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現在他們家買下的這幢小洋樓,以前是個挺有名的海商的私宅,據說就連磚都是從國外專門運進來的,還請了當時國內最有名的設計師,花了好幾十萬大洋才建成。
誰想到這才幾十年呢,當年風光無限的小洋樓卻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粗糙的水泥牆把樓粗暴的一分為二,其中一半做了好些年的機關單位,後來才還到私人手上,另外一半住了好幾戶住戶,本來就私搭亂建很嚴重,原來的牆體不少都被破壞掉了。
後來那一半被隔壁那個老太太全都拿到手,除了原來他們家住的那兩間房,其他又加了木板和泡沫板做隔斷,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鴿子籠,光走進去,就感覺到一種濃濃的壓抑氣氛。
郭妍接手那半邊房子, 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把這些礙眼的易燃材料全都給拆了。@無限好文,盡在
好在老太太為了省錢,用的材料都是最便宜的,拆起來也比想象中省事。
把這些東西全給拆完了,最後就露出了上下兩間空洞洞的屋子,牆上還有用水泥填補過的痕跡,以及灶台做飯留下的煙熏色和油漬。
清理牆麵和地板磚又費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功夫,等到差不多收拾完了,郭妍的第2家小店的店麵都已經買好了。
說起這家門麵入手的經曆,其實還頗有些故事性。
那段時間郭妍手上又積攢了不少錢,尋思著再買一個門麵,有天轉來轉去轉到一條大街上,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正在罵架。
仔細一聽,原來是一家糧油供銷社撐不下去,宣布破產倒閉了,之前供銷社欠了工人大半年的工資獎金還有醫藥費,這時候那個總經理正被人在門口堵著鬧呢。
那供銷社原來的總經理也是塊滾刀肉,直接擺爛,說是現在就剩下這破門麵了,誰要就拿去,正好賣了發錢。
郭妍就把這事兒記到心裏,後來再找熟人幫著一打聽,那個門麵果然正在找賣家,就是因為麵積太大,要的價又高,很多人還在觀望,一是想著還能不能等再降一點價,二是這個門麵牽扯的事太多,萬一沒弄好,錢花了事小,就怕反而弄了個麻煩回來。
郭妍卻是個行事果斷的,又正好想要一個大門麵,價都沒還,就很幹脆的拿下了這個門麵。
不過等到簽合同的時候,她還是留了個心眼,說是知道供銷社和職工還有一筆錢沒結清,所以不能直接把錢給那個經理,要不然,經理帶著錢跑了,以後再有職工來她這裏鬧事,她可受不了。
她畢竟是做生意的,要是不把這件事掰扯清楚,三天兩頭就有人來鬧,那還不如直接關門來得清靜。
那個胖胖的經理顯然有一種被戳中心窩子的惱羞成怒,但職工都鬧到他家裏去了,經理也想把這事兒早日結束,就問郭妍她想怎麽辦。
郭妍行事也利落,先是找到街道辦,又請來了幾個原來供銷社的職工代表,再加上自己和總經理,在一共四方人的見證下,才把這個合同簽下來。
合同簽好,該付的款項也清楚了,至於以後怎麽掰扯就是他們內部的事情了,跟郭妍就沒有關係了。
簽合同的時候,郭妍就看出來,那些職工代表對胖經理的怨念很大,要不是有街道辦的人攔著,說不定能夠直接圍上去,對著這胖經理一通痛毆才算解氣。
郭妍也是過來人,自然懂這些人的心思,後來打錢前一天,還特意通知了一個最厲害的職工代表,聽說當天早上這個職工代表就帶了一群人,直接把胖經理的家給圍了起來,一直壓著他取了錢,把之前欠殪崋職工的錢補了,人才散掉。
後來街道辦那個跟郭妍熟悉的女幹部,還笑嗬嗬的誇她這一手幹得漂亮,因為職工堵人的時候,發現那個胖經理正準備拿著錢,帶著妻子兒女跑路,結果不但錢沒了,自己還得了一頓暴揍,實在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對這種人啊,咱們普通人也沒什麽辦法,隻能直接打一頓解氣,”郭妍又想起在第二機械廠吃到的憋屈,“可惜有時候想打都沒辦法,因為根本找不到人。”
就比如第二機械廠那個新廠長,下崗的名單都發了兩輪了,這個人卻一次都沒有在機械廠裏露過麵,原本一心想要給他套麻袋的機械廠職工心思都慢慢散了,在暴打一頓解氣的選項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選項,就是賺錢養活一家老小。
沒想到等大家心都已經死了,以為隻能慢慢看著第二機械廠徹底完蛋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線轉機。
廠裏忽然來了幾個大領導視察,聽口音像是外地人,無論省裏還是市裏都對他們恭恭敬敬的,又沒過多久,就聽說新廠長連帶著他的裙帶關係一股腦全被控製了起來,還從他家裏搜到了不少現金,全都被沒收上繳了。
這可是叫人精神抖擻的大好消息,廠裏的蛀蟲終於被抓了,那第二機械廠……是不是也有轉機了?
