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郭妍最近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但也還沒到買車的地步,畢竟現在一輛小車的價錢都能買好幾套門麵房了,她舍不得。
雖然沒買,借卻是很容易借到的,現在不少單位裏閑置的小車多,有時候隻需要幾十塊錢,再加幾包煙,就能讓司機師傅很痛快的開著車跟你跑一天,比買車可省事多了。
知道女兒要去鄉下,郭妍就走關係借了這麽一輛車,除了行李,後備箱滿滿放的就是各種禮物,有保健品,有煙酒,最多的還是各種男女式服裝,都是郭妍跟霍麗打聽過,按照他們老家那些親戚的尺碼配的。
要真說起來,郭妍對自己丈夫那邊的親戚都沒有這麽上心。
畢竟要去別人家住大半個月呢,給錢不好看,可也不能讓別人家覺得她們女兒是蹭吃蹭住的惡客,那多不好聽。
“可……這也太多了吧?”看著一後備箱的東西,向來神情穩重,表情不多的薑霍,都忍不住微微**嘴角,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沒事兒,姨最近生意做得不錯,不差錢,”郭妍大手一揮,渾不在意,“我這閨女兒就勞你多照顧點,小姑娘任性不懂事,萬一有什麽事,也別太和她計較。”
不管會不會闖禍,反正預防針先打起來再說。
“媽,我比薑霍還大呢,明明是我照顧他。”在最敏感的年齡問題上,宋輕予從來寸步不讓,錙銖必較。
偏偏郭妍最擅長打女兒的七寸:“看看人家的個頭,再看看你自己的,也好意思稱姐姐?”
宋輕予瞬間就不想說話了。
等兩個人上了車,宋輕予還在看著窗外生悶氣,薑霍忽然遞給她一個剛剝好的橘子,水汪汪的透著一股清香:“別生氣了,我以後天天陪你跑步,你肯定能越長越高,再也不被你媽笑話了。”
宋輕予斜睨他一眼:“你洗手了沒。”
薑霍晃了晃他手邊的保溫杯:“剛用水衝過了,保證幹淨。”
“這還差不多,”宋輕予小公主這才滿意的接過金燦燦的橘子,順手把橘瓣分做兩半,“一人一半,我可不占你的便宜。”
然後她把那半邊橘子整個兒的丟進嘴裏,輕輕一咬,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間充盈口腔,讓宋輕予忍不住笑眯了眼。
薑霍看著她的模樣一直笑,吃起來卻比宋輕予斯文多了,他是一瓣一瓣輕輕撕開放進嘴裏,認認真真的體會著那股香甜味兒,過了很久才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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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車開起來果然比中巴車快多了,坐起來也更舒服,一小袋橘子還沒吃完就到地方了。
小車才停穩,那幢2層的水泥小樓裏就出來一對老夫妻,旁邊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梳著馬尾辮,長相和薑霍有三四分相似,隻是眉眼更柔和一些。
雖然早就知道孫子要回來,還會帶個同學在家裏住一陣,但是看到停在家門口的小車,老兩口一時都有點懵。
這時候,小汽車可還是個稀罕物,他們整個縣委也隻有一台老解放,薑老爺子以前有幸坐過一回,隻感覺自己和車子一起聽令哐啷的亂響,差點沒搖散架。
然後,就眼看著車門打開,自己的孫子和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一起下的車,順便還從後備箱裏拿了一大堆東西出來。
老兩口依稀覺得那小姑娘有點眼熟,但名字到嘴邊又喊不出來,看看女孩子精致的打扮,以及那輛小車,又忍不住擔心兒子媳婦該不會沒忍住資本主義的**,把兒子給送到別人家當贅婿去了吧?
薑霍的堂妹薑半夏比爺爺奶奶反應可快多了,一把衝過來抱住宋輕予:“小魚姐姐我可想死你了,不過怎麽回事,你比上次又漂亮了!”
