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吃完了年夜飯,下一個過年的必備項目就是看春晚了。
不過宋家隻有一台黑白的小電視,看起來不過癮,村裏人也還是更習慣去村長家看那台大彩電,不但屏幕更大畫麵更好看,大家聚在一起也熱鬧。
村長家是去年新修的大屋,有一個特別敞亮的客廳,大電視就放在客廳正對門的牆上,客廳八仙桌上堆著小山一樣高的瓜子糖果,不過村裏人也不好意思多拿,頂多隨手抓一把,小孩倒是不管這些,三五不時就踮起腳摸幾顆,一邊跑,一邊迫不及待的往嘴裏塞糖,等塞完了,又繼續去摸。
全村的小孩仿佛都聚集在這裏了,一群一群滿場飛奔,有些身上就掛著一件單襖也不覺得冷,時不時還會因為在人群裏竄太礙事,被大人趕到另一邊的角落,叫他們自個兒玩去。
大廳裏放著不少竹背靠椅,還有長條凳,屋子裏不時有人來,也有人走,漢子婆娘們東一群西一堆,要麽吹噓著家裏孩子有出息,要麽說著鄰居的八卦,天知道怎麽有那麽多話可以說。
也有幾個老漢,穿著厚厚的軍棉襖,耷拉著眼皮,坐在火爐旁邊似睡非睡,偶爾突然抬起頭,跟旁邊人搭幾句話,又很快重新陷入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就跟禪定的老和尚似的。
說是來看春晚,其實也沒幾個人真把心思放在電視上,電視機裏那些熟悉的麵孔努力用誇張的表情逗著觀眾笑,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響鬧的鑼鼓和歌舞聲,但馬上又被電視外頭更高的聊天聲蓋過,基本對村裏人毫無影響。
宋輕予嗑了一把瓜子,順便看了一個在未來也不知道看過多少遍的小品,不由自主還是被逗笑了,歌舞節目就有些無聊了,再加上周圍那些嘰裏呱啦的聊天聲實在吵人,她打了個嗬欠,決定回去了。
還是媽媽明智,壓根來都懶得來。
宋熙文正在跟以前的鄰居聊著天,那人也是前幾年出去打工的其中之一,後來去了北邊做倒爺,聽說賺得很不錯,就連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一件毛皮大衣,頭上戴的帽子也是毛茸茸的,遠遠看上去,就跟一頭大熊一樣。
“現在哪裏都是發財的機會!”那個人揮舞著手,一副揮斥方遒的模樣,“我現在都一車皮一車皮的往外拉貨,轉頭又把外頭那些好東西一車皮一車皮的拉進來,這一進一出,賺的可是這個數!”
他把手掌的5個指頭大大叉開,快速的翻了翻,但具體多少,也沒明說。
以前這村子窮,又地少人多,產量不豐,所以很早就有人走出去到處找活幹,誰也沒想到,這些人反而趕上了改革開放的第一波紅利,讓村子裏一下冒出不少萬元戶十萬元戶——在幾年前,這些人可都是窮得叮當響的。
不過有些人發跡得快,落幕得也快,比如現在正和她爸聊天的這個北方大熊,宋輕予記得不用兩年,就聽她爸說這人不但把自己的錢在股市裏全賠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賬,後來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再也沒見過這人了。
就是不知道是躲在哪個不知名的小地方隱姓埋名,還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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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女兒說她想回家了,宋熙文點點頭,又問了宋老三一嘴,就要女兒跟著他三叔一起走,免得路上不安全。
宋老三是個瘦高個子,皮膚很黑,也跟他大哥一樣是個鋸嘴葫蘆,跟這個二侄女實在沒什麽話說,沉默了半路,才想起來問宋輕予是不是讀書很厲害,能不能指導一下他兒子,也就是宋輕予的二堂弟。
“這小子木得很,都初一了,加減法還算不清楚,”說起自家孩子,三叔的話終於多了不少,“他要是有你這麽靈醒就好了,那能少發多少愁。”
不管在哪個年代,孩子的學習,都永遠是家長心裏一塊疤。
宋輕予沒好意思說,就前兩天她對二堂弟的觀察,覺得這孩子在學習上是確實沒救了,還不如好好的跟父母一起學著養雞養鴨,說不定反而是一條發財的路。
聽三嬸說,去年村裏來了一個農技站的技術員給村民上課,當時講的養殖場規模化經營,讓三叔很感興趣,那麽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硬是纏著人家老師問了半宿,後來還特地跑了一回鎮上的農技站,又要來不少資料,然後開始嚐試著搭了一個雞棚,可惜頭一波消毒沒做好,死了幾十隻雞仔,把他們家心疼得夠嗆。
可三叔還是不死心,又從鎮上新買了一批雞仔,這次情況明顯好了不少,絕大多數雞仔都健健康康的養大,還開始小批量的產蛋了。
