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前幾天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並沒有涼快多久,烏雲來得快去得也快,大地間依然是一片盛夏景象。
現在正值暑假,村裏人帶孩子又多半是放養,村尾的這處山澗河灘就是不少小孩子的消暑樂園,大人也沒怎麽管,畢竟這地方水淺溝緩的,溪裏的水連腳脖子都沒不過,流得還慢,大人們也是從小就在這邊玩,這麽多年早就有了經驗,知道隻要天氣好根本不用擔心出事,如果看到變天,馬上把孩子叫回來也來得及。
而最近晴空萬裏的,好多天沒下過雨了,自然沒什麽要緊。
但是薑霍知道,7月18號這天下午,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水會從上遊突然漫灌下來,他當時正好就在這河灘附近,雖然勉強救下了三兩個孩子,但是自己,以及其他五六個孩子,全被強大的水流一口氣卷裹到了下遊的攔水壩那邊,再沒有起來。
到底是在網絡世界見過世麵的人,宋輕予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想起那些對溺水事件的告誡,她瞬間就反應過來:“你上次就是在這出的事?”
薑霍看一眼溪流的上遊方向:“可能是因為前幾天那場大雨,在上遊形成了一個大家沒發現的堰塞湖,前兩天我請村裏的阿伯去找過,可惜什麽都沒找到。”
這一帶是山區,峽多穀深,山林岩壁又十分陡峭,並不容易查探。
偏偏這又是一段以前從來沒有出過事故的水域,在事情發生之前,薑霍也試圖和村裏的大人說過,這種河灘不安全,不適合小孩嬉戲,可惜並沒什麽人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想玩就玩唄,畢竟這麽多年都沒出過事,總不至於被自家給攤上吧——這是絕大多數人都會有的僥幸心理。
“洪災應該是發生在上午11點,離現在還有不到兩個小時,”薑霍看了一眼手表,“幫我個忙,一起把這些孩子提前帶走,免得出事。”
要不然,這個安靜平和的小村子,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被籠罩在沉重的死亡陰影裏,無法解脫。
薑霍站在壕溝旁邊,沉著臉看著那群正在水中嬉戲的熊孩子們。
現在時間還早,水也涼,在河灘裏玩的隻有三四個孩子,不過等一會兒,又會有一波孩子聚攏過來,在水裏各種打滾捉魚,按照慣例,他們一直要玩到正午時分大人扯開嗓門喊著回家吃飯,才會不情不願的散去。
薑霍沉著臉站在那裏,拿出了身為1班班長的威嚴,看了一眼早早過來的幾個孩子:“這裏有危險,你們現在不能在這裏玩,快點回去。”
……
山林裏蟬鳴愈躁,溪澗的孩子該怎麽玩還怎麽玩,理都沒理那個奇怪的大人。
山林裏的野孩子大人都不怕,一個不怎麽見過麵的大哥哥說的話,又能有什麽威信?
宋輕予:“……這就是你想的主意?”
薑霍轉頭看著她:“那怎麽辦?要不把他們直接抓上來?或者請村長過來?”
抓是肯定抓不到的,山裏的野孩子靈活得像條泥鰍,而且逆反心還重,你越不讓他做什麽,他反而越會去做。
至於村長,先不說請不請得動,就算村長來了,難不成這群熊孩子就真能乖乖聽話?
反正宋輕予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宋輕予歎口氣,覺得發小剛在自己心目中建立的威武英明的形象瞬間垮塌殆盡:“算了,這事我來想辦法,你先在這邊看著,我回去一趟。”
薑霍看著溪水裏那些直接拿屁股蛋子對著他的孩子,臉上劃過一絲無措。
確實,其他事情都好辦,但他對小孩子,那真是一點辦法沒有,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打交道。
又過了20來分鍾,宋輕予背著一個挺大的包,打著傘重新過來了,邊上還跟著一臉好奇的薑半夏。
“小魚姐姐,咱們今天是準備到這邊來野餐嗎?”她問。
“差不多,不過比野餐還要好玩,”宋輕予嫌棄的看了一眼還立在旁邊,跟電線杆子一樣的薑霍,“你堂哥最近感覺自己童年生活過於缺乏,所以想好好彌補一下,順便跟村裏的孩子交交朋友,所以想請你幫幫忙。”
薑半夏:……啥?
