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就算心裏再不舒服, 她也不能臨陣退縮，她夏青棠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成年人，那麽苦的上輩子都過來了, 難道還怕一個謝家人嗎？
反正她是跟謝瑾萱過日子的，又不是跟謝家人一起過日子, 她可沒想過再攀高枝兒。
事實上, 如果早知道謝瑾萱家裏是這樣的大幹部, 她第一時間就會拒絕他, 壓根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可是誤會已經造成了, 他們倆已經登記結婚了, 而且，除了家裏條件太好之外, 夏青棠真的找不到謝瑾萱的缺點了……甚至，家裏條件好也不算是個缺點, 隻是夏青棠恐懼這一點罷了。
夏青棠慢慢調整自己的呼吸, 想讓自己的心境平靜下來。
不管謝家是什麽樣的高門大戶，謝瑾萱總歸答應過她的, 婚後是小夫妻單獨居住，如果後麵謝瑾萱反悔了，那夏青棠就離婚。
她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離婚了也能好好活下去。
想到這裏，夏青棠也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她坦然站在那裏接受爺爺的打量。
想看就看，她夏青棠身家清白、工人階級、身體健康、思想向上, 還有什麽不能看的嗎？
老爺子看著夏青棠堅定的視線點點頭, 然後表情一鬆，微笑了一下：“好, 很好，一線工人都是好樣的，大建設，就靠你們一線工人了。”
謝爺爺有一張非常嚴肅的麵龐，但剛才這麽一笑，就也變得慈祥起來了。
“那肯定好啊，這是我自己找的媳婦兒，能不好嗎？”謝瑾萱這會兒也走進來了，他把兩個大包袱放在地上，就趕緊走到夏青棠的身邊，用力握住她的右手，想要給她支持和力量，當然，他也擔心夏青棠會突然變卦……就這麽跑了不要他了。
夏青棠轉頭看了他一眼，見謝瑾萱看上去一臉擔憂，也隻能微微歎口氣，打算體體麵麵地把今天這個場麵混過去。
老爺子說：“光知道人家好可不行，你得對人家好，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啊，青棠是我愛人，我不對她好，要對誰好啊。”謝瑾萱說。
“坐下說話，都坐下。小六，去把成業和瑾蘊喊下來。”老爺子率先在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然後示意大家都跟著坐下來。
“好，我上去喊人。”六嬸聞言就笑嗬嗬地往樓上跑，其他人都坐了下來，謝瑾萱也拉著夏青棠在茶幾對麵的矮凳子上坐下了。
茶幾上井然有序地放著兩個大茶盤，一個擺著一個青瓷茶壺，周圍一圈可愛的小瓷杯，看上去幹幹淨淨的，旁邊還有幾個普通的白瓷茶杯，也都幹幹淨淨的。
另一個大茶盤裏裝著六七個桃子、一盤帶殼的板栗、還有一些芝麻花生糖，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奶奶拎起青瓷茶壺，給那一圈小瓷杯都倒上茶，然後隔著茶幾親手遞了第一杯給夏青棠：“青棠，你嚐嚐這個茶，剛才泡好的。”
跟相貌嚴肅的謝爺爺不同，謝奶奶眉眼溫柔，能看出年輕時候肯定是個美人，哪怕是到這個歲數了，她的皮膚依舊很白，樸素的棉布襯衫微卷了一截袖口，露出她細瘦的手腕來。
她跟謝爺爺都沒有戴手表，謝母的手腕上倒是有一塊手表，不過一看就戴了很多年。
夏青棠道了謝接過茶杯嚐了一口，也嚐不出什麽好壞來，隻能說：“聞起來怪香的。”
謝母就笑著說：“青棠跟我一樣，也不太會喝茶，我也隻知道茶葉水怪香的，其他喝起來都一個味道。”