因為還沒回本,具體未來能產生多少效益宋輕予也不知道,她隻聽說一點:從三叔養雞成功以後,宋家就再也沒缺過蛋,老太太也不用再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從別人嘴裏,給她那幾個寶貝孫子省下一個水煮蛋了。
隻可惜,就算這麽補,也沒看到她那幾個孫子有什麽太大的出息。
大伯家的兒子今年念初三,人雖然還算勤懇,可惜天賦不高,估計很難考上高中,三叔家的就更不用提了,一個上了初中的半大小子,一篇課文都讀得坑坑窪窪滿篇錯字,數學就更加慘不忍睹,別說乘除法了,宋輕予覺得他連加減法都算不清楚,10道題裏能錯七八道。
四叔家那個男孩子年紀最小,還看不出究竟,但也是個被寵壞了的蠻橫鬼,跟他爸一樣,一副老子第一天大地大的模樣,看起來就不太討喜。
和家裏這群男孩正好相反,宋家幾個女孩子的情況,倒是都強了不少。
大堂姐當初中考的時候發揮失誤,錯失了上高中的機會,但在外頭打工的時候自己報了一個學財會的函授,現如今已經從原來流水線上的女工,升到了辦公室做報表,現在又在自學計算機,未來的路隻會越走越寬。
三叔家的女兒今年初三,和大伯家的兒子同一屆,成績卻好了不少,宋輕予看過她的筆記和試卷,農村學校的教學質量確實差點,但是這個堂妹學得很紮實,要是真能考進一所不錯的高中,考上大學的希望並不小。
至於最小的小堂妹,那純粹就是個小機靈鬼,嘴巴又甜又軟,比她弟可強多了。
所以麵對三叔的感慨,宋輕予真心實意的說:“三堂妹不也是要考高中了嗎?我覺得她學得還挺好的,說不定能上縣一中。”
縣一中是縣裏最好的中學,就是收費貴一點,還要寄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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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笑笑:“這孩子腦子沒你靈醒,就算能上高中,也頂多讓她上七中,七中學費便宜,每天還能回家,能省不少錢。”
在九十年代的鄉下,高中的學費不算什麽,寄宿和夥食費才是大頭。
宋輕予馬上勸道:“叔,這錢可不能省,要是隻能上七中那是沒辦法,可七中的錄取率多少,一中的錄取率又有多少?一中的生源和老師水平都好得多,堂妹好好學三年,說不定能考上一個好大學,您舍得讓她放棄這個機會?”
三叔就不說話了。
這就是家裏經濟條件漸漸起來的好處。
要是擱在幾年前,連去一中還是七中的討論都不可能有,家裏資源有限,自然隻可能供給男娃,至於女孩子,要麽嫁人,要麽打工,要說勒緊褲腰帶讓女娃去讀書,隻會讓村裏人發出幾聲嗤笑。
可現在又不一樣了。
家裏有了多餘的閑錢,甚至眼看著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稍微分出一部分資源在有出息的女娃身上,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要是像老大家的那樣,中考差了幾分,買分是肯定不可能買的,可要真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的高中,也不是不能讀。
至於上大學,那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了——村長早就發過話,村裏現在還沒幾個大學生呢,不管男娃女娃,隻要考上了大學,就算學費不夠,村裏也能想著法子湊,可誰家要是孩子考上了不給讀,可是會被村裏其他人戳脊梁骨的。
看起來老派又因循守舊的小鄉村,自有一套自己的運行邏輯,有時候看起來蠻不講理,有時候,又留了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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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良久,都快要進趙家的老屋了,三叔才終於憋出一句:“要是真能上大學……那自然是要讀的。”
宋輕予笑一笑,步履輕快地回了屋。
郭妍這時候正在屋裏泡腳準備睡覺了。
她可沒有守夜的習慣,更覺得熬夜是女人美容的大敵,連帶著宋輕予不太喜歡熬夜,到了晚上十點來鍾,就生理性的感覺到了困意。
“外麵冷吧?你等會兒也用熱水泡個腳,咱們娘倆舒舒服服的上床睡覺,至於你爸,不用管他,說不定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回來。”難得回來一趟老家,宋熙文的話匣子那是徹底打開,走在路上看到一塊石頭都能嘮一會兒,更不用提今晚了。
宋輕予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就拿著麵盆水桶去灶屋裏洗漱,正好碰上了三堂妹,這時候也在一邊泡腳一邊看書。
看見二堂姐,小姑娘害羞的笑了笑,準備把腳從水桶裏提起來:“灶上有熱水,是我剛燒開的,輕予姐我幫你倒水吧。”