宋輕予也不多話,她先觀察了一遍周圍的環境,找到一處有樹蔭的高地,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個野餐墊,鋪在樹蔭底下,又像變戲法一樣從包裏拿出了一堆零食,一樣一樣鋪在野餐墊上,看起來琳琅滿目,十分誘人。
她順便還拿了一包香脆麵給薑半夏,那一陣陣哢滋哢滋的響聲,伴隨著調料包的香味,瞬間傳出去很遠。
溪裏那幾個孩子原本對薑霍的話置若罔聞,可不知怎麽就好像全聞到了零食的香味,一個個水都忘記耍了,眼巴巴的往野餐墊的方向看,眼睛都恨不得直接粘上來。
宋輕予對其中一個小孩兒招招手,那孩子就瞬間飛奔了過來,一句多話都不用說。
宋輕予甚至還有空得意的朝著薑霍挑了挑眉毛。
薑霍麵無表情的蹲下來,繼續幫宋輕予整理包裏的零食,還有各種小玩具。
這裏麵亂七八糟的東西可真是多,而且看起來全是小孩最喜歡的那種,五顏六色還加了一堆香精色素。
這其實多虧了她媽有先見之明,反正有車,直接給女兒裝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零食和小玩具,零食是讓宋輕予打發時間的,至於那些玩具,本來就是拿來哄村裏小孩的。
現在可不正好全用上了。
“想不想做個遊戲?”宋輕予問那個小孩。
小孩大概六七歲年紀,臉上曬得烏漆抹黑,眼睛卻很亮,一根手指頭一直含在嘴裏,也不說話,眼睛就一直望著那堆零食。
“遊戲贏了有獎勵,你到時候就可以從這裏麵隨便挑。”宋輕予**道。
沒想到這個小孩子還挺機靈,雖然被零食饞得不行,依然保持了基本的警惕性:“你是不是我爸說的那種拐子?會把我拐去砍手砍腳的壞人?”
宋輕予微微抬高了腦袋,一臉震驚:“人販子能有我這麽漂亮?再說了,你不認識我總認識半夏姐姐吧?還有半夏的堂哥薑霍,他們都是村裏人,怎麽會是拐子?”
小孩深沉的皺了皺眉頭,終於被說服了,很輕易就被這個漂亮姐姐說服了。@無限好文,盡在
然後,他徹底拋掉了戒心,就像一隻快活小狗一樣撲到宋輕予麵前:“那漂亮姐姐你快說,遊戲要怎麽玩?我肯定能得第1名!”
“那你要先把其他人都叫過來,隻要還有人在溪水裏玩,這遊戲就不能開始。”宋輕予說。
兩分鍾後,所有孩子都從溪裏上來了,圍攏在野餐墊麵前,變成了一群快樂小狗。
宋輕予首先一人發了幾顆糖當做甜頭,然後莊重而神秘的宣布遊戲規則: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守護溪邊寶藏的勇敢衛士,要遵循的規則隻有兩條:第一,誰都不能靠近小溪,隻要靠近就算輸了,第二就是要抓住所有試圖靠近小溪的盜賊,如果有人進了小溪,他們的守護任務就算失敗,不但寶藏沒了,零食當然也都沒了。
至於抓到的小孩算是他們的俘虜,每抓一個過來,就能得到一個獨享的小玩具,這屬於對勇敢衛士的貢獻獎。
這種追追打打的攻守遊戲本來也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喜歡玩的,現在不但有遊戲玩,還能賺好吃的零食和五花八門的玩具,村裏的孩子野是野慣了,可哪見過這種套路,當下熱血沸騰,個個挺胸抬頭,對這個漂亮姐姐保證肯定能完成任務,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寶藏小偷!