這一句話就打消了夏青棠不會喝茶的尷尬，她把茶水一飲而盡，然後放在自己麵前的茶幾上，奶奶又給她續了一杯，還抓了板栗給她吃。
“你今天來得巧，我們得了很多板栗，煮熟了吃起來特別香甜。還有這個糖，也是小六自己做的，你嚐嚐看。小六就是瑾萱他們的六嬸，我們家都很忙，我一個人照顧不來這麽多，就隻好請小六來我們家幫個忙。”奶奶顯然很喜歡夏青棠，輕聲細語地看著她一直在笑。
“我哥帶愛人回來了？”一個清脆的少年聲音突然從樓梯口那兒出現，緊接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就蹦跳著跑了出來，然後衝到謝瑾萱跟夏青棠的麵前，緊盯著夏青棠看。
這應該就是謝瑾萱的弟弟謝瑾蘊了，他們長得很像，一看就是兄弟，有相同的眉眼和鼻梁，就是嘴巴和下巴略有區別，哥哥要顯得更堅毅更有男人味一些，弟弟看上去略清秀，更像謝母。
當然了，他現在年紀還小，說不定長到二十歲也會脫了清秀的。
謝瑾蘊穿著一件少年人常穿的長袖汗衫，兩個胳膊肘都打了補丁，腳上踩著一雙布鞋，也是綴了補丁的。
“嫂子，你長得真好看啊！”小少年用非常誇張的語氣說道：“我長到這麽大，從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人！”
夏青棠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謝母道：“你嫂子好看吧？你哥天天說要找一個最好的媳婦兒回來，沒想到真給他找到了。我之前還當他是在吹牛皮呢，心說哪裏有那種讓人一看就啞口無言的大美人？沒想到今天還真見到了。”
謝母長得不算漂亮，但看起來非常幹練，一頭短發也顯得很清爽，夏青棠原本擔心她這樣的中年幹部會看不慣自己這個長相的年輕人，沒想到她的態度一直很好，還顯得挺高興的。
謝瑾萱說：“我這個人從不吹牛皮，說出去的話，都會實現的。”
全家人都笑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中年人也下樓走了過來，他看上去跟謝瑾萱差不多高，應該都有一米八多一點，謝瑾萱的眉眼也是從他這裏遺傳過來的。
謝瑾萱便拉著夏青棠站了起來，道：“爸，這是我愛人夏青棠，我們月初就去登記結婚了。青棠，這是我爸。”
夏青棠隻喊了一聲“叔叔”，謝成業笑著點點頭，道：“好孩子，你坐，坐著說話，不要拘謹。”
他跟謝爺爺一脈相承，不笑的時候看上去都很嚴肅，但隻要一笑，就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於是大家又全都坐下，謝瑾蘊一坐下就開始抓板栗吃，還把剝了殼的板栗仁遞給奶奶和媽媽，看上去是個很孝順的孩子。
同時也能看出他們家的家庭氛圍是不錯的，哪怕是在聊正事的時候，隻要孩子沒有打擾大家說話，就不用表現得那麽拘謹。
到這裏，夏青棠已經見過了謝家的所有人了，每個人看上去都很溫和親切，沒有一個人趾高氣揚，每個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寫著熱情歡迎，這讓夏青棠緊繃著的心稍稍鬆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怎麽形容，但到目前為止，在謝家的感受比以前第一次去孔家要舒服多了。
孔家一家子都是盛氣淩人的，孔父更是從沒拿正眼看過她，好像她連螻蟻都不如，全家人都在嫌棄她。
可在這裏，她能感覺到所有人都是互相尊重的，這是最大的區別。
哪怕謝家是這樣的大幹部，但夏青棠好像感覺不到自己是在高攀。
大家都坐好了之後，老爺子喝了一口茶，慢慢道：“事情比較突然，你們結婚也沒提前跟我們說，現在既然來家裏了，就跟我們說一說，你們是怎麽在一起的吧，也好讓我們知道來龍去脈。”
謝瑾萱跟夏青棠對視了一眼，夏青棠低聲說：“你來說吧。”
