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輕笑

春光漏泄,鶯吟燕舞,暖風輕拂。蘇綰綰迎上了鬱行安的目光。

雲彩像是被風推走了,在這一瞬間,日光更為耀目。

鬱行安長睫微垂,目光落在蘇綰綰身上。

兩人僅是對望須臾,越國公世子的內心已經極為崩潰。

他往左看,看見風姿卓絕的鬱行安;他往右看,看見耀如春華的蘇綰綰。

倘若不是他傾慕蘇綰綰,他其實覺得,光從外貌氣質來看,這兩人挺般配的……

越國公世子挺起胸膛,打斷兩人的對視,再問了一遍:“蘇三娘,你怎會在此處?可是要回家?”

蘇瑩娘皺了皺眉,擋住蘇綰綰,替她回答道:“我身子有些不適,三娘送我出府。”

越國公世子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孟浪。

他倉促地收回視線,行了個禮,說一句“蘇夫人好”,又道:“既如此,我便送你們出去吧。”

蘇瑩娘自然不好推拒,一行人便一起出府。

一路上,越國公世子很想把鬱行安支開。

可他該找什麽理由呢?什麽理由他都覺得會得罪人。他爹本來就好生叮囑,說這鬱行安前程不可限量,命他一定要交好。

他隻好走在蘇綰綰和鬱行安的中間,一時間又恨自己生得比鬱行安更矮。

倘若鬱行安要看蘇綰綰,隻需要越過他的發頂,輕輕垂眸一看。

幸好鬱行安始終沒有垂眸。

蘇綰綰並不知越國公世子一路的心驚膽戰。他們到了門口,說了幾句客氣話,蘇綰綰對侍女道:“你回去跟母親說一聲,就說我有事,先回家去了,望她見諒。”

侍女轉身去辦,蘇綰綰正打算上車,門內就出來一個郎君。

這郎君看上去二十三四歲,儀表不凡,衣衫華貴。

蘇綰綰認出這是尚書省左仆射崔宏舟。

越國公世子果然上前行禮,笑問道:“崔仆射這是要回家?”

崔宏舟略有些倨傲地點點頭:“正是。”

他的目光從越國公世子身上滑過,落在蘇綰綰身上,停留數息。

蘇綰綰垂下眼眸,側過身子。

崔宏舟挪開視線,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鬱行安。

崔宏舟露出一個笑容,上前幾步,拱手道:“不知鬱翰林也在此。”

鬱行安轉過身,也拱了拱手,和他寒暄。

蘇綰綰和世子告辭,攙著侍女的手,打算上馬車,正在此時,幾匹馬奔躍而來,堪堪在越國公府的大門前停下。

門邊的一樹梨花被風揚起,緩慢地落在蘇綰綰身上。

其中一個騎馬的人翻身下馬,他緊緊皺著眉,看了看蘇家的馬車,又盯著蘇綰綰,問道:“蘇三娘?你看見你大姊了麽?”

這是吳仁道,蘇綰綰的姊夫。他總是在皺眉,眉宇間有很深的川字紋。

姊夫想對大姊動手,大姊暫時不想見他。

蘇綰綰想到這裏,麵不改色道:“大姊竟也來了麽?我一路未見,感到有些無趣,正準備回家呢。”

吳仁道露出遲疑神色,他再次看了一眼蘇家的馬車,望向崔宏舟等人:“諸位可有見到拙荊?”

朝中派係林立,吳仁道和崔宏舟向來交好。

崔宏舟回答道:“我剛出來,不曾見到其他娘子。”

吳仁道眉頭皺得更深,望向越國公世子。

世子連忙笑道:“不知吳尚書尋蘇夫人有何事?我這就吩咐家中下人,若是見到蘇夫人,便將她帶到尚書麵前。”

“不必了,沒什麽大事。”吳仁道一邊說,一邊看向鬱行安。

蘇綰綰忍不住也看向鬱行安。

梨花的花瓣緩慢飄落,鬱行安緩聲道:“未曾。”

越國公世子震驚地看著鬱行安。

吳仁道麵色猶疑,掃視他們幾眼,上前和崔宏舟攀談。

之後,他將崔宏舟送上馬車,才往越國公府裏麵走。

蘇綰綰默默收回視線,猶豫片刻,對鬱行安行了一禮。

鬱行安淡淡頷首。

蘇綰綰一路回到家中,蘇瑩娘哭了幾日,說要去找那個別宅婦,看看吳仁道為何變了心。

蘇綰綰的父親是太保,又有衛國公的爵位。蘇綰綰的阿娘則是父親原配,生前有三個孩子:蘇綰綰、大姊蘇瑩娘、二兄蘇敬禾。

蘇敬禾已經關切了蘇瑩娘好幾日了,聽聞此事,讓蘇綰綰陪著去。

蘇瑩娘有些猶豫,蘇敬禾道:“大姊,我未到休沐之日。三妹向來擅機變,你帶上她,若是遇上什麽事,她也可以幫上忙,其他人我放心不下。”

蘇瑩娘隻好帶上蘇綰綰,一路叮囑她隻在門外等著,不準亂看。

蘇綰綰點頭。

蘇瑩娘看了看她沉靜的模樣,歎口氣,不再多說。

不久之後,到了金鳥寺山下,隻見今日竟已封山,蘇瑩娘命人去打聽,侍女回來道:“鬱翰林今日要來拜訪,主持便說,要讓鬱翰林欣賞山中景致,命人封了山。”

“鬱翰林好大的麵子。”蘇瑩娘道。

先帝穆宗沉迷煉丹,大裕國力又逐漸衰退,閬都尋仙問道之人眾多,佛寺、道觀無數,其中金鳥寺香火最為鼎盛。

金鳥寺的住持佛法精深,名聲在外。如今的聖人,有時也會召金鳥寺住持入宮說話。

蘇瑩娘感歎片刻,又覺得正事要緊,便讓護衛們開道,一路去往那個別宅婦的庭院。

馬車拐過一個岔路口,車軸忽然斷了。

蘇瑩娘大驚,護著蘇綰綰下了馬車,問道:“是誰辦的事?怎會選這樣差的木頭做車軸?”

“似是先前被三娘處置的鄒管事……”有人小聲回道。

蘇綰綰之前管家,處置了一個貪墨的鄒管事。如今看來,他倒是不冤。

蘇綰綰遣人去尋兩頂軟轎,又安慰蘇瑩娘道:“快要到了,不會耽誤多少工夫。”

蘇瑩娘點頭,兩人正說著話,便見到鬱行安騎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