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怯意

林鳳鳴差點因為那句話提前體驗燕雲恢複記憶之後的待遇,燕雲完全不顧剛剛才聽過的醫囑,抬手把人扯到了懷裏,低頭就要去親他。

但是親著親著氣氛就有些不對了,好在最後林鳳鳴硬著把持住了:“……不行。”

燕雲聞言忍不住泛酸:“恢複記憶之後才可以?”

林鳳鳴抿了抿唇,抬眸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出院才可以。”

燕雲眯了眯眼:“即使沒恢複記憶,隻要出院了也可以?”

林鳳鳴完全搞不清楚他為何揪著這點事情不放,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次燕雲總算是放開了他的胳膊,林鳳鳴心有餘悸地坐回床側,忍不住揉了揉手腕,心中想的卻是還好燕雲及時鬆開了……不然他真的有可能把持不住。

不過燕雲就算恢複得再好,他也是個剛出手術室的病人,第一晚還是得老老實實地躺著。

而林鳳鳴發的第一段視頻,也就是燕雲蘇醒後兩人交流的那一段,在微博的播放量堪稱恐怖,更不用說營銷號盜到其他平台的播放量了。

那條視頻下麵的評論數量更是達到了一個巔峰:

“我看到熱搜說雲子哥失憶了以為我的xql要開虐,點進來一看你們倆??啊??這都能甜成這樣?!”

“啊啊啊啊雲子別太會!!”

“我靠,也就是說雲子醒的時候寧寧不在身邊,聽別人說他結婚了他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然後看到寧寧的時候還是心動了,天,你真的好愛他,雲子”

“直到看見你站在我身前,我也不敢想象你嫁給了我,月亮怎麽會朝我而來呢?”

“嗚嗚嗚嗚殺我別用哥嫂刀,雲子哥這樣一個自信明亮的人,愛得卻這麽卑微,我的媽嗚嗚嗚”

“沒人代背德文學嗎,假如雲子醒來之後別人告訴他寧寧結婚了,他是不是要去撬自己牆角啊,這次是真偷丨情了家人們”

“啊啊啊啊好香好香,是之前直播中的寡夫偷丨情文學!這上下本還是連著的!”

林鳳鳴隻看了一眼評論區就被網友們的奇思妙想給嚇退了,不過他還是堅持繼續拍視頻記錄,想著把燕雲失憶的片段留下來讓恢複記憶的他好好看看。

隻不過第三天晚上他就發現了一些端倪。

當晚單間中有單獨的陪護病床,林鳳鳴自然是繼續睡在陪護**,燕雲卻仗著自己是病號,肆意提問題:“不能一起睡嗎?”

林鳳鳴一哽:“不行。”

燕雲看出了什麽般低聲道:“可是我很想抱著你睡……真的不可以嗎,寧寧?”

他就像個抱著主人的腿眼巴巴哀求的小狗,林鳳鳴感覺自己的底線搖搖欲墜,但還是堅定道:“……不行。”

燕雲一眼看穿了他的硬撐,勾了勾嘴角,一時間得意的有點忘形了:“真的不行嗎?可我記得寧寧不在我懷裏似乎睡不安穩啊。”

林鳳鳴被他說得有點惱羞成怒,剛想開口卻陡然意識到了不對,神情一下子微妙起來。

“大學畢業前,除了高考那幾天,我們似乎並未同床共枕過……”林鳳鳴眯了眯眼道,“所以,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燕雲聞言一僵,心下直呼不好,麵上則心虛道:“嗯,剛剛突然想起了一些片段……”

林鳳鳴神色不善地看著他,半晌什麽都想明白了。

他原本以為醫生所說的恢複是七天後突然把所有事情都想起來,但眼下看來並非如此。

按燕雲剛剛說漏嘴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一點一點把記憶找回來的,但是根據時間從大學畢業想起,還是零零碎碎地一點點拚湊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至少在剛剛,或者說醒來開始,燕雲就已經在斷斷續續地恢複記憶了,然而他卻什麽都沒說……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林鳳鳴垂眸掩下神情的異樣,故作無事發生般道:“時間不早了,睡覺吧。”