謝瑾萱就點點頭，慢慢道：“就像大家看見的這樣，這位是我的愛人夏青棠，她比我小兩歲，在棉紡廠上班。她的父母也都在棉紡廠上班，還有一個哥哥正在插隊，不過她母親因病內退，所以哥哥很快就能回城工作了。至於我們倆，我跟青棠是中學校友，讀書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了，隻是她不認識我。上個月，我不是去三姨家玩了幾天嗎？他們鋼鐵廠剛好在放電影，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遇到了，算是久別重逢吧。沒幾天我聽三姨說，青棠在找對象，我覺得自己符合她的要求，就去毛遂自薦，我們倆接觸了以後，青棠覺得我還不錯，就這麽定下來了。我也不瞞你們，我對青棠早就有好感了，能跟她成為一家人，我特別高興！”
“上個月才重逢的？那相處時間不長呢。”謝母說完，又趕緊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要你們自己是想清楚的就行。”
謝瑾萱說：“我們當然想清楚了，青棠也不是那種糊裏糊塗的人，她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才跟我結婚的。”
聽到這裏，夏青棠不由心中一暖，謝瑾萱果然是了解她的想法的，這讓她很開心。
老爺子說：“瑾萱這孩子從小就主意正，而且他總是想一出是一出，要吃魚，當天晚上就要弄個釣魚竿摸去郊外釣魚，釣不到就不回來。他這突然結婚的事兒，我也不奇怪。他從小就聰明懂事，既然結婚，肯定是想清楚了的。我也早就說過了，孩子們的婚事，他們自己做主就好，我們做長輩的，隻能起個參考作用。以後，日子是他們自己過的。我就是有點擔心，小夏你的家裏對這事兒是什麽態度啊？結婚這麽大的事情，本來應該我們上門去你家拜訪，跟親家商量一個日子，然後再讓你們領證的。現在你們都結婚了，我們家裏人卻沒去拜訪過，這多失禮啊。”
夏青棠看了謝瑾萱一眼，謝瑾萱低聲說：“沒事兒，你就如實說，我家裏人會理解的。”
夏青棠也覺得自己沒什麽好隱瞞的，如果謝家人不能接受她閃婚的理由，那以後減少來往就是，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至少，謝瑾萱是一直站在她這一邊的。
於是她便說：“其實，瞞著家裏登記結婚，是我的意思，瑾萱也是聽我的。要不然，他肯定早就告訴大家了。”
老爺子表情沒變，奶奶倒是說：“是不是你家裏有什麽不允許的？”
夏青棠點點頭，道：“是的，我家裏情況有點特殊，我有一個哥哥，正在插隊，我母親一直想把我嫁給一個好人家，多要一點彩禮和好處，等我哥回城了，就可以給他說個好媳婦。前段時間，有個幹部家庭的男同誌來我家裏說親，我母親看上人家條件好，願意給很多彩禮，就想讓我嫁過去，但我不願意。現在不是舊社會了，我也是有工作的人，婚姻這種事，我希望自己做主，但我母親不同意，加上那個幹部家庭給我施加了很多壓力……所以迫不得已，我才想自己找個對象盡快結婚。隻要我結婚了，那他們也不能再逼迫我什麽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瑾萱。”
她話一說完，小少年謝瑾蘊就猛地一拍桌子，生氣地說道：“還有這種事？都是新社會了，怎麽還能強迫人家結婚呢？真是太過分了！嫂子，你說那個人是誰？我跟我哥揍他去！”
“好了，吃你的板栗，別亂說話。”謝母拿了一顆板栗塞給謝瑾蘊，想堵住他的嘴。
老爺子看上去也很是有些不高興，他皺著眉頭說：“他們給你施加了什麽壓力？”
夏青棠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敢說。
