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郭嘉……◎
一轉眼到了冬月, 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二毛每天起床都有困難，再一想要走二十裏到學校，趕緊爬起來急匆匆後院上廁所洗臉刷牙。
範亞娟已經做好了早飯, 燒麵茶吃烤饃饃, 因為中午放學不回家吃飯，二毛三個還要帶中午的幹糧，帶點菜，主食基本上是一個人一個白麵多玉米麵少的二合麵饅頭。
學校沒有熱水, 要喝水要跟老師要，二毛嫌麻煩，又不願意到杏花姑家去，晚上回來吃飯像餓狼。
“二毛，今天梳什麽頭發？”範亞娟見女兒端碗吃早飯了，取了梳子給她梳頭。
範亞娟手巧，每天給二毛編不同的花樣兒，飲食跟上二毛的頭發也多了。
“梳一個辮子紮起來。”二毛邊吃饃饃，邊說。
範亞娟立刻從頭頂往下編四股辮兒, 辮好，紮好頭發，二毛正好吃完早飯。
“你們每個人一個雞蛋，辣椒菜讓大毛背上, 中午想喝水讓三毛跟老師要, 晚上回來走快點, 現在天黑的早, 手電一定要有電, 沒電了供銷社買上, 別摸著黑走路。”
“知道了, 媽媽。我一定注意。”二毛背上書包，三毛大毛已經在大門口等她。
村裏還有桂蘭和二毛一起讀四年級，桂蘭爸爸陪著她在路口等二毛三個。
天黑峻峻的，二毛三毛一個手電，大毛一個人一個手電走在最前麵，桂蘭打著手電走中間，二毛三毛斷後。
村裏還有到鎮上讀書的，他們都燒火把，不過，他們每天走的要晚上半個小時，路上又走的特別快，大毛怕二毛三毛跟不上走，就提前半個小時出發。
上學走的下山路，二十裏路差不多一個半多小時到鎮上，現在地上有霜，硬硬的一不小心腳下就會起了滑。
二毛穿上媽媽給做的厚棉鞋，鞋底子上綁了鐵的防滑釘，到了壩裏把防滑釘帶子一解，放到書包裏。
三毛每天打手電的手冷的冰淩一樣，二毛給用麻繩織了一個手套，給大毛也一隻，粗糙是粗糙，但裏麵放上棉花相當保暖。
範亞娟從二毛這裏得到靈感，特意做了兩隻好看的藍布棉手套，給大毛和三毛戴。
“二毛，你作業做了嗎？”
“做了，你沒做作業嗎？”到了壩裏，天微微亮開了，桂蘭和二毛走在一起邊走邊說話。
“我昨天晚上沒做完睡著了。”
“沒關係，最好不要抽查到你的作業。”二毛也隻能安慰小夥伴今天小組長打瞌睡沒看到好朋友作業沒寫完。
侯輝班主任厲害的很，誰沒寫作業要挨打。
到了四年級的教室門口，二毛渾身暖暖的，跺跺腳，搓搓臉，見門開著進來。
教室空空的，今天值日生還沒她和三毛桂蘭到校早。
教室裏的火壘沒人生火，一股濕冷。
現在冬天教室取暖，就是地上挖個坑，前麵一個後麵一個，燒了黑炭取暖，夏天的時候蓋上土整平。
“我們生火吧！”二毛三毛桂蘭三個人用早先拿到教室存起來的細柴火，引燃，慢慢地點著黑炭。
頓時教室裏老煙小煙的冒，一陣火生著了慢慢地放炭，等街道附近山村的同學來，教室已經暖和了。
火生好，二毛三毛烤了一陣火，桂蘭趕緊寫家庭作業，四年級功課重，家庭作業多，已經教寫作文了。
早上兩堂語文上完，開始做眼保健操，然後是兩節數學，中午是十一點四十五分放學。
附近的同學都回家吃飯了。
大毛帶著飯菜來找二毛，冬天還好，教室裏有火，二毛可以用喝水的缸子自己燒開水喝，也可以將飯盒放在火邊烤熱，飯盒裏的菜熱氣騰騰，烤的焦黃酥脆的饃饃也能吃了。