實際上林鳳鳴猜的八九不離十,燕雲確實在這兩天偶爾想起了一些片段。

隻不過這些片段中隻有林鳳鳴喜歡被他抱著睡這一條是能說出口的,剩下的全部都是些**到他當場僵在病**的回憶。

腦海中那個騎在他身上掛著淚珠,一邊顫抖一邊挑釁地問他是不是沒吃飯的人和眼前的林鳳鳴都判若兩人,更不用說再和記憶中的他對比了。

而林鳳鳴那句:“我會受不住的。”更是如同一根鑰匙般驟然打開了某些回憶的大門。

那是燕雲曾經在最肮髒的夢境中也不曾有過的場景。

夜色漸沉,林鳳鳴洗漱完掀開陪護床的被子,為了睡得舒服一點他解開了幾顆扣子,而後毫無他念地掀開被子躺下,想起什麽般突然翻過身:“半夜如果過去傷口疼就喊我,不許一個人忍著。”

燕雲此刻哪還想得起什麽傷口,林鳳鳴正常無比地躺在**關心他,燕雲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對方帶著薄汗壓抑著聲音被迫跪在他身前的樣子。

當時的他麵對如此畫麵,卻依舊能忍得住,直把人折磨得落淚求饒,他才……

想到這裏,燕雲驀然收回視道:“好。”

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林鳳鳴有些不解,但最終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幾天燕雲恢複得非常不錯,唯獨醫生問起記憶相關的事情時,他都說沒有。

身為影帝,就按算是記憶還未恢複完全的影帝,隻要燕雲想而且認真對待,他能完美地演出失憶的狀態,一點破綻都不帶露的。

林鳳鳴全當不知道,陪著他演。

隻不過網上的人不知道,林鳳鳴原本隻是分享一點東西,並不想天天上熱搜,奈何網友們嗷嗷待哺,每天看不到他的短視頻就不睡覺,惹得林鳳鳴隻能繼續發了。

第一段視頻在各大網站爆火,而之後的幾段視頻反響更加激烈,尤其是今天這段。

醫生查過房後發現燕雲還是沒有恢複記憶,蹙眉之餘問了不少問題,但最該失落的林鳳鳴卻跟沒事人一樣,燕雲見狀眼神不自覺地沉了下去。

醫生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如果有一天,高中時候的我、大學時候的我和恢複記憶的我站在你麵前,你會選哪一個?”

林鳳鳴勾了勾嘴角故意道:“高中的太幼稚,還是大學時候的吧,年輕,體力好。”

視頻很短,到這裏就結束了,網友們的嚎叫聲差點把林鳳鳴的評論區震塌:

“啊啊啊啊他醋了他醋了!!”

“小孩子才做選擇,區區三根,我們寧寧都要”

“靠,小臉通黃了已經開始”

“比鑽石更硬的是……嗯,寧寧吃得真好”

“希望下次秒懂是在數學題上qwq不過如果真的三個都選的話,雲子哥肯定會連自己的醋都吃,然後三個一起瘋狂向寧寧證明自己”

“?這個證明和我想的一樣嗎”

“不會隻有我想看高中時的暴躁小美人寧寧和清冷人丨妻教授站在一起問雲子哥選誰吧?”

“捏媽那雲子哥怕是真的要被暗殺了,他小子吃得太好是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雲子哥肯定會腦袋一熱兩個都要……不管他的腎還好嗎?”

“我可以替他!!”

