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我們好像要五百天了誒。”

到地下停車場,上了車斯微拿他的手機導航輸入了目的地,裴澈才確定她是真的有朋友要見。

他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聽見她問:“真吃過了?”

“沒有。”

斯微一點兒也不意外。知道他錦衣玉食長大的,怕是這輩子都沒在這種用一次性餐具的路邊餐館裏吃過飯。就剛剛那一壺茶,入口前恐怕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設,也真難為他。

“你住哪家酒店?”她又問。

裴澈報了他常住的一家酒店的名字。那是一家全國連鎖的六星級酒店,裴家是股東,因此在那酒店裏有固定套房,也有專用配車。

“那可以叫廚師做了送到房間,那個你吃的。”斯微一邊低頭回微信一邊說,她是真約了朋友,打算在離開鳳城前把相熟的老朋友都見一見。

裴澈盯著她的側臉看了一會兒,什麽都沒說,從扶手箱裏拿了房卡遞給她。

斯微自然地接過了放包裏,“晚上你來接我麽?”

“看情況。”裴澈說,“要去見個朋友。”

“行,那我到時候給你微信。”

向斯微和朋友們約在初中時就去的 KTV,汽車還在路上駛著的時候斯微就看見了人,摁下車窗同他們揮手打招呼。

裴澈看見那是一行五個人,三男兩女。應該都是向斯微的初中同學,可看上去年紀都比她大不少,尤其男生,個個都塌著腰挺著小肚子走路。他們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發現向斯微,便立馬從門口走到路邊來迎接。

“好久不見!”安全帶還沒解,向斯微便探出頭去和他們打招呼。

裴澈側身,替她摁下卡扣,另隻手握著安全帶緩緩地放了。

斯微這才發現,扭頭笑了聲:“我都忘了。”

裴澈也笑。

“好久不見,你又漂亮了啊!”窗外有道男聲,裴澈坐回駕駛座,掃了他一眼。

斯微玩笑地嗤聲:“別說假話了,我可胖了十斤!”

“那也是漂亮的!”另一個男生笑哈哈的,老同學聚會,恭維一下女生風姿更勝當年似乎是必經流程。

斯微下了車,坐久了腿酸,原地蹦躂了兩下,跺了跺腳。

女生比男生眼尖,一早關注到駕駛座這氣質不俗的男人,待她下了車才敢貼耳朵小聲問:“斯微,這是……”

斯微目光這才移到裴澈身上,“啊”了聲應道:“我男朋友。”

五人明顯愣了,兩個女生甚至沒忍住輕輕“哇”了一聲,那三個男生則很明顯地開始仔細打量裴澈,兩秒後目光不約而同地鎖定在了他手上的那塊江詩丹頓。

裴澈扭頭衝他們笑一笑:“你們好。”

他氣質卓然,哪怕和顏悅色,也有一種生人勿近的矜傲。五人便隻是稍稍地點了點頭,沒敢同他說話。

“哎你們可別盯著他啊,他今天有事,下回再請你們吃飯。”斯微摟著兩個女朋友的手往裏走,同裴澈擺了擺手,“拜拜,結束了給你消息!”

裴澈衝她點點頭。

他們六人走遠了,背影都熱熱鬧鬧的,裴澈隔著車窗看見向斯微雀躍的小腦袋,她一會兒摟著這個女生的胳膊,一會兒靠著那個女生的肩,還越過那女生拍了拍另一個男生的背,熱情又大方。

她的朋友非常多,他早就見識過了。

不僅在鳳城,在舊金山、紐約、波士頓,他們去過的幾座城市,他都知道她有五湖四海、各形各色的朋友。也因為和她在一起,他被迫和很多人打過了招呼,雖然大部分人在他說出“你們好”之後,都不會再來主動攀談。

但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很前所未有的新奇經曆。

可望著後視鏡裏他們熱熱鬧鬧一行人越來越小的身影,裴澈忽然發覺這新奇裏也有矛盾之處。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複雜的人際關係,過去二十幾年最熟練的一件事就是遊離和拒絕。裴家那樣盤根錯節的親戚關係,他從來也不記誰是誰,反正要打招呼的時候,自然是別人先向他自報家門。他的朋友更是一隻手就數得過來,除此之外,所有人的臉在他腦海裏都是模糊的。