宋輕予這才想起來,兩三年前——對宋輕予來說差不多是20多年前——郭妍帶著宋輕予過來做客的時候,兩個人就見過一麵,不知道為什麽,小姑娘一眼就覺得宋輕予特別親切,走到哪裏都忍不住當宋輕予的跟屁蟲,後來宋輕予要回去的時候,她還扯著姐姐的衣角哇哇大哭,老兩口主動說要宋輕予住下來這件事,好像就是這麽被引出來的。
宋輕予也沒想到都這麽久了,小姑娘還能認得自己,馬上從那一堆小山一樣的禮物裏翻了半天,找到了一套她媽專門標記過名字的新衣服:“我也想你呀,這是我專門給你帶過來的衣服,快看喜不喜歡?”
雖然搭配衣服這事兒,主要貢獻在郭妍,不過反正是她親媽,想必也不會介意女兒冒領功績。
小姑娘把袋子一拆,發現裏麵竟然是一條她早就想要的漂亮連衣裙,不但正好是自己的尺碼,還配上了一個漆皮小挎包,當下激動壞了,直接把小魚姐姐在她心裏的地位提升到了最高,至於旁邊的堂哥,那是給小魚姐姐提鞋都不配。
老兩口在旁邊有些不好意思:“過來玩就過來玩,還帶禮物幹什麽?小姑娘長得快,沒必要穿這麽好的裙子,穿不了多久就該不能穿了。”
“薑爺爺王奶奶好,”宋輕予甜甜的和兩個老人打招呼,“我媽說了,過來做客哪有不帶禮物的,再說我這次住得久,你們可千萬別嫌棄我,對了,這是我媽特意給二老準備的營養品,說是對身體可好了,你們試試看,要是覺得效果好,我下次再幫你們買。”
小姑娘長得甜美可人,五官又精致,皮膚白得像雪,聲音甜得像蜜,差點把二老的眼睛都給晃花了,不由遲疑的雙雙把眼睛看向薑霍,更加不確定這個女孩子究竟隻是薑霍的同學,還是上門見老人的小孫媳婦兒。
薑霍迅速地接收到了老人的無措,不由無奈的歎口氣:“這是郭阿姨的女兒,就是那個我媽在廠裏最好的朋友,之前還上門玩過幾回,你們還記得不?郭阿姨就是特別客氣而已,你們也別放在心上,收下就好。”
話說了一通,沒承認,可也沒直接否認,二老還是糊裏糊塗的,但還是熱情的露出了一臉笑,把小姑娘讓進了屋,各種端茶倒水,越看越覺得稀罕。
薑霍歎口氣,一把抓住準備跑路的堂妹,兩個人吭哧吭哧的,把那小山一樣的禮物給搬到了堂屋裏,堆在一個角落,看起來依然存在感十足。
薑半夏神神秘秘的在哥哥耳邊問:“你終於成功把小魚姐姐拿下啦?不錯不錯,我真喜歡這個嫂子,爭取再努努力,盡快把嫂子娶進門。”
薑霍沒忍住,往堂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小丫頭瞎想什麽呢,就是普通同學而已,你以前沒帶過同學回來?”
堂妹一臉不屑:“同學是帶過,可都是同性,而且你敢對天發誓,你對小魚姐姐就真沒起什麽心思。”
薑霍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但是沒說話了。
到了中午,忙完農忙的堂叔堂嬸才從田裏回來,堂叔一邊站在外麵用水瓢衝著身上腳上的泥,一邊笑嗬嗬的用本地方言問:“霍娃子回來噠沒?聽說他還帶了同學來做客,家裏好不好住?要是不好住去我那兒,反正屋空,足夠娃兒們住。”
他也隻是聽老娘說霍娃兒會帶同學回來,不過也沒說幾個,一個兩個還好辦,要是人多了,住他那邊更方便。
就在這時候,一個皮膚淨白,眉目如畫的小姑娘從裏屋探出頭,禮貌的向兩人問好。
堂叔和堂嬸兩個當即就呆在那裏,濕漉漉的腳都不好意思繼續甩了,堂嬸還遲疑的低聲問丈夫:“不是說霍娃子在最好的中學念書嘛,還說以後能考很好的大學,怎麽這就把……新媳婦領進門了?”
他們家大兒子都20多了還沒找女朋友,難不成這個霍娃子,反而要走到前麵去了?
