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邊牧
◎“這是邊牧,會說話很正常,他們還能讀博士呢。”◎
這邊廂,卸下差事的齊東珠在小阿哥殿門外遇到了神色興奮的翠瑛。
“東珠!”
翠瑛將之前內務府送來的十兩銀錠遞到齊東珠手裏,壓低聲音道:
“你這會兒可發達了,日後在這西四所,至少是小阿哥這兒,可是有頭有臉兒的人物了!到時候可別忘了姐姐我!”
齊東珠被她故作勢力的神態逗得露出幾分笑,說道:
“那是自然忘不了姐姐。”
說完,她垂首看了看手裏的銀錠,突然道:
“比起這個,我更在乎那隻肥羊。姐姐,我可好久沒吃羊肉了,今兒給姐姐露一手?”
翠瑛見她這幅沒出息的樣兒,也笑容爽朗,挽住了她的手:
“羊肉可是稀罕物,今兒有口福了!”
待二人到後廚時,幾乎所有幫廚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對齊東珠行起了注目禮,把齊東珠看得渾身發麻。
而不多時,之前收了齊東珠錢財,允許齊東珠在廚房開小灶的廚子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笑嘻嘻地將一錠銀塞進了齊東珠手裏,摸著可比齊東珠當日給他的沉重不少。
“您今兒個要做什麽菜?我叫其他奴才給您備好嘍,您有什麽吩咐?”
齊東珠尷尬地縮了縮手,旋即又想到些什麽,將那錠銀子又塞回了廚子手裏,說道:
“麻煩您派人把羊殺了,我還需要些果木烤羊,麻煩您備一下。我過三個時辰,等廚房各位忙完了再來。”
齊東珠說得客氣,後廚之人自然無有不允。那廚子將銀錠塞進了懷裏,疊聲說:
“好說!好說!您到時候來就行,保管把羊給您處理得幹幹淨淨!”
說罷,他遞給了齊東珠一個食盒,裏麵是後廚往日給奶母準備的菜式。齊東珠掀開蓋子,打眼一瞧,雖全是家常菜,卻比她之前幾日吃得精細許多,量也不少,想來是用了心做的。
齊東珠對那廚子微微一笑,便將食盒提去自己房內用了。用罷便趁這段時間補了一覺,在醒來時已經是醜時末。
惦記著那隻肥羊,齊東珠跟大方許多也寬容許多的係統兌換了辣椒,粉絲,醬料,和一大塊兒牛油火鍋底料,便把這些東西兜進懷裏,與正在灑掃的翠瑛打過招呼,相約一個時辰後見,便閑步向後廚走去。
後廚無人,一整隻羊已經被處理幹淨,淨肉、內髒和一碗已經凝固的新鮮羊血一起擺在了案上。齊東珠湊近嗅聞還有餘溫的鮮肉,發現不愧是宮廷之中食用的羊,品質極佳,像是正宗的寧夏灘羊。
齊東珠拿起鋒利的剃刀,將羊的脊骨剃了出來。好容易在三百年前吃上羊肉,今日她便要一羊多吃,用羊肉和羊雜做個羊雜湯,用羊血和油辣子做個羊血粉絲湯,羊肋排和羊腿刷上醬料,做果木烤肉,然後再用羊蠍子熬煮火鍋湯底,做個川味羊蠍子火鍋,將肥羊肉切片刷鍋子。
咽了咽即將溢出唇角的口水,齊東珠在係統有些鄙夷的哼聲中興致勃勃地料理起了羊肉。
先起鍋將香料炒出香味兒,齊東珠將羊蠍子配好醬料燉入鍋中,又另起鍋用羊骨熬湯。
架完這兩口鍋,齊東珠給羊排和羊腿紮孔,刷上醬料。後廚有個小小的窯,因為平日裏後廚都是給下人做飯,很少費心炙烤,已經很久不用了。此刻得了貴人青眼的齊東珠要用,幫廚馬不停蹄地給她收拾了出來,甚至幫她通了煙囪裏的積灰。
宮裏曆來踩低捧高,更何況對得了皇帝青眼,日後還是皇子阿哥奶母的齊東珠,自然不吝討好。
這反而讓齊東珠不自在起來,原本打算自己收拾的她愣了片刻,而後點了火試了試這磚窯的通風。
果木燃燒煙氣不重,可這烤窯齊東珠卻是第一次用。沒有現代烤箱的測溫裝置,齊東珠隻能靠直覺,在火焰旺盛的時候將羊腿和羊排掛在鉤子上,用火鉗掛了進去。
羊肉表皮在高溫下迅速分泌出油脂,形成了焦化層。齊東珠慢慢扯出一些果木,將火勢降低,用磚石堵住了窯門,防止煙氣倒灌進屋內。
做完這些,齊東珠喊來剛踏進門兒的翠瑛,讓她看著烤窯的火勢,自個兒轉到灶台前,在罐子裏挖了些豬油炒香鍋底,又將蔥段、薑片、花椒和泡開的菌子炒出香味兒,從咕嘟咕嘟燉著的羊骨湯裏舀出沸騰的高湯倒入鍋中,等香味兒溢出,她又依次放入粉絲、豆泡和羊血。
出鍋時,她潑上了一碗香味濃厚的油辣子,邊將這道雖不怎麽正宗但香味兒傳出好遠的羊血粉絲煲端上了桌。
就在這時,她的餘光突然瞥見為了散出煙氣而半敞的門扉外出現一個毛絨絨的身影。
那是一隻黑白相間的邊牧幼崽。隻見他用一隻雪白的毛爪爪扒拉著門縫兒,前腳離地,半個小身子掛在門框上,一雙藍水晶般澄澈的眼瞳發亮,灼灼望著齊東珠。
齊東珠心跳亂了一拍兒。
那一瞬,齊東珠已經在腦海裏想了好幾個能喂飽這個極為可愛的,長著冰藍色眼瞳的邊牧幼崽的方式。本能般地,齊東珠像所有見到貓狗幼崽就走不動路的愚蠢人類一樣,對著小奶狗發出了“嘬嘬嘬”的召喚聲。
小邊牧黑白相間的尾巴翹起來搖了搖,吐出了一截兒小舌頭,而就在這時,因為端著碗太久而被燙到手指的齊東珠腦子突然清醒了些許。
邊境牧羊犬,怎麽會出現在清宮裏呢?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雙手臂橫空伸了過來,抱起了那隻吐著小舌頭望著齊東珠的邊牧幼崽,一個急迫的女聲從廚房外傳來:
“誰把小主子往這邊兒引的!後廚乃醃臢之地,豈能讓小主子靠近?我看你們這些奴婢是皮癢了!”