可他居然和向斯微這樣複雜熱鬧、朋友多到微信裝不下的人交往。並且關係很穩定。

裴澈仔細一算,是不是已經一年多了?這個時間幾乎叫他心中一驚。

*

向斯微和朋友們在包房裏一邊唱一邊聊近況,果盤吃掉了三份。五個朋友,四個做了父母,剩下一個也在備孕,因此滴酒不沾。斯微很久沒回家,這會兒才對自己的年紀有了實感。28 歲,在鳳城,有個學齡前的孩子是正常情況,一胎上小學二胎上幼兒園的也不少。

“你男朋友真帥哎……不是鳳城人吧?”有個女生問,眼裏閃著八卦的精光。

斯微心道,看吧,裴澈看上去就不是鳳城的人。

她點點頭,沒多解釋。

“是不是在美國認識的?他手上戴的那塊表可值咱們這一套豪宅了啊,向斯微,厲害啊,金龜婿!”有男生誇她,語氣挺真摯的,並沒有什麽酸氣的弦外之音。

可斯微不大願意聽這樣的話,她扯扯嘴角,“假的啦。”

幾人一愣,兩個女生分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隻好尷尬地笑;三個男生倒是交換了個眼神,統一意見——怪不得,戴江詩丹頓的怎麽可能就開輛普通奧迪?

聚會結束,隻斯微和另一個男生喝了酒。朋友們見她臉紅,便好心地要幫她打電話喊男朋友來接。

斯微其實沒醉,隻是有點暈,聽到他們這樣說,更是登時清醒。擺擺手,自己掏出手機給裴澈發微信。

他說不一定有空的,她得先問問。

[我結束啦,你那邊結束了嗎?]

消息發出去五分鍾,沒人回。包廂裏已經有人站起來了。

斯微拿起包,“他沒回,可能在忙。我打車回去,走吧!”

一個男生提出送她,斯微想問問他家住哪,不順路就算了。忽然手機響一下,裴澈回複過來:[還在那個 KTV?]

[嗯]

[現在過去,等我半小時。]

斯微把消息給朋友們看,讓他們先走。朋友們都欲言又止,大概想說——半小時,送你回去都早到了,幹嘛喝了酒還在這等著?

又是假表,又是這怠慢的態度,他們八成覺得她遇人不淑了。

斯微笑說頭暈,剛好歇會兒,朋友們也不好說什麽,叮囑了幾句便先行離開。

而斯微自己在紅皮沙發上坐下,很認真地思考另一個問題——鳳城市區小得可憐,裴澈上哪應酬去了要開半個小時才到?

哦,她想到了,可能是郊區。

鳳城郊區還是有很多山清水秀的地方,許多高級的茶舍酒店之類的開在那。裴澈那樣的性格,也喜歡那種地方。

裴澈來的時候她都快睡著了,包廂門被推開,走廊上格外充足的冷氣猛地灌進來,斯微縮了縮肩。

微微睜開眼看見他,微笑起來,“這麽快。”

裴澈腳步微頓。他在酒店裏看了一下午海,收到她微信後拖了十五分鍾才出發,用了五分鍾到這裏。總共二十分鍾,比他說的時間短,但絕對說不上快。

可向斯微從不介意這個。

他走到她麵前,微微俯身,用手背貼她的臉頰,“喝了多少?”