然而網友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沒看到的地方還有更勁爆的。

燕雲聽到林鳳鳴的回答果不其然差點破功,很明顯地頓了一下:“為什麽不選恢複記憶的。”

林鳳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因為恢複記憶之後太凶了,我怕我承受不住。”

燕雲一時間沒了聲音,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他,眼底的欲念和更複雜的情緒一覽無餘。

林鳳鳴也那麽大大方方地回視,半晌兩人心照不宣地移開視線。

燕雲輕笑了一下道:“那看來你應該是最喜歡現在的我……隻有高中和大學時的記憶。”

林鳳鳴心說我看你能演到什麽時候,麵上則應了一聲:“硬要這麽說也沒錯……我確實更喜歡現在的你,沒那麽凶,還更聽話。”

燕雲心下泛的酸水差點把自己給淹沒了,麵上卻還要繼續演:“醫生說什麽時候能出院?”

“再等一周吧。”林鳳鳴看了一眼時間,“觀察一下。”

燕雲正準備繼續說點什麽時,門外傳來了紛亂的爭吵聲,隨即雲燕推門走了進來:“嫂子……林勇輝那邊似乎不太好,林勇光似乎不太想治,想占了剩下的錢,任敏和他現在正在外麵鬧呢。”

林鳳鳴聞聲臉色驀然沉了下來,他站起來道:“我去看看。”

燕雲聞言突然道:“寧寧,不願意治就不要治了。”

他一針見血地挑明了林鳳鳴的心思——他想讓林勇輝死。

林鳳鳴不是什麽奉行做人留一線的,他更相信斬草除根。

但在此刻,在燕雲已經挑明了他的心思的情況下,他卻開口道:“不,我會讓他活下來的。”

如果林勇輝身上的那一刀是他捅的,此刻他會毫不猶豫地停止治療,至於林勇輝留下的錢,他自然有別的辦法讓它們一分都落不到任敏和林安手裏。

但他身上的那一刀是燕雲捅的,因此林鳳鳴就不能允許他死去,至少不允許他在此刻,在醫院中死去。

正如燕雲了解他一樣,林鳳鳴也了解燕雲。

林鳳鳴無比希望一刀結束林勇輝的生命,午夜夢回,他甚至能睡得更好,好到做夢或許都能笑出來。

但燕雲不是,他是警察的兒子,正當防衛已經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如果林勇輝真的死在他的刀下,他麵上什麽都不會說,可那將是他一輩子的烙印。

林鳳鳴不允許這些事發生,他會給林勇輝安排一個更妥帖的死法,而且眼下,他留著對方的命還有用。

林鳳鳴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歇斯底裏的任敏和一臉無奈的林勇光同時映入眼簾。

“勇輝已經救不活了……唉,弟妹,你怎麽就不懂呢。”林勇光苦口婆心道,“你們家老大是個殘廢,老二是個不能生的同性戀,勇輝又成了這個樣子,將來他死了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啊!不如把剩下的錢給我們寶寶,將來勇輝死了也能有個照應啊。”

林勇光的孫子,那個胖到眼鏡都壓不住肥肉的十四歲男孩,大名林寶,這個名字承載著一家人對他的期待和溺愛。

林鳳鳴隻聽了這幾句話就明白了,林勇光這是打算吃絕戶來了,麵對如此情形,他卻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這倒是省了他更多的麻煩事。

“這個建議倒是不錯,我沒什麽意見。”林鳳鳴說著走了過去。

那兩個人驟然聽到他的聲音,一時間卻都跟見了鬼一樣,驀然一僵,紛紛收斂了剛剛的氣勢,扭頭看向他。

“怎麽了?”林鳳鳴挑了挑眉,“我說的話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林勇光連忙堆笑道,“其實我們也不是貪圖那十萬塊錢,實在是考慮到二侄子你…你丈夫也在住院,如果勇輝出了什麽事,你可能挪不出時間,所以想著讓我們寶寶拿了這筆錢,我們再回老家給勇輝辦事時也有個好名頭,不至於被人罵絕戶。”

任敏聽他說來說去還是錢,臉色驀然一變,剛想說什麽,卻聽林鳳鳴道:“我覺得大伯說的對,葬禮我確實回不去。那不如這樣,我放棄我的繼承權,回去之後我再勸勸我哥和我媽,過幾天我找個律師,讓林寶來一趟簽個字,走個過場。”