“沒得事,先進去看看再說。”堂叔強作穩定,偷偷的把腳上的泥點子狠狠朝土溝那邊甩了甩,才帶著老婆進了堂屋。
然後,兩個人雙雙被宋輕予的禮物攻勢哄得眉開眼笑,什麽媳婦不媳婦的,隻要開口,把霍娃子送給人家也沒得事嘛。
到了晚上,在鎮裏上班的薑霍的大堂哥也回來了。
薑家一共就兩個兒子,大的那個是薑霍他爸,當年可是十裏八鄉遠近聞名的讀書種子,作為當年鄉裏考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那是讓他們家出盡了風頭,後來孩子混得也不錯,去了市裏最好的單位做高工,家裏這幢水泥小樓,就是大兒子掏錢幫著蓋起來的。
不過大兒子什麽都好,就是結婚晚,一直到了快30歲才娶妻生子,結果比他小幾歲的弟弟反而跑到前頭,生了大孫子薑厚樸。
薑老爺子原來是村裏的赤腳醫生,一邊務農一邊給村民開點單方,留在家鄉的二兒子也繼承了父親的本事,在農忙的時候還順便做點藥材收購,所以甚至給兩個孩子起的都是中藥名。
薑厚樸人如其名,長得高高壯壯,氣質有點憨,雖然才20出頭,看起來跟薑霍他爸年紀都差不多。
看到薑霍帶過來的漂亮女同學,他話都不好意思多說,整個人一直撓著頭憨笑,不一會兒就躲到後麵幫他爸的忙去了。
薑家男人做飯好像是傳統,女人們倒是好奇的圍著宋輕予一直在問東問西,聽說宋輕予的媽媽還在市裏開了一家服裝店,都一臉恍然大悟,說宋輕予果然像那種舊時人家的大小姐,一看就和一般人不一樣。
宋輕予也隻能連忙解釋,她家開的就是個小服裝店,可沒有他們想的那麽厲害。
因為提前知會過,兩個人的房間都早就準備好了,薑霍還是住一樓他原來那個屋,宋輕予則睡在二樓,房間不算大,但是幹幹淨淨,鋪的棉絮也都是提前曬過的,透著一股很新鮮的太陽味兒。
村裏天黑得早,也沒什麽其他娛樂項目,大家都很早就睡了,宋輕予習慣性又做了幾套試卷,才把燈熄了。
燈一關,外麵似乎完全沒有其他的人造光源,黑暗都似乎顯得格外純粹些,隻有一點草蟲的叫聲從紗窗外麵傳進來,那聲音又輕又細,反而更襯托得周圍一片安靜。
在這種難得的靜謐環境中,宋輕予很快就睡熟了。
然後,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片碧悠悠的水塘,水塘風景極美,平靜無波。
突然間,她發現水塘裏好像飄著個人,一動不動的隨著水波擺動。
再靠近一看,她才看清楚水裏的人竟然是薑霍,可跟平時的薑霍又不一樣,那個人一臉死白,嘴唇泛青,看起來好像已經死了很久了。
宋輕予忍不住湊過去看,結果水中的人忽然張開了眼,黑黝黝全是黑瞳,沒有一點白仁的眼睛直直的向她看了過來,就像是看進了宋輕予的靈魂裏。
然後宋輕予就被嚇醒了,大口喘著氣,半天都沒緩過來。
再一抬頭,她看見牆上掛的老式掛曆,上麵清清楚楚顯示的日期,是7月9號。
啊,不對,她昨天忘記撕了。
宋輕予抬起手撕掉了昨天的日曆,對著加粗的“7月10號”那幾個數字出了半天神。
距離意外發生,還剩8天。
接下來這幾天,日子過得平靜極了,宋輕予曬不得太陽很少出門,薑霍出去的次數也不多,頂多偶爾幫著他爺奶或者堂叔幹點農活,但大家嫌城裏來的大少爺不會做事,一般都直接把他趕開了。
絕大多數時候,兩個人都是安靜的看書刷題,偶爾給薑半夏說說題,小姑娘也是個學霸,講起課來一點就通,讓宋輕予成就感爆棚,到了後來,她把薑霍都趕開了,直接霸占了這個叫人成就感滿滿的學生,兩個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完全沒有給薑霍留下半點插進來的空間。
當然,要是碰到宋輕予不會做的題,工具人依然要及時上陣答疑解惑,用起來那是相當的順手。
漸漸的,經常和兩人待在一起的薑半夏終於相信,自己的堂哥和小魚姐姐果然就是單純的學習搭子,除此以外,那是一絲一毫的曖昧都沒有——至少在小魚姐姐這邊來說是這樣。
發現了這個殘酷的現實,薑半夏看薑霍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是一半鄙夷一半恨其不爭,隻覺得自己的堂哥可真是沒用啊,連這麽漂亮的嫂子都不會自己爭取!
