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媽, 我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些年我哪裏對不起你了?是!我是吃不下當兵的苦,沒有跟爸一樣去當兵,但家裏已經有大哥去當兵了, 我身體又弱,難道非要我也去當兵才算孝敬你們嗎?還是你們一直記恨我當初娶了招娣?我說了多少次了, 我不是上門女婿, 我沒有做過上門女婿!我孩子是跟我姓的, 都姓田!我雖然沒有住在家裏照顧你們, 但我哪個月沒有回來看你們?田國琴一年也不過來一次, 她為了那個謝瑾萱還跟爸鬥氣好幾年, 連信都不寫一封,你憑什麽給她那麽多東西, 我卻一件都沒有?爸,媽, 你們今天不給我一個清楚明白, 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裏!我就不相信了,活了四十幾年了, 我的父母就是這樣對我的!我不服!我不服!”田國強滿麵通紅,額角青筋直冒,因為聲音太大所以喉嚨都扯破了。
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在叫嚷著他的憤怒和不甘,他每說一句話,二舅媽就跟著他用力點頭,每一下點頭的力氣都像是要鑿穿地麵一般。
這段時間,外婆的病情雖然沒有惡化, 但她的身體其實一直在慢慢虛弱, 現在被田國強這樣聲嘶力竭地大吼,外婆出現了明顯的不適, 她伸手去捂住耳朵,但因為手上沒有力氣所以沒什麽太大的作用,沒過一會兒就開始有些頭暈了。
夏青棠趕緊走過去,用自己的兩隻手捂住了外婆的耳朵。
田老爺子原本還挺冷靜,但見二兒子如此激動,他的麵色也開始變得陰沉起來,他對著田飛揚做了一個手勢,田飛揚立刻點點頭。
田國強到底是他的兒子,看得懂他的手勢,見狀又立刻吼道:“幹什麽?你還想要你的孫子來打我?來啊來啊!有本事就把我打死!我也不知道我怎麽礙你們的眼,你跟媽這樣見不得我!既然你們這麽討厭我,當初幹什麽把我生下來?你們還不如小時候就把我掐死,現在我清淨,你們也清淨!”
“吼完了嗎?”田老爺子冷冷道:“吼完了麻煩你安靜一點,你媽媽身體不好,你看不到她已經被你的大吼大叫吵的頭暈了嗎?你是想看到你媽媽大過年被送去醫院才高興嗎?”
“是你們先對不起我的!我個個月回來看她,她是怎麽對我的?她什麽都沒給我留!比不上大哥我認了,但是我哪裏比不上田國琴了?我可是兒子,我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田國強吼到現在,嗓子已經完全扯破了,現在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是破鑼一般,非常難聽。
二舅媽趕緊伸手揉了揉他的後頸脖,像是希望他能舒服一點。
田國強卻一把將她揮開,她一個趔趄沒站穩,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身後還有兒子扶著她。
田老爺子冷冷說:“我知道你是我兒子,你要不是我兒子,你現在會站在這裏嗎?田國強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大吼大叫,我就讓他們把你丟出去,錢和首飾你也別拿了,以後也別進我家大門!”