“我首先說明哦,從這裏到那裏,”宋輕予指著一片大大的河灘,“都是屬於寶藏禁地,不管誰進去都算犯規,是要扣零食的,大家記住了沒?”
三四個六七八歲的小孩筆直挺立,轟然應諾,那模樣仿佛已經直接進入狀態,成為了勇敢的寶藏衛士,在他們麵前,誰都別想輕易通過。
“行吧,那你們先去巡邏吧,巡邏累了可以輪流到這邊來休息一會兒,有飲料喝,還能用零食補充你們的守衛能量。”宋輕予現在坐在一棵陰涼的大樹底下,繼續支著陽傘,前麵放著那個堆滿了零食的野餐墊,看起來簡直就像坐擁著財寶的公主,準備隨時犒勞她忠誠的護衛。
然後,這群快樂小狗就撒歡一樣的衝了出去,守在宋輕予劃定的警戒線邊上,滿心期待著獵物上鉤,能把人逮了去換玩具。
過了一陣,村子方向又來了兩三個年紀稍小一點的小孩,看著這幾個人鷹隼一樣在河灘邊巡邏,卻不下水,還在納悶呢,就被寶藏護衛一擁而上,直接押送到了漂亮姐姐麵前,然後各自選了一個玩具,又歡天喜地的跑回去,繼續蹲著去了。
至於對新來的小孩,那當然也是類似的套路:洗腦,發甜頭,然後委以重任,成為公主新的爪牙,繼續給她抓自動送上門的小奴隸,反正一個都別想靠近溪邊。
偶爾還有一兩個年紀稍微大的孩子,雖然對幼稚的追逐遊戲不大感興趣,對零食卻都有相同的愛好,薑半夏招招手就把他們都叫過來了,給那群小屁孩兒當裁判官,也有零食獎勵。
該獎的獎,該罰的罰,還有用幾包幹脆麵就能輕輕鬆鬆雇過來的廉價監工,這麽一通來來回回的操作,如今的寶藏衛士已經發展到了七八個人,個個兵強馬壯,戰意驚人,而在不遠處那棵陰涼大樹底下,宋公主吹著山風,隨手一指那是指哪打哪,瀟灑得不得了。
至於河灘,那當然是徹底成為了禁地,一隻蚊子都別想飛過去。
別說薑半夏了,就連薑霍都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感歎:“你這要是生在古代,怕都能成為半個軍事專家了。”
至少訓孩子這一手,那真是叫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宋輕予瞟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時間差不多了,老呆在那附近還是有危險,正好把他們都收攏過來發獎勵,你去附近盯一下,可別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出現什麽漏網之魚。”
就算現在小孩子聽指揮,始終沒有越過宋輕予指定的區域,但河穀那邊畢竟危險,還是遠遠避開比較好。
隻見宋公主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哨,輕輕一吹,高亢的聲音瞬間把這群小孩的注意力都聚攏過來:“我勇敢的衛士們,你們已經證明了你們英勇作戰的勇氣和能力,現在過來領取屬於你們的獎勵吧!”