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林勇光聞言卻喜上眉梢,蠢到完全沒多想,以為自己軟下來的態度讓林鳳鳴真的不計前嫌了,連忙眉開眼笑道:“好好好,有二侄子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林鳳鳴勾起了一個微笑:“哪裏。”

任敏聞言愕然至極,回過神想說話反對,卻被林鳳鳴一個眼神看得驟然僵在了原地。

此刻他們倆看見林鳳鳴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想到林家此時的境況和林勇輝半死不活的處境,誰都不敢再惹他一下。

林勇光得意地離開了,任敏攥了攥手心,忍著恐懼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就算隻有一分錢,也不能給他……!”

林鳳鳴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還是隻用了一句話就讓任敏徹底改變了主意:“繼承遺產者需要繼承死者的債務,房產也算在遺產內,你清楚林勇輝到底欠了多少錢嗎?你難不成想賣房還債嗎?”

最終清查出來,林勇輝一共欠了二百萬,剛好夠燕雲給林鳳鳴買幾身裙子。

“二百萬……足夠讓一個人變成亡命之徒。”樂冬說著將打印出來的征信推到了任敏麵前,“阿姨,請過目一下。”

任敏的臉色已經徹底白了,她搖搖欲墜地接過那幾張輕飄飄的紙,在這一刻這幾張紙卻足以壓倒她的全部人生。

“他不是因為二百萬才變成亡命之徒的。”林鳳鳴坐在一旁淡淡道,“錢隻是個由頭,本性如此罷了。”

他沒有說的是,他的本性和林勇輝似乎相差無幾。

樂冬聞言諂媚地笑道:“老板您說的是。”

林鳳鳴冷著臉看他:“說話正常點。”

任敏臉色發白地看完了那些賬單,最終癱坐在位置上,什麽都說不出來。

樂冬帶著格式化的笑容把放棄繼承權的聲明書推到她麵前:“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請簽字吧。”

任敏陡然回過了神,她顫抖著抬眸看向林鳳鳴:“我放棄的話……你會養你哥哥一輩子的吧?”

林鳳鳴垂眸道:“這得看他願意不願意。”

“他當然願意!”任敏為了她的大兒子甚至能克服麵對林鳳鳴時的恐懼,“你發誓……你對天發誓我就簽!”

林鳳鳴勾了勾嘴角:“好,我發誓,隻要林安願意,我養他一輩子。如果我違背誓言,就讓我暴疾而亡。”

樂冬作為一個知名訟棍,發誓這種事見多了,卻沒見哪個人能如此雲淡風輕地用自己的性命發誓,他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林鳳鳴。

然而任敏卻覺得不夠,她清楚地知道林鳳鳴的本性,故而她下意識道:“不行,你得用你男人的命發誓——”

林鳳鳴聞言驀然變了臉色,寒意幾乎瞬間就從周身滲了出來:“你覺得林安再從五樓跳下去的話,會死還是會更殘?”

任敏渾身一僵,瞬間從為兒子衝鋒陷陣的母愛中清醒了過來,半晌顫抖著拿起筆道:“那是你親哥……你要說話算話,寧安。”

她直到這時還是執拗地用她給林鳳鳴起的名字,仿佛在故意宣稱她對林鳳鳴的“所有權”一樣。

林鳳鳴勾了勾嘴角:“隻要林安願意,我一定說話算話。”

被恐懼支配的任敏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聞言快速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後倉皇失措地離開了這家咖啡廳,走到門口時還踉蹌了一下。

她走後,林鳳鳴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輕輕敲著桌麵,他的麵前還擺著一杯牛奶,整體看起來清冷中不失優雅,但是那杯牛奶反倒給他添了幾分柔軟。

然而這一幕落在樂冬眼中,那看起來就像是劊子手在等下一個死刑犯一樣。

他忍不住感歎道:“你是真狠啊。”

林鳳鳴端起牛奶抿了一口:“狠嗎?”