“不進就不進,你當我是叫花子來跟你們要飯嗎?那點兒錢和首飾就想打發我?真當我好稀罕嗎?我現在就走,有本事,你們倆死了,都別找我給你們送終!到時候要是親戚朋友問我為什麽不去給你們送終,我就告訴所有人,是你們不要我這個兒子的,是你們把我當叫花子打發的,是你們活該沒有兒子送終的!”田國強口不擇言,撂下這句話轉頭要走。
一直沒吭聲的田國豪聽到這裏突然怒了,他站起來說:“田國強你說什麽呢?你這是人說出來的話嗎?你是不是早就盼著爸媽早點死了?還盼著我也死了,這樣家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盼不盼的有什麽區別,現在家裏的東西不都是你跟田國琴的嗎?虧你也坐得住,你跟你婆娘兩個人辛辛苦苦伺候了老東西這麽多年,現在你那個妹妹不費一點兒力氣就拿走了那麽多,你還傻樂呢,我告訴你,你就是個大傻蛋!就那個病懨懨的老東西,這麽多年那麽心疼她的大外孫,還指不定給了大外孫多少好處呢。你樂,你還樂得出來!給你的那些東西聽著氣派,數量也多,說不定加一起還不夠你妹妹一個零頭值錢呢!”田國強倒也不是傻子,一邊罵父母一邊挑撥離間了,大概是想讓田國豪跟他一起鬧。
謝瑾萱一言不發站在那裏,隻防著田國□□起傷了外婆,其他的事情他不管,因為分配東西是外婆的意願,謝母都說了一切聽外婆的,他作為謝母的代表,更不可能有什麽話要說的。
給他母親的東西,他會全都帶走,真的什麽都不給,那也是外婆的決定,沒什麽可說的。
而且田國強現在分得少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謝瑾萱記得十幾歲的時候,外婆透露過自己的遺願,她原本是打算把五分之二的東西分給最辛苦的老大,老二和女兒平分剩下的五分之三。
現在分配變成了這樣,隻能說這些年田國強的所作所為讓外婆非常不滿,所以才重新做了安排。
夏青棠更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她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就算田國強這段時間做了很多糊塗事,還在謝家那邊惹了大麻煩惹怒了謝家,外婆會因為這些事就不給兒子分東西了嗎?
不過,看到為了分財產兄弟鬩牆的現實場麵,夏青棠覺得比電視劇裏麵殘酷多了。
她站在外婆的身邊,雙手捂著外婆的耳朵,雖然外婆看上去非常平靜,但不知道怎麽的,夏青棠可以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一陣哀傷。
這是她生的孩子,她養大的孩子,現在站在她的麵前如此辱罵她,她心裏怎麽會不難過呢?
麵對田國強的挑撥離間,田國豪完全不上當,他黑著臉道:“那些東西都是媽的陪嫁,要是放在古時候,陪嫁原本就是留給姑娘的。現在時代不同了,媽願意拿出來分給我們三兄妹,她想怎麽分,肯定都是她做主,我沒有一點兒怨言。說白了,我不缺吃不缺喝,我子女算不上有出息,但也都養得起自己,我不拿這些也活得不錯。媽的東西,願意給我,我就收著,不願意給我,我也幫她妥善安置好。至於照顧爸媽,那是做兒子應該做的,難道我照顧爸媽,就是跟你一樣盼著他們早點死,我好繼承遺產嗎?我先前不知道媽有這麽多東西,我還不是對媽非常孝順?我告訴你田老二,你別拉我下水,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大舅媽也說:“沒錯,我們兩夫妻不缺錢用,將來老了也都有退休金,生老病死不用我們操心,真當我們跟你一樣,靠著這個來發財呢?再說媽又不是沒給你留東西,那麽多現金和首飾已經夠你們夫妻倆這輩子吃喝不愁了。你現在倒是有臉生氣,你怎麽不問問媽,為什麽給你分最少呢?你敢問嗎?”
田老爺子原本隻是冷了臉,但在聽到田國強說自己親媽是“病懨懨的老東西”後,老爺子的眼神就不太對了。
他朗聲道:“你們兩個不要跟這種人廢話了,他既然不稀罕他媽媽留給他的東西,又嫌棄自己的親媽病懨懨的沒有早點死,這種畜生,站在我家裏我都嫌他髒了我的地方!讓他給我滾出去,永遠不要再踏進我家裏一步!這話我就放在這裏,老婆子走了,不需要你田國強一家人過來送終,我有兒子,有女兒,也有孫子外孫,你不來,不差你這一個!但你今天說出了這種話,以後要是敢踏進我家一步,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趁我現在還不想對你動手,你們全家人立刻給我滾出去!”
田國強氣得眼珠子都發紅了,他啞著嗓子吼道:“爸,媽那樣對我,你不幫我就算了,你現在是真的要跟我斷絕關係了嗎?”
“在你那樣說你媽媽之後,你就不是我的兒子了!給我滾!”田老爺子重重一拍茶幾。
田國強瞪著通紅的眼睛看著田老爺子,這個時候倒是不敢掉頭就走了,因為他不是傻瓜,要真是這個時候走出了這個門,那就真的一輩子別想回來了。
是,老爺子年紀大了,也沒什麽可以讓他沾光的了,但除掉外婆自己的東西,老爺子這些年也存了不少錢的,肯定比外婆的存款多,要真是現在走了,那以後老爺子的存款就要便宜田國豪和田國琴了!