小孩們一陣歡呼雀躍,全都向高地上那棵大樹底下湧了過來。
薑霍好笑的看了一眼樹底下那個洋洋得意的孩子王,又重新調轉回視線,看了一眼山穀深處。
距離危險發生大概隻有5分鍾了,隻要撐過這段時間,應該就不會再有人出事了。
薑霍剛鬆了一口氣,就看見一個三歲不到,走路還有些跌跌撞撞的娃兒,竟然突兀的出現在了河灘對麵。
那是村裏王家唯一的小孫子,諢名狗蛋兒,年紀雖然小,走路還容易摔跤,可要瘋跑起來那也一樣像是一匹脫了韁的馬,野起來根本控製不住。
那小孩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高地上的分贓大會,眼睛隻盯著冰涼的溪水一陣笑,什麽都不管,就準備往溪水裏撲騰,再好好打個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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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候,上遊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原本清淩的溪水肉眼可見的變得渾濁不堪,流速也瞬間加大。
三四歲的孩子雖然懵懂,其實也大概能分辨危險和安全,看到水的顏色不對他就想往岸上退,結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直接哇哇的哭了起來。
薑霍也沒多想,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帶著這孩子往河灘對岸相對安全的地方衝。
宋輕予這時候嘴裏還叼著口哨,一邊時不時吹著哨子,一邊當個公正的裁判官,給這群猴急的小家夥分零食和玩具,就在這時候,她也聽見了從上遊傳來的巨大響聲,抬頭一看,卻看見越滾越急的洪水中間,薑霍竟然夾著一個孩子在往另一邊的岸上掙紮。
宋輕予嘴裏含的哨子瞬間就掉了,一下站起身,其他人看著麵前突然變得殘暴無比的洪水,也瞬間都嚇傻了,甚至還有幾個孩子當場就哭出了聲。
在自然偉力麵前,人類永遠顯得如此渺小,甚至沒有丁點反抗之力。
就在頃刻間,從山上湧下來的洪水流量和流速都再次變強,勢不可擋的水流從溪穀中間又彌漫到了河灘兩岸,極速翻滾的白色浪花就像一把大掃帚,直接把河灘兩岸那些枯木碎石一股腦的都掃走了。
要是這時候有人站在那裏,也一樣逃脫不了。
宋輕予再去看薑霍,卻已經連人影子都找不到了,混濁的洪水成了現場唯一的主角,除此以外,盡為螻蟻。
宋輕予瞬間眼前一陣發黑,站都站不住。
為什麽,明明都做到這一步了,怎麽還是沒防住?甚至自私一點想,薑霍這個蠢蛋,就算救人,也應該先保著自己的命啊,別人家的孩子死了,孩子的親人會傷心,可薑霍要是沒了,難不成他家裏人就受得住?
蠢貨,笨蛋,沒腦子的王八蛋!要是這家夥站在麵前,宋輕予非指著這人的腦仁子,把他狠狠罵一通。
就算在薑叔叔霍阿姨那裏再受寵,可她畢竟不是兩個人的親生孩子,比如上一回,兩個人不就黯然離開,後來10多年了,都再沒和她見過一麵。
還有現在正躺在醫院裏的老太太,本來就是因為腦梗住的院,要是知道自己的外孫出事,哪還能有活路?
還學神呢,腦子就是廢鐵做的,一點不管用!
宋輕予眼睛一陣陣的發酸發脹,鼻子也酸溜溜的特別難受,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又有過敏反應了,這也都是被那沒腦子的家夥給害的!
這時候,薑半夏緊緊的抱著宋輕予的手:“小魚姐姐,怎麽辦啊!怎麽突然有這麽大的水!堂哥呢,他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宋輕予這時候才從那股憤怒又難過的情緒裏勉強抽出來,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可說出來的聲音還是帶著嘶啞:“你們先去村裏喊大人馬上過來救人,我現在先順著河道找一找,說不定還有機會找到人。”
水勢很大,水流也非常湍急,但保不齊薑霍那家夥有希望被甩到岸邊上呢?宋輕予記得這家夥水性還挺好的,再加上有準備,應該不至於這麽簡單就完蛋。
要是被她找到了,宋輕予保證,自己絕對要提著薑霍的領口,然後把他狠狠的揍一頓!
