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對有人能隨便炸別人號、刪別人評論這種事,有點不理解吧。”

陳港生動作很快,下午就發了公告,附上獸醫簽字的診斷報告;第三天發了阿綠的最新視頻,讓網友知道它的狀態已有明顯好轉。

這次小範圍的輿論風波也漸漸平息。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麽大網紅,吸引的注意力有限,且基本全集中在了斯微的評論區,動物園的遊客量沒有受到明顯影響。

但斯微還是沒打開私信。她自我調節了兩天,已經可以做到波瀾不驚地“劃過 APP 而不入”,打算再修煉一會兒,下次登陸賬號和粉絲告個別就退網了。

晚飯前,她給陳港生打視頻看孔雀。

畫麵裏,阿綠仍靠牆縮著,但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陳港生說,它其實已經可以站起來了,隻是仍然比較虛弱,需要多加休養。

斯微讓他將鏡頭拉近,仔仔細細地端詳起那毛羽翠綠的鳥兒來。

“……好像是比以前見過的孔雀綠很多,好漂亮。”斯微嘀咕道,“真的是綠孔雀嗎?”

“嚴格來說不是。”陳港生解釋道,“野生純種綠孔雀是瀕危動物,現在已經很少了。一般動物園能見到的都是藍綠孔雀雜交種。”

“那你這個是不是算雜得很好的,很綠。”斯微說,“雖然疫苗沒打全。”

“……”

“它以後會開屏嗎?”斯微又問。

“活著就不錯了,還管開不開屏。”陳港生自嘲地笑了笑,“它就是隻倒了大黴被我買來的鳥而已,不對它要求太高了。”

“……”這話斯微沒法接,她不太喜歡陳港生總是這樣過於“謙卑”且擅長自省。但這實在也不關她的事,於是沒說話。

倒是他這句話,叫她想起前幾天裴澈說的,他家裏也有隻小鳥等著她去“教養”。

於是吃完飯又給裴澈發了微信。

前天剛出事時,他晚上才看到消息,有發微信來問過情況。斯微解釋事情不嚴重、陳港生會自己解決後,他就沒說什麽。這兩天他很忙,斯微也在趕工,兩人沒有見麵。

[你現在在東城嗎?]裴澈忙起來滿世界飛,斯微不確定他這會兒在哪。

沒見回複,斯微放下手機去洗碗。

等洗完碗回來,看見一條:[在公司。]

斯微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他之前說六月有產品發布會,不知為什麽延期到現在,一直在忙。

她想了想,不想太打擾他,便徑直問:[我現在能去看那隻鸚鵡嗎?]

過了半分鍾,裴澈回複:[隨你。]

斯微皺皺眉,他好像沒有讀懂她的意思。

緊接著又看見一條:[有點晚了,要不我讓鄧宇去送你?]

斯微忙回:[不用,我打車去。]事實上她又有些猶豫了。

[好,上車給我發定位。]裴澈回複,[那邊有點偏,家裏沒人,怕你不安全。]

看見“家裏沒人”四個字,斯微舒了一口氣,乖乖地回了張表情包,收拾了東西準備出門。

並沒有費心去想,裴澈是不是明白她回避的是什麽,所以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裴澈家在望江公館,的確很遠。

車子往東郊開,一路愈發安靜,快一個小時才才到。斯微在小區外下車,看見保安執勤還愣了一下怕自己進不去,沒想到人臉識別後直接被放行。

走了五六分鍾找到地方,遠遠地看見白色樓體在幽暗燈帶掩映下微微泛著冷光。不像一處居所,倒像個小型博物館的樣子。

很符合裴澈氣質的一幢房子,莫名叫她覺得,這大概真的是他的家,而不僅僅是房產之一。

斯微確定了一下沒走錯,便穿過下沉式小花園,走到門前。

人臉識別開門的同時,屋內燈光亮起,但並不很亮,沒有顯眼的吊頂主燈,全部用線條燈代替,燈光彌散柔和。

斯微看見個一眼幾乎望不到頭的巨大客廳,沒找到拖鞋,幹脆光腳往裏走,才發現一樓被全部打通作客廳用,隻在對門處設計了一張西式島台。

雖然現在是被完全當作了鸚鵡餐桌。

那隻灰鸚鵡就懶懶站在島台邊的鳥架上,看見人走進來,撲棱了一下翅膀,說了句“向斯微!”

斯微愣住了,“你認識我?”