可是不走,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才是兒子啊,他做錯了什麽要這樣對待他?
二舅媽跟田飛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人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意思,開始出聲勸慰了。
二舅媽說:“爸,這話就太嚴重了,你們可是親父子,媽媽什麽都沒給國強留,他情緒激動不是應該的嗎?你是他親爹,這種時候應該稍微體諒他一樣。再說國強也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吧,這些年對你們也是恭敬孝順的……”
“他對我們恭敬孝順?嗬嗬,我怎麽不知道?”田老爺子打斷二舅媽的話,冷笑道:“我怎麽不知道他對我恭敬過?你爸爸在位的時候,他聽你爸爸的話,你爸爸不在位了,他聽你的話,他幾時聽過我跟老婆子的一句話?我們讓他做點人事兒,不要為了升官就去破壞親外甥的婚姻,他聽了嗎?他不光沒聽,還跑到人家老謝家裏鬧出那麽大的事情,讓親家母都動了手,我們老田家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們就是為了謝瑾萱的那點破事兒,連我這個兒子都不要了。我真的不知道這個謝瑾萱有什麽好的,他到底用什麽東西迷住了媽的眼睛,你就這麽心疼他?我的孩子是你的親孫子,你怎麽不心疼他呢?你給田國琴那麽多東西,不就是等著田國琴傳給謝瑾萱嗎?我算是看出來了,媽你這輩子連飛揚都不怎麽心疼,你就是心疼謝瑾萱這個小白臉兒。怎麽著?他長得好看,像媽你年輕時候的老情人,所以現在連遺產都要留給他了……”
“我cao你大爺的!”田國豪突然飛奔過來,狠狠一拳砸在滔滔不絕的田國強臉上。
田國強整個人飛出去幾米遠,直接撞在了牆上然後哼哧一聲滑坐在地上,不知道生死。
“國強!”
“爸!”
二舅媽跟田飛龍一齊奔過去,趕緊查看田國強的狀態。
這一看可不得了了,田國豪是天天鍛煉身體的人,田國強則天天坐辦公室,十天半個月也難得運動一次,因此整個人被打到眼冒金星,鼻子歪向了一邊,嘴角破了一大塊,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淌。
夏青棠遠遠看著,也覺得這人估計得送去醫院了。
她兩次來到田家,倒是一直都遇到有人去醫院。
“天哪,怎麽把人打成這樣了?田國豪你是不是瘋了?”二舅媽尖叫道:“殺人了!田國豪為了搶奪遺產殺人了!快來人啊!”
她的尖叫聲引來了幾個鄰居的圍觀,他們站在外頭大聲問屋裏有沒有事,需不需要幫助。
田老爺子走出去,三言兩語打發了鄰居,就走回來看大舅媽和政委給田國強檢查傷口。
“沒什麽大事,應該就是打掉一顆牙,還有點兒輕微腦震**吧。”政委很有經驗,“先安靜待一會兒,自後送去醫院擦些藥,很快就能好,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我們怎麽不用擔心?田國豪把人打成這樣,我們要報警!還有,政委你人在這裏,田國豪可是你手下的人,現在他打人,你管不管?”二舅媽瘋了一樣喊道。
政委說:“這要是在大馬路上,他動手打人,我肯定要管的,但這是在家裏,而且他又沒穿軍裝,跟弟弟打個架,這種事兒我們怎麽好管呢?要不然,你去找警察吧,但是我記得警察也不管家務事兒的。”
“什麽跟弟弟打架?他是毆打弟弟!政委,你也站在他們這一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婆子不給我們國強分東西了,所以才會這樣積極幫著田國豪?他們是不是都給你好處了?”二舅媽指著政委的鼻子罵道:“你們怎麽這樣不要臉啊?我們國強說錯話了嗎?謝瑾萱不就是長得像死老太婆的舊情人嗎?照片我們都看過的,那模樣有五分相似的,所以這些年死老婆子才會這樣心疼這個大外孫!爸還幫著他們說話,你頭上都綠得反光了,你還幫他們說話!田國豪你還有臉打你弟弟?你們這一幫都不是好人!我呸!”