“孩子，沒事兒，你如實說。”老爺子道。
“我原本是一車間的紡織女工，因為我不同意跟那個幹部處對象，所以廠裏把我調去倉庫做搬運工了。我們廠的搬運工從來都是力氣大的男同誌，所以一看就是針對我的。不過請你們放心，我在瑾萱的幫助下，已經解決崗位的事情了。廠裏把我調回了一車間，以後也應該不會再去倉庫了。”夏青棠慢慢道。
謝成業倒是想到了什麽，他說：“工人報最近刊登了一個文章，說棉紡廠的廠長好大喜功，有冒.進的思想，異想天開培養年輕女工去做搬運工……原來就是這件事啊。這可真是太不像話了，一廠之長，怎麽能這麽糊塗呢？”
謝母也跟著說：“我也想起來了，我也看過那個文章，還說最先培養的那個女工受傷住院了。青棠，是不是你啊？你傷得怎麽樣啊？”
“是我，不過我已經沒事了，請大家放心。”夏青棠道。
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隻有老爺子還在眉頭緊皺，他沉聲道：“你被調去倉庫做搬運工，真的是因為拒絕了那個幹部家庭的緣故嗎？”
夏青棠正色道：“我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但我隻知道，當我騙那個人說我願意跟他好的時候，他馬上就說廠裏肯定是搞錯了，我馬上就可以回到一車間做紡織女工。這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呢？我拒絕了他，就被廠裏穿小鞋，我一說跟他好，就立刻可以回到原崗位，這不奇怪嗎？”
“爺爺，應該就是那個人搞的鬼，隻是我們沒有直接證據，也做不了什麽。不過那個文章受到了上頭的重視，也批評過了廠長，青棠在廠裏應該不會受到影響的。如果她的工作會受到影響，我也會負責解決的。”謝瑾萱認真道。
“光是負責解決小夏一個人的不公平待遇也不行，這件事的根源在私相授受和濫用職權。不過今天不是討論這些事的時候，先放一放，還是說回你們的婚事吧。”老爺子說：“那小夏的父母現在知道你們結婚的事情了嗎？”
“知道了，也是今天上午知道的。”夏青棠說：“今天是中秋節，那個幹部帶著母親去我們家提親，我帶著謝瑾萱回家，給他們看了結婚證，之後……也都大鬧了一場。我母親讓我滾出去，我就背著自己的東西出來了。因為我現在借住的地方放不下這麽多物品，瑾萱就提議放到他的床下，我就跟著他過來了。當然了，我也是到了這裏，才知道原來瑾萱家裏也是幹部……”
“青棠，我沒有想過隱瞞這些的，我真的以為三姨跟李阿姨說過了。我想著這是長輩介紹對象，我家裏的情況，怎麽也會告訴你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們居然沒說。”謝瑾萱著急地說道：“雖然我們家也是幹部家庭，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們絕對不是那種幹部家庭。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你都見過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再說了，我答應過你的，之後我們會單獨住，我們有自己的住處，你要是不想跟我家裏來往，那就不來往，都聽你的。”
“咳咳。”謝母輕咳了一聲，道：“怎麽說話的？先聽聽你爺爺奶奶怎麽說。”
謝瑾萱笑著打著哈哈：“媽，我真的答應青棠了，我們小夫妻，不跟你們一起過。”
“不跟我們一起過也好，反正都在一個大院兒裏頭，有什麽事喊一聲也就聽到了。”老爺子說。
奶奶看上去卻很是有點傷心的樣子：“啊……你們不跟我們一起住啊……家裏挺好的呀，你們住三樓，也沒人打擾你們。瑾萱好不容易結個婚，就要跟我們分開了嗎？”
