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所以也看不出來行動有沒有問題,但他的站姿很明顯跟之前不太一樣,腰好像受了傷似的, 不太直得起來。
這樣的變化讓夏青棠感到了一絲痛快,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杜誠一個光鮮的回城青年, 有工作有體麵, 自己非要作死, 那就活該他變成這樣了。
杜父見杜誠像個木偶一樣毫無反應, 就趕緊伸手推了一下他:“夏同誌他們全家人都過來了, 你愣著幹什麽?”
杜誠還是沒有反應,直到他父親伸手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耳朵, 他才如夢初醒似的朝旁邊一彈:“別!別!”
“別什麽別?你是不是傻了?”杜父用一種怨恨又無奈的目光看著大兒子,“夏同誌他們到了, 你能不能行行好, 別再給我們添亂了?”
杜誠渾身一抖,這才注意到夏青棠和謝家人。
他之前見到夏青棠的時候總是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 但現在看到夏青棠的時候卻充滿了恐懼,特別是目光移到謝瑾萱身上的時候,他直接微微抖了起來。
杜父見他反應古怪,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疼得杜誠渾身一個激靈。
“老杜同誌,這是做什麽?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謝成業故意道。
杜父點頭哈腰:“這兔崽子該打。”
“那你回家打, 這麽多人看著呢, 當眾打兒子這是做給誰看啊,像什麽樣子嘛。”
“是是是, 我回家再教訓他,回家再……”
謝成業說:“我們都來了,我看你通知的人也挺齊的。那就快點兒吧,大家都挺忙的,要道歉,趕快啊。”
“是是是!”杜父趕緊拽了杜誠一下,“快點兒,你那個道歉稿子呢?”
杜誠像個遲鈍的木偶一樣,機械地從褲兜裏拿出一張疊起來的信箋,然後用顫抖的雙手打開,開始嘰哩哇啦地讀了起來。
還沒讀兩句,後麵就有好事者大聲說:“在說什麽呢?念經啊?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就是!大點兒聲啊!造謠的時候那麽大聲音,現在道歉怎麽沒聲兒了?”這是駱向前的聲音。
“對啊對啊!大點兒聲!道歉需要誠意的啊,他這樣也算道歉?”
“不想道歉給老子滾啊!”
……
一群人趁勢鬧了一回,夏青棠發現杜誠的身體抖得越發厲害了,他的手就跟一些老年人一般,信箋在他的手裏晃動得厲害,而且看得出來,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顫抖。
杜父也發現兒子不對勁了,但他也無可奈何,醫院也去過了,醫生說他沒什麽事兒,可是回家了以後,杜誠一晚上都在做噩夢,嘴裏還叫著一些讓家裏人驚恐的話語……
杜父不敢相信那些話,隻能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不管大兒子在裏麵到底經曆了什麽,反正不能說出去,這事兒必須爛在心底。
杜父也懷疑過是不是謝家人做的,但謝啟明的清正廉潔、剛正不阿早就有口皆碑,杜父甚至覺得自己懷疑他都在侮辱這個老人家。
何況就算真的是謝家找人做的,那也是杜誠活該,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人家嗎?居然還敢對人家的孫媳婦兒動了歪腦筋,還傳出那樣無恥的話來……這都是杜誠自找的。
事到如今,就算杜誠廢了,也隻能認了,好在家裏還有兩個孩子,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將這件事平息下去,然後好好養大剩下的兩個孩子。
“杜誠,你聽我說話!”杜父伸手拉住了大兒子的手,然後直視他驚恐的眼睛,沉聲道:“你做錯了事情,必須向夏同誌道歉,現在,就是你道歉的時候。你也是讀過書、下過鄉的知識青年,我相信你懂得什麽是知錯就改,我相信你有道歉的勇氣。來,舉起你的信紙,大聲讀出來!”