薑霍對此的回答依然是一個白眼:“好好做你的題,這事兒還早呢,用不著你多操心。”
薑半夏嘴巴一撇,又衝到小魚姐姐麵前,告她堂哥的黑狀去了。
到了7月12號這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宋輕予就感覺薑霍有點不對勁。
明明外頭還是萬裏無雲,他忽然建議爺奶今天盡早把曬在外頭的東西都收回來,因為天氣預報說等下會有雷陣雨。
薑半夏卻直接拆堂哥的台:“沒呀,我剛才才聽了廣播,沒說等一下會下雨啊。”
王奶奶慈祥的笑:“就算下雨了也沒得關係,來得及收。”
她又樂嗬嗬的端出一疊綠熒熒的小糕點:“你試試這個,這是我們這裏的特產,叫蒿兒粑粑,沾點白糖可香了,還能去暑熱。”
宋輕予一嚐,這個粑粑軟糯又有嚼勁,還有一種淡淡的草葉清香,吃起來果然十分爽口。
看宋輕予喜歡,王奶奶更加高興了:“你要是喜歡,等你回去的時候奶奶再給你多做點,到時候給你爸媽也帶點去嚐嚐,對身體有好處的。”
薑霍忽然問:“奶奶,你今天吃藥了嗎?是之前醫生給你開的那個。”
王奶奶不太樂意了:“哪有一大早上問別人吃沒吃藥的喲,吃了吃了,一直都按時吃了,那麽貴的藥,可不敢浪費。”
這藥是去年兒子媳婦帶著他們二老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開的藥,老頭子問題不大,就是有點高血脂,老太太看著精神,身體反而更差一些,醫生說了一堆她其實也沒太聽懂,就知道以後每天都要按時吃藥,麻煩得很。
剛開始老太太覺得藥貴,沒舍得按時吃,後來還被霍娃子給狠狠罵了,說這樣藥都沒起效,其實更浪費錢,老太太才開始老老實實認真吃藥,如今都已經吃完好幾瓶了,倒也確實覺得腦袋沒有以前那麽容易暈了。
吃完了早飯,老爺子就晃晃悠悠的出門了,說是村裏有個人家請他去看看病,午飯也不在家吃了,不用給他留碗。
薑厚樸一大早就上班去了,他妹妹薑半夏繼續在堂屋裏寫作業,堂屋的牆邊隔著一張老式的大方桌,桌腿很高,椅子也高,小姑娘坐在長板凳上甚至還能晃悠著腿,一邊晃一邊飛快寫題。
宋輕予就坐在她對麵,麵前也是厚厚一疊試卷,都已經寫了好幾天了,可試卷好像一點沒減少,甚至還有自我繁衍的趨勢……
果然,誰姓老張誰就是傻子!
又寫完了一張試卷,宋輕予才突然意識到薑霍一直沒出現。
堂屋後廚都沒人,房間裏沒看見人,找了一圈宋輕予才想起問薑半夏:“你堂哥去哪裏了?”