老爺子說：“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就依著他們吧。”
“那他們住哪裏啊？”奶奶問道。
謝瑾萱說：“拿了結婚證我就去單位申請房子了，過段時間就能批下來，就在那頭平房那邊，說是要騰一間倉庫出來分給我。”
大院兒倒是有多出來的房子，不過也都作為庫房使用了，就算打了申請，也需要時間先把屋子騰空，之後謝瑾萱還要買家具布置一下，所以至少還要倆月才能住進去。
“就一間屋子，怎麽夠住啊……”奶奶低聲道：“那可是做庫房用的屋子，空氣也不好，連個廁所都沒有，每天還要倒痰盂，自來水也要去外頭用，下雨天洗個菜都不方便，就住家裏，多好呀。我們家又不是沒有地方住，小六還會做一日三餐，你們小夫妻住在三樓，也沒人會打擾你們的，住家裏多好啊……”
夏青棠聽著奶奶委委屈屈的語氣，忍不住低下頭來，也不敢看她的表情。
“沒事的奶奶，我都問清楚了，也就辛苦這幾年，我工作這麽勤勉，過不了幾年就能分到那邊的帶廁所的小套間了。”謝瑾萱說：“你們放心，我這麽在乎青棠，不舍得讓她跟我吃苦的。”
“可現在還是會吃苦啊，而且一間屋子確實住不過來。”謝母說：“我也讚成你奶奶的想法，在你能分到帶廁所的房子之前，還是住家裏比較好。總不能你們結了婚，一直不要孩子吧？”
“我還是尊重青棠的想法，我們打算單獨住。”謝瑾萱的態度很堅決，這也讓夏青棠更加放心了。
她看出來了，謝瑾萱雖然尊重他的長輩們，但自己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到底。
有他這樣的性格，以後生活也會便利很多，不管大事小事，隻要能說服謝瑾萱，就等於做了決定，不用顧忌他的那一家子了。
奶奶歎口氣，道：“那我肯定要心疼的，你之前在部隊，就已經吃了很多苦……要是住倉庫騰出來的房子，又把老毛病住出來了怎麽辦？”
夏青棠一驚：“你有老毛病？”
“沒有沒有，就是之前在部隊受過一次傷，之後要是遇到雨雪天氣，就容易發疼，但是不礙事的，你看過我的體檢報告的，我是個很健康的人。”謝瑾萱很著急地解釋道，生怕夏青棠給他退貨了。
謝母跟奶奶對視了一眼，然後都默默歎了一口氣。
她們算是看出來了，謝瑾萱對夏青棠非常非常在意，好像生怕對方會跑了似的。
夏青棠也看出他非常重視自己，便小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傷在哪裏了，之後跟我說一聲。”
謝瑾萱高興壞了，登時眉開眼笑道：“好，待會兒咱們偷偷說。”
這個時候，老爺子發話了：“年輕人要住哪裏就隨便他們住哪裏吧，要是一間屋子不夠住，成業以前分的房子也可以要回來，拿給他們兩個去住。我記得老秦不是要搬回老家了嗎？那套成業讓出來的房子就空了，之前已經發揚風格那麽多年了，現在拿回來給家裏孩子住，也是應該的。畢竟原本就是成業分的房子，拿回來也是應該的。”
奶奶頓時高興起來了，她兩手一拍，眼睛亮晶晶的：“對啊對啊，我怎麽沒想起來，成業夫妻倆的房子讓給別人住了呢？剛好老秦要走了，房子就空出來了。那房子雖然也不算太大，但瑾萱夫妻倆住進去就剛剛好了，之後生了孩子也住的過來，至少不會讓瑾萱跟青棠吃苦了！我這個人啊，就是見不得孩子們吃苦。”
謝成業也點頭道：“這樣的話，我就去跟他們說一聲，秦叔叔搬走後，我就把房子要回來了。然後找人收拾一下，添置一些東西，布置成新房。”
“新房，那我能跟哥哥住一起嗎？我也想住新房。”謝瑾蘊很天真地問道。
謝母笑著說：“那肯定不行，新房是給新婚的夫妻住的，你湊過去做什麽？”
大家都很開心，聊得興高采烈，隻有夏青棠還有點兒發懵。
謝瑾萱趕緊道：“是這樣的，之前跟你說過，多年前，我爸發揚風格把分給他的房子讓給別人住了，現在那個住戶要搬走了，房子可以要回來。大概也就一兩月的時間吧……你要是覺得可以，我們就住我爸的那個房子，比我分到的倉庫肯定是強多了，至少屋裏就有廁所，也不會委屈你。”