杜誠的顫抖隨著杜父的話語慢慢平靜了下來,他深吸了幾口氣,終於用前排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開始朗讀這個道歉信。
道歉信倒是寫得挺好的,但語句措辭比較古早,不太像是杜誠自己寫的。
不過是誰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的嘲諷和鄙夷中,杜誠道歉了。
而且殺雞儆猴的效果非常好,以後誰再敢胡說八道,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麵對這個場麵的勇氣。
之後,倒是沒人再打斷杜誠的朗讀了,他低著頭讀完道歉信,就像個木樁子一樣站在那裏。
杜父趕緊按住他的腦袋,強迫他對著夏青棠的方向鞠躬,然後自己也跟著鞠躬,嘴裏還說著:“杜誠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做出那樣的糊塗事了,請夏同誌原諒他這一次,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夏青棠看著杜誠那畏縮顫抖的樣子,沉聲道:“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夠得到原諒,道歉是做錯事的人必須做的事情,但原諒並不是受害者必須做的,所以我不會原諒他,但這個道歉我收到了。”
這句話說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別是杜父。
幾乎所有人都默認,道歉了就應該得到原諒,他都道歉了你為什麽不原諒他?何況人家還是這樣大張旗鼓在眾目睽睽之下道歉,你怎麽敢不原諒他?不怕被人說是心胸狹隘、沒有階ji友愛嗎?
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琢磨一下就能察覺夏青棠說的才是正確的,誰規定道歉了就得原諒?不管是多小的事情,被道歉的那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不原諒。
夏青棠說完那句話,就轉身看向謝瑾萱,低聲道:“我們回去準備午飯吧。”
“好。”謝瑾萱溫柔地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
眾人自動讓出了一條路,然後看著夏青棠和謝瑾萱手拉手走了出去。
謝成業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他說:“老杜,別忘了明天開始挨家挨戶去給你兒子造謠過的那些人澄清,我們家會找人去核實的,少一個都不作數的。”
杜父回過神來:“您放心吧,我們一個也不會少的。”
“那就行,走了啊。”說完,謝成業也扶著奶奶往外走。
等謝家人都走出去了,有人才說:“謝家娶的這個媳婦兒,有點意思啊。”
“是啊,這女同誌挺厲害的。這樣的場麵,這麽多人,換做是我,可能都會為了麵子說原諒他了,但人家就是敢說不原諒。嘖嘖,不簡單啊!”
“確實不簡單,而且她說得對,不想原諒就不應該原諒,憑什麽受了傷害還要原諒那個壞人?”
也有人說:“你們不覺得她有點兒斤斤計較了嗎?還有,也太那個了……這麽多人看著呢,就算說一句原諒又能怎麽了?”
“你不斤斤計較,那是事情沒砸到你頭上來,在這兒裝什麽大方人啊?”這是駱向前的聲音,他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家菜地少了一根蔥,不都把左鄰右舍罵了三天嗎?你也好意思說人家斤斤計較?人家夏同誌可是被汙蔑名聲,不原諒怎麽了?你丟根蔥都不樂意呢,還好意思說人家!”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有跟駱向前關係還不錯的年輕人也跟著說:“就是,到自己的頭上就不裝大方人了,怎麽好意思要求別人不計較呢?”
“我看哪,說這種話的人,跟那杜誠都是一樣的人!就想著自己做了壞事,讓人家受害者原諒自己呢!”
“就是就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那人說得麵紅耳赤,直接逃跑了。
杜誠也被父母左右攙扶著,慢慢從人群裏麵往外挪。
大家發現他們在往外挪,就有人說:“杜誠你腿瘸了?走路怎麽這個樣子?”
杜誠始終低著頭無聲無息的,杜母大概是有點兒不服氣,就說:“在裏麵被人打了,去醫院查又查不到傷,你們說說這事兒不古怪啊?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害我兒子的。”
“故意害什麽?有本事讓你兒子別進去啊!”一個嬸子說:“我可告訴你,沒憑沒據的,你別又造謠啊!”
