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胤祉

◎“那可是榮妃娘娘的人!即便是管事嬤嬤見了也得禮讓三分,東珠啊東珠,我一直尋思你是個慫貨,剛才是怎麽了?莫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上身了?◎

齊東珠還沉迷在奶呼呼的邊牧毛絨絨的小肚子上,門外那方才十分尖利的女聲便轉向了她。

“你就是昨兒得了皇上青眼的東珠吧?”

那旗裝女子轉過身來,正對著身上帶著不體麵的油煙味道的齊東珠。相比起其他的奴婢,她的穿著可以說是十分得體,梳著個小旗頭,鬢邊簪了珠花兒,更襯皮膚嬌嫩,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是伺候主子的奴婢,倒像是宮裏的小主一樣。

“皇上寬仁,僥幸而已。”

齊東珠見她態度驟變,也隻能開口應和道。她懷裏的邊牧阿哥聽到那女人的聲音,也顧不上奶聲奶氣地討食了,而是將黑白分明的小毛毛臉塞進了齊東珠的肩窩,小黑鼻頭**,吸著齊東珠滿身香醇的羊湯味兒。

齊東珠被他萌得肝兒顫,卻在腦中厲聲嗬斥自己現在不是沉迷吸狗的時候!更何況這也不是她家的比格阿哥,這是小區鄰居的奶狗,做人要知足,不能什麽都吸一口!

可什麽都吸隻會讓她生活更美滿。

絨毛控的防禦不堪一擊,齊東珠暗搓搓地有揉了揉小邊牧的肥嘟嘟的毛屁股,惹得小邊牧在她懷裏扭了扭肥肥的腰,哼唧一聲。

而門外的女人卻沒發現齊東珠的小動作,而是用一種讓齊東珠不太舒服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聲笑道:

“果然是個美人兒,隻可惜嫁過了人。”

她聲音有些輕慢,齊東珠微微蹙眉,心裏卻也沒當回事兒。進宮做小阿哥奶母的,要什麽資容旖旎啊?

沒等齊東珠尷尬地回應幾句,那女子又說道:

“還請這位奶母把我們小主子放下來吧,日頭西斜,我們該回宮給小主子洗漱了。”

邊牧阿哥顯然和剛出生不久的奶比不同,是能聽懂大人話中的含義的,此刻聽到這番話,兩隻小毛毛爪狠狠揪緊了齊東珠的前襟,藏在肉墊兒裏並不鋒利的小爪子都彈了出來,扣緊了齊東珠的冬衣。

“不!”

小奶音兒顫顫,幾乎喊破了嫩乎乎的嗓子,卻帶了十分篤定。齊東珠本來猶疑的動作停頓住了。

說實話,聽到小狗兒開口說話的感覺很奇妙。齊東珠前生做了好多年寵物醫生,工作之中最沉重的一部分便是貓狗到底和他們的主人是不平等的,若是遇上好心的主人,則受到萬千寵愛,若是遇到情緒不穩定的主人,貓狗連表達的能力都沒有。

很多時候,齊東珠遇到沉溺痛苦的小動物,卻根本無法知道他們痛苦的來源。聽著他們意味不明的悲鳴,齊東珠隻能一次次尋找幫助他們的途徑,有時卻以失敗告終。

而小邊牧明確的拒絕卻給了齊東珠前所未有的底氣。她不太喜歡眼前的女子,並非因為她對自己的打量和不客氣,而是齊東珠感受不到這個女子對邊牧阿哥的半點善意。被逐出宮去的奶母那拉氏雖然對差事敷衍了事,對待同僚排擠打壓,卻對比格阿哥還是諂媚討好的。

這也是為什麽齊東珠雖不情願,也不覺得那拉氏會真正傷害比格阿哥。可如今她眼前的這個女子對邊牧阿哥的不耐和厭煩都被她巧妙地壓抑在眼底,著實令齊東珠感到不信任。

見齊東珠仍然抱著邊牧阿哥,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對麵女子清麗的眉目之間閃過些許不耐,卻又很快被她掩飾過去:

“大家都在西四所共事,你我二人又第一次見麵,是我失禮了。我叫馬佳鏡韻,是榮妃娘娘特地派來伺候三阿哥的。東珠姐姐你也知道,我們小主子自小被養在宮外,這不才剛被接回宮裏。可身邊兒伺候慣了的都是大臣家裏找來的粗鄙奴婢,榮妃娘娘瞧不慣,特特求了聖上開恩,派我這個娘家表妹來看護一二。三阿哥剛進宮來,還有幾分不適應,前兒還被皇上嚇哭了,可能就是在宮外奴婢看護不力,養成這般愛哭的性子。”

馬佳鏡韻話兒說得極好聽,聲音更是委婉動人,舉止有禮,沒有一絲不妥,而她身後兩個二三十歲,長相平凡的奴婢卻被她壓製得低垂著腦袋,半句話兒都不敢多言。縮在齊東珠懷裏的邊牧阿哥更是把小毛臉兒緊緊埋進齊東珠的前襟,頭都不抬。

齊東珠被邊牧冬日厚實的毛發蹭的臉頰有些瘙癢,垂頭拍哄小邊牧,卻發現邊牧的小耳朵慫慫地夾在腦後,耳朵邊兒上黑色的毛發都炸了起來。

這比幼崽匱乏的語言係統更為直接的表達出了不願和恐懼。

若是往常,齊東珠最怵的就是馬佳鏡韻這種人。他們虛偽且擅長偽裝,行事滴水不漏,教人吃了啞巴虧還說不出委屈。可如今懷中抱著這嘴饞又愛哭的軟乎乎小邊牧,齊東珠勇氣值達到了巔峰。