夏青棠看著謝瑾萱關切的眼神，道：“其實我都可以的，有好一點的住處肯定更好，隻要你不介意就行。”
她畢竟是從二十年後回來的，能不倒痰盂肯定更好，她也不會非要自己找苦吃。
重來一次，就是什麽都能想得開了。
“好，那我們就住爸的房子吧。”謝瑾萱笑著說：“謝謝爸，謝謝媽，我還在擔心一間房子會委屈青棠，沒想到這就解決了。”
“你要是早點跟我們說，就能更早做準備了。”奶奶道：“好歹是結婚，要給你準備東西的呀，家具總要置辦一套，還有座鍾啊、電風扇啊，這都需要時間置辦的。”
這個年代，也就隻有他們這樣的家庭才能用上電風扇了，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家庭，想買這些東西也是需要等待的。
謝瑾萱說：“我已經去找人打家具了，不過既然要搬進大房子住，那我得趕緊跟師父打個招呼，還要多打幾樣，不然屋子裏空****的，也不好看。”
夏青棠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謝瑾萱已經在做這麽多事了。
可見對於這樁婚姻，他比自己在意得多。
想到這裏，夏青棠不免開始提醒自己：人家對自己好，自己也要懂得回應。
一屋子其樂融融，謝母便說：“都結婚了，要不要擺喜酒呢？”
謝瑾萱趕緊看向夏青棠，夏青棠頂著眾人灼灼的視線，低聲說：“我都可以，聽你們的……但是我不想弄的太鋪張，簡單一點最好。”
“那就擺個兩桌，把自家人請來熱鬧一下就行了，也不能鋪張浪費。至於日子嘛，就定在你們搬家之後。”奶奶說：“還有啊，這都結婚了，我們也得去拜訪一下親家的。人家這麽大一個閨女嫁到我們這裏來了，總不能連個招呼都不打的。還有彩禮什麽的，該有的都不能少的。我給瑾萱存了媳婦本的……”
夏青棠聽完嚇了一跳，她立刻說：“還是別去了……”
大家都看著她，露出疑惑的眼神。
謝瑾萱說：“青棠剛跟家裏鬧翻了，這會兒要是找上門去，是不是不太好？”
“怎麽會不太好呢？青棠媽媽不是想她嫁給幹部家庭嗎？我們家就是幹部家庭啊。”奶奶很耿直地說道。
夏青棠這個時候已經喜歡上老太太的這個性格了，她微笑了一下，輕聲說：“正因為你們是幹部家庭，才不想讓你們去我娘家的……我不想他們巴上你們，從你們身上獲得好處。”
上輩子，趙美珍就是這樣逼著夏青棠從孔家吸血的，不管是錢還是好處，不知道送了多少給娘家，這一次，她說什麽也不會做這樣的冤大頭了。
而且謝家人看起來這麽和善，她就更不會讓趙美珍來占便宜了。
老爺子笑了起來，他說：“想從我們身上獲得好處，那肯定是想多了。你才剛來我們家，不知道我的性格，不管是誰，想獲得不應該他得的東西，我都會給他好看的。”
謝爺爺確實長了一張剛正不阿的臉，看一家人的穿著打扮也能看出，他們家確實沒有享受過什麽超出的待遇，跟孔家是截然不同的。
夏青棠點點頭：“爺爺的話我聽懂了，但關於拜訪我父母的事情，我還沒有想清楚……能不能等我想清楚了之後，再來跟大家商量呢？”
雖然是初次見麵，但謝家人對她很尊重，她也願意尊重他們。
“當然能啊，你這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肯定需要時間去處理。再說你跟瑾萱在一起也比較突然……這樣吧，給你時間慢慢想，也給你們時間好好相處。你們結婚這麽匆忙，彼此之間相處不多，需要時間去磨合，這樣才能成為一對好的伴侶。”老爺子說：“你們這樁婚事，我是讚同的，也很滿意，我隻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爺爺您說。”夏青棠這個時候一點也不緊張了。
