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隻有你和我。我們。”

“遊……”斯微起身,拿不準該叫他什麽,眯眼看清了他胸前名牌,微笑道,“遊教授,好巧。”

遊川笑道:“是啊,感覺很久沒見到你了。”

斯微說:“之前有點忙。”又問:“裴澈今天是在這裏的,對吧?我給他發消息他還沒回。”

“哦,在的。”遊川說,“估計鍾教授又拉著他磨實驗呢,我跟你說,鍾教授剝削他勞動力可不手軟,老是讓他加班,你可得管管。”他心裏還想著要挖牆腳,因此不怕缺德地在人家女朋友麵前說老鍾壞話。

斯微聽出一點弦外之音,但不接茬,四兩撥千斤道:“是嗎,我看他每天挺開心的啊。”

“……”遊川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兩口子是真的難聊。”

斯微莞爾。

遊川正要去西城取妻子的禮服,寒暄過就要走,走出兩步卻忽然又折回,笑著問:“突然想問你一個事,西城文藝市集那邊你熟嗎?”

斯微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她常去那邊掃街找靈感。

“啊,太好了,那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推薦個花店?”遊川見到了曙光似的,“我這段時間忙著立項,爽約了我太太一次,我想給她買束花賠罪。”

斯微一愣,了然地笑出來,“當然。”她拿出手機,點開自己收藏的幾家花店,“這三家都在那邊,花材和審美都不錯。”

遊川忙拿出手機,“能發我一下麽?”

斯微微頓。

遊川這才想起兩人沒加過微信,“哦我們是不是還沒加……”

“你記下名字就好。”斯微也在他微訝的眼神裏意識到自己行為的突兀和無禮。但她沒解釋,不想多添麻煩,於是微笑將手機遞過去,便於他記名字。

好在遊川也不是多事的人,他快速在備忘錄裏記下幾家花店的名字,然後誠懇道謝:“感謝感謝,幫了大忙了。”

斯微微笑:“不用客氣。”

遊川離開,斯微無端鬆了口氣,剛轉身,看見幾級樓梯上站著的人。他穿著白大褂,沒有戴眼鏡,比照片上更好看。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斯微愣了下,很快走過去,打趣的語氣,“聽說你被你導師剝削得很慘?”

裴澈神情無異,走下樓梯,看見她鋪在長椅上的 iPad 和書,“等很久了?”

斯微將東西一一收進包裏,毫不客氣地如實道:“是啊,等了很久。你又不回微信。”她的語氣裏難得有一絲幽怨的撒嬌意味。

裴澈伸手接過她巨大的托特包,另一隻手過來牽她,解釋道:“不知道你會突然過來。在實驗室我一般不帶手機。”

斯微輕哼,想了想,她來得確實突然。何況她自己也說不好怎麽就在家裏坐不住,頂著大太陽跑來了,到達之後卻又覺得沒什麽特別要說的。

裴澈卻又問了一遍:“怎麽突然過來了?我以為你會在家補覺。”

他語氣平和,斯微卻莫名察覺到一股壓迫感,好像這個問題很重要似的。她沉默了兩秒,搪塞道:“睡不著……而且又想吃那家烤肉了。”

“哦。”

她偏頭看他,刻意地將語氣變得鬆快,“你有空的吧?陪我去吃?”

裴澈“嗯”了聲:“四點前都有空。”

裴澈仍如常牽著她,走出實驗室大門的時候一輛自行車駛過,他也一如既往敏捷而貼心地將她護在身後。斯微偏頭觀察好幾次他的表情,沒看出什麽異常,便不再糾結,一路貼在他背後,借著高個子擋太陽,玩玩鬧鬧地到了烤肉店。

一進門,老板居然先認出來裴澈,熱情地說了句:“來啦,上次你說好吃,我還納悶你怎麽這麽久沒來呢!”

斯微疑惑,本科時她算是熟客,這老板原本就認識她的。但因為好幾年沒來過,老板就忘了。可是——為什麽裴澈才來第二次,這老板就這麽熱情?!

她缺德地嘀咕了一句:“不會是老板取向……”

裴澈捏她的手,警告她別瞎說。

斯微看著四十多的老板對著裴澈笑成了一朵**,很不服氣,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他對你也太熱情了,就因為你長得好看麽……”

裴澈不動聲色地接過老板遞來的菜單,道了謝,牽她到窗邊坐下,才淡淡開口:“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上次辦了張金卡?”大學邊的門店,辦卡的顧客本就不多,何況是直接存了五位數的 VVIP,老板當然當佛捧著。

斯微恍然,頗為尷尬地“哦”了聲。又納悶地問:“金卡?你充那麽多錢幹什麽?”