桂蘭還有幾個女同學和二毛三毛十幾個人在後麵烤火，烤饃饃吃飯，剩下的幾個男生在前麵烤火吃饃饃。
大毛的飯菜香飄起，惹得同學都咽口水，二毛覺得自己不地道，催促大毛三毛端著菜到外麵去吃。
吃過飯，大毛水壺裏給二毛一杯熱開水，二毛三毛回教室裏休息一會兒，開始寫作業。
有時候吃過飯，二毛會從體育老師跟前借來跳繩，和一幫人一起操場上玩半個小時，再教室裏開始做作業。
寫生字，寫大楷，寫練習題。
一個小時作業寫完了，二毛估計著老師會布置的家庭作業，早早地提前寫，每天二毛多寫一篇小作文。
下午多得是體育和音樂課。
2點上課，4點放學。
體育課，三毛喜歡打兵乓球，陪練二毛擦擦擦幾個殺球，三毛蹬蹬跑著光撿球了。
旁邊郭嘉看了好一會兒，跟三毛說：“王生明，讓我和王玉琳打一盤，可以嗎？”
“可以！”三毛趕緊將乒乓球拍遞給郭嘉。
二毛認識這個同學，以前和他爸爸郭三力到村裏炒過爆米花，看樣子要比她大個兩三歲。
郭嘉剛開始的時候，發球很溫和，二毛因為沒了耐心，誰上也一樣，拍子揮的像是要跟對方打架一樣狠。
兩個旋殺球過去，郭嘉的球風也漸漸地淩厲。
一個飛球差點沒接住二毛板正態度，與他殺。
21比21
全班同學都不打了，全部過來圍觀。
“王玉琳，加油！”
桂蘭第一個給二毛喊加油。
男生也開始給郭嘉加油。
這節體育課的代課老師肖老師，走過來代替三毛給兩個人當起了裁判，嚴肅道：“現在比分21比21，打到31:31之後，誰第一個得分，這場比賽，誰就贏了！”
“王玉琳，加油！”
“郭嘉，加油！”
同學們此起彼伏喊加油。
場上比賽越發激烈。
郭嘉一個旋球，二毛差點沒接住，反手一擊，剛剛過網，郭嘉迅速回護長胳膊一伸，球又到了二毛這邊，二毛跳躍一個殺球，看得人心驚肉跳。
郭嘉接住，然後又是你一個我一個兩人開始互相接球，比賽又陷入僵局。
“王玉琳，速戰速決！”
“郭嘉，再贏一球，這場，你就贏了！”
……
“比分31:31——雙方交換場地，換發球！”
二毛一個假動作，兵乓球朝著郭嘉左手而去，郭嘉跳起，反手一拍，球擦邊落地。
二毛輸了。
“郭嘉贏了！”
郭嘉贏得了男生的麵子，被他們簇擁著走了。
二毛覺得自己體力用盡，這一場，她用了全力，郭嘉真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等二毛做恢複運動，三毛教室裏給二毛把水壺取來，二毛抱著水壺咚咚咚一口氣幹了半壺開水。
“姐，吃點饃饃。”三毛包裏拿出半個熱乎乎的烤饃饃。
“謝謝。”
二毛大口吃了幾口饃饃，又喝了點水，把饃饃掰了一半讓三毛悄悄給郭嘉。
下午放學，二毛走路腿才有點勁，因此回家遲了半個小時，天色灰麻麻地黑了。
從距離老遠範亞娟叫二毛答應，到現在範亞娟焦急的等在村頭，來接他們。
“今天回來的咋這麽晚，快點回家，飯菜都準備好的，烤火暖和暖和早點睡覺。”
桂蘭爸爸也來等桂蘭，詢問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媽媽，是姐和郭嘉打乒乓球，打到31:31了，姐太厲害了，再贏一個球姐就贏了郭嘉，郭嘉比我們要大兩三歲，還是男孩，肖老師都說姐姐兵乓球打得好……”
範亞娟看二毛一眼，二毛這孩子一向與世無爭，沒想到這次會堅持這麽久。
