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身孕

◎衛雙姐一雙水盈盈的琥珀瞳瞧了惠妃一眼,清秀的麵龐上擠出一點兒故作姿態的凶相,不肯讓惠妃安撫她。可等惠妃彎了彎嘴角,不再看她時,她又悄◎

恰逢此時, 齊東珠的視線被兩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

穿著一身靛青狐毛夾襖的衛雙姐跟隨著惠妃走了進來,這滿場的鶯鶯燕燕,霎時都失了顏色。

衛雙姐雙頰漸圓, 倒不是珠圓玉潤,隻是讓她原本鮮明的輪廓更加圓融了幾分, 更顯出一些女性柔和又堅韌的美感來。她的腹部高高地聳了起來, 任誰一眼便知道,她已經是身懷皇嗣, 怕是過不了一兩個月,腹中胎兒就要呱呱墜地了。

這場內嬪妃的視線大多數都被吸引到了衛雙姐的肚腹上。這幾年宮中落地的小阿哥和小公主並不少, 但宮中人多, 也不是誰都能得這個福氣。況且衛雙姐小答應出身,此事也不算是宮中的秘辛了。

即便是她姿容美豔, 絕倫出塵, 可誰都看得出皇上對她並不感興趣, 即便是她懷了龍嗣, 前些日子封賞升位的妃嬪裏也沒見著她的影子。

這宮中從來都不缺明眼人, 誰都知道惠妃那點兒算不得隱晦的, 上不得台麵的心思,硬要用衛雙姐這張得天獨厚的臉爭寵, 反而使得皇上愈發少光顧延禧宮, 也不招惠妃本人侍寢了, 誰不笑話兒她的自討苦吃。

各宮妃嬪的視線逗留片刻,便裝作漫不經心地移開了去。宣妃博爾濟吉特氏今冬得了病, 病歪歪地斜靠在椅背上, 眸光含著釘子, 死死插進衛雙姐高聳著的肚腹裏。

宣妃身旁的溫僖貴妃, 今年剛入宮便被封為貴妃的鈕祜祿氏愣愣地看著她陰翳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而惠妃冷冽的視線當即掃了過來,愣是生生拗斷了宣妃沁著毒汁兒般的視線,讓她緊咬著牙關,生硬地收回目光。

一旁年輕的溫僖貴妃鈕祜祿氏看著這無聲的交鋒,看得一愣一愣的,緊接著就被宣妃陰鷙地眼神鎖住,像個受了驚的小兔子,把嘴裏含著的糖塊兒“咕嘟”咽了下去。

溫僖貴妃出身高貴,論起親疏遠近,竟是康熙元後孝昭仁皇後的妹妹,果毅公遏必隆之女。她雖還未等來冊寶,但宮中誰人不知,今歲大冊宮妃時,必會有她一個貴妃之位。

她剛入宮不久,也不怎麽愛接觸人,獨居一宮,既不招搖,也不爭寵,倒是和宮廷之中其她出身高貴的宮妃們又有不同。不過她的真實脾性如何,在座宮妃也不得而知了。

殿中各位宮妃和宗室大臣各懷心思,倒是少有人真情實感地來給太皇太後賀壽。齊東珠看著惠妃和衛雙姐入了席位,有些擔憂地看著孕晚期的衛雙姐搖搖擺擺,邁著鴨子步往前挪的模樣。

但在場有人比她更為憂慮。惠妃份位高,性子也冷,一向冷麵示人,如今延禧宮失寵,但是惠妃協理宮中的差事皇帝也未下,讓眾人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再說宮中也沒有上趕著當出頭鳥的蠢人,自然不會去尋實權嬪妃的晦氣。

但少不了人會揣測惠妃此刻一定是責怪那中看不中用的衛雙姐的,哪怕惠妃自持身份,不屑與她計較,居住在延禧宮中的妃嬪可不止衛雙姐!那些被她帶累的妃嬪,恐怕帕子都攪碎了,恨不得生啖其肉呢。

