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小修◎

11

周林林之前罵段奕丞眼高於頂,確實有點私人恩怨在裏頭,卻也不算是憑空捏造。

段奕丞在外人眼裏不算太難接近,至少在禮貌上無可挑剔,不論是對老師還是對同學,都稱得上進退有度,彬彬有禮。

隻要他願意,他可以讓所有與他交談的人都感到如沐春風。

有句話說,如果遇到特別聊得來的人,對方可能隻是向下兼容。

段奕丞差不多就是這個狀態。

可禮貌隻是表象,真正能讓他看進眼裏的人隻有兩種:長久相處有感情的親人朋友以及比他厲害的學者前輩。

段奕丞智商極高,剛滿十四歲就在老師的推薦下參加了中科大青少班的選拔,通過筆試之後,在段家的綜合考慮下,沒去參加麵試,他們希望段奕丞按部就班上完高中三年。

一進入高中,段奕丞就代表學校參加了數學聯賽,一路過關斬將進入集訓隊,在今年七月拿下了IMO金牌,團隊再次蟬聯總分第一名。

可以說,段奕丞整個高一都在為IMO做準備,即使在學校,老師也特意叮囑過不許打擾他。

因此阮棉高一下學期轉過來時,即使想要刻意接近段奕丞也沒什麽機會,甚至段奕丞幾次因為她的刻意偶遇還冷過臉。

直到這個學期開學,據說是暑假裏阮棉救了段奕丞一次,段奕丞對她的態度才有了些許變化。

比如高二開學換教室挑座位那次。

附中一般都是初中直升,大多知道時見鹿和段奕丞青梅竹馬,會將相鄰的兩個位置留給他們。

時見鹿一進教室就看到了段奕丞身邊的空位,自然而然就想要放下自己的書包,卻沒想到被阮棉叫住。

她聲音很糯,抱著本數學書,小心翼翼道:“那個……時見鹿同學,對不起呀,我之前不知道這是別人給你留的位置,我已經坐了。”

時見鹿隻以為她是真的不懂,大方點頭:“沒關係,你把東西拿走換個位置就好。”

沒想到剛進教室的段奕丞忽然開口:“讓她坐這。”

時見鹿難以置信:“那我坐哪?”

段奕丞:“還有其他空位。”

從那一刻起,時見鹿才意識到了阮棉在段奕丞這裏的不同。

說句有些矯情的話,在段奕丞這裏,時見鹿一直確認自己是被偏愛,且唯一被偏愛的那個。

當那偏愛驟然消失,或者說有人分走她的偏愛時,她並不冷靜,當場和段奕丞吵了一架,要求他必須給出理由。

段奕丞平靜的表情多了幾分無奈,正要開口,阮棉哭著跑開了,然後不知道被什麽絆倒,直接摔了一跤。

時見鹿瞠目結舌地看著桌椅倒成一片的壯觀場麵,忍不住道:“跑這麽急做什麽。”

卻沒想到段奕丞直接越過她,扶起了阮棉,看也沒有在看她一眼,直接將阮棉送去了醫務室。

眾所周知,段奕丞不愛與人肢體接觸。

這是他除了時見鹿之外,第一次主動扶起一個女孩。

那天開始,段奕丞和阮棉的緋聞傳遍了學校,所有人都在猜測,是天降勝過青梅,還是青梅打敗天降。

時見鹿一點點剔除前世得知校園網上那玩笑似的賭注時的憤怒和惡心,開始一幀一幀回憶當時場景。

進門時,她背對著段奕丞,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語氣似乎有些奇怪,不像平時的不疾不徐,倒像是有幾分疑惑或者說好奇?

他隻是讓阮棉坐在那裏,為什麽要好奇?

好奇什麽?

好奇阮棉坐在了那個位置,還是好奇阮棉那個人,或者是好奇她對於此會有什麽反應?

不對,段奕丞很清楚她的性格。

後來她生氣反問時,段奕丞早有所料的表情,條理清晰地辯回來也證明了這點。

當時他和她說話時,似乎像是在思索著什麽,臉頰微微朝阮棉的方向側,像是側耳傾聽,可阮棉並沒有說話。

仔細想來,段奕丞當時的反應確實有些奇怪。

可如果一定要揪出一個奇怪的點來,回憶裏的信息太少,她很難從其中判斷出什麽。

——阮棉上一世沒有傷害過段奕丞,她也並不打算再管他們之間的事情,可她和阮棉隔著深仇大恨,阮棉以及她身邊的人的每一絲異常,都是她抓住真相的關鍵。

*

在醫院觀察了兩天,確定沒什麽問題之後,時見鹿回了家。

她受傷是周二,今天已經周四了,也就沒再去學校,直接在家修養,同時讓家教整理好符合她身體狀態的課程,一邊上課一邊複習。

兩天轉眼而過,在周林林按著早中晚一天三個電話的轟炸下,時見鹿抽出了一個下午陪她逛街。

臨出門前,時見鹿又接到了周林林的電話。

“馬上出門!”

“我是想說我臨時有點事,要晚一個小時……”

周林林聲音懨懨的,像是沒什麽精神。

時見鹿意識到不對,“怎麽了?”

“今天是我姨奶奶的忌日,我忘記了。”周林林低聲抱怨:“本來我這幾年都在國外,不記得很正常,結果我爸直接罵了我一頓,說什麽我一點兒也不惦記我姨奶奶,問題是我生下來也沒見過她一麵啊!”