吃飯的時候範亞娟沒忍住，問：“二毛，郭嘉打乒乓球很厲害嗎？”
“很厲害。”二毛接過大毛遞過來的晚飯，一碗香噴噴的菜肉連鍋米飯，一邊答一邊開吃。
幹了一碗飯菜，喝了一杯水，休息休息，二毛再來一碗。
大毛三毛吃了兩碗，鍋裏油乎乎的鍋巴，範亞娟鏟出來給三人平均分了。
“中午的菜是不是不夠吃，不行我讓杏花中午給你們做一頓飯，你們到她家吃。”範亞娟有些擔心地說。
“媽媽，不用麻煩別人，就今天例外，以後上體育課，我不用力就行了。我們吃的已經是同學們中間很好的了。”
吃飽飯，二毛恢複了體力，又生龍活虎，開始和三毛大毛一起做家庭作業。
範亞娟為了給三個孩子寫家庭作業，專門買了一個馬燈，就是可以提的玻璃燈罩裏麵放蠟燭樣式，光線好。
晚上睡覺，半夜範亞娟給二毛蓋被子，發現她的棉襖在被子裏，一抹全都是濕汗。
二毛整個線衣毛衣都是濕的。
範亞娟趕緊從自己衣櫃裏取出給二毛的新毛衣，棉襖，線衣等。
第二天，二毛被迫穿了一身新衣服。
幸好媽媽的審美在線，棉襖外麵是灰色迪卡呢，不太顯眼，褲子也是黑條絨直筒褲，低調好看。
“二毛，今天想要梳什麽發型？”
“媽媽，我想要兩個小辮子。”
“好，今天下午回來我給你洗頭發。”範亞娟飛快給二毛從中間分開，紮了兩個麻花小辮兒。
要走了，範亞娟給二毛單個一個飯盒，大毛三毛各自一個飯盒，裏麵都是幹幹的洋芋絲炒幹辣椒還有下飯的蘿卜幹。
“中午不能湊合，三毛，你看著你姐姐喝水。”
“好的。”
背上午飯，二毛三個和桂蘭一起上學。
再有人要和二毛打兵乓球，二毛都擺手不打，她每天來回走都相當於負重鍛煉了。
體育課二毛愛上了翻單杠，往單杠上一坐，看著同學們打兵乓球，踢毽子，跳繩。
音樂課也是肖老師，教大家唱國歌，唱《北京的金山上》，唱《保衛黃河》唱膾炙人口的讚歌等。
二毛在路上最喜歡唱《地道戰》。
每次爬山，大毛三毛走在前麵，桂蘭二毛走在後麵，二毛和桂蘭一起唱歌，走得慢吞吞的。
別的大孩子都回家吃過飯幹活去了，這四個人才剛剛到家。
——
這天，範亞娟準時五點二十起床，推門出來，地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天空還在飄雪。
“呀，今天的雪太大了，二毛，你們不要去學校了！”
二毛聞聲而起，風吹起來冷颼颼的打一個冷顫，打個噴嚏，急匆匆往後院而去。
“二毛，今天不去上學了吧！”範亞娟一邊做早飯，一邊追問。
“媽媽，我們還是去上學吧，萬一我們不去上學，今天老師上新課會有影響。”二毛屋裏穿好棉襖棉鞋。
“好吧。”
範亞娟做好飯，也換上球鞋，準備送二毛三個到壩裏。
山路陡峭，下雪打滑，她不放心。
二毛本來不想讓媽媽送的，等看桂蘭爸爸也要送桂蘭去上學，就讓她送了。
一指厚的雪，腳踩上去就是一個個雪窩窩，幸好地上還沒凍住，穿上鞋釘，不滑。
桂蘭爸爸拉著桂蘭在前麵開路，範亞娟抓著二毛的手跟著他，大毛拉著三毛一起走。
“媽媽，快快快，我要摔倒了！”二毛聲音裏都是開心，這是多人滑雪。
“二毛，這裏有點滑，你們小心點！”桂蘭戰戰兢兢跟著爸爸，時不時回頭跟二毛說。
“天啊，這地方雪好厚，桂蘭，你現在還冷嗎？”
“不冷了。”桂蘭躲在爸爸身後，前頭桂蘭爸爸抓著女兒的手幾乎是拉著她一邊滑。
“我也不冷了。”
範亞娟小心翼翼護著二毛，二毛偏偏要搶媽媽的路，範亞娟拽著她的衣領，捉著她。