田國豪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舉著拳頭又要揍人:“你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了!你再胡說八道一句,你信不信我讓你們夫妻倆今天一起住院?”
“你打呀,你打呀!有本事你就把我們都打死了,反正國強也不討爸媽的喜歡,最好你打死我們,然後你也去償命,最後什麽東西都會落在田國琴的手裏,都會傳給謝瑾萱,那媽媽你的心願是不是全都達成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就為了你那個得不到的老情人,你這樣對待你的兒子!”
屋裏的人這會兒表情各異,田國豪夫妻倆應該都是知情者,所以兩個人都是又氣又羞,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麽才好。
田老爺子一臉平靜,看來兒子知道的事情,他也是非常清楚的。
政委跟老覃的臉色都有一點兒尷尬,大概是知道了老朋友家裏的秘辛,所以有點不好意思麵對了。
年輕一輩的這些人是沒有一個知情的,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睛,麵露驚訝,特別是謝瑾萱,他驚訝到眼珠子都不轉了,隻是直愣愣盯著外婆看。
作為當事人的外婆卻依舊非常冷靜,她見大家都不說話了,就輕輕拍了拍夏青棠的手,低聲說:“好孩子,不用捂了,我有幾句話想要說。”
夏青棠便鬆了手坐在一邊,心裏是驚濤駭浪,但麵上卻依舊比較平靜。
外婆看了一眼趴在田飛龍腿上的田國強,見他的傷勢並沒有那麽嚴重,就慢慢說:“國強,我養你一場,自認沒有虧待過你,你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經常整夜不睡覺照顧你,直到你過了十三歲,才不再夜裏生病。後來你長大了,日子也太平了,你身體弱不想當兵,我依了你,找了人讓你去了一個輕鬆的崗位,也是希望你不要太勞累,保重身體為好。之後你自己找了愛人,又要搬去那邊住,我也沒有反對過。你結婚,我給錢,你生孩子,我給錢,你要辦事,我給錢,你說你缺錢,我還是給錢。這些年,明裏暗裏我給了你多少錢,不知道你有沒有記過賬,心裏還有沒有數?”
田國強這會兒根本不能說話,二舅媽就說:“你是他媽,你給他錢不是應該的嗎?給點兒錢也要斤斤計較到現在,那你做什麽養孩子啊?”
外婆笑了一下,道:“你這話很有道理,我的孩子,我給錢是應該的,但斷沒有四十歲的孩子,還問父母要錢的道理。可國強這幾年找我要錢,我也都給他了。你倒是出門去問問,看看還有誰的父母會這樣做?”
二舅媽說:“怎麽可能?這些年國強何時問你要過錢?我們又不是沒有工資,做什麽找你要錢?”
“你可以自己問國強,不過現在他不能說話,所以我來說,他上次來我家裏,還問我要了一百塊還債,我也給他了。這麽多年,大大小小,我靠著賣東西補貼了他至少三四千塊錢,但我可沒有補貼過國豪跟國琴。現在分東西,他分得少,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就不說他現在越來越不成器、越來越卑鄙,隻說給錢這一塊,他現在還有什麽資格問我要東西?我要留給他的東西,不都賣掉拿去換錢給他還賭債了嗎?”
外婆的話讓所有人都更加吃驚了,顯然,連謝瑾萱都不知道,原來這些年外婆私下補貼了田國強那麽多錢。
三四千塊錢啊,這可是一筆巨款啊!
聽到這裏,夏青棠恍然大悟,也覺得這樣才是合理的,因為外婆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給自己的兒子留東西,她不給他留,隻是因為田國強早就把這些東西敗光了。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外婆繼續說:“這是我的錯,因為他從小身體弱,我怕他養不大,所以什麽都依著他,什麽都聽他的,這才把他嬌慣成如今這個卑鄙無恥的樣子。現在他在我家裏罵我,都是我應得的,我沒有養好自己的兒子,是我活該!我走了,他不來給我送終,我反倒高興。”
田國豪低聲說:“媽,田國強為什麽需要那麽多錢?他幹什麽了?”