杜父狠狠剜了杜母一眼,杜母渾身一個激靈,趕緊說:“我沒有我沒有,我又沒說什麽。你們……你們看夠了沒有?讓一讓,我帶孩子回去休息了。”
“你帶孩子別隻回去休息,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現在是隻關了十來天,以後要是真犯了大錯,你後悔都來不及呢。”
“就是,好好教育孩子吧。”
在眾人的嘲諷聲中,杜父杜母紅著臉把杜誠弄回了家,人群這才慢慢散去,籃球場上隻剩下了打籃球的人。
另一邊,回到家裏的謝家人也在討論杜誠的事兒。
奶奶說:“那個懷孩子大變樣了呀,要不是他爸媽站在旁邊,我都差點沒認出來。”
謝母也說:“是啊,瘦脫相了,聽說裏麵吃不飽的,想送衣服送吃的進去也沒用,那裏麵有那種老大一樣的人,送進去了也會被搶走的。這要是會說話會做人,在裏頭估計還能舒坦點。可是杜誠看著就不討喜,說話也難聽,說不定是在裏麵得罪了人,被人教訓了。”
“他也是應該被教訓一下的,二十幾歲的人了,做出那種事情來,實在是不像話。”奶奶說:“希望他好好吸取教訓,以後重新做人。”
謝成業倒是用頗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謝瑾萱一臉純潔地朝他笑了笑,謝成業樂了:“跟我裝不懂事兒呢?”
謝瑾萱說:“爸,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
“聽不懂是吧?聽不懂算了,你最好做得幹幹淨淨,沒有一點兒把柄,不然,我能放過你,你爺爺也不會放過你的。”謝成業壓低了聲音說道,唯恐被奶奶她們聽見了。
謝瑾萱還是笑得一臉無辜:“爸的話我還是聽不懂,我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有把柄呢?”
“沒有就行,你大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你以後指定比我有出息,我就說一點,有點事情不能太過界,懂嗎?”說完,謝成業就去樓上書房了。
夏青棠陪著奶奶和謝母說了幾句話,見時間已經到了九點半,就趕緊說:“我要回家做飯了,再晚就來不及了。”
奶奶立刻說:“我們過去給你幫忙吧。”
“不用,有謝瑾萱給我打下手呢,奶奶、媽媽就在家裏休息,十一點半過去就行了。”說完,夏青棠就跟謝瑾萱拎著一個滿滿的竹籃子走了。
到了小院子門口,隔壁陳大姐看見了謝瑾萱手裏的竹籃子,立刻說:“你們今天弄了這麽多菜啊?這竹筍是哪裏挖的?這附近的我都去看了,最近還沒開始長呢。”
謝瑾萱說:“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挖的,你們也可以去,騎車去,就在南河過去那邊。”
“是嗎?那我明天早上過去看看。”陳大姐又說:“這竹筍長得真大,看著就好,你們挖了這麽多啊。”
夏青棠說:“是的,今天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他們都要來這邊吃飯,所以要多準備一點菜。”
“你要請客吃飯啊,那你們中午可熱鬧了。”陳大姐說完就進去了。
謝瑾萱跟夏青棠進到屋裏,夏青棠說:“陳大姐肯定是想要竹筍,可惜我今天要用這個,要不然就送她兩根了。”
“兩根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她想吃,還是自己去挖吧。”謝瑾萱說:“好了,夏大廚,我們現在開始幹活?”
“開始吧!你先把竹筍拔了殼,把外麵的灶燒起來,之後要做什麽我慢慢說。”夏青棠脫下外衣,穿上圍裙,然後挽起袖子,就開始在院子和廚房裏忙忙碌碌。
雖然早就搬進來了,但因為不是她有事兒就是謝瑾萱有事兒,要麽就是謝爺爺沒空吃飯,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湊到這麽個好日子,大家可以一起來吃午飯。
加上春天蔬菜充足,所以夏青棠打算好好做一頓飯給大家嚐嚐。
她跟謝瑾萱忙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奶奶他們就過來了,還沒走到院子口就聞到了一股非常濃鬱的香氣,像是在煲湯。
六嬸吸吸鼻子,說:“這味道真鮮呐!青棠這是在做什麽好吃的呢!”
