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管好你的人。”
期中考這一個星期,整個山海一中都飄著香火氣,尤其是宿舍樓,牆上不是掛著文昌帝君,就是掛著五文聖帝列比特尊者,香火氣都快將牆皮醃入味了。
期間正好碰上瑞城一年一度的“佛教道教交流大會”,邱小觀長在百忙之中請假外出參加了一個開幕式,兩手空空出去,拉了個32寸plus大幅擴容行李箱加一個書包回來。
行李箱裏是無煙供佛香,書包裏是32個雞蛋餅。
因為書包一路冒著煙,邱小觀長表情又一貫壯烈,差點被當成激進暴徒攔在校外。
期中考前一天,老付把帶著一遝準考證進來的時候,底下又是霜打的茄子,蔫巴一片。
“又不是沒考過試,都精神點,”老付說著,把考場確認表遞給靠門第一排的陳詩文,“簽完往後傳,每個人都要簽字,簽完交給書靜,書靜到時候放我辦公室桌上。”
李書靜點頭應下。
準考證上已經有考場信息,每個人簡單對了對,就立刻簽字後傳,流程明確,因此速度很快,直到林文光“臥槽”了一聲。
廖爭被嚇了一跳:“鬼叫什麽?”
林文光沒答,直直轉頭看向教室靠窗的角落:“黎哥,你和遲哥又是前後座?”
林文光話音一落,前排已經簽完字的幾人也趕忙回過頭來。
“讓我康康。”
“我也康康。”
一看,還真是。
周考先不算,開學考,第一次月考,再加上這次期中考,一共三次正規考試,兩人都離得很近,最遠的也就是開學考那次,中間象征性隔了個王笛。
這就很踏馬離譜。
如果說山海一中按成績分配考場那這座位無可非議,可問題是山海沒這規矩,為了防止學生摸清考場規律搞小動作,主打的就是一個奇妙際遇,不到準考證下發那天你根本不知道身邊是誰。
三次考試,林文光從四樓到一樓再到五樓,別說和誰前後排了,三次同一個考場的都沒有。
“誰排的座位啊?”
“那肯定是教務處啊。”
“黎哥和遲哥不會是綁一起排的吧?”
廖爭簽完字把紙遞給江黎。
江黎接過確認表,看了身側人一眼:“我幫你簽?”
奚遲低頭繼續做他的物理競賽卷:“嗯。”
“黎哥,第三次了吧,你和遲哥怎麽一直在一起?”
“湊巧。”江黎隨手簽完兩個名字,把紙遞給許雲銳。
所有人:“?”
都深度綁定了還湊巧?騙鬼呢?!
廖爭不死心,又看向奚遲:“遲哥,你……”
“湊巧。”奚遲將江黎兩個字重複一遍。
廖爭:“……”
奚遲思緒空出來三四秒。
看著那張已經被傳到桑遊手中的確認表,他沒再說話。
症已經輕減不少,但隻要一天沒痊愈,主任那邊就不會放心,那就表示還會有無數個“湊巧”。
奚遲正想著,那邊的廖爭又開了口:“那是怎麽個‘湊’法,簡單嗎?方便嗎?下次能帶我一個嗎?”
奚遲:“……?”
奚遲停下筆,一時沒能明白什麽叫“帶我一個”,於是轉頭看著廖爭。
“嘿嘿嘿,就是下次‘湊’的時候加我一個,坐你們前後左右都可以,感受一下普照的道光,”廖爭摸著頭訕笑,“遲哥你別誤會,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是來加入你們的。”
教室傳來此起彼伏又抑揚頓挫的咳嗽聲。
不要在人類互聯網上看到一些流行語就學以亂用!
這是能說的嗎???
你怎麽敢的?
所有人小心翼翼看向窗旁那人。
還好,遲哥顯然已經見慣風浪,他沒說什麽,隻冷淡收回視線,低頭寫卷子。
江黎麵上帶著點笑,刷著題,餘光卻一直停留在身側。
十幾秒後,見慣風浪的秘書長呼了一口氣。
又十幾秒過去,秘書長拿著筆的指節開始繃得發青。
半分鍾後,奚遲拿筆背重重敲在江黎小臂上。
“管好你的人。”
很凶。
江黎失笑。
當天體育課,高二一班體委廖爭連吃了三記驚天大帽,都是他黎哥親自蓋的,每次蓋完,還要說一句“抱歉,手滑”。
廖爭被蓋到當天半夜坐起來懷疑人生。
不是,黎哥手再滑也不至於連蓋他三個吧?
