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烏漆嘛黑
小店裏冒著白色冷風的電風扇搖搖擺擺地晃著腦袋, 陶竹一邊說話,一邊吃完了碗裏的小麵。
“蔣俞白。”程果重複了這個名字,“就是原來去咱們那住過一個暑假的哥哥對吧?”
以前高中的時候太忙了, 匆匆見過幾麵還沒細聊過這事,陶竹觀察了一下程果的表情,確定沒勾起來她的其他情緒, “嗯”了一聲。
程果笑了:“當時哥哥就對你特別好,沒想到現在你居然就住在他家哎, 他現在對你還是那麽好嗎?”
是嗎?當時的蔣俞白,對她有特別好嗎?
在陶竹的記憶力中,他倆吵架的次數居多,後來雖然關係緩和,但沒多久蔣俞白就走了。
程果卻不是這麽覺得的,那時候蔣俞白比她們大了幾歲, 而且身家地位不一樣, 有時候陶竹跟爺爺奶奶去果園了, 他們就見蔣俞白總是冷著一張臉高高在上的疏離模樣,看誰都嫌棄,隻有陶竹在,他眉眼間才會舒展幾分。
陶竹沒有第三人視角,不知道她不在的時候蔣俞白什麽樣,隻能默默地聽。
“說回剛才的事吧。”程果把話題從蔣俞白身上說回到陶竹, “既然你有這個想法, 我覺得你現在就可以準備起來了啊,發發短視頻什麽的, 現在不都這樣嘛,先積累粉絲, 然後就可以帶貨了,等你積累起來了,你就能帶咱們的水果?”
說到這個,陶竹眼睛一亮,明顯現在對這塊她更有興趣:“我有發啊。”
她拿出手機,給程果看她的短視頻賬號,裏麵都是她假期在老家拍的視頻。
在繁春總共待了五十多天,她每天都發視頻,有時候還會一天兩條。
她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發的都是水果相關的視頻,這是她的賽道,也是她的優勢。
視頻有時候是果園裏拍的,也有時候是她把水果帶到奶茶店裏,切成可愛的動物形狀,放進奶茶杯裏做成各式各樣的自製水果茶,再配上清新的濾鏡,色彩明亮柔和的畫麵,清熱解暑。
隻是不知道是沒蹭到熱點,還是平台的受眾就是不喜歡她這類視頻,辛辛苦苦但卻並沒有取得相應的成果,最好的一條被她置頂了的視頻也不過才五百多個點讚,那已經是陶竹唯一一條點讚破萬的視頻了。
“厲害啊。”程果向來捧陶竹的場,豎起個大拇指,“咱就是說,行動力永遠杠杠的。”
陶竹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我還有一些其他的規劃,不過現在還不一定能成,等成了我跟你分享。”
“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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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返校,大學生們被集體送到營地裏進行了為期三周的軍訓,回來一個個烏漆嘛黑,還沒進入狀態,十一假期又開始了。
這一年的十一對陶竹來說意義大有不同,十月三日,她滿十八周歲。
用程果的話來說,從這天開始,她真真正正地成為了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也因此,陶竹今年的生日過的比從前稍微熱鬧了些,中午和王雪平一起吃了蛋糕,晚上又約了程果一起去藍色港灣的網紅鬆餅店拍照打卡。
還在陶竹軍訓的時候,她倆就刷到這家店了,等了一個月好不容易來了,程果卻臨陣退縮。
她拉著陶竹說:“要不然咱們換家店吧?”
陶竹回過頭,疑惑問:“為什麽啊?”她看著賓客如雲的西洋風小店,猜測,“裏麵有你的前男友?還是關係不好的同學?”
“都不是。”程果朝陶竹揮了揮手,“你過來,過來我問你說。”
陶竹一隻腳都要邁進去了,也隻得退回到程果身邊,程果一邊拉走她,一邊小聲說:“你沒覺得,這家店的裝潢太高級了嗎?看起來不像是我們能消費的起的店哎。”
她這麽一說,陶竹才仔細地去看這家店的裝修。
入口處是一扇寬大的玻璃門,透明的材質可以直接望見店內精致的西洋典雅風布置,牆麵和桌椅均以香檳金和象牙白為主,確實很高級。
陶竹腳步停住,拽著程果往回走:“不就是因為高級咱們才要去試試的嗎!”