她不懂什麽宮廷規矩,更不懂什麽語言的藝術,但她卻知道狐假虎威的道理:

“我瞧著三阿哥是個伶俐的小邊…阿哥,長得就是是一幅文武雙全,學富五車的樣子。鏡韻妹妹不必過分擔憂了。我雖隻比妹妹虛長幾歲,卻在教養之事上多有心得,就連皇上也是誇讚的。小阿哥今兒個不想這麽早回去,不若我替妹妹照看一二?當然,若妹妹不嫌棄我越俎代庖,一道留下多陪陪小阿哥,也是得當的。”

她難得說了這麽一連串兒的話,又把那記不清樣貌的康熙抬出來做擋箭牌,果然見那馬佳鏡韻精致的臉上笑容凝滯了一瞬。到底還是年輕,她再開口時已經沒有那麽好的語氣了:

“姐姐還知道越俎代庖的道理。話兒裏外都被姐姐說盡了,我還能說些什麽呢,畢竟姐姐可是皇上眼前兒的紅人兒。”

她話中帶刺,暗諷齊東珠不過是運氣好,不知擺了什麽狐媚姿勢恰好被皇帝瞧見,隨口賞了罷了。“紅人兒”這種捧殺的話兒,齊東珠若是敢接,那才真是心裏一點兒數都沒有,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齊東珠這來自現代的腦回路可和謙遜低調的古代人不太一致。她本就沒有什麽在宮廷之中長久發展的想法兒,對於康熙賞她時心裏是怎麽想的,她可半點兒都不在乎。

在她眼裏,既然這個事兒已經傳開,發酵到如此地步,那她何不順勢而為,狐假虎威一把,借此機會安撫安撫懷裏這軟乎乎又有點兒膽小的邊牧阿哥。

她齊東珠確實沒本事將邊牧阿哥庇護在羽翼之下,幫他防住未來的算計和擺布,或許邊牧阿哥長成威風凜凜,聰明又健壯的大邊牧之後,也不會需要她這沒什麽本事的奶母保護了。可受過基礎心理學教育的齊東珠知道的是,如果邊牧阿哥在幼年期一直遭受來自他母妃所謂的“娘家人”這樣心懷鬼胎的態度,聽著她含沙射影的話語,感受著她傾倒的負麵情緒和惡意,也不會得到其他奶母和嬤嬤幫助的話,對於小邊牧的成長是不利的。

長期無人出手轄製馬佳鏡韻,邊牧阿哥麵對這位馬佳鏡韻或許會產生一些習慣性無助的情緒。而更糟糕的會是幼崽對於成年人行為不由自主的模擬和學習,若是馬佳鏡韻這套欺淩弱者、有恃無恐、虛偽狂妄的德行在邊牧阿哥幼年期一直無往不利的話,極有可能扭曲邊牧阿哥的觀念。

齊東珠知道就長遠來看,她是無能為力的,可如果就這麽一次,就這麽一次她在邊牧阿哥需要抱抱,需要安慰的時候站出來對峙了馬佳鏡韻,或許會被邊牧阿哥記在心裏,讓他明白,馬佳鏡韻這樣的人和她的虛偽並不是無往不利的。如果他需要,就會有人站出來和他一起拒絕和反抗。

於是齊東珠仍然穩穩地抱著邊牧阿哥毛絨絨軟乎乎的小身子,對著馬佳鏡韻擠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其實有些尷尬,看在馬佳鏡韻眼中卻是純然的挑釁。

畢竟對於虛偽之人的陰陽怪氣來說,憨直和真誠才是破解之法。

馬佳鏡韻氣得銀牙緊咬,手中的絲帕都快被她撕碎了。她心高氣傲,借著所謂榮妃娘家人這個身份在宮中橫行霸道慣了,對於三阿哥的事兒便是無理也要插手三分,往死裏打壓宮外來的奶母和奴婢,就為了給自己立威,更是想借著自己清麗容貌,爬到更高處去。

宮外來的奶母奴婢或者西四所的其他奴婢自然不敢與她爭鋒,久而久之,她就覺得自己儼然是個主子了,如今被齊東珠這麽明著懟回來,自然心氣難平,竟也不向她家小主子行禮,旁若無人地轉身就走。

齊東珠見她離開,暗暗舒了一口氣,而一直把小毛腦袋埋在齊東珠肩窩裏的小邊牧也抖了抖剛才慫成飛機耳的小耳朵,露出了一隻藍瑩瑩的小狗眼。

“寶真聰明,不怕不怕嗷!”

齊東珠寵物醫生上身,以哄騙小狗崽打針的架勢嫻熟地顛了顛懷裏的邊牧阿哥,惹得小邊牧擠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啵”。

齊東珠笑彎了眼,轉頭卻見裙擺上都沾上了黑色木炭的翠瑛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驚詫道:

“那可是榮妃娘娘的人!即便是管事嬤嬤見了也得禮讓三分,東珠啊東珠,我一直尋思你是個慫貨,剛才是怎麽了?莫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上身了?”

齊東珠臉色一曬,呐呐不語,又變回了那鋸嘴葫蘆的模樣,而她腦中的係統哼笑,鄙夷道:

“要是身上沒毛的,可不值得你開口說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