“你不是說喜歡吃?”裴澈隨口道,遞給她菜單時又叮囑,“你這兩天生理期吧,別喝酒了。”

斯微訥訥接過,“喜歡吃也不用充五位數吧……我得吃到什麽時候。”

裴澈雲淡風輕,“所以你多來,多吃。省得我兩邊跑。”語氣淡淡,卻直指她最近犯懶不肯挪窩的行為,破天荒地埋怨累。

斯微聽明白了,原來他在這等著呢,忿忿道:“你怎麽在象牙塔裏還是這樣奸商嘴臉!”

裴澈漠然地聳聳肩,“沒辦法,要讓你失望了。”

斯微愣了愣神,總覺得他意有所指。裴澈卻又問她這次分別要幾碟泡菜和土豆泥,得到答案後,起身任勞任怨地給她當傳菜工。

午餐過程中,他也一如往常地照顧她,對她興起之時話多的種種照單全收且反應合宜,也主動談到她好奇的“老鍾”,說他是個很有匠心、沉迷種菜的生物大拿,最近在研究怎麽改良黃豆。

吃完飯裴澈見還有時間,便提出先送斯微回去,怕她吃飽了發飯暈不好好開車。兩人坐進車裏,斯微忍不住又側目去看他的表情。

裴澈係安全帶的動作忽然頓住,沉默了幾秒,沉聲道:“向斯微,你今天一直在看我。”

斯微猝不及防地被點名,“我……”

“你想看什麽?想確定什麽?”裴澈平穩了一路的語氣終於壓不住,流露出一絲難耐的焦躁。

果然,他還是過不去。斯微冷靜了兩秒,出聲道:“裴澈,我剛剛隻是碰巧遇到遊川,他想給遲意涵買花,問我有沒有花店推薦。我們連微信都沒有加。”

“我知道。”他聽得清楚也看得清楚,遊川隻是把向斯微當作同僚的女朋友在打招呼,向斯微更加分寸合宜。

“所以你在別扭什麽?”斯微皺眉,語氣也捺不住地躁起來。她還是那個脾氣,她不喜歡男朋友因為清清楚楚的事情鬧別扭,更不喜歡他明明在生氣卻一直裝作平靜。

“你的性格,其實不會拒絕普通朋友加微信的,對吧?”那個場景下,加微信是再自然不過的社交舉動,更何況向斯微是那麽大方好相處的人。可她拒絕了,那麽突兀,那麽無禮,那麽不“向斯微”的舉動。

斯微聽明白他的意思,十分荒唐地看著他,“什麽意思?所以你是想說,如果我跟遊川加微信了,你反而不會多想是嗎?裴澈,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我跟遊川本來就不熟,我不想多添麻煩,所以沒必要加他。退一萬步講,我是什麽性格?以我的性格,我不想加自己暗戀未遂的對象回顧失敗的青春時代,這是不是更合理?”

話音剛落,斯微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個時候,提到遊川是“暗戀未遂的對象”,實在很不明智。

她頭疼地咬了咬牙,正要往回著補,裴澈啞聲道:“是,你說得對。對不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有,我說真的,是我的問題。”裴澈打斷她。

斯微無奈地看著他,居然也感到束手無策。

而裴澈沉默著,被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吞沒。向斯微說得沒錯,無論向斯微有沒有解釋,無論她和遊川說了什麽、加沒加微信,他看到了那個畫麵,就會忍不住回想當年向斯微說的,“他們倆長得很像”;就會不斷地去猜,向斯微真的不喜歡遊川了嗎?如果不是因為遊川和遲意涵感情穩定,向斯微還會在他身邊嗎?

是他的問題。

從獨自去鳳城,到去秋園路找她那天起,他就在回避這個問題。他說服自己不去想,就可以不在意,但這個問題總有一天會出現。像今天這樣。

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豁達,也遠不如向斯微坦**又聰明。

裴澈握著方向盤試圖平靜,又不敢攥得太緊怕她覺得自己情緒失控而被嚇到。半分鍾後,他冷靜地開口:“是我的問題,我可能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斯微直覺地不同意,“你不能……”

“真的,斯微,沒事的,我會自己冷靜下來。”裴澈扭頭看她,“我先送你回去。晚上我結束實驗去找你,好嗎?”