程果往反方向扯她:“萬一咱們消費不起,再被轟出來,多尷尬啊。”
陶竹能接受她倆今天不吃鬆餅,但不能接受是以這樣的理由不吃:“咱們又沒做錯事,吃不起就不吃多正常啊!”
在倆人誰也不肯妥協的拉拉拽拽中,陶竹思緒一晃,想明白了原因。
現在的程果,就像是兩年前剛從繁春來北京的陶竹一樣,小縣城沒見過世麵的人,對這所國際化大都市有種天然的恐懼和自卑。
想來兩年前,不要說是這種裝修奢華的店鋪,就算是門臉極差的小賣部,都能把她嚇哭。
隻不過她現在被蔣俞白潛移默化的影響了,所以才會覺得無所謂。
推己及人,陶竹代入當初的自己,問:“果果,如果現在這家鬆餅店開在繁春,你還會像現在這樣不敢進去嗎?”
程果沒回答,隻說:“北京是北京,繁春是繁春,不一樣的。”
陶竹:“有什麽不一樣的?北京和繁春都是咱們中國的一座城市而已,這座城市裏的人也是普通人,還是說你看見誰長出翅膀還是長出尖牙啦?所以咱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沒人敢吃了咱們。”
她話說的誇張,把程果都逗笑了,猶豫地又看了眼鬆餅店。
陶竹趁熱打鐵:“你也知道的嘛,蔣俞白對我很好的,要是咱們進去了,發現自己真消費不起,大不了咱們讓他來救場咯,你不知道,他家有錢到可以把這裏整個一條街都包下來!”
其實陶竹也不知道蔣俞白的錢能不能把這包下來,反正她用嘴包是沒問題。
總之,當務之急是要打消程果對這座城市的恐懼。
“先去看看嘛,是在不行咱們再走唄,就當是在繁春了。”
趁著程果動搖,陶竹連哄帶騙地把她拽進了鬆餅店。
事實上這家店的鬆餅百元左右一盤,雖然跟學校附近十幾塊錢一碗的麵沒法比,但也算不上貴,偶爾來吃一次消費得起。
程果這才放心下來,她倆一人點了個草莓蜂蜜的,一人點了個巧克力香蕉,程果又給陶竹說了件糗事。
這件事就發生在兩個月前,當時程果發了實習工資,壯著膽子去了星巴克,一路上都心驚膽戰的,害怕那可憐巴巴的四千塊錢買不起一杯飲料。
“啊?”陶竹邊聽變笑,“我記得星巴克一杯好像二三十?你沒提前在網上搜一下價格嗎?”
“搜了,但我怕放出來的價格都是特價之類的,實際上我點不到那麽便宜的飲料。”程果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也在笑,總結道,“就是沒見過世麵嘛,什麽都不懂。”
陶竹笑著咬住可樂的吸管,在沸騰f翻滾的氣泡裏,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也想到了帶她一點點成長起來的蔣俞白。
他真的很厲害,分明已經穩穩地坐在人間高位,卻還是能理解她當時的處境,而且拉了她一把。
兩盤鬆餅端上來,陶竹邊吃,邊給程果分享自己剛來北京時候遇到的丟臉事,包括但不限於因為掃不出個二維碼差點就在人家小賣部裏哭出來的事。
說到一半,她手機響了。
陶竹接起來:“喂,蔣禾哥。”
蔣禾向來沒正事,吊兒郎當的:“哎,小桃兒,晚上有空沒,來玩啊。”
陶竹婉拒:“不去了,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在過生日。”
程果雖然沒聽到她電話在聊什麽什麽,但感覺好像是說到了自己,連忙擺手,意思是不用管她,讓陶竹有事去忙自己的,陶竹用眼神示意她,不是什麽大事,不用擔心。
“哦哦哦,朋友生日啊。”蔣禾不知道陶竹生日,聽她這麽說,以為她是在給朋友過生日。
他身邊人似乎還有別人,聽到他說生日,跟著起哄,蔣禾也順著他們,嘻嘻哈哈地邀請陶竹:“朋友生日正好,那一塊兒過來熱鬧熱鬧唄,我給你朋友買蛋糕!”
