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什麽你啊我的,一黎,你跟奚遠學妹認識嗎?”

趙一黎剛想說話,奚遠立馬捂住她的嘴。

旁邊的高百川拍了一下她的手:“幹嘛呢,這是你學姐,你跟人家熟嗎就碰人家。”

周圍的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身為當事人的奚遠強忍著悲傷,但現在當即的事已經不是去問對方怎麽就突然從醫院出來了。

趙一黎身上有傷,她不敢用力,隻是拉著人走到了旁邊,還趕走了探過頭來要湊熱鬧的人。

“那天是你救了我。”

“不是。”奚遠連忙擺手,“這整個事呢,其實有點誤會。”

“就是你救了我。”

“你聽我說。”

“剛剛抱著你的時候,我都感受出來了,你的眼睛我也不會認錯。”

“……”奚遠頓了一下,然後又擠眉弄眼一番,問她:“你確定是我?”

趙一黎看著她,眸色幽幽。

奚遠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姐,姐姐,我親愛的學姐,這件事我們好商量啊。”奚遠笑得燦爛,但語氣中滿是苦澀。

趙一黎聞言頓了頓。

奚遠正色道:“助人為樂是每一個自由公民的良好美德,雖然我救了學姐你,但是學姐你其實也可以不用感謝我的。”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你之後想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但是我這次,其實是有另一件事想求你幫忙,”趙一黎知道說這話真的很唐突,可是她沒辦法了,“下一場比賽五天後就開始,主力隊員缺人,你可以代替我,去參加下一場的聯賽嗎?”

她還纏著繃帶的額頭下,那雙眸子目露乞求地看著奚遠。

如果說一開始她想找到奚遠的確隻是單純想感謝對方,可是在導師告訴她,她身上的傷恐怕無法讓她參加下一場比賽時,她便萌生了別的想法。

雖然這樣說對於其他的隊員很不尊重,但是輕型機甲單兵的替補裏,他們的實力都還不夠。而下一場比賽對於她,對於整個藍穹都有著別樣的意義,哪怕最後贏不了,她也要必須要讓那個人渣付出代價。

所以那天徒手就可以斬殺星獸並且擺脫追捕的奚遠成為了她現在唯一相信的那個候補隊員。

即便她到現在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就是那一天,從她抱起她讓她活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堅信,眼前的這個少女一定是來幫助她,幫助藍穹的。

然而她這樣篤定,當事人卻是非常沉默。

奚遠:“……”

“學姐,雖然很感謝你看得起我,但是……”

“一黎,你身上的傷還沒好,誰允許這樣你跑出來的!”

一直負責帶她的導師這時候過來了,看到本該躺在病**的重傷員如今在這邊站著,他氣得不行。

對話被打斷,奚遠心裏一跳,就聽趙一黎道:“我聽說高導師過來了,就過來看看。”

輪椅被推過來,她坐上去,並且似乎並沒有對此刻周圍這些人說起剛剛她們話題的打算,奚遠鬆了一口氣,但心裏還是很沉重。

那導師聞言臉色也沒怎麽好,隻是轉頭對高百川道:“高導師,這丫頭你知道吧,輕型機甲單兵裏的佼佼者,打狙也是一把好手,有你當年的風姿啊。”

“我知道,趙一黎,比賽的直播我都看到了,表現不錯,很穩。”高百川對於這個學生印象很深,不單單是聯賽的時候,在之前,他也在對方所在的班級教學過,是個可塑之才。

“你知道那就好啊,她天天把你掛在嘴邊,你可是這丫頭這輩子最崇敬的對象了。”導師用著玩笑的語氣說著實話,高百川淡笑一聲,道:“我有什麽好崇敬的,她是個好苗子,你好好教。”

那導師突然就哽住了,空氣也安靜了一瞬。

趙一黎眼裏的光黯淡下來,旁邊,本來都準備置身事外的奚遠滿臉問號,忍不住道:“高叔,你說的太好了,聽話,下次別再說了,招人厭。”

“……”後者隨即瞪著眼看她,“就你話多。”

女孩委屈,“可我又沒說錯,而且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話多。”

“……”

真誠永遠是最大的必殺器,而眾人還是第一次見高百川吃癟的模樣。他們突然都笑了,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

趙一黎看著奚遠,低下頭,無奈地笑了一聲。

又是一番寒暄,奚遠跟在高百川身後,在最後與趙一黎對視一眼,和眾人告別,就離開了訓練場。

“你跟她認識?你們剛剛在聊什麽,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應該不熟吧。”路上,高百川背著手,像是隨口一問,一點也不好奇。

奚遠看他一眼,“想知道?”