雖然裴澈說過這隻鸚鵡屬於很聰明的品種,她也提前查過灰鸚鵡智商很高,但居然到了能認出陌生人的程度嗎?——怎麽做到的呢?

她驚奇地走近,隻聽那鸚鵡又叫一聲:“向斯微!”

斯微被唬住了,無法想象裴澈教它認她的場麵,但看那鸚鵡雙目炯炯,執著地喊她的名字,她鬼迷心竅地回了句:“裴澈?”

鸚鵡仍叫:“向斯微!”

斯微又試探道:“江序臨?”

鸚鵡雄赳赳氣昂昂:“向斯微!”

“……”斯微好像明白了,“你會說話,但隻會說‘向斯微’?”

鸚鵡:“向斯微!”

“……好好好聽到了聽到了!”斯微舉手投降,轉身到島台上想給他找點吃的,“你餓不餓?喂你點鳥食吧?”

低頭一看,卻見島台上隻有水和一套餐具,沒有糧。她納罕一句,又去開冰箱。

這一開,見世麵了。果然裴大公子哪怕沒時間養一隻鳥,飲食上也是十分金貴的。她看見哈密瓜、草莓、水果蘿卜、貝貝南瓜、藜麥、堅果……貼著某進口超市的標,五彩繽紛、整整齊齊地碼在冰箱裏。

她既意外又不意外地笑了下,拿出一小盒草莓和那顆西藍花,清洗過後放在菜板上切成小塊。

“裴澈和江序臨都還沒給你起名字,對吧?”她一邊切一邊和鸚鵡說話,“我給你起?”

自己這麽說了一句,又搖搖頭,“算了,還是讓裴澈來吧。做了我的鳥可能是吃不起這種夥食的。”

說著兀自笑了,又另起話題,“裴澈說你能學會很多話,可你怎麽隻會‘向斯微’呢……我得教你點別的,我愛聽的……”

自言自語地嘀咕著,想了想,抬頭看那鸚鵡一眼,笑眯眯問:“鸚鵡鸚鵡,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是誰?”

鸚鵡果斷來一句:“向斯微!”

斯微哈哈大笑,實實在在體會到逗鳥的樂趣。

清清嗓子,又問:“鸚鵡鸚鵡,向斯微以後會發財嗎?”

鸚鵡仍是:“向斯微!”

“……你看,這就不對了。”斯微將草莓切成了小塊,倒到自己手心,走到鳥架上去喂給它,“你要說:向斯微,發大財!”

鸚鵡連“向斯微”也不說了,忙著吃草莓。

“向斯微,發大財!”斯微再次示範。

裴澈就是這時候回來的,在她梗著脖子說第四遍“向斯微,發大財”的時候。

斯微往門口看過去,不知是不是裴澈把他的客廳設計得過於大的緣故,隔著曠大空間,她看見他黑襯衣黑西褲地站在門口,竟產生一種陌生的感覺,仿佛與他許久未見。

倒是這風塵仆仆的人衝她勾勾嘴角,“發大財了?”

“……”斯微看他彎腰打開嵌入式鞋櫃拿拖鞋,“你有沒有覺得你把你家設計得太禿了?”再來一遍她也絕對找不到那牆上是個鞋櫃。

裴澈似乎累極,不太有力氣說話,一邊拆一雙新的拖鞋,一邊看著她笑了下。

斯微疑惑,想問他該不會拖鞋都穿一次扔一次?

沒問出口,那人拿著拖鞋走過來。仗著腿長,這麽長長的距離也不過是幾步。

“光腳做什麽?”他半屈膝,將拖鞋放在她腳邊。

“因為你家禿……”斯微嘀咕了一句,把腳塞進新的拖鞋裏。

裴澈淡淡笑了笑,走到島台邊,隨手拿起她還沒切的草莓,一整顆丟進嘴裏。“打算教他說什麽?除了‘發大財’。”

斯微總覺得他語帶揶揄,輕哼道:“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長生不老壽與天齊吧。”

“……”裴澈緩緩嚼完草莓,點評道:“你可以發展一下司儀事業,也不失為發大財的一種方法。”

斯微直瞪他,“你趕緊給他起名字吧!哪有主人這麽多天了不給寵物起名字的。”

裴澈一天沒吃飯,肚子很餓,想再去拿點草莓,垂眸看見案板上被斯微切得七零八碎的,實在下不了手了,索性作罷。聽見她這麽問,頓了下,“你不想起?”

