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愛意共振

落日給窗台鍍上一層淺黃色的光,微風不燥,時不時從窗縫吹進來。

奚遲聽著那邊的動靜,盯著自己手上的資料,沒說話。

王笛話音一落,男生嚎哭得更大聲了,一米八的高個,縮在林文光的座位上,聲音比個子還高。

於是王笛梆梆吃了兩拳。

“讓你安慰他,沒讓你傷害他。”祝餘鎖著他的喉嚨說。

一群連告白都沒有經曆過的男生,別說戀愛,就連手都沒牽過,更別說上來就是“失戀”這種高端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抓耳撓腮。

“實不相瞞,我上一段感情經曆還是我幼兒園的時候。”

奚遲:“……”

哭聲實在難聽,廖爭拿出手機,在搜索欄敲下“兄弟分手了怎麽安慰他”幾個字。

兩秒後,廖爭拍著他兄弟的肩膀,聲情並茂:“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但鳥兒已經飛過,心髒沒有被刀子割過,可疼痛卻那麽清晰。男人胸口最柔軟的地方,就是被愛人傷害過的傷口,遠比那些肢體受到的傷害更犀利,隻有時間能夠治愈,別人去安慰隻會讓他覺得自己很失敗,而且……”

廖爭一把扔掉手機:“這情感導師放的什麽屁!”

所有人:“……”

廖爭苦思冥想:“兄弟,她不要你我要你,咱倆過。”

男生:“……滾。”

“哭小聲點,遲哥和黎哥正在做題。”林文光捅了一下他的後背。

男生哭聲頓時小了幾分。

江黎卻不緊不慢說了一句:“沒事,你繼續。”

所有人:“……”

意識到江黎一直在聽,奚遲脊背都有些發僵。

正想著,走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奚遲一偏頭,陳詩文正被兩個男生圍著從後門推進來,肩上的書包和手提袋都在兩男生手上,一看就是從樓下被“逮”上來的。

“文姐,你可算來了!”王笛朝著她撲過去。

陳詩文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身旁人叭叭完了,抬手頂住王笛的腦袋:“打住。”

“行了行了,別哭了,唯一的經驗人士來了,讓文姐給你分析分析。”林文光說。

“唯一的經驗人士?”陳詩文眨了眨眼,慢悠悠抬頭,朝著某個方位看了一眼,說了一句:“舍近求遠。”

所有人:“?”

奚遲喝水的手莫名一頓。

“文姐,”趴在桌上的男生像是見到了自己的神明,“你說她……”

陳詩文一擺手:“上樓這幾分鍾我已經聽了八百遍了,不用重複。”

“來,文姐,您坐。”廖爭忙把位置讓出來。

陳詩文眾星捧月坐在廖爭的位置上,隔著一條過道,就是奚遲。

“怎麽說呢,你這個情況吧,其實也不算複雜,”陳詩文說,“根據研究調查結果顯示,在確定男女朋友關係後,三分之二的女生在第二天都會後悔,隻是礙於麵子不太好說。”

“可是我們還沒確定關係。”男生茫然。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王笛安慰他,“文姐的意思是,可能那個女生親完你第二天就後悔了。”

男生:“……”

餘光間,奚遲清晰地看見江黎筆尖一頓。

“那是不是證明她不喜歡我?”男生一把捂住自己的腦袋,“如果她不喜歡我,為什麽不直接拒絕我?!”

奚遲:“……”

“如果她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收我的角。”男生哭得直搖頭。

“角?什麽角?”林文光問。

男神真身是一頭玄鹿,抽噎道:“她生日的時候,我送了她一截小角,雖然我沒說,但她知道這是表達心意的意思。”

“她收了!”

“她還放書包裏天天帶著!”

“如果不喜歡我,她為什麽要天天帶著?”

奚遲:“…………”

江黎終於放下筆,往後懶洋洋靠在椅背上。

一道視線從斜後方掃過來,奚遲如芒在背。

兩秒後,他聽到江黎的聲音。

“你覺得呢。”

奚遲心一跳。

“…覺得什麽?”他垂著眼問。

“那人喜不喜歡他。”江黎聲音又輕又慢。

江黎的視線始終停留,奚遲後頸像是要燒起來,他張了張嘴——

“她肯定喜歡我!”那男生道。

奚遲指尖一顫。

“人生三大錯覺,手機震了,最近瘦了,以及她喜歡你,”王笛說,“她這不是喜歡你,她是在釣你!”

奚遲再也坐不住,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

椅子推動的聲音瞬間將周遭視線吸引過來。

“遲哥?怎麽了?”王笛扭過頭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奚遲毫無靈魂地抽出一張競賽卷,又拿過一支筆,拋下一句“去一趟辦公室”,快步從後門離開。

江黎低低笑了一聲,慢悠悠從椅子上起身,跟過去。

-

兩人再回教室的時候,林文光位置上已經沒有人。

剛剛圍了一圈的男生此時正坐在椅子上,集體沉默。

“我真傻,真的,單知道小情侶會有詭計多端的秀恩愛方式,不知道還會詭計多端到這種程度。”

“這叫什麽,我們踏馬的也是他們paly的一環嗎?”

奚遲:“?”

“怎麽了,”江黎看了眼林文光的位置,隨口問道,“人呢。”

陳詩文開口解釋:“被女朋友帶走了。”

奚遲沒聽明白:“女朋友?”

不是說失戀了嗎?

“嗯,”陳詩文手裏捧著一杯奶茶,喝了一口,“剛成的。”

“一來學校,聽到人哭了,就趕忙過來領人了,”陳詩文說,“說不是那意思,是他自己誤會了,沒有不喜歡他。”

奚遲一時啞口。

王笛思索良久,得出結論:“所以哭一下就能有對象?是這個意思嗎?”