“……”

“不告訴你。”

“……”

高百川深吸一口氣,然後突然冷笑:“沒事,反正你期末幫協生的等級評定是我來評的,希望到時候你還能這麽囂張。”

奚遠:“???你這樣就不對了吧,以權謀私、以大欺小、徇私舞弊,你這樣,對得起院長對你的殷切期盼嗎。”

“你不服啊,”高百川看她,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不服也得忍著。”

“?”

路上,兩個人誰也不服誰就那樣鬧著。

臨近傍晚的時候,在食堂吃完了飯,奚遠滿身疲憊地返回寢室,還在想今天跟趙一黎之間發生的事。

她的宿舍在一樓,夜裏,她坐在陽台上吹風,有星光灑在她身上。

“奚遠同學。”熟悉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奚遠下意識睜眼,頭疼地看著欄杆外站著的人,道:“學姐,這大晚上的,你不睡覺的嗎?還有,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別亂跑了吧。”

趙一黎沒有說話,隻是操控著輪椅到她麵前,“那天的事情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可能已經沒命站在這裏了。”

奚遠扶著額擺手。

“所以我今天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好了嗎?”她小心翼翼地詢問。

“學姐,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插花班學生,除了跑得快點,其它一無是處,真沒那個能力代替你去比賽啊,況且我們有那麽多替補隊員,哪個拎出來不比……”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趙一黎打斷她,“我知道你那麽厲害,如今卻在這裏做一個普通的插花師不願被外人所注意,一定是有什麽難言的苦衷。”

奚遠:“……”

苦衷?怕死算嗎。

算了,她沒這個臉說。

但還是要小小反駁一下,因為她覺得怕死是她的習性,不算苦衷。

但趙一黎卻好像看透一般:“我知道,有的人生來便像人生主角,他們肆意綻放光輝,為萬人所豔羨敬仰。但有的人他們行事低調,斂去一身光芒,在外人看來樸實無華,可隻要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就一定會在被需要的時候拯救一切於危難之中。”她雙眼明亮地望著奚遠。

後者痛苦搖頭。

“學姐,別說了,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前些天的事就是個意外,我真沒想去參加聯賽的心思。”

奚遠這次把話說得更直接,還想再開口的趙一黎頓住,眼神一黯。

兩個人的氣氛突然就又這麽僵了,好半晌,後者很輕的聲音響起:“抱歉。”

奚遠良心一痛。

趙一黎抬頭,朝她歉意地笑笑,那雙眼睛有些紅:“抱歉,今晚打擾到你了,我就是太著急了,著急著想給高導師報仇,對不起,這次的事我以後不會再告訴別人的。”

奚遠不願意,趙一黎便決定下一場比賽她親自上,總之一定要讓那個人渣付出代價。

她推著輪椅轉過身,身形落寞。

奚遠:“???等一下。”

奚遠知道自己這話不該問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不是,這事跟高叔有什麽關係?”

趙一黎轉過頭來:“你不知道?”

奚遠:“……”

“抱歉,我這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沒想到一年前的事他們都打算就這樣放過了,連高導師也不跟你提。”趙一黎應該覺得自己在之前就應該料到過這種結果的。

但也確實,事關兩大軍校,封鎖全部的消息也是理所應當。而高百川,如果他肯說,當初也就不至於將自己封閉整整一年不見人,卻讓本該死的那人在外麵依舊逍遙了。

此刻,麵前的奚遠聽到她說到高百川,其實已經很好奇了。畢竟兩個人相處到現在,關係還不錯,她不是沒想過去探探他的身份,但是不管她怎麽查,最後都一無所獲,問過奚連雲,對方也對此緘口不言,好像是什麽大的禁忌。

可趙一黎就沒那麽多顧忌了,她恨了一年,好不容易等來機會,她不想放過。

“你知道高導師在當器材室的管理員之前,是什麽身份嗎。”

奚遠看她一眼,拿過毛毯從圍欄翻出去,給她披上。

“帝國兩年前有最強的一支軍隊,第七軍,高導師曾經是帶領那支隊伍的總將軍。”

他那年四十二歲,是帝國的頂級輕型機甲單兵,還是全帝國位居第一的狙擊手,至今帝國的後方軍隊領頭人都是他教出來的學生。

而起初,高百川出身於無名星,也就是環境最惡劣,條件資源最差的垃圾星。那時,在天才雲出的高級星球,沒有天賦的優勝,彼時資源跟學習進度同時跟不上的他硬生生靠著實力和努力在藍穹拿下連續五年單兵院輕型機甲的第一名,畢業後隨即進入軍隊,不到一年便晉升到少將的位置。