“你之前說借住在別人家，但你跟瑾萱已經結婚了，還住在別人家，是不是不太好？”老爺子慢悠悠道：“當然了，兩地分居的夫妻大有人在，但你跟瑾萱認識的時間就不長，剛新婚又分開住，是不是不太妥當？依我老派的想法嘛，你們還是應該住在一起，趁這個新婚燕爾的時間多接觸、多了解。這是對你們兩個人負責，更是對你們的未來負責，小夏，你說呢？”
夏青棠其實也想跟謝瑾萱多接觸多了解，但他們麵臨的問題就是暫時沒有地方住。
如果現在就要多接觸多了解，那隻能住進謝家，關於這一點，夏青棠是非常猶豫的。
不管他們態度多友善，她心裏始終是有陰影的——上輩子攀高枝的陰影。
見夏青棠低頭不語，老爺子就笑著說：“小夏你好好考慮一下，家裏嘛地方是足夠大的，再說住在這裏也隻是暫時的，不需要你適應我們的生活。等成業的房子收回來布置好了，你跟瑾萱就搬出去住。在我們這裏，也就是短期住一住。要是你想清楚了，就告訴瑾萱，直接搬進來就行，你們的臥室在三樓，沒人會去打擾的。要是你不願意，也沒什麽，等那套房子讓出來了，你們再住一起，都是很好的。”
“是啊，怎麽樣都行的，隻要青棠你高興就行。”奶奶笑嗬嗬道：“你這麽好的姑娘，願意嫁給我們瑾萱，我們可舍不得委屈你一丁點的。要是瑾萱對你不好，你回來告訴奶奶，奶奶給你做主。”
夏青棠認真點頭：“謝謝爺爺，謝謝奶奶，我會仔細考慮的。”
“行了，都這個時間了，午飯都要涼了，趕緊吃飯，吃完飯，你們兩兄弟把這些東西放到瑾萱的屋子裏去。”老爺子笑嗬嗬地站起來，帶頭朝另一頭走去。
謝瑾萱立刻說：“就在家裏吃飯吧，六嬸的手藝可好了，包你吃了還想吃。”
夏青棠點點頭：“當然是要在家裏吃飯的，就是我來的太匆忙了，今天過節，我什麽都沒帶。”
奶奶走過來一把拉住她的小手：“還帶什麽東西？你能過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奶奶今天可真高興啊！”
一時間，所有人都去了那邊的餐廳，謝家人多，所以餐廳擺了一張很大的八仙桌，之前是七個人，現在剛好坐滿八個人。
因為是中秋節的關係，桌子上的飯菜相對比較豐盛，有清炒藕片、辣椒炒茄子、切塊蒸的大塊老南瓜、韭菜炒雞蛋、土豆肉絲，還有一鍋鮮魚湯，聞起來就讓人食欲大開。
這樣的飲食標準比夏青棠父母家裏好多了，但卻比不上孔家，夏青棠還記得孔家過節時的菜肴，至少要燒一隻雞、燉一碗紅燒肉的。
夏青棠一上午經曆了這麽多事，這會兒早就餓了，謝瑾萱怕她不好意思多吃，就拿藍邊碗給她裝了滿滿一碗二米飯（大米小米混合煮的米飯），又不停給她夾菜，生怕她吃不飽。
夏青棠倒也沒有不好意思，因為全家人都在勸她多吃一點，何況飯菜的胃口非常可口。
謝瑾萱沒有說錯，六嬸的手藝確實很好，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大家聊著一些報紙上的話題，吃了一頓非常熱鬧的午飯。
吃飽之後，夏青棠想幫忙收拾碗筷，卻被謝瑾萱拉住了：“不用你，你坐著跟奶奶說話，這裏有我們呢。”
說完，他們兄弟倆就幫著六嬸收拾桌子，動作看上去很麻利，不像是第一次做的。
奶奶怕她一個人落單了會緊張，就握著她的手說：“我們家都是這樣的，小六做飯，收碗洗碗就是他們兄弟倆的，以後你就習慣了。”
六嬸是他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按照級別待遇，謝爺爺可以請一個保姆照顧自己，所以他們就請了六嬸過來照顧家裏。
這些年相處下來，六嬸不僅僅是個保姆，早就是他們家的一份子了。
謝家現在隻有奶奶一個人退休了，其他人在忙著上班、上學，有六嬸在家，謝奶奶就不孤單了。
等午飯過後，謝爺爺、謝成業跟謝母都去繼續工作了，夏青棠就陪著謝奶奶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聽她說謝瑾萱小時候的那些趣事。