時見鹿安慰道:“死者為大嘛,怎麽說都是你姨奶奶,拜祭一下是應該的。”

“我知道,我就是……”

兩人從幼兒園吵起,吵到小學畢業,時見鹿太知道周林林的性格了,她雖然嬌生慣養,前麵還有親哥親姐頂著,但並不是不知是非。

周叔叔平時忙得不見人影,一出現不是說教就是責備,父女倆見麵就吵架,已經成了習慣。

這會兒突然被罵,周林林心裏不高興百分之八十是因為她父親,剩下百分之二十估計是覺得推遲了時間對不起她,和過世的親人沒有關係。

“沒關係,我……”時見鹿正想說推遲一小時見麵,突然又想到什麽。

上一世她出國之前,阮棉曾以勝利者的姿態邀請她喝下午茶,那天她說起了自己和段奕丞緣分的最佳助攻:段奕丞的奶奶,錢老太太。

據阮棉說,她是高二月考前在青山墓園遇到了情緒激動而暈倒的錢老太太,及時幫她找到藥救了她一命,這才有了後來錢老太太一個勁兒撮合她和段奕丞。

算算時間,似乎就是今天。

“我來找你。”

“真的?”周林林剛激動一秒,又冷靜下來:“還是算了,平時沒事來這邊晦氣。”

“我不信這個。”時見鹿說著,又想到自己重生的事情,底氣沒有那麽足了,但還是道:“我來這邊有點事,不僅僅是找你。”

她一直想知道阮棉到底是怎麽做到讓身邊有身份的人都對她寵愛有加,青眼相看的,眼下就有這麽一個機會,她當然不會錯過。

而且她這蝴蝶翅膀已經煽動了,如果阮棉因為她而沒去墓園,錢老太太因此不能及時得到救治發病身亡,她一定會在心底留下疙瘩。

——即使她並不太喜歡那位長輩,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那行,你到了給我發個信息和位置。”

“OK。”

青山墓園離楓葉山別墅並不很遠,開車半小時路程就到了。

時見鹿還沒下車,就像看到了段家的車。

管家和保鏢司機都站在附近,見時見鹿下來,雖然驚訝她的出現,也都禮貌地打了招呼。

時見鹿和段家老宅的人也比較熟悉,明知故問道:“劉伯你們怎麽在這?”

“送老太太來墓園。”被時見鹿稱為劉伯的男人是段家的管家,也算是看著時見鹿長大,笑得紳士和藹:“時小姐怎麽來了。”

“我約了朋友,在這等她。”

劉伯沒問什麽朋友,為什麽在這這裏等,隻適時微笑著點點頭。

按照時見鹿以往的性格,這時候也不會再多言,隻是想到錢老太太,還是多了句嘴:“劉伯,你們都在這裏,錢奶奶現在是自己在上麵嗎?”

劉伯:“老太太想自己待一會兒。”

時見鹿不知道周家的事情,卻知道錢老太太來墓園是為什麽。

錢老太太並不是段奕丞的親奶奶,而是他父親段青山的繼母。

據說錢老太太和段老先生都是二婚,各自帶了一個孩子,然而錢老太太的兒子在她嫁到段家的第三年因畢業旅行意外離世,後來也沒有再生,而是將段青山視如己出。

段奕丞也因此和錢老太太關係十分親近,段家全家每年都會來為那個英年早逝的孩子掃墓。

錢老太太更是想兒子了就會過來看看。

時見鹿:“不知道錢奶奶上去多久了,藥有沒有帶在身上。”

劉伯看了眼時間:“一個多小時了。”

相比較往常,確實有些久了。

劉伯對時見鹿道:“時小姐,我上去看看,你自便。”

時見鹿想了想,道:“劉伯,我和你一起上去吧。”

她剛到就給周林林發了消息,知道她那邊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來,反正待在這裏也是待著,不如跟上去看看。

段家和時家關係匪淺,劉伯又擔心錢老太太出事,沒有拒絕。

青山墓園說是墓園,實則是三座連綿起伏的山。

這裏風水極好,葬在這裏的也大多非富即貴,段家就在這邊占了大塊墓地,然而錢老太太的孩子並沒有埋在段家的墓地裏,而是隔了一段路的單獨墓碑。

時見鹿跟著劉伯上去時,正好看到了昏迷的錢老太太悠悠轉醒,正在和跪坐在地上抱著她的女生說話。

女生一身白裙,看起來瘦弱乖巧,赫然就是不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阮棉。

“老太太。”劉伯趕忙上前扶起錢老太太,“您沒事吧?”

“沒事。”錢老太太笑容慈祥,看著阮棉道:“是這個小姑娘救了我。”

劉伯向阮棉正式道謝:“太感謝這位小姐了,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阮棉收回看見時見鹿時閃爍的目光,低頭靦腆道:“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怎麽能不用謝。”錢老太太顯然對阮棉印象極好,“要不是你在這,我命都沒了,救命之恩哪裏是理所當然的。”

阮棉搖搖頭:“奶奶您別這麽說,您和我外婆長得很像,看見您我就會想起她,怎麽可能見死不救,而且,即使不是您,換做任何人,我看到了都不會放任不管的。”

錢老太太笑容更深:“你是個好孩子,不要報答也行,過幾天是我生日,你過來給我過個生日,我請你吃個飯,就當道謝了,怎麽樣?”

“這……”阮棉像是不知所措,糾結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好的。”

錢老太太滿意地又看了看她乖巧地模樣,然後才將目光轉向時見鹿:“見鹿,你怎麽也在這裏?”

時見鹿:“我約了朋友,她在這附近。”

錢老太太有些詫異:“在這附近?”

時見鹿點點頭,錢老太太也沒多問,倒是劉伯道:“要不是時小姐剛才問我您在上麵待了多久,又有沒有帶藥,我怕是還要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

錢老太太聞言微訝,看向時見鹿的眼神也溫和了些:“你這孩子有心了,還記得我心髒不好。”

“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時見鹿落落大方一笑,話鋒一轉,看向自己的真正目標:“阮棉,你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