撲麵的水氣帶著濃濃的泥腥味兒,樹葉子飄到水裏都浮不起來,被一個又一個細小的漩渦卷進水下,又在遠處忽然冒出來,看起來凶險萬分。
宋輕予記得剛才最後一次瞧見薑霍的時候,他已經快要靠近河對岸了,自然第一時間的往對岸去找,但這時候,她隻看得到一片鬱鬱蔥蔥的亂草叢,哪有什麽活人的跡象。
她也沒放棄,開始慢慢往下遊走,一邊走一邊喊發小的名字,可惜除了旁邊轟鳴的水聲,什麽回應都沒有。
就這麽走了幾分鍾,對岸忽然有了動靜,宋輕予剛激動起來,下一秒卻看清楚對岸是個50來歲的婦人,帶著遮陽的鬥笠,似乎也在尋找什麽人。
可惜中間水聲實在太大,兩個人根本聽不到對方的話,隻能焦灼的對望一眼,又繼續往下走。
忽然,宋輕予的腳步停了下來,對麵那個婦人卻直接衝向了躺在岸邊的那個人。
宋輕予一眼就能認出,那個還有著少年體型的瘦高個兒就是自己的發小,但是現在,兩個人中間隔著一條奔騰的河流,對方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卻連過都過不去。
宋輕予感覺自己呼吸都停滯了,又特別想衝過去,把這家夥直接揍醒——但是又不敢。
薑霍的身邊還坐著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全身也是濕漉漉的,看著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哭得很厲害,那個婦人衝過去抱住小孩,也忍不住跟著一陣大哭,卻把宋輕予急得急跳腳,對著那婦人一陣比劃,喊了老半天,那婦人才終於反應過來,去看薑霍的情況。
還好她似乎是懂一點急救常識,先是把薑霍翻了過來,清理口鼻間的汙物,然後又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幾下,就看見一股汙水從薑霍的口鼻之間噴了出來,然後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看到這一幕,宋輕予懸在半空的心才終於微微放下了一點,畢竟要萬一需要做人工呼吸,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她還真不一定有辦法讓那婦人學會。
這時候,村裏的人也終於趕了過來,看到暫時無法過人的湍急水流,隻能繞了一段距離,從下遊一座橋過去,又耽誤了一二十分鍾。
薑霍還半躺在地上,看起來臉色極白,人也很虛弱,可等宋輕予終於趕到薑霍麵前的時候,她怎麽都沒想到,這家夥對著自己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的傘呢?”
宋輕予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小陽傘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給弄丟了,就算現在天色轉陰,樹蔭也濃密,她還是感覺到自己的皮膚有一陣微微的灼燒感。
宋輕予苦笑出聲,但是更想做的,還是狠狠的給地上這家夥一錘。
薑霍半躺在地上,卻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對著自己傻乎乎的笑。
笑什麽笑,真是看著就來氣!
可惜她揍人的願望到底沒實現,村裏人已經趕忙把薑霍還有那個孩子送回了村裏,村裏唯一的赤腳醫生薑老太爺發現竟然是孫子溺了水,也不敢大意,又找了一輛拖拉機,把幾個人吭哧吭哧的送到了鎮上條件更好的衛生所。
很不幸,宋輕予也跟著一起進了衛生所——因為她的日光性蕁麻疹又發作了。
這次比上次的症狀稍微輕點,沒有出現呼吸急促甚至窒息,但是臉上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紅腫卻讓宋輕予受足了罪,撓又不敢撓,生怕破相,但是那股鑽心的癢,她可真是受夠了!
宋輕予毫不猶豫把這次的鍋全蓋在了薑霍頭上,要不是這家夥,自己至於受這個罪?
宋輕予大把大把的往身上塗著舒敏止癢的藥膏,一邊狠狠瞪著正站在自己旁邊訕笑的薑霍。
這家夥的情況比自己可好多了,剛才經過醫生的檢查,隻是簡單的清理了一下口鼻,就說問題不大,院都不用住。
至於那小孩,連水都沒嗆到幾口,除了受到一點驚嚇,也一點事情都沒有。
之前這孩子之所以突然出現在小溪對岸,是跟家裏的老人去對麵的菜地裏摘菜,結果因為太鬧騰,孩子奶奶就讓他先去玩水,等會兒菜摘好了再一起回家。
誰想到不過幾分鍾,竟然會出這種事,要是孩子真的被衝走,那他們家直接散了都不一定。
沒多久前,孩子的父母還特地帶著孩子過來,對著薑霍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甚至想讓那小男孩認薑霍做幹爹,還是薑霍堅持自己都沒成年,無論如何都不能認這個幹兒子,這件事才勉強作罷。
孩子已經出院了,薑霍換了髒衣服,又重新變成了一個英俊的精神小夥,結果繞了一圈,自己倒成為那個受傷最重的人!