隔壁左右看見了謝爺爺,都跑出來跟他打招呼。
謝爺爺笑嗬嗬地回應了,就跟著大家一起進到小院子裏。
“菜地種起來了,樹也種上了,這院子看著倒是挺有生機的。”謝爺爺看著幹幹淨淨的小院子,忍不住誇獎道。
奶奶說:“是呢,之前還擔心兩個孩子自己過日子會過得一塌糊塗,誰知道他們倆做事情幹幹淨淨、有條有理的,我跟小六都放心了。”
夏青棠聽見動靜趕緊跑了出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六嬸,小蘊,你們是在院子裏坐一會兒還是在客廳坐一會兒?今天太陽好,在哪裏坐都行。”
他們的小院子麵積並不大,不過現在小樹還沒長起來,所以看起來還是挺寬敞的,擺一張小桌子給四個人在這裏喝喝茶曬曬太陽是完全可以的。
謝爺爺說:“我進去坐,我看看你們屋裏什麽樣。”
於是大家都跟了進去,隻有謝瑾蘊要在外頭玩兒,因為屋子裏麵他早就熟悉了。
謝瑾萱見大家都進來了,就趕緊把茶杯都拿出來泡上茶,謝爺爺參觀了幾個房間,見到處都窗明幾淨,就滿意地回到客廳坐下,還說:“客廳稍微小了一點,臥室倒是大。”
“這幾排屋子都是這樣的,客廳小,院子也不大,生一個孩子還行,生兩個孩子就沒處玩了。”謝成業說。
奶奶說:“生孩子的事兒還早呢,瑾萱還要考大學。”
“我知道,我這不就是說說而已嘛。”謝成業趕緊看向夏青棠,“我絕對沒有催著你們生孩子的意思,我也覺得你們還年輕,我自己也沒有做好當爺爺的準備呢。小蘊還是學生,我還是學生的爸爸,就這樣挺好的。”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夏青棠把自己提前擺好的茶盤端過去,然後笑著說:“爸爸的意思我明白,畢竟爸爸還這麽年輕,確實一點兒也不像爺爺。”
茶盤上有瓜子、花生、自己炸的麵果子和一些蜜棗,都挺適合喝茶的。
“是吧,我也覺得我年輕,我頭上一根白頭發都沒有呢。”謝成業顯擺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奶奶說:“那是你爸媽都沒什麽白頭發,所以你也是。”
夏青棠擺好茶盤就繼續去廚房完成最後的菜,六嬸趕緊跟了過去:“你院子裏在燉什麽呢?聞著也太香了。”
“是醃篤鮮,今天有新鮮竹筍,也有鹹肉,剛好就做了。搬進來之前媽媽也給我們買了新砂鍋,這次也用上了。就是燉的時間不夠長,要是再早一點就好了。”夏青棠一邊說,一邊在煤球爐子上快速炒菜。
過了一會兒,六嬸就走出去說:“差不多準備吃飯了。”
謝瑾萱跟謝瑾蘊一起把八仙桌從牆角挪出來,然後又擺上足夠的凳子。
“你家裏凳子還挺多的。”謝成業說:“平時放在哪裏?”
“放在那個沒人睡覺的臥室,不太常用的東西都放在那裏。”謝瑾萱說:“請大家都入座吧,我去端菜了。”
謝瑾蘊也跑過去幫忙,一番忙亂後,桌子上擺好了夏青棠今天用來待客的菜,正中心就是一口大砂鍋,雖然蓋著蓋子,但香氣撲鼻,饞得謝瑾蘊不停地吸鼻子。
夏青棠走過去,用幹抹布墊著打開砂鍋蓋子,介紹道:“這是醃篤鮮,大家可以先嚐嚐湯的味道。”
“醃篤鮮?怎麽寫的?我都沒聽過這道菜。”謝瑾蘊站起來往砂鍋裏麵看,隻見裏麵湯色濃白,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謝母介紹了是哪三個字,又說:“醃篤鮮可是個好東西,每年也就春天吃個幾回,這是講究菜,青棠你居然會做這個。”
夏青棠笑著說:“胡亂跟別人學的,隻知道菜譜,還是第一次做呢,要是做得不太好吃,也別說出來啊。”
“年輕人就是講究,還根據菜譜做菜啊。”謝成業說:“不過你這一桌子菜,確實趕上過去的那種大席麵了。來,你給我們介紹一下菜名吧,這有些就不是家常菜了,你看看這個魚。”