外婆說:“我原本答應過他,要幫他保守秘密的,但今天都已經撕破臉,他都不認我這個母親了,那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就說出來算了。國強從十幾年前就開始賭錢了,他跟幾個朋友經常聚在一起賭錢,一年總要輸個二三百塊。但他家的工資都是放在女人手裏的,他沒錢還債,人家就要打斷他的胳膊他的腿,我不忍心,就一直幫他還債。我現在變成這樣,說不得也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怪我教子無方,縱子犯錯。都是報應,都是報應……”
二舅媽一開始還一臉不高興,聽著聽著,她的表情就漸漸有點兒迷茫了,再聽著聽著,她的眼睛瞪大了,怒氣也上來了。
“田國強你賭錢?你居然賭錢賭了十幾年?你媽給了你那麽多錢,你全都賭輸了?田國強你還是人嗎?你平時在家裏裝的正兒八經的,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居然賭錢輸了那麽多!田國強你對得起我嗎?那可是好幾千塊錢啊!你還我的錢!”二舅媽撲過去,掐住了田國強的脖子用力晃動。
田飛龍原本蹲在地上抱著他爸,被這麽一搖晃,他一下子支持不住,跟田國強一起摔在了地上。
田國強的臉現在腫起老高,被這麽一晃**,他就難受得有些忍不住,撐著坐起來就哇的一口吐在了二舅媽的腿上——全是血。
“爸!你沒事吧?”田飛龍趕緊摸了一個手帕遞過去,還責怪他母親,“媽你這是做什麽?你是想弄死爸嗎?”
“你還幫他說話?他賭錢輸掉了幾千塊啊!幾千塊!你知道能買多少東西嗎?兒子啊,他輸掉的錢,原本都可以給你花的呀!你怎麽還幫他說話啊?”二舅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怎麽會嫁給一個這樣的人啊?”
田飛龍說:“奶奶說什麽你就信?爸都沒有承認呢。說不定是奶奶趁爸現在不能張嘴說話,故意編排出來騙我們的。依我看,奶奶就是被爸說中了,她還想著那個什麽舊情人,所以把東西都留給謝瑾萱。”
“田飛龍你給我注意言辭,你媽是女人我不能打,揍你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田國豪爆喝一聲。
外婆還是溫柔地微笑,她慢慢說:“都別那麽大聲,說起我的舊情人,倒確實有這麽一個人,國豪他們都看過那個人的照片,我也沒有瞞過大家,就在影集裏麵放著,你們要是想看,可以讓國豪拿給你們看。我小時候,定過一個娃娃親,但是那個時代,人命說沒就沒了,我們還沒結婚,他就犧牲了。之後,我也跟著家裏人搬了地方,後來nao革ming認識了老頭子,就跟他在一起了。娃娃親的事情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他了,那個人是個很好的人,至於長相,確實有幾分像瑾萱,不過我們瑾萱比他更好看。我對瑾萱好,或許也有這一層原因吧,但我喜歡瑾萱,就不喜歡你們了嗎?飛龍你自己說,你從小到大,奶奶哪一點對你不好?其他人有的東西,奶奶少過你一分嗎?”
田飛龍轉了轉眼珠子,不說話了。
倒是田飛揚說:“奶奶給我們這些孫子孫女的,肯定比給瑾萱的多。真要論這個,瑾萱一年才能見到奶奶一次,多親近一點也是正常的。再說了,瑾萱從小就聰明,說話又好聽,我要是奶奶,我也喜歡瑾萱,他可不像你,一說話就氣死人。不論什麽親疏遠近,隻說討人喜歡,田飛龍你也好意思跟瑾萱比?”