“兩瓶。”斯微指指茶幾上的啤酒瓶,才發現原來自己沒喝完,還剩半瓶,笑起來,“你坐下,一起喝嘛。”

她往旁邊挪了挪屁股,卻因為坐得太久,牛仔短褲下的半截大腿貼在皮質沙發上,挪動的時候發出一聲澀響。

她感覺到裴澈貼在她臉上的手頓了一頓,還沒說話,他牽起她的手,“回去了。”

他手很熱。

斯微哼一聲,賴著不動,“你嫌棄我。”

裴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控訴什麽,失笑道:“我不喝酒。”

哦,是的,斯微想起來了,卻還是不想動。抬頭看他,他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和他本人南轅北轍的溫柔。在包房昏黃閃爍的燈光映照下,總覺得是一種不必言說的邀請。

她借他手中的力霍然站起來,仰頭咬住他的嘴唇。

裴澈不防,瞬間被她推倒在沙發上,唇舌已經下意識地在回應她。

大手流連到她冰涼大腿上的時候他才醒過神來,向斯微卻還在到處點火。他的手其實也舍不得從她身上離開,按在她腰上,被她瘦削的胯骨硌著,才保持理智,將她拉遠,“向斯微。”

向斯微不應他。她向來不管他的。

裴澈咬牙,“……別瘋。”

向斯微這才停下來,用潮濕的眼看他,有點不滿,好像還有點嫌棄。

裴澈被她這一眼掃過,什麽也沒說,直接手臂一橫撈住她的腰,把人挎起來往外走。

向斯微驚呼一聲,等他就這麽一手挎著她一手推開門,外頭有腳步聲,她慌忙從他手臂下掙出來。

裴澈垂眸,將那不滿的一眼還給她。

斯微一跺腳,“回酒店!”說完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包房。

房門“砰”一聲闔上,向斯微便被裴澈按在櫃子上,手扣住手,膝蓋鎖住腿,四肢百骸都被禁錮,隻有嘴巴偶得空閑,發出難以抑製的聲音。

斯微並不難受,相反她非常喜歡。每一次裴澈這樣,她都覺得很新奇,想要尖叫。

實際上那麽情緒淡泊的一個人,在這件事上卻非常貪婪直接,不大開大闔不得盡興。所以他不會和她在逼仄的包廂亂來,也拒絕矮小的沙發。他喜歡 king size 的大床,喜歡整麵的落地窗,喜歡空曠房間鋪到頭的巨大地毯。他們僅有的幾次在浴室都是應她強烈要求,還是在他洛杉磯的那處別墅,那一整間浴室從裏到外,有她兩個臥室那麽大。

許久沒見,兩人都急躁,疾風驟雨地泄了心裏的火,歇下來聊天。可沒說幾句又忍不住纏在一次,斯微徹底筋疲力盡是一個多小時後,洗過澡被抱進次臥幹淨的大**蓋上被子。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因此強撐著等人。

裴澈又出了一身的汗,洗完澡,她感覺到他輕手輕腳地躺進被窩。她快撐不住了,昏昏欲睡地說:“我們好像要五百天了誒。”

她今天誤觸到 APP 的日期提示,已經四百多天了,她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大概因為長期不在一地,斯微並沒有覺得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

裴澈默了幾秒,方才還沉重沙啞的聲音已經恢複清澈,“嗯,想怎麽過?”

斯微還沒想呢,事實上他們一周年也沒過,那時她被三個 ddl 夾擊,裴澈給她發信息,她隻能一邊趕 project 一邊和他視頻。過了大半個月她想起來,忍著肉疼買機票,偷偷飛回國給裴澈驚喜。那時忙得焦頭爛額的裴澈也確實很驚喜,十分不負責任地取消了一下午的行程,然後關機跟著她去滑雪。

她現在也沒什麽想法,於是先問:“你有空嗎?”

裴澈愣了一下,他不確定是否有空。他問:“幾號?”

斯微被問住了,她隻記住了今天好像是第 476 天,沒看第 500 天具體是幾號。她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她先提的這個話題,結果都沒做好功課。尷尬地沉默了幾秒,酸痛的手沉沉地從被子裏往外挪,想去看一眼手機。

“我看一下……”

裴澈卻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翻了個麵,扣進懷裏。

“明天再看,睡覺。”他的下巴在她頭頂磨了磨。

斯微悶在他懷裏,沒說話了。明天看也行,反正不急,她眼皮真的快睜不開了。

就要睡著的時候,她好像聽見裴澈說了一句什麽。

斯微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聽到的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問回去。

她隻聞到他身上的雪鬆香,就貪婪地墜進了美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