夏青棠說:“其實都算家常菜,隻是弄得好看了一點。那我就報一下菜名,這是水煮魚片,魚是今天早上買的,很新鮮。這是薺菜炒三鮮、家常豆腐、家常蒸菜、萵筍炒雞蛋、椒鹽土豆還有紅薯餅。蒸菜用的是馬齒莧,其他也都是平時會吃的,沒什麽複雜的菜,就是醃篤鮮費點兒功夫。”
“這還不複雜嗎?”謝母說:“這魚片你切得跟大廚師做出來的一樣,就這手藝,也複雜啊。”
六嬸說:“這魚片比我切的好,青棠年紀輕輕不簡單。”
大家把她一頓誇,夏青棠笑著給大家都盛了一碗醃篤鮮,就說:“謝謝大家這麽誇獎我,不過,東西你們都還沒嚐呢。先吃,吃過以後再繼續誇也不遲。”
眾人哈哈大笑,謝爺爺先喝了一口湯,大家也趕緊喝了起來。
謝瑾萱也有些好奇地嚐了一口,畢竟他們住進來以後,夏青棠還沒做過這樣的大菜呢。
“哇啊,這湯也太鮮美了吧!我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的湯!好喝!”謝瑾蘊第一個大聲道:“嫂子,你是神仙吧,怎麽會這麽好吃!”
“確實好吃,這味道我都沒有嚐過。”謝成業道。
謝爺爺也說:“我看省城飯店的大廚子也就這個水平了。”
奶奶是見過世麵的人,她埋頭吃了一些之後,才沉聲道:“你們真是什麽都不懂,青棠做的這個醃篤鮮手藝絕了,省城飯店哪裏做得出這個手藝?這個味道,像我小時候家裏的一個老廚娘做出來的。”
“媽都這麽說了,那青棠你確實是厲害的。”謝母說:“你從哪裏看來的菜譜?”
“就是同事教我的菜譜,我也是隨便做做的。”夏青棠笑著說道。
這也確實沒有說錯,當初她第一次做這道菜,就是跟著一本菜譜書學的,她在這方麵確實挺有天賦的。
大家吃了醃篤鮮,又開始吃其他的菜,這一吃才發現每道菜都非常美味,水煮魚片麻辣鮮香,魚片口感嫩滑,而且魚刺去得非常幹淨。
其他的幾道菜雖然都是家常菜,但她做出來的味道跟六嬸的截然不同,有別樣的好吃。
謝瑾蘊還是小孩子,小孩子對椒鹽土豆和紅薯餅最感興趣,一口一個吃了很多土豆塊,又開始吃紅薯餅。
“嫂子,這個紅薯餅好香啊,你下個禮拜再做一次吧。”謝瑾蘊哀求道。
“要是有時間就給你做。”夏青棠說:“你果然喜歡吃甜的。”
紅薯餅是用麵粉和糯米粉混著紅薯一起揉出來的,中間包的也是紅薯,用蒸熟的紅薯泥混上甜牛奶,再撒一點兒黑芝麻,搓成小丸子包上外麵的餅皮,搓好了壓扁下鍋油煎,外酥裏嫩,又甜又香,也不怪謝瑾蘊喜歡,夏青棠自己也特別喜歡。
而且紅薯是便宜東西,每次都可以做一大盆,就是油煎會費菜籽油,她也做得少。
六嬸吃了一個紅薯餅,就說:“這個做起來好像不難。”
“不難的。”夏青棠把做法說了一遍。
“那簡單,青棠沒有時間,我就做給大家吃。”六嬸說。
“好,誰做都行,反正我想吃。”謝瑾蘊歡呼一聲,然後埋頭繼續吃。
大家對這一桌子的美食顯然非常捧場,最後就著二米飯把桌上的碗盤全部吃光,連水煮魚片的湯汁都被謝成業父子三個拿去拌米飯了。
“太好吃了。”謝母笑著說:“青棠啊,你這手藝,不去做廚子真是可惜了。”
奶奶笑著說:“我倒是覺得,青棠可以開班授課了,教別人做菜,這樣,才能把手藝傳出去。”
“我這點本領,開班授課肯定遠遠不夠的。”夏青棠笑著說:“我也隻是會做一點兒家常菜罷了,真的大菜我是一概不會的。”
“家常菜做成這樣,就已經不是一般手藝了。”奶奶說:“我們瑾萱是撿到寶了。”
謝瑾萱笑著說:“我早就說過很多次了啊。”
“還跟我們裝呢,你還不是第一次吃青棠做的醃篤鮮和水煮魚片?”謝母笑了。
“沒辦法,這又是鹹肉又是魚的,平時也吃不上這樣的菜啊。”謝瑾萱說:“但是我們日常隨便吃一碗麵條,也是最美味的。”
謝瑾蘊說:“哥哥,我以後能來你們家吃飯嗎?”