大毛拉著三毛往前衝，三毛雙腿顫抖小跑著後麵追。
六個人一路小跑下山，到壩裏褲子鞋子都濕了。
範亞娟心疼壞了，卻見女兒紅彤彤小臉上滿是興奮。
“媽媽，我們戰勝了大雪！”
稍微歇了一會兒，二毛刮幹淨腳上的雪，跟範亞娟說：“媽媽，你和太爺趕緊回去吧，現在路還不滑，你們走快點。”
是的，桂蘭爸爸二毛要叫太爺，桂蘭二毛要叫姑婆。
範亞娟看二毛三個走遠了，休息夠了，才慢慢地往走回去，實實在在走一遍，範亞娟切身體會到孩子上學的辛苦。
“要是我們村也修路，以後孩子們上學能好走一點。”看到桂蘭爸爸，範亞娟感歎道。
“應該快了，今年我們修的地，地都修好了，明年冬天，要是收成好，老隊長肯定會修路。”桂蘭爸爸說。
“那就好。”
二毛和桂蘭到教室才發現，附近村莊的同學一個都沒來，全班54個同學，隻來了街道上的16個人和住在高山上的二毛和桂蘭2個人。
這樣的出勤率，老師根本沒法開展新課程，侯老師問了問，就讓全班複習以前的課程，二毛中午就把家庭作業寫完了。
中午吃飯，大毛說水泉村就他們四個人來上學了，連高年級的學生都沒來。
下午回家，雪消了，地上稀泥爛滑。
二毛四個拄著自製的拐杖，走回家一腳的泥巴，褲子上都是黃泥點點。
等二毛三個吃飯，範亞娟燒熱水給他們洗衣裳，幸虧他們有兩三身衣裳，可以換著穿。
好在，第二天陰天，地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走上去哢嚓哢嚓的，滑的不好走，但腳是幹的。
沒下雪下雨的話，路還挺好走，早晚溫差大，天冷，二毛裹上了不喜歡的圍巾。
臘月十五，學校期末考試。
臘月二十，二毛領通假書，趕集。
範亞娟王桂花王大河一起趕集，範亞娟拿著老隊長幫忙領的匯款單和匯票到郵局取王東林寄來的錢和東西。
王東林一月前來信說，過年他要執行任務不能休假，所以給孩子們準備了新年禮物。
今年王東林不回來，範亞娟早有預料。
“東林部隊幹啥呢，一年到頭回不來一次，工作再忙，也要跟孩子們相處的，大毛現在都快一米七了，比他爺爺都高了。”王桂花一邊抱怨，一邊幫範亞娟將大包裹綁在背篼上，又問她等會兒想買點什麽，她給背著。
“娘，我沒啥想買的。就買點走親戚的鹽那些，等會兒要是大毛他們遲了，麻煩你給我背著。”
範亞娟試了試背篼，差不多有四十斤重，也不知道東林都寄的啥。
——
全班打掃了衛生，侯老師來開班會，他手裏拿著一疊紅紅的通假書，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笑意。
“今天，是這學期最後一次班會，首先我要表揚王玉琳同學，她考了我們班第一名，語文98分，數學100分，總分198，本縣統考四年級第一名。
我們班第二名，郭嘉，語文90分，數學100分，總分190……
王玉琳、郭嘉、宋佳佳三位同學獲得本學期三好學生稱號，獎勵筆記本一個，大家鼓掌！”
前排桂蘭鼓掌手啪啪拍的最響。
“現在，我給大家布置寒假作業，從第一課到最後一課的生字生詞寫一遍，課文抄一遍，大楷小楷一天一張，珠算每天都要練習，下學期有珠算比賽，希望大家踴躍報名。”
二毛的心早飛出了教室。
作者有話說：
二毛現在上學的待遇是九十年代我們當地農村娃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