-
香火氣飄了兩天,總算熬過了期中考。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鈴響起,三個年級同時結束戰鬥,學校鬧騰得像是高考結束。
各班正忙著把教室恢複原樣,王笛舉著張理綜卷從一樓一路跑上來,邊跑還邊喊:“報!”
不消片刻,各個樓層靠近走廊那一側的每扇窗戶都探出一排腦袋。
“報什麽?”
“不知道哇,就聽王笛滋兒哇滋兒哇的。”
“快!找個人跟過去!王笛那樣肯定是打探到什麽新消息了!”
於是一串人跟到王笛一路飛奔到一班門口。
高二一班此時正進進出出搬桌子搬書。
王笛穿過人群,一個箭步竄到講台上,抬手在黑板上落下一記重錘。
“咚——”一聲,引得所有人抬頭往講台上看。
“我剛從學校小賣部那邊回來,經過假山池的時候,碰到老王和段長在說話,你們猜我聽到了什麽?”
祝餘:“有屁快放。”
就是祝餘不說王笛也憋不住話:“我聽到老王跟段長說這次得麻煩閱卷老師快點批卷子了,盡量周末趕趕工,不要耽誤周一周二的秋遊。”
“秋遊”二字一出,底下一瞬安靜之後,立刻炸了鍋。
眾所周知,除了“別有天地”外,“自然教育”一直是山海一中讓瑞城其他高中學子羨慕至極的一點。
尤其是現在,在各種“安全因素”的考量下,越來越多的學校都取消了大型戶外活動,可山海一中卻年年有,教育局年年批。
不僅年年能外出,還是“傾巢出動”,時間也非常固定,高一高二是每年11月份末,秋遊,而高三則是每年三月,“成人禮”。
每每到了這時節,育英等一眾學校都會紅著眼說“也就那樣,也沒什麽,不過如此,沒有不也活著?”,然後瘋狂搜索山海一中入學條件。
山海一中一眾學子卻隻想說兩個字:快逃!
山海一中作為妖族老牌名校,理念之一就是“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校長辦公室牆上至今還掛著十個字,是第一任校長親筆提的,上頭寫著一行詩:“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是校長對學生美好願景和希望學子們達到的境界。
願景是好願景,境界也是好境界,可自從“自然教育”成為山海旗下各個學校固定項目之一後——
小學還隻是一些簡單的遠足,上了高中開始,事情就開始不對勁起來。
廖爭一聽到“秋遊”兩個字就開始捂著腦袋:“怎麽又秋遊了?這麽快?以往不都是11月底嗎?”
王笛:“老王和段長講話的時候我多聽了兩句,好像說今年天氣比較糟,接下來小半個月都有雨,下半學期任務又重,所以就提前!”
“雖然不用上課很好,可一想到去年我割了一天的稻子……”廖爭瞪著眼睛,“你們知道周五晚上回家睡到昏迷,一覺醒來發現已經是周一的時候,我有多絕望嗎?”
祝餘:“我們割稻已經算不錯了,知足吧,高二,也就是今年高三是去挖藕,後來……反正據跟隊的老師說,整一個大型兵馬俑出逃現場,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林文光:“我記得,因為藕塘被學校承包了,食堂還連燒了一星期的藕,我特麽都快吃傷了……yue,不說了,現在想起來都想吐。”
“照這架勢,遲早有一天要給我們幹到沙漠去。”
說著說著,陳詩文先發現了不對:“小螺號你消息沒錯吧,秋遊一般不都隻有一天嗎?怎麽可能會是星期一星期二兩天?”
祝餘雞皮疙瘩都要發起來:“你別告訴我要過夜啊。”
就去年割稻那強度,都隻用了一天,要過夜……簡直想都不敢想!
“應該不會吧,王笛你是不是聽錯了,以前秋遊不都安排在周五嗎?結束直接放周末,”廖爭道,“況且周一周二就要秋遊,怎麽可能到現在都沒通知?也沒聽黎哥他們提起過啊。”
以往秋遊出行這種事,一個星期前學生會就收到消息了。
廖爭正想著,一轉頭,剛好看到他黎哥和遲哥從後門走進來,廖爭立刻坐得板板正正開口:“黎哥,王笛說周一周二學校要安排秋遊,應該沒這事兒吧?”