“不能。”謝瑾萱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以後,隻有你嫂子有空的時候,禮拜天中午偶爾可以請你吃一次。”
“真小氣……”謝瑾蘊撇撇嘴。
六嬸說:“小蘊這是怎麽了?這以後是不想吃我做的飯啦?嫌棄我啦?”
“沒有沒有,六嬸做的飯肯定還是天下第一好吃的,我隻是沒有吃過嫂子做的飯菜嘛,有點新鮮感。”謝瑾蘊趕緊拉住六嬸的手,“我最愛的肯定是六嬸做的飯。”
大家都笑了起來,謝爺爺說:“你就在家裏,好好吃小六做的飯菜,你哥哥嫂子忙著呢,他們平時要上班,下了班還要學習的。”
“對哦,青棠你的英語學得怎麽樣了?”謝母問道。
“剛會說幾句簡單的。”夏青棠道。
奶奶就用英語問她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幾歲了,夏青棠都回答了。
奶奶笑著說:“你那個老師,教你的發音還挺好聽的呢。”
“是的是的,我也覺得沉香老師說英語的時候就像外國人在說話一樣。”夏青棠上輩子也是見過外國人的,電影裏麵的也見過,她覺得管沉香說英語就像外國人說話似的。
“那個管老師的父親,以前是不是出國留洋的?”謝成業問道。
“是的,也是因為這個,所以……”謝瑾萱道。
謝母說:“現在就他們兄妹兩個人了吧?我記得小管的妻子帶著孩子跑了,現在找到了嗎?”
“正在找,隻要沒出省,肯定能知道。但要是出了省,就不好說了。”謝瑾萱說:“不過管老師也想開了,實在找不到,也沒辦法。他現在就希望早點治好小管老師的腿,讓她行動自如。”
“你現在看的中醫不是老韓給你介紹的嗎?你趕快介紹給那個小管老師試試看嘛。”奶奶道。
“我打算自己身上確實出效果了再介紹給小管老師,畢竟她的腿需要很長時間的治療,要是找錯了醫生,又要從頭再來,那也是一種折騰。”
“那你什麽時候才會出效果?”
“快了吧,泡澡進行了一段時間了,常醫生說再有三次針灸,刮風下雨就不會有疼痛感了。”謝瑾萱說。
“就是辛苦我們青棠了,又要上班又要學習還要照顧你泡澡。”奶奶說:“等你全好了,可要對我們青棠一輩子好。”
謝瑾萱嚴肅道:“一輩子怎麽夠?下輩子我還要找到青棠,幾輩子都對她好。”
“羞羞羞。”謝瑾蘊用手指刮著自己的臉。
謝瑾萱理直氣壯道:“小孩子懂什麽?這可不是羞,等你長大了,你要是能遇到一個這樣生生世世你都想對她好的女孩子,那是你這輩子的福氣。你要知道,多少人,是遇不到的,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能夠在一起。”
謝瑾蘊被哥哥說愣了,他瞪大眼睛看著哥哥,大腦都轉不動了。
謝母伸手揉揉小兒子的腦袋,然後笑著說:“別琢磨了,你小孩子琢磨不過來的,反正你記住,你哥哥的話是對的,等你讀大學了,就可以去琢磨這句話了。”
謝瑾蘊立刻傻乎乎地點點頭,全家人又都笑了起來。
之後,謝爺爺跟奶奶要回去午休,六嬸就陪著他們回去了。
隻有謝瑾蘊一個人留下來幫謝瑾萱一起收拾洗碗,等收拾得差不多了,謝瑾蘊湊到夏青棠麵前,期期艾艾說:“嫂子,咱們瞞著哥哥,偶爾做點甜食給我吃,行不行?”