宋輕予現在還打著吊水,身上塗著一層厚厚的白藥膏,皮膚上的癢卻依然一陣一陣的往她的心底撓,她不由越想越氣,恨不得在薑霍的身上也狠狠的撓一爪子。
當然,她也不是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薑霍剛才畢竟也是救了人,直接痛罵或者痛打一頓都不可取——雖然她真的很想這麽做,但是做姐姐的,該訓弟弟的時候還是得訓,免得他下次再冒失的充英雄,可就沒有今天這樣的好運氣了。
薑霍倒是始終低眉順眼的,對宋輕予的每一句訓斥都乖乖接受,至於說到為什麽突然傻傻的衝出去救人,他一臉無辜的撓頭:“我也不是故意的,當時真的什麽都沒想,下意識就衝了出去。”
其實在事情發生之前,薑霍已經想好了,救人歸救人,但這次無論如何自己不能再出事,要不然,對家裏人的打擊就太大了。
可真臨到關頭,又哪裏能想起那麽多呢,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抱著那小孩,都衝到河灘中間了。
所以對宋輕予每一句罵他的話,他也隻能乖乖點頭,表示下次再也不會這麽輕率魯莽,讓自己置身於危機之中了,態度之陳懇,挨罵之心甘情願,簡直就是前所未見。
沒想到發小表現得這麽配合,反而讓宋輕予都沒什麽發揮餘地了。
結果反而更氣了!
宋輕予在這裏教訓不懂事弟弟,老張那邊,正摩挲著電話,考慮要怎麽跟兩邊孩子的家長討論這個早戀問題。
薑霍這孩子吧那是處處都優秀,而且說不定明年就能直接進大學,所以這事兒就算跟他家裏反應,他的家長估計也不會太當一回事兒——畢竟反正也不用擔心影響學習了,好像確實也沒必要太多操心。
再說了,早戀這種事情,對女生的負麵影響永遠比男生更大。
宋輕予這孩子他還是挺欣賞的,畢竟這種乖巧又上進,靠著自己的努力一路逆襲的學生,又有幾個老師能不喜歡?老張最擔心的就是這孩子要是因為早戀影響學習,結果把前途都給耽誤了,那就實在太可惜了。
所以思來想去,老張還是決定先給宋輕予的父母打個電話,交流交流情況。
不過這宋輕予的父母好像是個大忙人,打了好幾回電話都沒找著人,要麽幹脆沒人接,要麽說是出去了,好容易聯係上,那邊的聲音還是風風火火的,好像一刻都得不了閑。
然後老張就拐彎抹角,十分含糊的,把宋輕予可能在學校早戀的事情向她的家長反映了一下。
可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我女兒終於談戀愛了?是和哪個小夥子?”其實郭妍還想問對方帥不帥,但是在話脫口的那一刻終於想起,電話那頭好像是女兒的班主任,也不好太放肆。
可即便如此,老張還是因為家長過於歡騰的語氣,略微的梗了梗。
停了一秒鍾,他才遲疑的說:“那孩子您也認識,叫薑霍,我聽說他們是從小在一個大院裏長大的……”
老張話還沒說完,郭妍就忍不住發出了十分豪爽的笑容:“薑霍那孩子?那絕對不可能,他們倆確實從小就關係好,又是一起長大的,確實也難免引起老師您的懷疑,說實話我有時候覺得薑霍這孩子其實做女婿也不錯,可惜他們一直是當兄妹處的,真的沒什麽。”
這話要是被宋輕予聽見,大概會第一時間糾正她媽:不對,他們明明是當姐弟處的。
反正不管是兄妹還是姐弟,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要是這兩個孩子有什麽曖昧,郭妍敢把頭割下來給老師當球踢。
老張神情恍惚的掛下電話,唯一的感覺是:這家長心也太大了,而且動不動割腦袋斷腿的,實在有點嚇人。
在宋輕予家長那言之灼灼,十分篤定的態度中,老張甚至都忍不住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然後他又想起學校裏那一幕幕,馬上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他還是給薑霍的家長也打個電話吧,這種年紀,要是真萬一出點事,那可是大事啊!