可在旁人眼裏有苦說不出的惠妃半點兒都沒有責怪衛雙姐不得聖心的意思。衛雙姐腹中這個孩子,是她算計來的,也是押上了皇帝對她和大皇子的情分,生生索要來的,她比衛雙姐本人珍視得多。

此刻她雖礙於宮中規矩,走在衛雙姐身前,但卻走得極緩極慢,手心緊緊攥著衛雙姐的指尖兒,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她便磕了碰了。這乍一看,活像是她在伺候衛雙姐,而非衛雙姐趨奉她似的。

她硬生生將衛雙姐引到了自己的席位,命人在自己身後置了一張小桌,把衛雙姐安置在那兒。這不合規矩極了,在場許多人都蹙起了眉。衛雙姐不過一小小常在,本來就不配踏入太皇太後內殿之中,即便是她身懷六甲,但誰知道她懷的這個能不能立住?宮中等著誕育子嗣者多了去了,她一個不得皇上寵愛的小答應,不比宮女兒高貴多少的玩意兒,算得了老幾?

衛雙姐本來也不樂意坐這裏。自打她被診出喜脈,惠妃娘娘片刻不讓她離開視線,而衛雙姐本來又是個極為跳脫,最不願受拘束的性子,哪兒受得了這種委屈,和惠妃鬧過不知多少次。

但一向冷臉嚇她,卻背後縱容的惠妃這次可是鐵了心要拘她到誕下皇嗣,不管衛雙姐怎麽撒嬌賣癡,或者怎麽置氣哭鬧,就是片刻不讓她離身。

衛雙姐是個狗性兒,對於親近之人,她是不會記仇的,而惠妃娘娘早就成了她頂頂重要的人,所以即便是她厭憎也恐懼極了隆起的肚腹,對孕育之事懵懵懂懂,她終究沒有駁了惠妃的意思,還是百般不願地遵從了惠妃的話兒。

殿中懷挾惡意的視線影影綽綽,老好人佟佳貴妃先笑著開了口,柔聲說道:

“衛氏,這是有七個多月了吧?瞧著當真辛苦極了,快坐過來,莫傷了自個兒和孩子。”

榮妃見她如此說,便也笑著對惠妃點了頭。溫僖貴妃坐在一旁微不可查地吸吮著舌尖兒上僅存的一點兒糖味兒,美豔又透著一點兒稚嫩的臉上全是不動聲色的表情,讓人看不出深淺。

惠妃垂下冷淡的眉眼,對著佟佳氏和榮妃馬佳氏福了福身,以示謝意。

衛雙姐其實看不得她為了一點兒小事兒就這般作態,平白矮了佟佳氏和馬佳氏一頭,也不理解她為什麽一定要帶自己進殿來。她出身又不高,在家中雖說是父母兄長千嬌萬寵,她入了宮可沒少吃苦頭。

最開始的時候,她也就是個小答應,說是小答應,其實和宮女沒什麽差別。宮中伺候的宮人都是老油條,最是看碟兒下菜了。烏雅瑪祿年紀大些,家中祖父又是禦膳房總管事,也得了三品侍衛舉薦於皇帝,那些下人就樂意伺候。

而衛雙姐這種長都沒長開的小答應,連個想搭理她的人都沒有。還是烏雅姐姐看她和萬琉哈氏年幼無依,將兩人攏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護著,才讓衛雙姐沒有在入宮後的第一個冬日就凍出一身病來。

後來,惠妃娘娘又將她接入了宮中,她便更吃不著半點兒苦頭了。可是她倒覺得有時候惠妃娘娘大可不必如此緊張自己。

衛雙姐知道自己是個什麽來頭,她就是個包衣旗出身的小丫頭,如今的錦衣玉食她並不奢求,可惠妃在她眼裏卻是遙遠雪山頂峰的那一抹白,是裂穀之中千年不化的堅冰,她最是不該因為一個小小答應的一點兒小事兒而軟了她冷厲的眉眼。