夏青棠正在看書呢,聞言就放下書本,笑著說:“想吃什麽樣的甜食?”
“都可以,嫂子你手藝好,主意又多,肯定會做很多我沒有吃過的甜食,隻要是你做的,什麽我都愛吃。”謝瑾蘊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就像個小饞貓。
他今年也該十五歲了,不過這會兒的孩子生長發育會遲緩一些,所以十五歲的小少年其實還是瘦瘦弱弱的,還是個孩子樣兒。
夏青棠看了看廚房,低聲說:“好,下個禮拜我再做一點甜食,到時候給你送過去。”
“謝謝嫂子。”謝瑾蘊小聲歡呼了一下,就跑到廚房門口說:“哥哥,我回去寫作業了。”
“去吧。”謝瑾萱也收拾好了,打開門放弟弟回去,又重新關上門坐到了夏青棠身邊,開始給她按摩肩膀。
“這是幹什麽?我又不累。”夏青棠笑著說道。
“怎麽會不累?做了那麽多菜,跟過年似的,我看著都覺得辛苦。”謝瑾萱說。
“六嬸天天做菜,她也沒喊累啊。”
“那怎麽一樣?六嬸的工作就是做飯做家務,她做飯是有工資拿的。你做飯,是上班之外的額外體力勞動。可惜我廚藝實在太差,我做的東西都不好吃,要不然,我肯定是不舍得讓你做飯的。”謝瑾萱很認真地說道:“要不然,我們以後晚飯都吃食堂吧,我們大院兒的家屬食堂不算差的。”
“我們早上中午都在吃食堂了,晚上還吃食堂,你不覺得厭煩嗎?雖然做飯是工作之外的額外勞動,但我並不討厭做飯,我還挺喜歡待在廚房,守著一鍋香噴噴的食物的,那樣我會覺得很幸福。”
謝瑾萱盯著她的大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是不是以前餓多了,所以才會這樣?”
“應該有一點關係的。”夏青棠笑了起來,“幹什麽?又要心疼我了?”
“對。”謝瑾萱摟住她,輕聲說:“要是我早一點有勇氣靠近你就好了,那樣的話,讀書的時候我就可以給你飯票,讓你吃得好一點,讓你少挨餓。”
夏青棠說:“不,讀書時候你靠近我也沒有用,那個時候我可不敢跟任何男生說話的。再說,我覺得我們倆遇到的事情剛剛好,就是這個時間,我們才能遇到。”
“那以後我也會好好訓練一下刀工什麽的,爭取你什麽都不用做,隻用下個廚。”
“好,我很期待。”夏青棠笑著在他的耳邊吹了一口氣,“謝瑾萱同誌,古話說溫飽思yinyu,你看我們中午吃得那麽飽,現在剛好又是午睡時間,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臥室也睡個午覺?”
謝瑾萱沒說話,隻是一把將她抱起,直接跑去了臥室。
夏青棠在親熱之後確實睡了一個午覺,睡醒以後都快五點了,她慢慢坐起來:“居然這麽晚了……”
穿好衣服走到客廳,客廳空****的,她先去了衛生間,出來後直接去了書房,果然看到謝瑾萱正在埋頭學習。
“瑾萱,晚上我們去吃食堂吧,下午睡了一覺,我不想動了,隻想吃現成的。”夏青棠道。
“好,那我去打回來吃,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去食堂吃?”
“我們一起去打飯吧,我也想出去走走。”夏青棠說著又關上門,“你繼續看書吧。”
伸了個懶腰,夏青棠正要去拿兩個人的飯盒,謝瑾蘊就咚咚咚跑過來了,隔著院子就在喊:“哥哥!嫂子!”