薑霍那邊家長留的是外地電話,這時候長途電話可不便宜,要不是用的學校的座機,老張還真不一定舍得打這個電話。
可惜電話一直沒打通,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說的方言他還聽不太懂,又雞同鴨講了半天,老張才勉強弄明白,薑霍的父母好像都請假了,最近沒上班。
這可真是……老張無奈搖搖頭,隻能過段時間再打這個電話了。
另一邊,郭妍剛放下電話就開始哈哈笑,笑得店裏另外兩個店員都忍不住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郭妍一臉又無奈又驕傲的模樣:“我女兒她班主任的電話,說是擔心我家孩子早戀呢,嗨小魚那副木頭模樣,還早戀,她要是大學能談到個男朋友,我都恨不得放三天三夜的鞭炮。”
高麗忍不住笑:“老板您這話就誇張了,我看小魚還挺受男生歡迎的,以後後麵肯定一堆的追求者,到時候您就該頭疼咯。”
另一個叫秀秀的店員也笑:“就是,小魚這麽漂亮的姑娘,找個男朋友還不是簡簡單單,不過您真不擔心她在學校早戀啊?”
郭妍歎口氣:“嗨,你們不懂,我那個女兒啊,跟哪個男生在一起都容易處成哥們兒,就比如那個薑霍,多好的一個男孩子啊,又優秀人品又好,我女兒可好,直接就把人家變成弟弟了,就這模樣,我可看不出一點早戀的苗頭。”
兩個孩子關係好被懷疑也不是第一次了,郭妍早就習慣了這種誤會,壓根都懶得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候,電話又一次響起,郭妍順手接起麵前的電話:“你好,小魚服飾店……什麽?她現在在哪裏?好的好的,我馬上就趕過去。”
看到老板瞬間臉色大變,高麗不由緊張起來:“老板,怎麽了?”
“我女兒好像又因為過敏住院了,我先過去看看她,這邊你們先幫我頂著。”郭妍先給出租車司機打了個電話,又開始急急忙忙的收拾手邊的東西,準備去一趟那個鎮上。
不過等郭妍趕到鎮上的時候,宋輕予都快出院了。
而且她現在是不折不扣的國寶級待遇,不但薑霍老老實實地垂首挨罵,薑叔叔霍阿姨也毫不猶豫的站在宋輕予這邊,對兒子輕率魯莽的行為給予了嚴重的批評。
“你救人是好事,可無論如何也要顧及到家人的感受啊,你要萬一出了什麽事,先不說我跟你爸,光是你奶那邊,現在還在住院呢,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的,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霍麗對著宋輕予一臉慈愛親切,可對著自己的兒子,態度卻嚴厲許多,“你現在還小,但是不管做什麽都要三思而後行,不能一味逞英雄,看看小魚,要不是因為你,她至於現在躺在病**?”
薑霍垂著眼瞼,一句話都不敢說。
宋輕予倒是忍不住弱弱的舉起了手:“霍阿姨,其實……我現在應該沒事了,紅腫都退得差不多了。”
霍阿姨拍了拍宋輕予的腦袋,示意她先別說話,轉頭又繼續訓斥薑霍:“這事兒真不是媽媽胡亂怪你,你既然覺得那個地方有危險,就應該早點跟村裏的大人溝通,大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隻要陳明利害,哪可能鬧出這麽大的亂子?你倒好,隻會不管不顧的往水裏跳,要不是靠著小魚機靈有辦法,你就算拚了這條命,又能救幾個人出來?”