門外有嘈雜的腳步聲和怯懦的辯解,而那個女聲又不依不饒地訓斥道:
“不愧是宮外來的下賤胚子,我們小主子雖在宮外寄養了些時日,可到底是皇家血脈,你們這些賤皮子拿宮外那套上不得台麵兒的破規矩來應付小主子,若是貴人知道了,非砍了你們腦袋不可!早該把你們通通趕出宮去…”
那女聲越發尖銳,而旋即,齊東珠便聽到小奶狗發出了細細的哭聲,那哭聲兒和奶比夾著嗓子撒嬌或者大叫還並不相同,隻是壓在喉嚨裏,聽上去又驚恐又委屈。
將羊血粉絲湯放在桌上,正準備直麵那個小邊牧不過是係統製造的幻覺,而真實身份是同樣養在西四所的小阿哥時,齊東珠突然聽到了這奶狗委屈的哭聲,當即仿佛心髒被狠狠揪了一下,酸痛難忍。
門外,本來要走遠的人停住了腳步,掐著嗓子,矯揉造作地哄起了懷中的小主子,可收效甚微。小阿哥本就被她剛才的尖銳刻薄和惡意駭得不輕,她又並非小阿哥熟悉的人,隻不過是在小阿哥被接入宮中後,小阿哥的生母榮妃派下來的大宮女。她自詡榮妃的貼心人兒,在這西四所高人一等,頻頻排擠小阿哥更願意親近的,從宮外跟來的奶母。
小阿哥哭得打起了嗝,而這聲音落入齊東珠耳朵裏,是小奶狗被掐住後頸時發出來的氣息難支的聲響。這讓齊東珠被燙紅的手指都絞在了一起,即便是反複告知自己那是小阿哥,比格阿哥的哥哥,不是什麽小奶狗,腦海中的係統也向她發出了警示製止她,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門前,推開了門。
後廚門久日沒曾上油,一推開便吱呀作響,讓在場幾個人的視線全都落在了齊東珠身上。
齊東珠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而她身後,從後廚傳來的濃濃香氣卻隨著她開門的動作逸散到了門外,小邊牧抽了抽鼻子,哭聲低了些,不多時竟從那跋扈女子的懷裏掙紮起來,兩隻白色的小毛爪伸向齊東珠的方向。
“香…香,要…要抱。”
食物的香氣激得方才隻知哭泣,不知怎麽表達自己對這女子厭惡的兩歲幼崽掙紮起來。他其實已經會說簡單的字了,可他往日裏不願開口,所以說話時還有些結巴。
“三阿哥!”
那女子憤憤道,可卻換來了小主子更堅定地一聲“放”。奴婢是不能違逆主子的,更何況眾目睽睽,她也不好多做些什麽,隻能恨恨瞪了齊東珠一眼,將她的小主子三阿哥放在了地上。
三阿哥踩著他的小虎頭鞋,自己扭了扭小身子,還算靈活地遠離了那尖酸刻薄的女子,深手抱住了齊東珠滿是羊肉濃香的衣擺。
“抱。”
三阿哥,這在齊東珠眼中的黑白相間,還沒完全立耳的小邊牧如是說道,而齊東珠僵硬著身子,過了兩息才彎腰將小邊牧抱了起來。
可誰知,此刻齊東珠正在腦中對著係統大聲咆哮,內心萬分崩潰:
“邊牧說人話了!邊牧說人話了!他怎麽會說話啊啊啊——”
係統對她嗤之以鼻。
齊東珠頂著屋外各路人的視線,悄麽聲地摸了一把小邊牧溫暖柔軟的毛發。還沒立耳的小邊牧看上去隻有兩三個月大,相比起奶香味兒十足,毛還沒長齊的比格幼崽,邊牧崽崽毛發顯然厚實許多,看上去更加——
狗模狗樣的。
齊東珠內心默默崩潰又重建著,而她懷裏的小邊牧在齊東珠被羊肉香味兒醃入味了的懷抱裏抽了抽小鼻子,把方才溢出來的委屈的小淚花都憋了回去,軟綿綿地說:
“要、吃。”
他把兩隻雪白的,長著粉色肉墊的小爪子搭在齊東珠肩頭,奶乎乎的聲音貼著齊東珠的耳朵,頭側黑亮的毛毛還蹭上了齊東珠的臉頰。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乳牙都沒怎麽長齊的小阿哥,邊牧阿哥雖然說話緩慢,聽上去有點兒口吃,但吐字相當清晰。
齊東珠又趁機狠狠rua了rua他軟乎乎的小身子,內心的崩潰慢慢消止了。當然,她的自我安慰並不是什麽“其實都是人類幼崽,會說話很正常”。
而是“這是邊牧,會說人話很正常,他們還能讀博士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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