陶竹這下麵露難色了。
她本意是不想去跟他們玩的,但是蔣禾畢竟是蔣家的二兒子,她被王雪平教育不能逆著他們做事,從來沒拒絕過他,可她可做不出來把程果一個人丟在這的事。
她跟蔣禾說了聲跟朋友商量下,匆匆掛了電話。
“就是上次去機場接你的那個哥哥啊?”程果聽陶竹說完,理解她寄人籬下的處境,說,“那我們一起去吧。”
“你真的想去嗎?”陶竹不放心,“我聽車上好像還有別人,我應該也不認識,不然我讓他們把你送回學校吧。”
“不用啦。”程果三兩下吃完鬆餅,靦腆地低頭笑了下,“既然那個哥哥不嫌棄我願意帶我一起,其實我也想去多看看的,跟他們出去,應該很能開眼吧。”
這倒是真的,既然程果這樣想,陶竹也就放心下來了,給蔣禾回了話。
等到了地方,陶竹才知道,蔣禾帶她們來玩的,是他朋友在工體新開的酒吧。
環境嘈雜繁亂,巨大的音響震到地板發顫,請來熱場的動感DJ像是貼著耳朵在嚎喊。
不要說程果,連陶竹都沒見過這種場麵,兩個人緊張地貼在一起,用手機打字聊天。
這裏年輕男女很多,應該都是他們的朋友,搖頭晃腦地在舞池亂蹦,過於老實安靜的她倆並沒有得到太多注意,吃著水果挨著坐用手機聊天,倒也是很愜意,陶竹甚至給果盤錄了段短視頻,想著沒準哪天可以當成素材剪到自己的視頻裏。
直到又過了半小時,酒保送進來了一個蛋糕。
蔣禾的朋友竟然真的給陶竹定了蛋糕。
陶竹和程果瞬間成了他們這桌卡座的焦點,蔣禾和他的朋友們從卡座回來,插上蠟燭,在蔣禾帶領下,莫名其妙給程果唱起了生日歌。
唱完了生日歌,不知道誰起頭拿著小shot杯,開始給程果敬酒:“來來來,喝點啊。”
程果哪見過這個場麵,不會躲酒,也不敢躲酒,拿起來仰頭就喝了。
對了冰紅茶的野格,倒也不難下口,像是甜甜的飲料。
蔣禾作勢攔了一下,在喧鬧的音響裏喊了聲:“注意點啊,這倆都是我妹妹。”
他的朋友們了解他的為人,手上敬酒的動作沒停:“妹妹嘛,妹妹,知道的。”
蔣禾本就不怎麽靠譜,笑著“操”了一聲,沒再攔。
她倆一個隻喝過莫吉托,一個連酒都沒喝過,不懂這種酒的後勁有多大,稀裏糊塗地喝了不知道多少杯。
程果對異性的恐懼依然在,不敢讓那些奇奇怪怪的男人靠近,緊緊地貼著陶竹。
她眼神裏的恐懼快要溢出來,有種我見猶憐的美。
蔣禾無意中瞥了一眼,愣住了。
再有人給程果敬酒,他二話沒說,奪過來就替她喝了。
這邊觥籌交錯,熱鬧的起哄聲一茬接著一茬,誰都沒注意到,開這家酒吧的人,正緊緊盯著陶竹。
陳浮一開始隻覺得那個女生眼熟,但是燈光昏昧,這樣花紅酒綠的燈光看著誰估計都長一個樣,他本身沒在意,但上完廁所一出來,看見圍在她身邊的蔣禾,他忽然就認出來了。
那個丸子頭小姑娘,不就是蔣俞白那寶貝疙瘩麽?
怎麽醉成這樣了?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有下一步動作。
他怕會不會是這寶貝疙瘩跟蔣俞白鬧了別扭,上他的場子這喝悶酒來了,他拍馬屁不要緊,就怕拍在馬蹄子上,那馬可不是個善茬兒,踢人一腳得要半條命。
可他轉念又一想,他倆要真出了什麽大事,蔣俞白那個草包弟弟估計也不敢帶她出來玩。
就這麽的,陳浮扔下滿滿一屋子來捧場的朋友,出去給蔣俞白打了個電話。
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蔣俞白洗了澡準備睡了,知道陳浮今晚酒吧開業,但他懶得過去,看到他的電話就給刮了。
但禁不住沒到半分鍾陳浮又給他打了一個。
出什麽事了麽?
蔣俞白接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