很多還留在廠子裏的老職工,甚至那些都已經下崗的人,全忍不住這麽想。
可惜,一個廠子糟蹋起來容易,想救卻要難得多。
雖然靠著沒收的錢,替廠子還了一部分銀行貸款,但依然有絕大一部分沒能追回來,而這麽一個負債累累,又完全缺乏造血能力的老機械廠,沉默無聲的變賣資產破產倒閉,似乎是它唯一的選擇。
不過至少,郭妍在給丈夫打電話的時候,總算是出了心裏那一口惡氣。
聽到那個新廠長終於完蛋了,宋熙文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大快人心,真是活該。
夫妻倆先是討伐了一遍那個老東西,宋熙文才說自己最近會去一趟東南邊,他們廠有個大訂單,想要去爭取一下,原本說好回來過端午大概也沒時間,隻能讓她們娘倆單獨過節了。
郭妍看了一眼日曆:“我和小魚沒關係,你在外頭自己注意安全,到了那邊也記得給我打電話。”
宋熙文又哼哼唧唧了一番,才不情不願的掛了電話。
自從買下了心儀的門麵,郭妍就一直在張羅著開第2家分店的事,她覺得之前女兒說的話有道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培養物色新店店長的人選,而店裏第一個員工高麗,就自然而然的被她納入了考慮。
這孩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手腳勤快,行事還穩重,來店裏沒多久就能獨當大任了,郭妍沒在老店的時候,店裏各種事情基本都交給她管,不管是維係老客戶,還是跟廠家商量備貨發貨的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還從沒出過紕漏。
郭妍私底下也觀察了她很久,老店生意這麽好,隨隨便便手指鬆鬆,就能私底下往兜裏裝不少錢,但高麗也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店裏的賬目永遠都是清清楚楚的,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
人品過關,能力也過關,這不就是上天送給她的新店長人選嘛!