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對著宋輕予擠眉弄眼的笑了一會才說:“不用擔心,我堂哥丟不了,我剛才看他和我奶上二樓了,可能是收拾東西去了。
這幢水泥小樓風格雖然樸實,但是麵積很大,一樓就有三間臥房,二老睡一間,薑工霍麗夫妻一間,薑霍一間,至於二樓房子更多,不過其中隻有幾間用作客房,其他都做了雜物間,裏麵堆了一堆二老平時舍不得丟的東西,還要時不時上去清一清,有什麽能用的再一點點搬下來。
至於薑厚樸薑半夏他們其實是住在隔壁堂叔堂嬸家,隻不過因為距離近,堂叔又經常過來給二老做飯,才時常在這邊出沒而已。
薑半夏雖然信誓旦旦的說堂哥絕對沒出門,宋輕予還是放心不下,上樓去看了一眼才算安心,繼續下來做題。
可這時候,小姑娘直接把筆一丟,雙手捧著下巴,一臉認真的看著這個漂亮姐姐:“小魚姐姐,其實你也喜歡我堂哥吧,我覺得你們兩個超級配的!以後絕對是天作之合,比翼雙飛……”
薑半夏那張小嘴還想繼續扒拉下去,就被宋輕予直接拿起筆敲了一下:“說什麽呢,我和你哥明明是姐弟關係,你剛才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是從哪兒學來的?當心我告訴你爸媽去。”
“我表姐結婚的時候聽來的,”薑半夏才不在意,“沒事兒小魚姐姐你盡管說,我爸媽才不管這個呢,他們上回還要我給我哥寫相親用的台詞呢,真是的,一個20多歲的大男人,沒想到連談戀愛都要妹妹幫著支招。”
說到她那個更加沒用的親哥,薑半夏越發一臉愁容,深深的歎了口氣,把宋輕予樂得夠嗆。
這時候王奶奶又端著半邊切好了的西瓜放在大方桌上:“這個瓜昨天用井水陰過,又涼又不冰人,你們慢慢吃。”
然後王奶奶也坐在堂屋裏,翻出老花眼鏡,開始給一塊小花緞子一點點的勾邊。
“我堂哥還在樓上吧?要不要把他叫下來一起吃瓜?”薑半夏殷勤的問。
“沒得事,他幫我清一下老櫃子,等一哈就下來了。”王奶奶扶了一下老花眼鏡,又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你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後麵還有呢,足夠他吃了。”
正說話的功夫,幾個人忽然感覺一陣陰颼颼的涼風從洞開的大門裏刮進來,甚至還往堂屋裏刮進了幾片落葉。
“這怎麽眨眼間就變天了?難不成還真被我堂哥給說對了?”薑半夏一臉驚奇。
風才起,原本灼熱的太陽就迅速躲到了雲後頭,村口巷頭滾滾的熱浪也陡然一熄,溫度瞬間降低了好幾度,徹底給大風讓出了空間。
“唉喲不得了,樓頂還曬著藥材呢,我先去收一收。”老太太把手裏的針線一放,急急忙忙的起身就往樓上走。
宋輕予本來也想上去幫忙,卻被薑半夏拉住了:“我堂哥還在樓上呢,讓他去幫忙就是,小魚姐姐你幫我看看這道題,我怎麽一點都看不懂啊?”
這時候堂叔堂嬸也從外麵回來了,頭發被風吹的有點亂了,不過兩人還要去收曬在曬穀坪上的藥材,所以又拿著竹筐簸箕出了門,臨行前還特地叮囑留在家裏的孩子:“外頭這風沙走石的,等下應該會下大雨,你們要爺奶都留在家裏千萬別出去,要不然摔著了可麻煩。”
“我也去幫忙吧,多個人速度也快點。”宋輕予看了一眼門外陰沉沉的天,沒了太陽,她也不用害怕出門了。
“不用不用,哪有叫你們做客人的幹活的,”堂叔堂嬸自然一個勁的搖頭,然後就重新衝進了風中。
又過了五六分鍾,薑霍才從樓上下來,先是看了一眼屋外的陰風,又問:“奶奶去哪裏了?”