田飛龍氣得狠狠剜了田飛揚一眼,但卻沒有說話,因為他確實無話可說,外婆對他們這些孫子孫女一貫都是一碗水端平,至於給外孫的,那肯定要少多了,畢竟一年才見一次,根本撈不到什麽好處的。
外婆說:“事情呢就是這樣的,我沒有給老二分古董和舊書,因為老二原本該得的那一份,基本都賣掉了。至於那些舊書,那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我給國琴,因為她是女孩子,她婆家都是讀過書的人,家裏喜歡書,交給她保管,我放心。你們這些人,一年到頭看不了一本書,我交給你們,回頭都給我糟蹋了,那我會難過的。至於分了那些東西給國琴,難道不應該嗎?她是我的女兒啊,我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女兒,我想給她一點東西都不行嗎?國琴雖然不在我身邊,但她一直是個好孩子,國強去她婆家坑害瑾萱,她受了那麽多委屈,反倒發電報安慰我,讓我不要生氣,讓我保重身體。田國強啊,人家做哥哥的,知道心疼妹妹,你也是做哥哥的,你怎麽不把你妹妹當人呢?她是個人啊,她的兒子也是人,不是你用來給討好領導的物件兒!田國強,我心疼了你幾十年,就把你養成了這樣,我真是不配做人!”
田國強坐在地上,用手帕捂著自己的嘴,一張變形的臉上現出了一點點難堪的神情,但隻有一點點。
田老爺子說:“現在,還有誰有話要說嗎?對分配的結果不滿意的,就不要拿走任何東西,直接滾出去就行了。”
二舅媽看看自己的兒子,田飛龍低聲說:“爸拿了奶奶那麽多錢,那些東西是不會再分給我們了。媽,我們應該見好就收,把錢和首飾拿了,再找大伯要醫藥費。”
二舅媽點點頭,心裏有數了,她便大聲說:“爸媽,我們接受這樣的分配。國強賭錢的事情,之後我回家再跟他算,但是他被老大打成了這樣,你們是不是應該有個說法?”
田國豪哪能不知道二舅媽的想法呢?他冷笑一聲說:“我打他是他欠打,再說我們兄弟打架,你管得可真寬。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要醫藥費嗎?行,你帶他去醫院,看多少錢,拿著單子來找我報銷,我一分不少你們的!”
“那住院的陪床費用怎麽算?”
“按天數來,你要是有本事讓老二在醫院住上一年,我就給你一年的陪床費又能怎麽樣?再怎麽著,還能像他賭錢一樣輸掉幾千塊嗎?”田國豪嗤笑一聲。
二舅媽點點頭:“爸爸,政委,覃叔叔,你們都聽到田國豪的話了,到時候他要是不給錢,你們都要給我作證。”
田老爺子隻是冷冷一笑,壓根不想跟她說話,政委隻好說:“都是親兄弟,給醫藥費是應該的,但依我看,最好是住到軍區醫院,這樣雙方都放心,你說呢?”
住到軍區醫院,就不怕二舅媽他們找人弄虛作假,該住多少天就住多少天,到時間就會正常出院,不至於讓田國豪被敲詐。
二舅媽不說話了,田飛龍倒是說:“我沒意見,軍區醫院住著確實放心一點。那……爺爺,奶奶,我爸這樣子也不好看,要不,我們趕快拿了東西,就送我爸去醫院吧。”
外婆說:“可以,我累了,現在就分給他們吧。”
她讓田老爺子去房間拿出錢和首飾,當著政委和老覃的麵,把之前分好的三份東西直接擺在了茶幾上。
為了怕田國強一家還要鬧騰,外婆還把裝著每一份東西的布袋子打開,讓他們可以自己上來檢查。
二舅媽跟田飛龍趕快過去挨個袋子檢查,數清楚鈔票的數目,又對比了半天首飾的多少,最後倆人才說:“沒問題了。”
“沒問題了是吧?既然沒問題,你們就拿著這個東西出去吧。以後,沒什麽事也不用過來了。我不在了,也不用勞煩你們過來。田國強已經說過了,我死了他也不會來送終的,我希望他記住這句話,說到做到。”說完,外婆閉上了眼睛,竟是再也不願多看二兒子一眼的意思。
田國強瞪著眼睛看著母親,那眼神透著一點後悔,透著一點兒羞愧,但更多的,還是滿滿的氣憤。
他鬆開手帕,含含糊糊說:“為什麽……”
“你說什麽?”二舅媽湊過去,他又說了一遍,二舅媽就說:“他說為什麽……大概是想問媽為什麽這樣對他吧。”
外婆這次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看著二舅媽笑了一會兒,擺擺手,示意田飛揚送她回臥室。
田飛揚趕緊走過來,抱起外婆去了臥室。
二舅媽說:“媽這是什麽意思啊?話都不願意跟我們說了?”