“怎麽了?”夏青棠打開門。
“六嬸說晚上回家吃飯,她做韭菜盒子吃。”說完,謝瑾蘊掉頭跑了。
夏青棠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六嬸猜到她晚上懶得做飯了,所以提前讓謝瑾蘊過來通知他們。
去謝家吃了非常美味的韭菜盒子,夏青棠跟謝瑾萱手挽手在大院兒裏走了幾圈,才回去洗澡睡覺。
臨睡前,夏青棠窩在謝瑾萱的懷裏,小聲說:“謝瑾萱,我覺得很幸福,特別幸福。”
謝瑾萱愣了一下,低聲說:“我也很幸福。”
“那就睡覺吧。”夏青棠輕輕一笑,抱住他睡去了。
過了一個非常幸福的禮拜天,夏青棠禮拜一工作的時候心情一直很好,總是麵帶微笑,連夏青海過來給她送喜帖的時候,她都沒有說難聽話。
原來,吳金鳳的父母禮拜六就過來了,夏青海還帶著父母去見了他們,雙方談攏了以後,夏青海就迫不及待在廠裏發喜帖了。
這會兒的喜帖也挺簡單的,買一些紅紙回來,自己裁成合適的大小,找寫字看好的人在上麵寫上兩個新人的姓名和辦酒席的時間地點,這就完成了。
別看這種喜帖簡陋,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買得起這麽多紅紙的,一般隻有講究一點的人家才會準備喜帖。
“到時候準時到啊。”夏青海叮囑道。
他看上去滿麵春風,工人服的裏麵露出了雪白的襯衫領子,像是新買的衣服。
夏青棠看了一眼喜帖上的時間,道:“放心,我會準時到的。”
李月很好奇地說道:“我說小夏哥哥,小夏跟小吳可是仇人,你是怎麽跟小吳處上對象的?”
“碰巧認識了,就處上了。”
“她可是幹部子女,怎麽就看上你了呢?你也說說看,是哪方麵讓她瞧上了啊?”李月還在問。
張寧說:“小李啊,你這話說的,這夏同誌也不差啊,一表人才的。”
“那小吳就是看上夏同誌長得俊俏唄?”
夏青棠說:“我覺得就是這樣了。”
李月笑了:“倒是挺符合小吳的,她那個人,一看就膚淺。”
張寧重重咳嗽了一聲:“你們說話注意點兒啊,人家要結婚了,這是喜事兒,喜事兒!”
夏青海倒是一臉無所謂地說道:“我們這個禮拜就要登記結婚了,到時候我來給大家送喜糖吃。”
“買了什麽喜糖呀?哎,對了,你給小吳多少彩禮錢啊?三轉一響能配齊嗎?”李月倒是一點顧忌都沒有,抓著他就要尋根問底。
夏青海說:“喜糖就是在百貨大樓買的,大家過年都會吃的那種。至於彩禮和三轉一響,我確實拿不出來,不過金鳳和她的父母都很體諒我,沒有這些也不跟我計較。”
李月說:“那你走運了。”
“是啊,我確實走運。”說完,夏青海就出去了。
李月趕緊看向夏青棠:“你跟你哥哥關係不好,又跟吳金鳳有仇,怎麽還答應去喝他的喜酒?”
夏青棠拿起鋼筆,嚴肅道:“我什麽時候跟吳金鳳有仇了?李幹事,雖然我年輕,你也不能這樣胡說八道呀。我在辦公室一再解釋,我不認識她,跟她沒有仇。你問問其他同事,我是不是一直這麽說的?你怎麽老是說我跟吳金鳳有仇?這是什麽居心啊?”
吳峰立刻說:“確實,小夏一直說自己跟吳金鳳不認識,沒有仇的,倒是小李倒是說她們倆有仇,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李月鬧了個大紅臉:“哎呀,我能有什麽居心,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啊,你怎麽還當真了呢?”
“隨口說說也不行啊,你說多了,別人會真的相信的,你怎麽平白無故給我樹敵呢?”夏青棠嚴肅道:“麻煩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對我不好,對吳金鳳同誌也不好,都在一個地方上班,你這是人為在製造我跟吳金鳳之間的矛盾啊!”
“你別上綱上線啊,我以後不說了還不成嗎?”李月捂著胸口說:“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一點點小事居然給我上綱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