對著這樣一個在咖啡廳喝牛奶的狠人,樂冬謙卑地問出了心頭的疑問:“您打算讓林勇輝什麽時候死。”

林鳳鳴淡淡道:“判完刑後吧,留著他有點用。”

“哦,這樣。”樂冬繼續道,“那您希望判的長一點還是短一點?”

“能判多長判多長。”林鳳鳴又抿了一口牛奶。

樂冬不解道:“他現在有進氣沒出氣的狀態,在牢裏呆個三五年差不多就沒了,用不著太長吧?”

林鳳鳴放下牛奶杯道:“他不需要,但是林安需要。”

樂冬愣了一下後陡然意識到了他的意思,為了讓林安徹底絕望,林鳳鳴要盡力給林勇輝“爭取”一個最長的判決結果。

與林鳳鳴和林、任的關係不同,林安和他父母的關係相當好,好到誰看了都得讚一聲模範家庭,當然前提是他們不知道有林鳳鳴的存在。

父母賣房賣車也要為天生殘疾的兒子看病,兒子幾次想尋死,都因為父母的以淚洗麵而舍不得下手,這何嚐不是一種家庭和睦呢?

在這種背景下,林安如果得知他的父親隻判了三五年,他不會失去希望,他願意等。

這樣一個斷了腿都能苟延殘喘到今日的人,生命力堪比下水道的蟑螂。

林鳳鳴在思考中毫不掩飾對林安的惡意,但同時他又是冷靜的,林勇輝的判決刑期越長,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勝算就越大。

樂冬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忍不住道:“真狠啊……要麽你能和雲子過一家呢。”

聽到燕雲的名字,林鳳鳴頓了一下沒接話,然而樂冬的下一句卻讓他頓住了:“不過你如果是奔著把老頭往死裏判的想法去的話,那我得跟你說個事。”

林鳳鳴蹙眉:“什麽事?”

“法律中沒有明確提到,但在司法實踐中,涉及夫妻、家庭、父子的案子中,父殺子的判刑一般輕於子殺父;夫殺妻的判刑一般輕於妻殺夫,這裏特指牽扯到家暴和虐待。”樂冬嚴肅道,“而且在司法實踐中,有一些法官會考慮家庭關係,也就是說,假如嶽父殺了女婿,或者婆婆殺了兒媳,這在實踐中是有可能因為家庭關係而慎重考慮量刑的。”

林鳳鳴反應了三秒驀然意識到了對方的意思。

“但‘幸運’的是,你和雲子目前尚未領結婚證……”樂冬頓了三秒道,“你懂我意思吧?”

林鳳鳴安靜了三秒:“你的意思是,為了保險起見,要等到審判結果出來,我才能和他去領結婚證?”

樂冬點了點頭:“如果你隻是想判個三年五年的,那這些不影響,但你如果想保險,一招製勝順解決你哥……”

他沒有再說下去,林鳳鳴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

樂冬見狀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道:“雲子應該想和你複婚已經想瘋了吧?”

林鳳鳴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要是知道了你們倆還得等幾個月才能複婚,再加上之前你瞞他的事……”樂冬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同情,“你想好下場了嗎?”

“離暑假結束還有一個月。”林鳳鳴看似沒有正麵回應道,“之後的一個月盡量不要聯係我……當然,他大概率不會讓任何人聯係上我,有什麽事……開學再說。”

樂冬愣了三秒後陡然意識到了他的意思,一時間震驚不已:“不是,你真答應讓他把你——”

話還沒說完,咖啡館門口的風鈴突然響了一下,兩人聞聲一頓,抬眸看去,隻見林勇光笑容滿麵地拉著林寶走了進來。

樂冬立刻敬業地收了表情,一副業界精英的樣子,一看就非常靠譜,令人信服,隻不過他心下的萬馬奔騰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

“兩位原來已經到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來遲了。”林勇光滿臉堆笑地拉著林寶在他們兩人麵前坐下,“寶寶,快喊人。”