“好像是。”

“很好,今天晚上回去就學怎麽哭。”

一群人七嘴八舌聊完,晚自習鈴響起。

奚遲整理完試卷,桌膛裏手機一亮。

他劃開屏幕一看。

【-:管用麽。】

奚遲扭頭看了身旁的江黎一眼,不解敲字。

【Chi:?】

下一秒,消息框一閃。

兩人的聊天框中多了一個表情包。

是之前聊天的時候,他隨手發給江黎的……一個哭泣的小貓腦袋。

奚遲:“……”

拜那個哭泣貓貓頭所賜,一整個晚自習,奚遲都有些心不在焉。

總算熬到晚自習結束鈴響。

校慶一落幕,時間像是忽然充裕了很多,奚遲以前從來不覺得熄燈晚,可今日卻好像怎麽也等不來熄燈的鈴聲。

腳踝上傷口隻剩一點痕跡,可江黎還是不放心,照舊擦著藥,隻是把擦藥的頻率從一天三次,減到睡前擦一次。

奚遲坐在**,看著江黎幫他擦藥,想著晚自習前王笛他們的對話。

……他這算是在釣著江黎嗎?

江黎會這麽想麽。

正出神,江黎已經擦好藥,一抬頭,看著他一眨不眨看著自己,笑了下:“在想什麽。”

奚遲搖頭,一點一點放下褲腳,他猶豫幾秒,開口喊了一聲:“江黎。”

“嗯。”

思緒很雜亂,奚遲有些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江黎卻扔掉棉簽,在他泛著零星血絲的眼尾處刮了一下:“先睡一下。”

奚遲所有話被打了回去:“?”

“昨晚競賽卷寫完都兩點了,不困?”

“還好。”

馬上就是競賽複賽,昨晚兩人連著視頻,討論了一晚上競賽題,也沒注意時間。

“眼睛都紅了,”江黎看著他,“什麽都別想,先睡一下。”

燈一熄,奚遲躺在**,可思緒好像還停留在教室。

他朝著不遠處那張床鋪掃過一眼,江黎已經躺在**。

奚遲很深地做了一個吐納,閉上眼休息。

半小時後,他睜開眼睛。

睡不著。

心口像是懸了一架失重搖擺的天平,雜遝的思緒沒有在黑暗中遏製平息,反而叫囂起來。

奚遲翻了個身,透過窗縫看著天邊那輪懸月——

“怎麽還沒睡。”江黎的聲音在月色中響起。

像是忽地起了一陣風,奚遲心口的天平一瞬間劇烈搖晃。

良久。

“睡不著。”他說。

寢室倏地陷入一片柔軟的靜寂。

一分鍾後,奚遲聽著江黎從**坐起。

“要不要陪我打個球?”

-

四月,學校的海棠花已經開了,在操場兩旁開得正好。

說是打球,兩人卻連半場都沒打到,奚遲身體微微一熱,江黎便喊了停。

球被江黎隨手扔在內場籃筐下,兩人洗完手,沿著操場跑道散步。

深夜的操場靜寂無邊,月色很好,奚遲看著跑道上兩道剪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近。

兩人都沒說話,可指背偶爾貼一下,連安靜都顯得很親昵。

等反應過來,手指已經勾纏著。

那些雜亂的思緒,在這一刻,盡數溶在這親昵的安靜中。

“江黎。”

“嗯。”

“……我沒有讓你一直等我的意思,也不是拒絕你的意思,”奚遲停下腳步,抬眸看著他,“當時沒答應你,隻是覺得…有點突然。”

“貿然答應好像也配不上你的用心。”

春日晚夜的風在兩人之間拂過,江黎靜靜聽著。

“所以我想等等。”

“等什麽?”江黎問。

奚遲:“等我抄完經。”

江黎一怔。

奚遲語氣很認真:“桑遊說你什麽都不缺,從小到大也沒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想來想去,還是抄經比較合適。”

江黎久久沒說話,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啞:“以前抄過沒?”

“沒。”因為沒抄過,所以抄得很慢。

“別抄了,抄經耗神。”江黎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尾。

“慢慢抄,總會抄完的。”奚遲看著江黎,他說抄經的事,不是為了證明什麽,隻是想告訴江黎,好像非本意地讓他等了很久。

“如果有讓你覺得不高興的地方,我……”

“沒有。”

江黎回答得太快,奚遲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沒有什麽?”

“沒有不高興的地方,”江黎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你也沒有釣著我。”

奚遲一晚上都沒想出來的答案,江黎輕巧回答。

桑遊說他在釣著江黎,王笛他們的話似乎也在印證這一點,他自己都沒明白,可江黎卻回答得這麽肯定。

“…為什麽?”奚遲問。

“因為喜歡是可以被感受到的,”江黎深深看著他,像是要看進他眼底,他笑了下,忽然說,“還記不記得之前閱讀理解做過的篇目。”

“哪篇?”

江黎沒說哪篇,隻說了六個字——

“因為愛意共振。”

月亮照出一地煙灰色的陰影,奚遲站在那陰影間,聽到心口失去束縛的心跳。

兩人手指纏著,順著那滾燙的溫度,他感受到江黎同樣頻率的脈搏。

和他一樣的、失控的、共振的心跳。

奚遲不再思考,也不再等,他上前一步,在江黎唇稍落下一個吻。

江黎垂眸看著他,眼底滿是溫柔的笑意:“又哄我?”

奚遲搖頭:“沒有。”

“這次不是哄你。”

“那是什麽意思?”

奚遲眼睛亮如天邊懸月。

海棠花未眠,聽著少年人滾燙赤誠的愛意。

“是談戀愛的意思。”

“是,我喜歡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