“沒啊,但你是主人嘛。”斯微看見了他嫌棄草莓的眼神,撇撇嘴,走到冰箱拿了新的一盒出來洗。

裴澈看著一個一個地拿那些草莓到水流下去衝洗,腦海裏不知想到什麽,隻覺得好看,不知是草莓還是她的手。

“那叫發財好了。”裴澈說。

斯微又白他一眼,將滿盒草莓瀝了水,拿一顆咬了口,剩下的連盒遞給他,“不認真起我就教他罵你。”

裴澈輕笑一聲,滿盒草莓在眼前,偏偏不拿,就眼疾手快地拿走她手裏,已經吃掉了尖尖部分的那半個,還很優雅地塞進嘴裏。

“……這有這麽多,你拿我的幹嘛。”斯微無語了。

裴澈反問:“你很喜歡草莓屁股?”

“……不啊。”

“那我吃了怎麽了。”裴澈今天大概太累了,便隻想和她插科打諢,漫不經心地說不過腦子的話,“又沒搶你喜歡的。”

“……難道你喜歡草莓屁股?”斯微滿臉荒唐地問他。

裴澈轉身看鸚鵡,“說不定呢。”

“……”斯微沒話說了。

裴澈和他不願起名的鸚鵡幹瞪眼對視了一會兒,轉身過來收拾島台。斯微見他主動,就沒幫忙,隻是一直靠在一邊陪著。

“你們動物園的那件事怎麽樣了?”他一邊洗案板一邊問。

斯微有點納悶,同樣的事情一般他不會問兩遍的。“沒事了,孔雀就是少打了疫苗,已經跟網友解釋清楚了。”

“那你的評論區?”裴澈才不關心陳港生的動物園怎麽樣,問題是那些看了視頻怒氣上頭的網友,全跑去向斯微那裏泄憤。偏偏向斯微還說什麽“那是他的動物園,他會自己聲明的,不用我管”——那怎麽挨罵的是你呢?

裴澈覺得挺可笑。

“應該這幾天就清淨了吧。”斯微雲淡風輕地說。

“應該?”裴澈敏銳地捕捉到一個不該出現的詞。

斯微頓了一下,想想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關掉了私信,這幾天也沒看。看了確實影響心情。”

裴澈動作驟然頓住,僵了兩秒,他“啪”的關掉水龍頭,抬眼看她,“要不我幫你處理?”

斯微當他玩笑,反問:“你怎麽處理?”

“可以交給律師,也可以直接刪掉。”裴澈盯著她。

斯微臉上笑容微僵,兩三秒後才重啟,一擺手,“……不至於,哪個 vlogger 評論區沒幾條難聽的話,”

“把誹謗和惡意侮辱的評論刪掉,有什麽不可以?”裴澈卻不解她這樣“豁達”的心胸,明明那麽堅韌的個性都要關私信關 APP 了,她分明很在意。

斯微張了張嘴,發現無法和他解釋自己的心境。說到底,她就是覺得“不至於”,而他不喜歡這樣的說辭。

支吾半天,隻好半真半假地玩笑一句:“哎就……我以前也是寫段子的嘛,我對有人能隨便炸別人號、刪別人評論這種事,有點不理解吧。”

裴澈表情明顯愣了,沒有想到她會說到這一點。

幾秒後,他接受了,點點頭,“行。”

沉默中斯微也反應過來自己所說不妥,又或者是,她與裴澈的溝通永遠都會有這種“不妥當”存在。

她用她的“不理解”,才能交換到他的“理解”。

而這能維持多久呢?

晚上自然是不用回去的。

斯微參觀完整幢房子,才發現裴澈家的裝修風格有多“統一”——一樓是一整層客廳,二樓是一整層臥室,三樓是一整層書房,健身房則在地下。每一層裏,能打通的空間全部打通,比博物館還空曠。

她站在那張兩米床前的空地上,麵對著磨砂玻璃後朦朧的浴缸,對裴澈說:“如果不是認識你,我真的會懷疑你是那種愛躺**看女朋友洗澡的變態。”

裴澈今天其實很累,但不知為什麽,看著向斯微的背影,想到她方才洗草莓的樣子、切水果的樣子、倚在島台邊等他洗碗的樣子,就覺得,夜晚不該被浪費。

“我確實沒有變態到那種程度。”他大步走上前,一直胳膊從背後攬住她的腰,幾乎將她提至雙腳離地,另一隻手扳過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上去。

“……但一起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