既然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也買到了心儀的門麵,郭妍抽了一個空,單獨找到高麗,問她想不想試試自己開店。
聽到老板的話,高麗有些不安,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老板想趕她走人呢。
這個20歲都不到的小姑娘,心裏確實存著一點念想:要是什麽時候,她也能像老板這樣,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就好了。
但小姑娘心裏很清楚,她手上沒錢,家裏不但提供不了半點支持,還需要她每個月寄錢回去,等到她真攢夠了錢開店,至少也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看高麗慌亂的樣子,郭妍忍不住笑:“別緊張,我這不是準備開一家新店嗎,門麵都買好了,裝修也用不了多久的時間,現在就是缺一個新店長,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高麗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我……我能行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郭妍笑,“你要有興趣,我就再招一個人,讓秀秀先把人帶起來,你先跟著我在外麵多跑一跑看一看,等到手續辦好,再做決定也不遲。”
秀秀是後麵招的另一個店員,也是挺能幹的一個姑娘。
雖然中意高麗當新店長,郭妍也不可能完全當一個甩手掌櫃,至少開店前期她肯定是要看著的,確定新店上了正軌才敢稍微放手。
高麗心裏雖然有些膽怯,但也實實在在的心動了,她又考慮了會,終於用力點了點頭,接受了郭妍的提拔。
這次聽說母親準備開分店,宋輕予就完全是支持了:現在她和高麗姐的關係不錯,對對方麻溜的辦事能力和為人處事十分佩服——在這一點上,宋輕予自己連及格分都不一定能達到,照郭妍的說法,這孩子從小被寵到大,又是獨生女兒,那真是一點都不會看人眼色,生意上的事情出出主意就好,可要真的上手,郭妍還擔心她砸場子呢。
所以對以後女兒結不結婚這事兒,郭妍也早就徹底看淡了——這麽一個千嬌萬寵大的女兒,她可舍不得讓孩子受別人家的磋磨,再說了,以宋輕予這種完全受不得委屈的性格,除非真能找到那種二十四孝的男人,要不然,還真不如一個人獨身自在。
對於媽媽的話,宋輕予也深以為然:當個享受家裏寵的媽寶女多好,她才沒興趣真學會看人眼色左右逢源呢——要受過多少委屈,才能練出那麽一身本事。
“你呀,就好好讀書,以後再找個清閑的工作,舒舒服服一輩子就很好了,至於家業,由我和你爸來掙,反正總歸不會讓你受了委屈。”郭妍拍著胸脯對女兒說。
宋輕予再次幸福的鑽進了媽媽的懷裏,碰到這樣的家人,她這輩子實在是太幸福了!
確定好了新店長的人選,郭妍就開始帶著高麗到處跑裝修和審批的事,與此同時還得顧著老店這邊,剛開始確實挺費力,但是日子久了,高麗也被慢慢曆練了出來,不少事情郭妍終於能夠放手了,才輕鬆不少。
新店進展順利,女兒在學校也認真讀書,宋熙文那邊合同談好,抽空又在家裏住了一陣子,還幫著郭妍到處跑裝修材料,也做了不少事。
可惜在家裏還沒住一個禮拜,那邊廠裏又打來電話催人回去了,說是新訂單遇到點問題,需要宋熙文回去處理。
畢竟私人老板不像國營大廠裏那麽好講話,宋熙文也沒辦法,隻能又連夜坐火車,回了廠裏。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私底下跟妻子透了想法,說是那個老板給錢還是挺大方的,就是有點不思進取,總想一招鮮吃遍天,他就琢磨著等錢攢夠了,幹脆自己也出去開一家廠子,畢竟給別人打工,總歸沒有給自己做事來得舒心。
郭妍盤點了一下現在手裏的存款,很大方的對丈夫說,要他真想出來自己做,她肯定給丈夫投錢,把宋熙文給笑得夠嗆,直說他當年眼光就是好,這是直接給自己傍了個富婆了。
郭妍就毫不客氣的捏著他的臉皮:“看看你這長相,滿臉都是老褶子,要我真是富婆,可不願意要你這號的。”
宋熙文皮厚肉粗,早習慣了媳婦兒口頭上的嫌棄,這時候依然死皮賴臉的笑,抱著老婆怎麽都不肯撒手:“要等我真的自己開了廠,你也去南邊開家分店唄?那邊生意比玉山市可好做多了,大家手頭也有錢,輕輕鬆鬆就能賣出高價。”
郭妍指頭尖往宋熙文的太陽穴一點:“你想得倒是美,在玉山市,我至少還能憑著比別家更好的貨搶到生意,可要是到了南邊,又人生地不熟的,哪可能比得過別人?”