也是同年,那個時候的帝國還在那場與外來者的大戰後的恢複期,但卻一直深受蟲族困擾。

與蟲族糾纏數年,最終之戰,是那時還不到二十六的高百川領著一批精軍深入蟲巢,一舉斬殺母蟲,覆滅整個蟲族。

後來他的人生順風順水,那時整個帝國六大星域,誰聽了他的名字不得尊稱一聲高將軍。

再接著帝國逐漸進入發展期,軍內事務大幅減少,高百川就回到藍穹兼任導師,進行教學。

那時單兵院有一個人人矚目的天才叫歐陽丹臣,其實力強勁,尤其是在狙擊方麵更是有著常人所無法觸及到的頂尖天賦,於是很順利地就被高百川看中,成為了他唯一的關門弟子。

後者將自己畢生所學都教給對方,無論是生活還是訓練上都格外照顧他,甚至為了他還親自去找當時帝國風頭正盛的機甲師圖南專門為他定製了一套機甲和狙擊槍。

且不說圖南這種層次的機甲師替人單獨製作機甲的花費是多少,光是做那些的材料價格就不是別人能想象的。

而歐陽丹臣也確實沒辜負他的期望,在日漸的學習中,他在輕型機甲單兵裏越來越突出,狙擊技術也突飛猛進,一如高百川當年。

那時所有人都說高將軍後繼有人,可是沒有想到意外會那麽快就讓他們啪啪打臉。

那年是阿曼星獸潮□□最嚴重的一次,高百川帶著軍隊奉命鎮壓獸群,歐陽丹臣和他一起。

中途遇到了一隻S級別的變異星獸,高百川主領的那支分隊伍幾乎全軍覆沒,連他自己最後都險些喪命,才堪堪換來那頭S級星獸死亡。

那一場大戰,陪伴高百川二十多年作戰上百次的機甲被毀,而他本人精神海差點完全崩潰,在醫院昏迷了將近一個月才堪堪醒來。

而之後,醫生發下通知,高百川身上多處傷勢過重,尤其是他的右手,部分神經損傷壞死。也就是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重新拿起狙擊槍了。

“而當時醫生也說了,如果可以早一點發現人,在及時的救治下,右手是可以保住的。但是當時沒有人帶著支援的隊伍過去,最後是把那些地方一寸一寸搜過去,才找到被掩埋在廢墟底下的高導師的。”趙一黎說到這些的時候眼睛已經紅了,別人或許感受不到,但作為輕型機甲單兵的她,同樣為狙擊手的她,最能體會高百川那時的絕望。

而當時所有不知情的人都以為這是一場令人心痛的意外。

“但是我聽到了,那位副將跟高導師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偷聽到了。歐陽丹臣,在遇到那隻S級星獸的時候臨陣脫逃。所以那天高導師的那一支隊伍,全發無損隻受了輕傷的隻有他歐陽丹臣一人。”

“而這並不是他最該死,他最該死的,是在最後那頭S級星獸已經死了,而終於別的隊伍能騰出支援時,他卻怕自己臨陣脫逃的事情敗露,從此無法立足,於是便想著如果高導師他們死了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了,所以他當時明明就在隊伍裏,卻沒有主動帶著人過去,一直等著救援隊一點一點在廢墟裏把人找到。”

“他好狠的心啊。”趙一黎咬著牙,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就是因為他,高導師的職業生涯從此就結束了,可他竟然立馬就尋找到了下一個出路,勾連外軍校的曾銀朱,認他做了新導師,退出藍穹轉學斯裏蘭!”

“明明都是那個人渣的錯,明明都是他的錯!”

可是高百川卻開始懷疑起自己,質疑自己的教學方式,質疑自己付出的那些,連帶著自己一起,然後便陷入了那個怪圈。

那一年趙一黎不知道他是怎麽過的,因為沒有人能再收到他的消息,包括和高百川多年好友的廖尺,那一年的脾氣也格外陰沉。

一直到現在,高百川好像不在意那些了,但是又有誰真的知道。

奚遠突然有些窒息,她氣得心髒抽抽的,高叔真是好脾氣啊,這事要是發生在她身上,她高低親手宰了那個白眼狼。可她更氣的是自己,一想到自己之前還因為看到他每次做事都是用左手,嘴欠問他是不是左撇子。

奚遠覺得自己真該死啊。

“各軍校軍校生禁止在非官方比賽中私下鬥毆,違者一律重處甚至牽連所屬導師,前幾次小型比賽,歐陽丹臣自己也心虛,不敢參賽,但是下一個賽場隻有單兵參加,看的就是各軍校的前排和後排的共同合作能力,屆時,那個人渣作為頂尖的狙擊手,他一定會上場,這是唯一可以光明正大讓他付出代價的機會。”趙一黎看著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