斯微看著他深邃的眼睛,猶豫之下還是點了頭。

裴澈發動車子,放了點音樂。一路平穩到秋園路,在她下車時還叮囑她不要再開低溫空調。

而後又平穩地開走,好像真的如他所說,他在讓自己冷靜。

*

斯微本來心煩極了,剛好這時候薑南發來新的 case,要她看完後明天給反饋。她盯著電腦上薑南的消息不斷彈出,“砸了那該死的屏幕”和“現在去找裴澈”兩股衝動在腦海裏打架,最終她抓狂地跑下樓給自己倒了杯果汁,加滿冰塊,一口氣灌下去,強行恢複冷靜,上樓工作。

工作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斯微從案中抬起頭,裴澈沒有來。

而她居然沒有感到憤怒。一種堪稱陌生的、迷茫與膽怯交雜的情緒侵襲了她,她窩在沙發裏,攥著手機,居然遲遲不敢發出一條信息。

她不自覺地猜測裴澈是不是做了什麽決定,並且對那個結果感到抗拒。

這時,門口解鎖聲響起。斯微騰地坐起身來,繃直著背看向玄關處,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暖黃燈光下。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看見她在沙發上,意外道:“你一直在等我?”他換上拖鞋,解釋道:“對不起,我路上去買了束花。手機沒電了,沒提前跟你說。”

斯微看見了,他懷裏抱著兩捧巨大的花束。

那一刻她居然莫名其妙地想哭,費勁地忍住了,笑他,“大晚上的你買什麽花?”

“給女朋友賠禮道歉,花應該是不會錯的吧。”他笑得寬和又靦腆,又從手指上勾下一杯奶茶,“還有這個。雖然是熱的,但你喜歡這個口味,應該也還可以?”

斯微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熱起來,希望她笑的時候沒有擠出眼淚叫他發現。但她顧不上這些了,走過去如實交代:“沒用,我晚上已經喝了一大半冰果汁。”

裴澈蹙眉,“你不是生理期?”

“是,但我很煩,還要工作,隻有冰的管用。”斯微理智氣壯,直愣愣地看著他“興師問罪”。

裴澈垂眸,“對不……”

“打住!”斯微不想聽他道歉,伸手製止他,“我先檢查你的誠意你再說話!”

她接過那兩捧花,真是好茂盛的兩束,茂盛得她這輩子頭一次想用“肥美”來形容花。且兩束還很不一樣,一束是清淡飄逸的劍蘭,中間綴著幾叢頗有雅趣的風鈴和黃色六初;另一束則綺麗燦爛,粉白色的香雪蘭搭大團錦簇的藍色繡球,飽滿蓬勃。

她內心讚歎裴澈審美絕佳,心情不覺好了許多,卻不免好奇,“這兩束都是你搭的?風格還差挺多。”

裴澈很“鋼鐵直男”地回答:“店員搭了幾種,我選了這兩束。”

“……”斯微白他,真是不會說話,“好吧,看在花的份上。那你現在冷靜好了嗎?”

裴澈回視她一貫直白的眼神,“嗯,對不起,向斯微。雖然我絕對沒有誤會你什麽,從來沒有,但我確實對遊川的事有情緒,這也是對你的不信任。我想……”

“停!”斯微卻又打斷他,然後又走近了一步,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不要你道歉,這本來也不是什麽需要道歉的事。其實很簡單,你就是吃醋而已。”

“我……”

“我不介意你吃醋,隻要你不是真的懷疑什麽。”斯微說,“我要你好好地、普普通通地、原原本本地跟我戀愛。不要想別人,隻有你和我,我們。”

“你和我”。“我們”。

這兩個詞有什麽魔力呢?還是花香的沉醉?有那麽一會兒裴澈腦海裏什麽也沒有,隻有她一貫坦**的、堅毅的、美麗的臉龐。

他別無選擇,隻能點頭,“好。”

斯微滿意了,壓了一天的心事終於清幹淨,歡歡喜喜地轉身去找瓶子插花。

“花店老板沒覺得你奇怪麽?大晚上這麽大兩束,誰這樣買花啊?副駕駛放得下麽?”她不自覺地嘟囔著,抱怨聲裏也盡是歡欣,是裴澈從未見過的模樣。以前也見識過她愛嬌起來的架勢,但都沒有這麽……媚。媚骨天成。

他沒再想下去,一一回答她的問題:“沒有,我說哄女朋友,她表示很理解。副駕駛放不下,放在後座上帶來的。”

斯微抬頭嗔他一眼,嫌他一板一眼,AI 答題似的。拆花時又見包裝紙陌生,問:“這是哪家店?風格和西城那家還挺像的。”

“路上看到的一家,忘了名字。待會兒去看下付款信息。”裴澈淡聲回答。

斯微“嗯”了聲,繼續忙碌地插花。兩大捧花足足插滿三個花瓶,還有一小半在水缸裏醒著。她抱起裝在流線玻璃瓶裏的香雪蘭,笑吟吟問裴澈:“這支就放臥室好不好?”

裴澈問:“你更喜歡這束?”

“沒有啊,都喜歡。花嘛,當然是多多益善,美美與共,不準比美!”斯微俏皮道,“隻是這束比較香呀,我喜歡臥室裏香香的。”

裴澈頷首,“都好。這支花瓶選得很好。”

斯微得意洋洋,歡快地捧著花上樓擺放,又喊裴澈來一起選位置。

裴澈看了眼島台上鋪著未處理的劍蘭,應聲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