第二家分店還沒開起來呢,也就宋熙文這個膽大包天的,竟然就直接琢磨起在外省開店的事情來了,郭妍可沒有丈夫這麽容易發癲,非常冷靜的駁回了這個天真的建議。
宋熙文其實也沒覺得自己的主意有多好,隻是單純舍不得老婆,兩個中年人膩膩歪歪了一陣,宋輕予在邊上都快要沒眼看了,才依依不舍的道別,再次踏上去往南方的列車。
火車站台上,原本對丈夫顯得一臉嫌棄的郭妍,看著越開越遠的列車,也終於歎了口氣。
不過才歎完氣,她馬上又恢複了十分活力,高高興興的對女兒說:“你爸可終於走了,他在這邊這些天,為了陪他,可耽誤了我不少事兒呢。”
其實有時候,宋輕予真覺得自己父母的性別是不是互相生錯了,要不怎麽她媽事業心各種滿點,反而是她爸看起來有點黏黏糊糊的?
郭妍倒是說出了自己的經驗之談:“男人啊都是賤皮子,你要一天到晚黏著他,把他當天,他就真以為自己是活該被伺候的青天大老爺,可要是狠狠的把他踩在腳底下,少搭理點,反而自己就粘上來,甩都甩不掉。”
聽著母親的話,宋輕予唯一的感覺是:作為家裏僅存的單身狗,她被虐得好慘!
算了,中年人的感情生活太膩,她還是多刷刷題比較快樂。
除去那點子采訪帶來的餘韻,絕大多數時候,宋輕予的高中生活都是十分平靜的,隻某一天,郭妍忽然跟她說了一件從客戶那裏聽來的事兒,說是江山市一中前兩天出了一樁意外事故,學校附近一家專門租給學生住的小旅館意外走火,學生倒是沒出事,隻死了兩個員工,聽說是一對母子。
“就是住在隔壁那倆母子,把房子賣給咱們的那兩個,”說起這件事,郭妍忍不住歎氣,“誰想到呢,上個月還跟他們打過交道,結果人說沒就沒了,這也太突然了。”
郭妍隻覺得這是一件和她們家沒什麽太大關係的八卦,宋輕予卻忍不住悚然而驚:“他們不是說還了債就回鄉下去了嗎?怎麽又跑到江山市一中那邊去了?”
“好像是有個親戚在那邊開店,叫他們去幫忙的。”對此郭妍也不太清楚。
上一次出事,死的是兩個學生,這對母子運氣好逃出去了,聽說隻受了一點輕傷。
可是這一回,學生沒事,這對母子卻完蛋了。
宋輕予也說不清楚,這究竟隻是純屬意外,還是某種無法抗拒的命運——如果真有命運這種東西在,那可真不是什麽好消息。
不過任何麵對命運的不安,在考試麵前,都是可以被直接忽略掉的存在。
高一下學期感覺比上學期過得還要快,眼看著馬上就要到期末考試了,這幾天氣溫也好像跟著考試熱度一起攀升,讓人恨不得呼呼的吐舌頭。
學校裏最辛苦的當然還是那批高三生,馬上就到了三年奮鬥的關鍵時刻,是成是敗,全在此一役。
高二生的情緒也漸漸開始緊繃起來,畢竟高三馬上就要來臨,最後一年,總要跟前麵兩年不太一樣吧?
相比之下,高一這群混子是最沒有心理負擔的,他們甚至還過起了六一兒童節!