大舅媽從那頭拿了一個掃帚過來,一邊掃地一邊驅趕他們三口人:“出去出去!不是要去醫院嗎?趕緊去啊!”
“你們!”二舅媽說:“田國豪,你把人打成這樣,你得開車送我們去醫院!還有政委也不能走,得跟著我們一起過去,你要幫我們做個見證人!”
政委沒法子,隻能說:“那行,國豪開車,我跟你們去一趟,走吧。”
說完,政委帶頭往外走,田飛龍也趕緊扶起田國強,慢慢朝外挪。
不知道田國強這會兒在想什麽,他梗著脖子歪著頭,朝著外婆臥室的方向一直在含糊說著“為什麽”。
等他們全都出去了,田老爺子才對著老覃說:“老覃啊,今天辛苦你了,也讓你受累了。”
老覃說:“我沒什麽,你快去看看嫂子吧,她身體最重要。”
說著,老覃喝掉自己麵前的那杯茶,也回去了。
田老爺子看看表情僵硬的謝瑾萱,低聲說:“瑾萱啊,你也來,你過來。”
他帶著謝瑾萱去了外婆的臥室,大舅媽推了夏青棠一下,低聲說:“傻孩子,你也進去看看。”
“好。”夏青棠便也跟了過去。
這個時候,外婆已經被田飛揚安置在了**,她躺靠在那裏,表情安詳,眼神卻帶著一絲難過。
“外婆,身體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謝瑾萱走過去,低聲問道。
外婆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在床邊坐下,然後說:“我身體沒事,就是有點兒累了。國強會鬧事兒,我們提前也預想到了。一開始,我以為我不說,他心裏該有數的,這些年,我瞞著其他人給了他那麽多錢,沒想到他還不知足,最後非要鬧成這樣。”
謝瑾萱低聲說:“我來之前,媽媽跟我說,其實她什麽都不用你給的,她說自己離得遠,沒有照顧過你們,不給她東西是應該的。”
“是你媽媽會說出來的話,但她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是要給她東西,她懂事兒,我也懂事兒。”外婆說:“你還好嗎?我看你表情不對,是不是傷心了呀?”
謝瑾萱搖搖頭:“沒有。”
“別騙我啦,我都看出來了。你在介意那個人的事兒?覺得外婆喜歡你,不單純?”
“那更沒有了,我隻是有點兒意外。”
田老爺子走過去,從櫃子裏取出一本很舊的影集,打開其中一頁,遞到了謝瑾萱的麵前:“你看看,就是這個人。”
謝瑾萱看了一眼,說:“倒也不怎麽像。”
外婆笑了起來:“對啊,本來就不怎麽像的,你比他好看多了,但他是個好人,我一輩子都記得他,他也值得被我們記住。我跟他之間,沒有任何不能說的事兒。他犧牲的時候,我才十六歲,對他最大的印象,就是這張照片了。至於說你像他,那也是你讀了高中以後臉長開了一點兒才開始有點像的。但是在那之前,外婆難道不喜歡你嗎?我喜歡你,因為你是我的第一個外孫,你像你媽媽,聰明、善良、細心、嘴甜,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
站在角落裏的田飛揚接話道:“就是,瑾萱你難道忘了嗎?你小時候,沒有人不喜歡你的,我也喜歡你,難道我也是因為你跟那個人長得像?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人長什麽樣呢。”
“那你拿去看看。”田老爺子說著,把影集遞給了田飛揚。
田飛揚接過去瞅了幾眼,說:“下巴那邊是有一點像的,其他不像,瑾萱的眉眼好看太多了。”
說著,他又把影集遞給了夏青棠:“弟妹,你也看看。”
夏青棠接過來,見那是一張黑白老照片,已經不算特別清晰了,上麵是一個穿著淺色馬褂的年輕人,剪著短頭發,表情嚴肅,正如田飛揚說的那樣,嘴巴跟下巴確實很像,都是那種非常堅毅的嘴巴和下巴。
“是有一點兒像,雖然眉眼不像,但他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都很堅定。”夏青棠笑著說:“瑾萱像他,是瑾萱的福氣。”
“沒錯沒錯,奶奶多看看瑾萱,說不定這位老前輩長到這個歲數,也是這麽俊朗瀟灑呢。”田飛揚說道。