薑霍的腦袋更深的垂了下去。
“這些年我確實不太管你,那是我覺得你從小早熟,一直有自己的主意,沒什麽好叫家裏人操心的,可看看你現在這樣子,上不會協調關係,下不能跟人溝通,就靠著一股蠻力做事,就算考試分數再高又有什麽用?還學神學霸呢,我看你連那些學渣都不如!”霍麗一想到要不是運氣好,說不定現在接到的就是兒子發生噩耗的消息,不由更加怒火中燒,嘴皮子越罵越利索,真恨不得把兒子直接削一層皮下來。
宋輕予原本一肚子的氣,隨著圍觀霍阿姨痛罵兒子,都忍不住漸漸消了下去,甚至對淒慘挨罵的薑霍起了一絲同情——不對不對,同情男人是沒有好結果的,明明霍阿姨罵得對,就該要這麽罵!
要不是這家夥神神秘秘,什麽都不肯說,事情哪會辦得這麽倉促,甚至搞出那種烏龍事件來?
確實就是該罵!
等到郭妍從市裏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閨蜜大罵她兒子,自己的女兒則在一旁開心看戲的場景。
看看看看,這兩個人之間哪有半點曖昧嘛!
不過聽說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郭妍也忍不住後怕的抽了一口氣。
薑霍是該罵,她女兒也好不到哪裏去,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怎麽這麽膽大包天,什麽事情都敢往身上攬,要真萬一死了人,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了!
郭妍越想越氣,直接拎著女兒的耳朵也罵了起來,於是剛才還興致勃勃看別人挨罵的宋輕予,馬上也變成了一隻閉嘴鵪鶉,還是努力靠著裝病扮可憐,才終於讓她媽心軟,暫時放過宋輕予一碼。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還有個老太太在住院,郭妍也不好再讓女兒在人家家裏打攪了,直接打包了行李,又再三跟薑家人連連道謝,然後直接把這個不長心的女兒給提溜走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還忍不住教訓女兒:“你說說你辦的這都什麽事兒,看著是聰明,其實哪裏都是風險,還有人家老太太都住院了,你怎麽沒早點跟我說?都發生這事兒了還不肯走,這不是純純的給人家家裏添亂嗎?也虧得那些人脾氣好,要是擱在我身上,肯定直接就把你給轟走了。”
宋輕予腆著臉笑。
王奶奶去住院,她當然知道自己一個外人住在薑家挺礙事兒的,要不是因為那個悶葫蘆薑霍,自己至於這麽厚臉皮的賴著嗎?
於是宋輕予毫不猶豫的給薑霍頭上再添一口鍋,記賬的小賬本上又多加了一條。
剛才薑霍可是私下裏答應她了,這次都算是他欠自己的,以後回了學校,無論宋輕予提出什麽要求,他都能答應。
宋輕予本來就是個得寸進尺的人,這種話薑霍既然敢說,她自然敢接,到時候不狠狠把發小扒下一層皮來,她就不叫宋輕予!
郭妍還在那裏鋪頭蓋臉的教訓女兒,宋輕予卻越想越得意,臉上甚至控製不住的飛出一點驕傲的神色,結果把郭妍氣得夠嗆:“你還得意呢!知不知道今天要真出什麽事兒,你們兩個可都兜不住,這兩個破孩子都怎麽回事兒呢,一個比一個膽大包天,真讓我想狠狠的削你一頓!”
看著女兒那副小模樣,郭妍真是越看越氣,再次擰住女兒的耳朵:“我的話你都聽見了沒?下次再敢闖出這種禍,看我怎麽教訓你!”
宋輕予的耳朵被母親擰得生疼,隻能一個勁的連連求饒:“知道了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這回就先饒了我吧,唉喲疼,真是太疼了……”
總而言之,全是薑霍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