也不知道是誰開始起的哄,班上開始流行給同學送兒童節小卡片:完全手工製作,畫得花裏胡哨,一看就是給上課分心找的借口。
可不管是不是借口,反正5月底,六一兒童節前這幾天,大家玩這種遊戲簡直玩得瘋起,尤其陸佳倫對此特別沉迷,有天晚上趁著晚自習一口氣畫了六七張,每張上麵還根據收卡人的特點畫了各種搞笑梗,確實很有創意,也真是浪費時間。
反正宋輕予對這種幼稚的遊戲沒什麽興趣,在她看來,班上癡迷這種幼稚小遊戲的,要麽是閑的,要麽就是被熱的。
不過宋輕予怎麽都沒想到,看起來穩重的發小竟然也給自己送了一張兒童節的小卡片,而且還是掐著六一前一天送給自己的。
卡片是特意從學校小賣部買的,淡青色的底色,上麵幾行帶著花紋的橫線,所幸沒有畫什麽奇奇怪怪的圖案,就隻有一個大大的笑臉,再加上下麵“祝六一節快樂”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可就算字寫得再好,總也覺得有點幼稚了。
宋輕予對著那行字忍不住笑,然後從自己本子上撕了一張紙,也寫了一行一模一樣的大字原樣丟了回去。
對陸佳倫她也是這待遇,主打的就是一個一視同仁,誰也不偏向,當然,也別想她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跟風去弄這種無聊的玩意——有個回信就不錯了,最好不要奢求太多。
收到丟回去的小紙團,薑霍也不嫌棄,甚至還把那張皺巴巴的小紙條一點點撫平,然後夾到了自己的一本書裏——看得宋輕予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連課都不用聽的家夥,本來跟她們這種普通人也不一樣,閑一點也正常,所以宋輕予很快收回了多餘的注意力,再一次把全副心思,又投注在了做題上。
沒想到,六一兒童節的當天,高一1班終於迎來了那個最大的驚喜——或者說是驚嚇。
這天一大早上,就看著老張提了一個大袋子,神神秘秘的走進來,然後喊了幾個人去發。
結果打開袋子一看,發現裏麵是滿滿一袋子的大白兔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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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就發一粒啊!可不能發多了,我一共也就稱了這麽兩斤。”老張還在台上喊。
大家正莫名其妙的,老張就一臉笑嘻嘻:“今天不是兒童節嗎,看你們過得挺歡樂,老師也湊湊熱鬧,在這裏祝你們六一兒童節快樂。”
所有人一臉懵逼,還有人發出了長長的噓聲,當然再不以為然,也不影響他們搶糖吃。@無限好文,盡在
不多一會兒,糖就發完了,老張慢慢收起那個紙袋子,一邊說:“我知道你們覺得自己都長大了,馬上就要成年了,再過兩年就是參加高考上大學,說不定再過兩年,就該戀愛結婚了。”
班上發出一陣陣不好意思的笑聲。
“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啊,人生正常階段而已,”老張繼續說,“不過人這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們覺得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到了我這個年紀,回頭一望才發現,嗬,這時間可過得真快啊!想想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六一兒童節沒過夠,禮物也沒收到過幾次。”
底下又是一陣笑。
“行了行了,說老實話,其實我小時候壓根就沒過過兒童節,”老張不耐煩的擺擺手,“也不說那些酸溜溜文縐縐的話啊——那是你們周老師的工作,我就是希望,你們能夠盡量把小時候的快樂再保持得久一點,不管是升了高二高三,進了大學,還是以後參加工作,就,沒事兒多瞎樂一下,實在樂不出來了,就想想今天老師給你們發的奶糖,想想這股甜滋滋的奶味兒。”
台下一個學生睜著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傻傻的看著老張:“張老師,我怎麽覺得您像在留遺言呢?”
張老師臉上的慈祥神態再也保持不住,教鞭一揮,啪的一下甩在講台上:“說什麽傻話呢!我就是告訴你們,馬上就要進高二高三了,學習隻會更苦更累,現在多吃點甜的,省得以後隻能嚐到自己的苦了。”
高一1班又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噓聲。
好吧,絕大多數人也不得不承認,想著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大家的心確實越來越散,雖然聽說重點班的暑假隻有平行班的一半,7月底就要回到學校繼續上課,但那也是將近一個月的假期呀!比放寒假都長!
