小偷的。

空空****的小賣部在她結賬的時候進來了一些人,他們排在她身後,隱約發出了一些不耐煩的聲響。

偏偏這時候,她萬年不來一通電話的手機還進來了電話。

陶竹抖著手在手機上亂點,一不小心就掛斷了電話,她已經被收款碼的事情急壞了,來不及在這時候回過去。

-

蔣俞白在遇到些小事,稍微耽擱了時間,結束的比預計晚,本來想著給她打電話問問回家沒,卻沒想到被她直接掛了。

蔣俞白看向窗外,一路沉默的他在岔路口沒什麽情緒地開口:“去華附。”

司機應聲照做。

車停在校門口。

門打開後蔣俞白腿還沒跨出來,就看見那個小姑娘站在小賣部收銀台前,隔著玻璃都能看見她眼圈紅紅的。

蔣俞白雖然有個小他幾歲的親弟弟,但他這人感情寡淡,從沒產生過照顧小孩兒的想法。

可是怎麽說呢,可能以前在繁春的時候也被這小身子板保護過的原因,現在看見她委屈的樣兒,讓他想過去幫忙解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