“奶奶是看天氣不對勁,上屋頂收拾東西去了,怎麽你剛才沒碰到她?”薑半夏一邊做題一邊說。
這種農村的水泥房,第二層往上一般習慣會留一個平坦的大屋頂,方便曬些東西,畢竟樓上比樓下的坪裏更幹淨,光線也更好。
因為做了幾十年赤腳醫生,薑老爺子習慣趁著天氣好,在屋頂曬一些值錢的藥材,這時候看到變天,留在家裏的奶奶自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把東西給收進來,免得被風吹跑或者淋了雨水,那就可惜了。
對此薑半夏早已習以為常,也沒覺得這一次有什麽特別的。
可沒想到聽到堂妹的話,薑霍瞬間臉色大變。
“我上去看看。”丟下這句話,他三步並作兩步的就往樓上走。
宋輕予覺得薑霍的神情好像有點不對勁,下意識的也跟著他一起上去了。
結果在二樓往天台去的那個台階上,兩個人就看見老人家正靠在欄杆上喘著粗氣,臉色也不太好看。
“王奶奶你怎麽了?”宋輕予問。
薑霍已經直接把奶奶背在了身上,飛快的往樓下走,走到堂屋裏又高聲的喊薑半夏,讓她快點把爺爺還有堂叔堂嬸叫回來,準備把奶奶送到醫院去做進一步檢查和治療。
王奶奶趴在孫子身上,一邊喘著氣一邊說:“哪有那麽嚴重,還要去醫院,再說前一陣子不是才去過醫院嘛,都檢查了也沒什麽事,你就把我放下來休息一會子,再喝點藥就沒得事了。”
薑霍把奶奶放下來,又去找藥:“之前醫生給您開的藥呢?您現在先吃兩片緩緩,那個能救急的,不過這個病千萬不能耽誤,等下車來了咱們就上醫院去。”
“車?什麽車?”老人家一臉奇怪的問。
“我之前留了司機的電話,就是前幾天開車送我們來那個司機,昨天下午剛跟他打過電話,想請他接我去縣裏辦點事兒,”薑霍垂眼看了一眼表,“應該不一會兒就來了,正好帶著您一起去一趟醫院,再好好檢查一下。”
宋輕予本來正在幫著老人家倒水準備吃藥,這時候聽見薑霍的話,疑惑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這些事情湊在一起,好像也太巧了點吧?
不過現在也沒工夫想太多,不一會兒,薑老爺子和薑霍的堂叔堂嬸都回來了,正好他昨天約的那輛小車也按時到達,一家人連忙安排老太太坐上車,但是因為小車能坐的人有限,就老爺子還有堂叔陪著老太太去了醫院,要是不嚴重還好,應該下午就能回來,要是萬一要住院,到時候再給堂嫂打電話,商量之後該怎麽辦。
等到看著車子走遠,堂嬸舒口氣,才想起來問那輛車是怎麽回事,聽說是霍娃子昨天晚上叫過來的,又問他不上車,會不會耽誤了他原本要做的事情。
薑霍搖搖頭:“本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還是奶奶這邊更要緊一些。”
宋輕予的懷疑更重了——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可完全沒聽薑霍提過這家夥準備去縣裏一趟,就算再有什麽要緊的事,無論如何,也應該提前跟她這個在他們家做客的同學說一聲吧?
可是一句沒有,甚至連什麽時候打的電話,宋輕予都不知道。
@無限好文,盡在
現在堂嬸和薑半夏還在,宋輕予也不好多問什麽,隻是趁著做作業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宮廷玉液酒,下一句是什麽?”
薑霍抬起眸看她:“180一杯?你問這個幹什麽?這不是兩年前挺火的春晚小品台詞嗎?”
嘖是她大意了,都忘記這個小品已經播出過了!
她又轉著眼珠子,剛準備問他“天空飄來五個字”下一句是什麽,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呀,就算薑霍真是重生的,可他16歲的時候就沒了,所以也頂多隻有未來幾天的記憶,再往後那些流行文化,他不知道也很正常啊!
那應該怎麽辦?這家夥有沒有看出自己的不對勁?自己硬是要跟著他回老家,是不是讓他猜到了什麽?不過這個時候穿越劇還不流行,應該,應該也沒那麽好猜吧?
想想自己還有家裏人跟上輩子越來越不一樣的命運,宋輕予又覺得自己應該早就暴露了。
不過想想她可真是遲鈍,無論是薑叔叔霍阿姨去特區,還是跟著她們家一起買小洋樓,背後似乎同樣有一隻能夠預知未來的手,把家裏人推向了另一個可能的方向……還是不對呀,要是他上輩子16歲就死了,又是怎麽知道特區未來能夠發達,小洋樓又能值那麽多錢的?