老張大概也是看到了班上散漫的氣氛,以及隨便找了個理由瞎慶祝的兒童家,所以幹脆選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給大家發發糖,順便又緊一緊弦。
老張這一通吹拉彈唱有沒有用不知道,不過絕大多數人嘴裏吃著糖,心裏也確實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
隻不過跟老張說的正好相反,那股子甜絲絲的奶味兒,好像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股苦香。
陸佳倫忍不住呸了一口:“這老張買的不會是過期變質的奶糖吧。”
宋輕予在這方麵可注意多了:“我看了保質期,沒問題,最近才生產出來的。”
郭蘊也唉聲歎氣:“我本來還想著,隻要能在重點班留下來就是勝利呢,現在看起來日子還長,咱們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重點班重點班,要是不被重點壓榨一下,哪配取這麽一個名字?
果然,隨著期末考試越來越臨近,幾個主要的科任老師也越來越瘋。
到了最後一個月,文科的那幾堂課基本全被理科老師給占光了,雖然終於能從那個假惺惺的曆史老師那裏逃出生天,但大家也一樣不能再聽最喜歡的政治老師侃大山了。
黑臉老張出手狠辣,光頭老何搶課同樣毫不留情,至於物理李老師,看起來不聲不響,結果搶起課來也是歪招頻出,終於暴露了他蔫兒壞的本質。
1班的學習強度和進度似乎又往上提升了一截,就好像這些老師手裏捏著一根控製精準的韁繩似的,一旦感覺到學生遊刃有餘了就馬上提檔,反正根本不給他們放鬆偷懶的時間。
麵對高一1班學生的怨聲載道,老張還振振有詞:“叫什麽叫,不馬上就有一個月的暑假嘛?到時候自然有你們休息的時候,7月份高考月,所以你們越快適應這種節奏越好,要不然真等到高三覺得吃不消,那就是吃後悔藥都來不及了。”
可惜,大家壓根都不相信老張真會放任他們在暑假休息——到時候肯定又是幾大本的題目,讓他們帶回家去刷。
老張被看透了心思,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兩聲:“行了行了,畢竟是高一的暑假,到時候我也不會太難為你們,你們放心吧。”
高一1班的教室裏,這才發出一陣歡呼聲。
依然沒有考前複習,依然是瘋狂往前趕進度,但這一次,在短暫的感覺費力之後,宋輕予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逐漸適應了重點班的變態節奏,甚至,甚至還覺得哪怕再加點量,也不是不能承受——當然這想法絕對不能讓老張他們知道,要不然,這些理科老師是真的敢加。
就在這種瘋狂加速的節奏裏,終於正式迎來了6月底的期末考。
因為7月份有高考,所以高一高二都必須提前給高三生讓路,考試時間也提前了一周——謝天謝地,這時候天氣還不像7月熱得那麽可怕——雖然也同樣挺要命就是了。
學校的出題老師依然延續了一如既往的風格:期中考大幅放水,期末考拚命拔高難度——宋輕予總懷疑,之所以期末考題目弄得那麽難,主要就是擔心學生要是考得太好得意忘形,回家容易躺平浪費時間。
像現在這樣多好,題目盡可能的難,分數盡可能的低,就連老師布置作業都更加理直氣壯——誰叫你們在學校沒好好學習,放假可不就要狠狠的補嗎?
幾場考試下來,宋輕予覺得自己的手都寫麻木了,甩著胳膊走出教室,又被外頭的陽光照得眼睛一眯,慌忙躲進了陽傘底下。
宋輕予最不喜歡的就是夏天,每到這個季節,她總覺得自己就像那種還沒修煉成功的妖精,見光就死。
宋輕予打著傘,打算穿過走廊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突然發現薑霍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好像正在等人。
她剛準備過去打個招呼,忽然看見一個隔壁班的女生,手裏端著個盒子,一臉羞澀的走過去和薑霍說話。
宋輕予瞬間就激動了。
喲嗬!她本來還以為玉山中學的學生一個個都專注學習,完全沒開竅呢。
沒想到啊,這不就直接看到勇敢出擊的現場直播了嗎,滿臉羞澀的少女,英俊冷酷的少年,校園偶像劇的感覺簡直拉滿,要的就是這個味兒!