林寶就那麽當著兩人的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隨即不情不願地擠出了一個字:“叔。”

林勇光眉心一跳,連忙拍了他一下,扭頭和林鳳鳴與樂冬笑道:“不好意思啊,孩子在家寵壞了。”

林鳳鳴眼皮都沒抬一下,樂冬笑道:“沒事沒事,小孩子嘛,我小時候也這樣。”

說著他拿出了另外一份聲明書推到他麵前:“大家時間都比較寶貴,麻煩看一下,沒什麽問題的話讓孩子在後麵簽個字。”

林勇光連忙接過那幾張紙,看都沒看便翻到了最後一頁,拉著林寶就準備讓他簽字。

“唉,稍等一下。”樂冬開口提醒道,“麻煩看一下前麵的財產信息,確認無誤後再簽。”

林勇光聞言連聲答應,就要去翻前麵的資產和負債信息,然而林寶卻在此刻不耐煩地一把搶過筆和紙,翻到最後一頁快速地牽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把樂冬那根上萬的筆往旁邊一扔:“這樣就行了吧?錢什麽時候打到我賬戶?我暑假要請兄弟們出去玩。”

樂冬沒接話,隻是笑著掀開印泥:“麻煩按個指紋。”

林寶抬起肉手按在印泥中,看似不耐煩,實則嘴角都快上天了,他似乎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拿到這筆錢後該如何去花了,手下當機立斷地按在了剛剛簽過的名字上。

林鳳鳴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卻被林勇光偶然捕捉到了。

林勇光不知為何從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但他強迫自己忽視。

字都簽了,指紋也蓋了,老二留下的所有財產都是他們寶寶的了,這種情況下還能出什麽閃失?

“喂,你還沒告訴我錢什麽時候打我卡上。”林寶不滿道。

字簽完之後,林勇光自覺林勇輝那點財產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索性也不再像之前那麽卑躬屈膝了:“二侄子,你打算什麽時候去給你爸辦出院手續?”

這基本上就是在問林勇輝的死期了。

林鳳鳴語焉不詳:“過幾天吧。”

林勇光忍不住蹙了眉,剛想說什麽,一旁的林寶敲著桌子大叫道:“喂!錢到底什麽時候打到我卡裏?!”

樂冬故作訝異道:“你才十四吧小侄子,家人讓你管錢啊?”

“誰他媽是你侄子,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林寶出口成髒,“我們家我說了算懂不懂?是吧爺爺?”

林勇光寵溺地笑道:“哎,沒錯,我們家寶寶說了算。到時候拿到錢能不能請爺爺吃頓飯啊?”

“我要請我同學,那些東西你又吃不慣,你自己在家吃吧。”林寶一口拒絕了他,蹙眉道,“喂喂,什麽時候打錢啊?你是死了嗎?”

樂冬聞言笑容依舊得體:“不好意思呢小朋友,要等到你那位在醫院躺著的爺爺簽完字去世後,才能把錢打給你呢。”

林寶聞言臉色立刻就變了,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那我和同學說好的旅遊怎麽辦?!”

“可以推遲到明年麽。”林勇光連忙哄道,“讓大家等等……”

“那豈不是讓朋友們瞧不起我?!”林寶還想叫囂,林鳳鳴終於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淡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惡意,使他瞬間便僵坐在了位置上。

那日被人一巴掌扇在臉上的疼痛和恥辱曆曆在目,林寶僵硬地坐了三秒,隨即驟然站起來朝他爺爺發脾氣:“現在根本就拿不到錢,都怪你騙我!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至於在這兒浪費時間……回去之後還要被朋友們瞧不起!”

言罷他抬腳就往門口走,林勇光見狀連忙跟了上去:“哎,寶寶……慢點慢點,小心摔倒!”