正聽得高興，就見謝瑾萱跟弟弟一起下樓來，他說：“東西都放好了，你要不要去我房間看看？”
“今天就不看了吧，我想去鋼鐵廠跟燕妮說一下今天的事情，免得她著急。”夏青棠道。
謝瑾萱立刻說：“好，那我送你回去。”
他跟家裏人解釋了一下夏青棠要離開的理由，就帶著她出去了。
等兩個人走出了大院兒的大門，謝瑾萱立刻壓低聲音說：“青棠，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隱瞞你的，我……”
“我知道的。”夏青棠笑了一下，“你別緊張，你家裏的情況已經擺在這裏了，也沒法改變了。”
“那你……”
“暫時，我能接受你家裏的情況，因為他們沒有影響我們，也挺尊重我的。”
謝瑾萱鬆了一口氣，又道：“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打擾我們的生活的，你不想住進我們家就不住，不光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他們也會的。”
“我相信你。”夏青棠笑著說：“反正要是後麵發現不對勁了，我會跑的。”
謝瑾萱愣了一下，夏青棠繼續說：“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如果你騙我了，我真的會離開的。”
“我不會騙你的。”謝瑾萱在她身邊站定，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說多了也沒意思，我會讓你看到我是怎麽做的。青棠，你等著看吧。”
“好，我等著看。”夏青棠笑著說：“現在，先陪我回鋼鐵廠吧。”
經曆了漫長又刺激的一天，夏青棠這天晚上很早就睡下了，她睡得很沉很沉，第二天早上起來後神清氣爽，背著包準時去廠裏上班。
她突然結婚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棉紡廠，一車間的人都吵著要吃喜糖，夏青棠就笑著說：“我明天帶喜糖來，管夠。”
溫曉麗等人纏著她詢問謝瑾萱的一切，夏青棠隻說對方是當兵回來的，在省委上班，是中學時候的學長，其他的一概沒說。
早班下班比較早，夏青棠昨天就跟謝瑾萱說好了，她從這裏過去等他下班，之後兩個人要去國營飯店吃飯，也算是多接觸一下。
人家是先處對象再結婚，放在他們倆身上，算是倒過來了，但也都會照著別人的步驟去走。
夏青棠順著下班的人群，跟溫曉麗一起並肩往前走，還沒走到廠門口就看見孔良超跟齊廠長站在一棵樹下，兩個人正在小聲說著什麽，齊廠長麵色不佳，孔良超看上去也挺生氣的。
溫曉麗反應很快：“青棠，那不就是姓孔的嗎？他怎麽又跟齊廠長在一塊了？不會是又想把你弄去倉庫吧？”
夏青棠冷眼看著那邊，輕聲道：“你別擔心，齊廠長不會的，他可是個好廠長。”
齊廠長跟孔良超似乎聊的並不開心，他板著臉又說了幾句，就丟下孔良超離開了。
孔良超憤怒地站在樹下，一轉頭看見了人群中的夏青棠，一雙眼睛頓時噴出了仇恨的火焰。
夏青棠麵無表情地從那棵樹下走了過去，孔良超卻突然衝了過來，然後抓住她的背包低聲道：“你別得意，我整不了你還整不了你那個所謂的愛人嗎？你信不信，隻要我打個招呼，他一個退伍軍人，馬上就要從省委滾蛋！”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語速也很快，所以隻有夏青棠跟溫曉麗兩個人聽見了。
溫曉麗氣得想要罵人，卻被夏青棠攔住了。
她輕輕一笑，道：“孔幹部，你想做什麽，我管不了，隻要你高興，你盡管去做。”
“你以為我不敢？”
“對，我就以為你不敢。”夏青棠故意激了他一下，然後輕蔑地拽回自己的背包帶子，拉著溫曉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