這就像一種褻瀆。

衛雙姐覺得憋悶,賭氣地想將自己的指尖兒從惠妃溫熱的手中抽出來,一邊睜大眼睛瞪著那些隱含不屑的窺視著惠妃的眼神。

惠妃自然察覺了衛雙姐這些小脾氣,但惠妃縱容她得很,如今是怕磕了怕碰了,竟然連重話兒都說不起。見她將手指縮回了狐毛袖子裏,惠妃便也不執意去暖她的手,隻是親手接過清露遞來的手爐,放在了衛雙姐膝頭。

衛雙姐一雙水盈盈的琥珀瞳夾了惠妃一眼,清秀的麵龐上擠出一點兒故作姿態的凶相,不肯讓惠妃觸碰她。可等惠妃彎了彎嘴角,不再看她時,她又悄悄伸出手,像做了千百次那樣,無比自然地勾住了惠妃的衣袖,將帶著一點兒涼意的手指塞進了惠妃手腕兒下的陰影。

惠妃雖然繃緊了唇角,可眉眼間卻冰川柔化,淌出一池春水來,讓看著這邊兒的佟佳氏微微咋舌。她年紀比惠妃還輕些,雖然占了家世之優,排在了惠妃上首,領了統領後宮之責,但因她身子骨不好,性情也太過溫和,往日裏各處事物多是惠妃在打理。

她知道惠妃脾性,也感受得到惠妃那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宣之於口的冷,卻還從未見過她這般情態,可算是開了眼了。

佟佳氏到底教養甚好,無意窺探她人思緒,也隻是略瞧了一眼,便將目光轉向別處,還特特與嬪妃們說了些玩笑話兒,打斷了她們的視線。

榮妃馬佳氏抬起手帕輕笑,迎合著佟佳氏的玩笑話兒,目光卻好容易才從惠妃和衛雙姐身上拔下來。她倒不是心懷惡意,隻是她和惠妃同是老人,都是從庶妃一點兒點兒爬上來的,對惠妃更了解些,甚至因為自個兒膽子不大,一向是有些怕惠妃的,如今見她這個模樣,可不得多瞧兩眼嘛。

齊東珠看惠妃和衛雙姐的一番動作,也看得入了神,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臉熱。和這些沒見過世麵,沒受過信息爆炸時代熏陶的古代人不一樣,齊東珠這個情感方麵不怎麽靈光,腦子也不怎麽好使的呆頭鵝開始時沒看出什麽端倪,但等和衛雙姐她們交情變深,她若還看不出來惠妃對衛雙姐那點兒旖旎的心思,她哪兒還對得起自己這麽多年的衝浪經驗和現代教育。

這兩年,她和延禧宮的關係一直不錯。她在宮中唯一稱得上熟悉的小太監,淮德,就是惠妃安排進西四所聽差的,往日裏齊東珠跟雙姐或者惠妃聯絡,淮德總能找到些神秘的法子傳信兒。

等摸熟了宮中的路,齊東珠倒也有了幾分當年衛雙姐繞過層層侍衛,在黑夜中到處遊**的本事,偶爾也會在深夜去延禧宮找雙姐閑話兒,或者給她送些自己新研製出來的糕點甜甜嘴兒。

衛雙姐夜裏獨食兒吃多了,落在榻上的棗泥糕餅渣子自然逃不過惠妃的眼。不過惠妃知道齊東珠的牛痘法推及全國,聲名大噪,更是純質良善之人,斷不會存了害雙姐之心,而她能想出這樣與天爭命的精妙法子,治萬民,救蒼生,是身負大造化之人,日後遇到事說不定還是個好援手。

【作者有話說】

werwerwer!又沒寫到胖崽,生氣了,werwer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