隻可惜,薑霍還是那副不解風情的模樣,冷冷搖搖頭,又說了一句話,羞澀少女就委屈的抱著東西走了,匆匆的腳步裏,甚至透著幾絲狼狽。
等人走遠了,宋輕予才走過去,調侃發小:“你魅力挺大呀。”
薑霍淡淡的看她一眼:“什麽魅力?你說剛才那個女生?她不過是過來問一道題而已。”
宋輕予才不信他的鬼話呢,不過發小這種說法還挺得體的,就算在背後,也沒叫那個女生難堪。
宋輕予瀟灑的揮揮手:“那你繼續等人吧,考完試我都快餓死了,先去食堂墊點東西再說。”
沒看到更多八卦讓她很失望,也隻有美味的大餐,能夠填滿她空虛的心靈了。
現在距離正常食堂開餐的時間其實還有點早,不過考試的時候本來也會做調整,有幾個窗口應該也能打菜了。
經過一上午的高強度考試,宋輕予覺得自己胃裏的東西已經全部被消耗光了,無論是腸胃還是大腦,都在尖叫著催她盡快補充營養。
沒想到,薑霍卻腳步匆匆的追上了她:“我沒等人,正好一起和你去食堂吧,我也有點餓了。”
宋輕予奇怪的看了發小一眼,也沒多問。
正好,她也有事情想問發小。
到了食堂,果然正好有兩個窗口開了,人還不多,幾乎都不用排隊,宋輕予就打到了在自己食堂菜譜上排名第二的蒜苗炒肉,感覺今天運氣應該不錯。
薑霍也端著盤子,坐到她的對麵,悶頭吃飯。
宋輕予大口大口的往嘴裏扒了幾口飯吞下肚,才感覺空虛的腸胃終於得到了滿足,滿足的歎了口氣。
“對了,暑假你有什麽安排,”宋輕予問薑霍,“是不是準備直接去特區找你爸媽?記得順便幫我帶聲好,我可想霍姨了。”
薑叔叔霍阿姨去了特區工作,對宋輕予來說最大的好消息,就是不用擔心發小這次放暑假的時候去鄉下了。
要照往年的習慣,薑叔叔霍阿姨平時工作都忙,沒時間看孩子,一到寒暑假就直接把薑霍送到鄉下的老家,請家裏的老人幫著看一下。
但是今年,兩口子都已經離開江山市了,宋輕予想著薑霍肯定會趁著長假去特區看父母,這樣,也就正好避開了他這次的死劫,都不用自己多費事。
沒想到,薑霍垂眼看著餐盤裏的白米飯,卻說:“今年我還是回鄉下,兩個老人年紀也大了,我想多去看看他們。”
聽到這話,宋輕予瞬間就傻了。
她想出言阻止,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想提醒薑霍注意安全,卻又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出的事——上一回,薑霍過世實在太突然了,又是發生在宋輕予根本不熟的老家,薑叔叔霍阿姨傷心都來不及,哪可能願意對外細說這件事情。
既然如此……
宋輕予一拍桌子:“不行,你之前不是答應這個暑假給我補習的嘛!你要是走了,我找誰去幫我補習?”
薑霍無奈一笑:“以你現在的水平,應該也用不著補習了,再說我回去確實還有點事,大不了等我回來,再幫你複習。”
聽得出來,薑霍對於放假回老家的態度相當堅定,就算宋輕予這時候緊急裝神婆,說他有血光之災,人家估計也不會賣賬。
宋輕予很了解這個發小,知道他平時看起來溫和好說話,但隻要做了決定,真的挺不好改變的。
既然如此……
“那我就跟你一起回老家好了!反正你別想丟下我!”她堅定的說道。
薑霍看著她,直接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