反正說來說去,全都是謎。
宋輕予看著薑霍,感覺就像兩個謎語人,明明肚子裏都藏著一堆的秘密,但又不知道應該怎麽溝通交流。
而且,麵對這個發小,宋輕予覺得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跟他說,還挺羞恥的——畢竟要說起重生,就肯定要說自己上輩子的遭遇,那些屁事她可一點都不想叫薑霍知道,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還怎麽裝姐?
一個支支吾吾,想問又不敢問,另一個淡定如常,完全按照平時的規律吃飯看書,隻在接到從縣醫院打過來的電話,說是老太太送醫送得及時,加上之前堅持吃藥,所以腦梗的情況並不是很嚴重,再經過一段時間治療就能回家休養以後,他看起來明顯鬆了一口氣。
果然,這家夥絕對知道點什麽!
到了晚上,宋輕予終於忍耐不住,決定打出一個直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你奶會出事?”
台燈下,薑霍的輪廓有一種異樣的冷峻,可對著宋輕予,看起來又十分柔和。
麵對少女的提問,他隻是疑惑的挑一挑眉頭:“我又不會算命,怎麽可能提前知道這些事情?”
“那怎麽這麽巧,你奶剛生病,小汽車就來了?一天幾十塊錢的租金對你來說也不便宜吧,就算你真去縣裏有事,一般不也是坐中巴,那才花幾個錢。”
薑霍矜持的微笑:“我爸媽在特區那邊工資都挺高的,給我的零用錢也足夠用,這點車費也不算什麽。”
宋輕予:……
雖然她媽現在也很大方,小轎車說租就租,但宋輕予還是忍不住被麵前發小的豪奢之氣給暫時鎮住了。
霍阿姨究竟給了這家夥多少零用錢,才讓他有底氣說出這種話?
“那你知道幾天以後會發生什麽事嗎,7月18號,你記得這個日子嗎?”宋輕予繼續問。
薑霍定定的看著她,漂亮的眼珠子在燈光下有一種半透明的質感,忽然他笑起來:“居裏夫人和她的丈夫發現新元素的日子?或者南非總統曼德拉的生日?除此以外我就想不起什麽了,這一天確實沒有發生過什麽特別重要的大事。”
所以說了,學神就是這麽討厭,動不動就甩一些一般人壓根不知道的冷知識,還覺得自己很有幽默感。
宋輕予繼續逼進一步:“可不止這些,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薑霍看著她:“我應該知道什麽?”
宋輕予終於裝不下去了,雙手一拍桌子,身體後仰:“算了,反正你就記住那一天你犯水忌,可能有血光之災,所以那天從早到晚你都必須跟我在一塊兒,哪裏都不能去,聽明白了沒。”
薑霍眨了幾下眼睛,難得又露出了溫和順從的笑容:“好,都聽你的。”
就……乖得有點犯規了!
宋輕予心裏好像有一束小電流,呲的一下從她的心髒裏劃過,就真的……很想伸出手去擼一擼這人的頭毛啊!
不過果然,看起來更加可疑了……
老太太說是要在醫院裏住至少半個月,老爺子年紀大了不適合長期陪護,薑厚樸又要上班,幾個小輩更沒有照顧人的經驗,隻能堂叔堂嬸輪流過去照顧,薑霍的父母聽說了這件事兒,也說盡快趕回來,應該也就是這兩天的事。
老太太是12號進的醫院,薑叔叔和霍阿姨是15號趕回來的,一回來就直接去了醫院,看過老太太才回了老家。
因為醫生說老太太問題不大,老爺子情緒還行,隻是時不時對著空****的半邊床歎氣,自言自語的念叨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老太婆才能回來。
薑叔叔和父親在屋裏說著私房話,霍阿姨則在外屋和堂嬸聊天,說他們這次跟單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段時間他們多頂頂,就是之後,還是要麻煩弟弟弟妹多費心。
霍阿姨又給堂嬸塞了一個信封,信封裏裝著厚厚一遝錢。
堂嬸擺著手笑,兩個人又推讓了一番,她才最終收了下來。
聽說兒子在這次事情裏立了大功,霍阿姨笑得格外開心,不過也好奇,他去縣城做什麽。
雖然丈夫的老家是縣裏的,但是他們家在縣城幾乎沒有什麽親戚,也不認識幾個人,兒子怎麽會突然叫車要去那邊?