咖啡廳裏不少人蹙眉看向了聒噪的兩人,見他們推門出去後才算勉強舒心了一點。

樂冬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臉上那點敬業的笑容立刻染上了嘲諷:“貪心不足蛇吞象。”

林勇輝一共留下了十萬塊和一棟房子,那棟房子又破又舊,可是地理位置卻很好。曾經是城中村,如今是城中村所剩無幾的釘子戶,毗鄰一中和大學城。

林勇輝待價而沽,嫌棄當年開發商給的少,不願意拆遷,如今事那棟房子估值倒是不小,可惜有價無市,根本沒人願意接盤。

而且任敏和林安還住在裏麵,如果想通過賣房子把債務填上,林勇光首先要和任敏扯皮,兩家都不得安寧。

林勇輝欠的不止是網貸或者正規貸款,他欠下的還有高丨利丨貸。

就算任敏和林安放棄了繼承,這些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對於失去壯年勞動力,隻剩下老幼病殘的林勇光一家來說,二百萬將是他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霾。

而林寶,這個前十五年順順利利,學習上一塌糊塗,眼下正在中專學計算機的“男孩”,他的未來大概率也已經固定了。

真實的社會,不會和他家中人一樣,僅因為他是家中獨子就溺愛他。

“二百萬,你那大侄子的前途可以說是一片光明咯。”樂冬勾了勾嘴角看向身旁人,“沒什麽感言想發表嗎,老板?”

十四五歲的男生在某些眼中是“不懂事”,是“懂事晚”,所以他們的膚淺、愚昧、無知乃至蠢惡都是可以理解的。

“男孩子天生就比女孩懂事晚啊,他還隻是個孩子,他懂什麽?”這是林寶的親媽,林鳳鳴的堂嫂親口說的,在他兒子摔壞了林鳳鳴的mp3後。

林鳳鳴上高三時,五歲林寶第一次來到他家,執意要拿走他的mp3,被林鳳鳴拒絕後他一邊哭一邊把mp3摔在地上,林鳳鳴當場拽著他的頭發差點把他從窗戶扔下去。

林寶的母親震怒地一把將林鳳鳴推到一邊:“隻是個破mp3而已,你至於嗎?!寶寶還隻是個孩子,他懂什麽,你做叔叔的怎麽這麽沒教養啊,都不知道讓讓侄子。”

那個mp3被摔得缺了個角,好在功能沒受影響,後來那個角是林鳳鳴畢業後給人當家教賺錢修好的。

那時燕雲還不知道他的mp3壞了,隻知道林鳳鳴為了當家教,連喊他出去吃飯都說沒空,一開始燕雲也沒往心上去,直到有一次他去接林鳳鳴下課時,那個學生親自把林鳳鳴送到樓下,還一口一個老師,叫得燕雲當場警鈴大作,醋意差點淹了太平洋。

林鳳鳴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的。

之前林鳳鳴那個不知道姓宋還是姓魏的初中同學,隻是因為拽了他的耳機就差點被他一刀捅個對穿。

而林寶可是切切實實地摔壞了燕雲送他的mp3,下場自然不言而喻。

責任和義務具有一致性,這應該是初中就教過的知識,可惜林勇光一家蠢到去信天上會掉餡餅。

“我沒什麽想說的。”林鳳鳴回答道,“還差最後一個人。”

樂冬看了看時間:“確實,該吃午飯了,明天你不是還要忙雲子出院的事?下午咱早點去,你覺得幾點比較合適?”

聽到燕雲和出院兩個字連在一起,林鳳鳴的睫毛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剛剛才親手把三個人推入萬劫不複的惡毒美人,此刻卻因為幾個字不受控製地夾緊了大腿,半晌才應了一聲:“兩點吧……我回家一趟。”

樂冬點了點頭,但又有些不解:“不一起吃飯嗎?你家又沒人,你家那隻小貓不也送到雲燕那裏了,回去幹什麽?”

“吃完飯回去。”林鳳鳴說完似乎也有些不解,“今天早上快遞員的跟我打電話,說是中午有東西要送貨上門。”

樂冬見狀完全出於職業病警覺道:“不是你買的?”