“有。”
“看吧,黎哥都說…啊?!”
江黎像是沒注意到周圍集體射過來的視線,拉開椅子坐在位置上,順手把桌子上的水擰了,極其自然地遞給奚遲,然後低頭自顧自理卷子。
“黎哥,真要秋遊啊?如果是周一周二,那不是意味著要過夜?”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
“靠,要過夜,這次不會要把我們扔去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荒野求生吧?”
正說著,桑遊也從後門走過來,聞言直接聽笑了:“不至於。”
“別圍這兒了,看得眼暈,”桑遊掃了眼牆上的掛鍾,“該幹什麽幹什麽,通知馬上到。”
王笛他們還以為自家老大口中的“通知”是老付,直到幾分鍾後,教室右上角的廣播裏傳出“登—”的一聲,像是有人在拍打話筒。
電流聲夾著話筒海綿摩擦的滋啦響動過後,夏晴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來。
“接下來播放一則通知,為更好地貫徹落實素質自然教育,我校……”
長達兩分鍾的通知播完,教室裏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白瀑山,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在瑞城…最北邊?”祝餘開口,“深山老林,野外露營…這跟荒野求生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底下吵嚷一片,直到老付進來一錘定音。
“同學們都聽到通知和注意事項了,那我也就不多說,通知怎麽說,大家就怎麽辦。”
“露營需要的設備學校這邊已經準備好,但畢竟是深山,還是要注意安全,到時候鍾山會派醫生跟隊,但老師希望最好不要出現這個‘需求’。”
“還有,等會兒會下發通知書,注意事項也寫在上麵,同學們記得認真看,然後這個周末回去準備準備,該帶的都帶好。”
等通知書一發,看到右下角兩院學生會和學校教務處的聯合落款,所有人才反應過來。
通知書明顯是學生會擬的,時間地點和注意事項一應俱全,這麽短時間不可能如此麵麵俱到,還印發好,分到了各個班主任手上。
所以學生會早收到了消息,隻是因為期中考臨近,怕他們分心,所以把消息蓋了下來。
所有人:“……”
江黎沒理會周圍一群人鬼哭狼嚎的聲音,在通知書上簽完字,看著那注意事項,說:“主任挑的位置有幾個風口,睡衣不用帶,入夜太冷,得穿著衣服睡。”
奚遲看過主任發的環境圖,位置標得不怎麽明顯。
但聽著江黎的語氣,像是對白瀑山挺熟。
“你去過?”奚遲想了想,隻能得出這個結論。
江黎指間夾著水筆,“嗯”了一聲。
奚遲想著白瀑山的位置,的確是很偏僻的深山:“去那幹嘛?”
“陪別人去的。”江黎回。
奚遲:“?”
“釣魚。”江黎說。
然後奚遲才反應過來,這個“別人”指的是江黎他爸。
要不是聽江黎提起來,他都差點忘了問:“所以那天叔叔釣到魚了沒?”
江黎似乎有些意外他提起的這個話題,很輕地挑了挑眉:“沒。”
奚遲啞了一下。
因為從江黎發過來的照片上看,那位的背影看起來又專業又專注。
出於好奇,當時他還順手搜了一下照片中的裝備,看底下同款評論都是老釣手。
“你呢?也沒有?”奚遲頓了下,問得更具體,“一條也沒有?”
江黎麵不改色應了一句“嗯”。
奚遲被他不遮不掩的態度震了震。
之前搜釣魚裝備的時候,他順帶著也瀏覽了幾個帖子,因為釣不到魚夜不能寐的比比皆是,哪怕沒到夜不能寐的程度,也會找各種理由強調是環境問題,不是自己釣技不行,總歸沒有像江黎這麽……
江黎顯然沒有要強調是環境不行的意思,奚遲想了想:“為什麽?位置不好釣?”
直到這時,江黎麵上才多了點表情,他緩緩放下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視線忽地下落,停在奚遲手指上。
耳邊再度響起那天聽到的聲音。
——他們說可以加功德。
——那替你摸一下。
江黎轉了轉手腕上的念珠,笑了笑,淡聲說了四個字。
“因為有貓。”
奚遲:“……?”
那種深山裏,有…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