謝瑾萱這才笑了一下:“我肯定不如前輩啊。”
“好了,總算笑了。”外婆笑著說:“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心裏要是有事兒,裝都裝不出個笑臉來,不像你大表哥,心裏在哭,臉上都能笑出來。”
“瑾萱表裏如一,是個實誠孩子。”田飛揚說:“好了,我出去給奶奶倒杯熱水,瑾萱你陪著奶奶一會兒。”
謝瑾萱就跟夏青棠一起在臥室陪著外婆,過了半小時,外婆睡著了,謝瑾萱就跟夏青棠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
大舅媽把屬於謝母的那一份東西包好了遞給謝瑾萱:“先收到屋子裏去。”
“好。”謝瑾萱抱著東西,跟夏青棠一起回到客房。
夏青棠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低聲說:“我還是頭一回見到你這麽震驚的樣子。”
謝瑾萱自嘲道:“我跟外婆感情很好,我當時還真以為外婆是因為……”
“怎麽可能呢?外婆才不是那種人。”
“那會兒也是懵了。”
夏青棠輕輕親了他一口,笑著說:“其實,你會懵,主要是因為你感情細膩。”
他跟夏青棠不一樣,夏青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謝瑾萱那麽細膩的情緒,看外表雖然看不出來,但夏青棠覺得謝瑾萱身上最珍貴的,就是他細膩的感情,他比任何人都重感情,包括親情、愛情和友情,甚至對陌生人,他也能共情。
謝瑾萱笑了起來:“你安慰我的方式每次都像是在哄小孩子。”
“那是因為地方不對啊,換個地方,等咱們回就了,你看我怎麽哄你。”夏青棠給他拋了一個媚眼,意思很明顯,那就是等搬進新家後,她就能盡情發揮了。
“那我可等著了。”謝瑾萱笑著回親了她一口,然後說:“我先把這個放到行李袋裏吧。”
“安全嗎?”夏青棠微微有些擔心,“要不要縫幾個內袋,藏在我們的身上?”
“身上肯定藏不住,還是放在行李袋裏。反正我們坐的是臥鋪,到時候我把這個枕在腦袋底下,不會有事的。”謝瑾萱說。
“倒也是,這也太多了,身上確實藏不住。”夏青棠看著謝瑾萱把那包東西包在一件衣服的裏麵,低聲說:“你們家留給孩子的東西也太驚人了,以後你跟小蘊可是要發財了。”
她自覺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了,但像謝瑾萱這樣以後可以繼承那麽多東西的人,她也是頭一次見到。
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攀了個金枝,結果繼續生活下去,卻發現金枝越來越粗壯了,倒是讓她沒了什麽實感,好像那些錢也僅僅隻是數字罷了。
謝瑾萱哈哈一笑,放好東西又捏了捏她的小臉,道:“我的就是你的,我有錢就是你有錢。”
“那我也太沒有成就感了,我還是想自己做一番事業。”
要不然,豈不是浪費了她對未來的了解?不過現在有這麽多錢和東西做依靠,她以後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闖**了,反正失敗了也不怕了。
“那你就拿這些去做你的事業,雖然我還不太清楚你以後具體要做什麽,但我猜測,大概率是要做個商人吧?”
“你猜對了,怪不得都說你聰明,你確實是聰明。不過,這些東西我不用,我等你去給我收古董。”
謝瑾萱忍俊不禁:“好,你放心,回去了我就給你收古董,想要多少就給你收多少。”
“不不不,收個幾件以後能賣錢的就行,我得留大量存款在身上,錢才能直接拿去做生意啊。”夏青棠說得有模有樣的。
他們在田家又陪了外婆兩天,外婆的心情漸漸恢複了,還在家裏跟他們打了幾圈麻將。
田國強的傷勢確實沒有那麽嚴重,不過二舅媽拚死拚活,硬是要讓他在醫院住到臉消腫為止。
從田老爺子和外婆的表現看,經過這件事,他們倆是真的放棄這個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