“我也是聽說那邊有個挺有名氣的老中醫,所以想幫爺奶打聽打聽,有沒有好的調養方子。”薑霍笑著解釋。
霍阿姨點點頭:“是了,你前一陣子還帶著你爺爺奶奶去醫院看過,醫生也說了,要不是這段時間堅持吃藥,情況可能會嚴重得多,說不定就救不回來了。”
薑霍:“是啊,我也是看兩個老人年紀都大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小毛病,及早調養,總比真出了什麽事好。”
他笑得溫文爾雅,從頭發絲到腳尖,看起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好兒子,把霍麗感動得夠嗆。
可惜,宋輕予那是一個字都不相信這家夥的。@無限好文,盡在
她現在已經百分百確定,這家夥也跟自己一樣,提前知道不少事情,但似乎也跟自己一樣,很多東西,都不太想直接說出來。
宋輕予惱恨的一拍桌子:早知道這家夥知道怎麽避難,她又何苦在食堂裏,在那麽多人麵前說出那番蠢話呢?真是丟臉死了!
想到此,宋輕予忍不住狠狠的瞪了薑霍幾眼,可真等到7月18號那天,她又忍不住緊緊的跟著薑霍,一刻都不敢鬆開眼。
畢竟就算千防萬防,王奶奶也還是在那一天倒下了,又如何確定,薑霍不會在這天也出類似的事故呢,至少她在旁邊,還能想方設法拉一把,就算拉不動,也能早點找人來救。
宋輕予恨恨的想著:“這臭小子,等你逃過今天這一劫,看姐姐不生生弄死你再說!”
其實她的想法還挺矛盾,既然想救,又何苦救了以後再弄死呢?不過可惜,在憤怒麵前,被寵慣了的宋輕予是沒有邏輯可言的,該救就救,該出惡氣也要出,兩者可一點都不矛盾。
薑霍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在乎潛藏在暗處的危險,大早上的他甚至多喝了一碗稀飯,然後突然轉頭,問宋輕予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宋輕予神情嚴肅的盯了他一會兒:“你確定今天一定要出去?”
薑霍微微笑:“我很確定,要不然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那行吧,我和你一起出去。”舉著小洋傘,宋輕予毫不猶豫的跟著薑霍一起出了門。
薑半夏本來也想湊這個熱鬧,但是被薑霍給攔住了,說是他們兩個要去的地方,不不適合這種半大的小姑娘去
“說的你們好像要去紅燈區一樣,可咱們附近也沒這種地方啊。”薑半夏一臉不爽的嘀咕道,結果一不小心,就被旁邊的堂嬸給聽到了。
堂嬸臉上的和氣瞬間煙消雲散,黑著臉問女兒,是從哪裏聽來的這種髒詞。
“就是雜誌上看來的,那本雜誌還是我們老師布置讓我們學寫作文用的呢,不過我也不明白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要不媽你給我講講?”小姑娘一臉天真無邪,好像真的什麽都不懂。
堂嬸狠狠的啐了她一口:“我信你才怪!好好一個小姑娘少說那些東西,認認真真做題就行。”
薑半夏卻忍不住拉著她媽一起八卦:“媽,我覺得我堂哥和小魚姐姐肯定是去約會去了,要麽這大熱天的在家裏多舒服,要多想不通才會往外麵跑呢——當然,更有可能是因為愛情的力量。”
堂嬸半信半不信的:“這兩個人真的要成了?上次你伯母還問過我這件事兒呢,我看著這兩個孩子也不像有什麽呀。”
“要真沒有什麽,人家可能在咱們家住這麽久?”薑半夏才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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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在被母女倆激烈議論的兩個人,這時候正在往村尾的河灘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