“不是,我最近沒買東西。”林鳳鳴輕輕蹙眉道,“應該是其他人買的或者寄過來的。”

樂冬“嘖”了一聲:“那你可得千萬小心,有什麽不對及時聯係我。”

林鳳鳴點了點頭,兩人隨便在外麵吃了點東西,樂冬拿著那幾分合同回事務所處理後續事宜,林鳳鳴則帶著心悸先回了家,兩人越好下午兩點去見林安,完成最後一份財產相關的合同。

林鳳鳴的計劃其實很簡單,林勇輝一共留下了十二萬遺產和二百萬負債。

眼下任敏和林安住的房子也是林勇輝買的,但此時寫的是林安的名字,不算在遺產內。

除去林勇輝治療花掉的五萬塊錢,扣除醫保報銷內容,應該還剩八萬到九萬。

這些錢對於林勇光來說,堪稱一筆巨款,他們自然而然地想侵吞,但除了任敏和林安之外,林家的其他人並不知道林勇輝賭博的事。

最終,任敏和林安“自願”放棄遺產歸屬,不再幹涉林勇輝的治療,林勇光一家繼承“遺產”和二百萬債務。

至於那九萬遺產,自然有它最終的歸宿,就像當年林建坤死時一樣,那些錢林家人一分也拿不到。

林鳳鳴坐在車上看向窗外,腦海中想的卻是那個來路不明的快遞,他隱約之中有些心悸,像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一樣。

到了家,快遞員正候在門口等他,林鳳鳴腳步一頓,蹙眉走上去:“你好。”

“您好,是林鳳鳴先生對吧?”快遞員見他終於回來了連忙道,“這裏有您的快遞,麻煩簽收一下。”

林鳳鳴心下那股難言的悸動更明顯了:“這裏麵……是什麽東西?”

“我也不大清楚。”快遞員道,“隻知道是易碎品,您簽收完後拆開看看就知道了。”

林鳳鳴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把東西放進屋後,在快遞單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快遞員前腳剛走,林鳳鳴正準備拆時,別墅的門又被敲響了。

他眉心一跳,走過去開門一看,這次來的是幾位工人:“您好,是林先生嗎?一位姓燕的先生讓我們過來幫忙安鏡子。”

鏡子?燕雲讓他們來的?

林鳳鳴一愣,隨即心下猛地一跳,驀然意識到了什麽,轉身看向那堆快遞。

最終在工人師傅的幫助下,林鳳鳴從快遞中拆出了二十多塊一人高的鏡子,寬度差不多有1.5m,密密麻麻地鋪滿了他們家客廳的地麵,一眼望過去無比駭人。

滿地的鏡子中倒映出屋內的一切,包括站在鏡子前的林鳳鳴。

林鳳鳴看著這些鏡子緩緩睜大了眼睛,身體不受控製地想要顫抖。

身為一個建築係的教授,林鳳鳴平生第一次抵觸自己的專業能力。

因為他隻看了一眼就看出來,這些鏡子足以鋪滿他們家任何一間屋子的牆壁、天花板還有地麵,甚至鋪完之後可能還有剩餘。

優秀的空間想象能力讓林鳳鳴瞬間就想出了最終布置好的結果,某間屋子一旦鋪滿這些鏡子,那身處在其中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將毫無遁形。

無論是睡覺……還是做其他事情。

林鳳鳴終於在此刻明白了燕雲的意圖,他忍不住顫抖,連呼出的氣都是炙熱的。

燕雲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卻唯獨沒有告訴工人們該把鏡子裝在哪一間屋子,反而讓林鳳鳴決定。

這簡直就像是讓獵物選擇自己想以什麽樣的方式被吞吃入腹一樣,充滿了狹昵的惡趣味。

林鳳鳴顫抖著攥緊左手,垂下眸子,仿佛在給自己選擇最心儀的牢籠。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就……裝在主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