和背靠親媽,主打一個什麽事都不幹的懶蟲宋輕予不一樣,三堂妹平時就被奶奶支使慣了,各種端茶燒水的活兒都是她的,過年這段時間也沒什麽清閑。
也隻有趁著老太太也出去嘮嗑,她才能抽空看幾頁書。
“你自己泡著吧,”宋輕予笑,“倒水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
說歸說,一提起那個大鐵壺,宋輕予的胳膊就忍不住微微的晃了一下。
三堂妹瞪大著眼睛,心驚膽戰的看著堂姐。
“沒想到這麽重,”宋輕予尷尬的笑了一下,再次下沉馬步,雙臂一起使力,終於把這灌滿了水的大鐵壺提了起來,熱騰騰的開水從壺嘴落到鐵桶裏,瞬間就彌漫出濃濃的蒸汽。
終於放好了熱水,宋輕予又去另一個缸裏舀冷水,一邊舀水,一邊順口問三堂妹在看什麽書。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就是想著先翻一翻下個學期的課本,我們學校進度慢,馬上都要中考了,我們的課本還沒學完呢。”
她就在附近的鄉中學上初中,那學校教學質量隻能算是差強人意,可即便這樣,三堂妹的基礎也打得不錯,所以宋輕予才覺得,她在讀書這條路上,比她弟可穩當多了。
三堂妹雖然不太說自己的心思,但也看得出來,她還是很想上一個好高中,甚至有機會上大學的。
宋輕予彎腰試了試鐵桶裏的水溫,覺得還有些燙,又再舀了一瓢水,同時對堂妹說:“隻要穩定發揮,我覺得你應該有希望考上一中,隻要能考上就一定要填一中的誌願,要是我奶或者你爸不同意,就給我爸打電話,讓我爸去罵他們,我家的電話你知道不?不知道我等下寫給你。”
反正她們家在老太太心裏的形象就是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模樣,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條罪狀了。
三堂妹抱著書,清清淺淺的笑:“知道的……謝謝堂姐,我一定努力考出個好成績。”
宋輕予高興的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真乖,我信你肯定可以。”
說完話,宋輕予提著水桶回房泡腳去了,灶屋裏,昏黃的電燈底下,小姑娘的眼眶些微有些紅,又很快被她用力擦了擦,然後重新把整個人都埋進了書本裏。
看女兒提著桶進來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郭妍不由好奇問:“不過去打桶水,怎麽看著像遇見什麽好事了?”
“還真是遇見了件好事,好人好事。”宋輕予調皮的笑。
大年夜裏,把腳泡得熱熱乎乎的,宋輕予就直接鑽進了厚厚的被子裏,母女倆挨在一起說著貼心話,窗外不時傳來幾聲煙花和鞭炮的聲音,劈裏啪啦的有些吵,但終究壓不住濃濃湧上來的睡意,迷迷糊糊間宋輕予睡著了,就連12點最熱鬧的那波炮竹聲,都沒把她吵醒。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今天是大年初一,這天不能掃除,也不能扔垃圾,說是可能會把財運扔出去。
這天大人對小孩的容忍度都好像特別高,打破了碗,那叫歲歲平安,說錯了話叫童言無忌,就連不小心摔一跤,都寓意著很快要撿錢,是發財的征兆。
當然要是太調皮,該打還是一樣要打,比如最小的那個堂弟,因為弄壞了他媽的化妝品,就直接被提進了屋子裏用力打屁股,一邊打一邊嚎,可惜房門被從裏頭鎖上了,老太太想救都救不了。
壓歲錢也是肯定有的,不管男孩女孩,難得在這件事上被一視同仁,每個人都從老太太那裏領了一個小紅包,裏麵是一張嶄新的一塊錢鈔票,寓意著來年一帆風順,無波無災。
郭妍原本計劃著明天回去,再帶著丈夫女兒回娘家拜年,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丈夫和宋輕予的奶奶,竟然突然就直接吵了起來。
吵起來的理由也挺滑稽:竟然是因為老太太聽說兩口子在城裏開了家服裝店,所以跟兒子商量著,要是大伯家那個小子沒考上高中,能不能去店裏幫忙。
這原本也就是件小事,反正店裏本來就要雇人,讓那孩子先在店裏學習一段時間,適應城裏的環境,到時候再去其他地方打工,或者跟著自己跑銷售,就全看他自己的主意了。
可壞就壞在,老太太突然多說了一句:“反正你們家也沒兒子,那店以後肯定是我大孫子的,讓他先學一學也好。”
這話一說就直接捅了馬蜂窩,宋熙文的火氣一下子就起來了,就算大過年的,就算對著自己的親媽,那也是說不出一句好話。
這都什麽玩意兒啊,他人還沒死呢,就惦記著他小家裏的財產了?
老太太還在那裏振振有詞:“不給我大孫子給誰?難不成還給外人?這要是讓老祖宗知道,祖墳都不會讓你入!”
宋熙文一拍桌子,也懶得跟他媽廢話了,直接就帶著媳婦女兒走人。
還好年初一下午有一趟中巴車開往城裏,隻不過人比年前少多了,空空****的車廂裏,貨比乘客都多。
坐在車上,宋熙文還在生悶氣,覺得自己這個老娘實在不可理喻。
“行了,隻要你不接這個岔,難不成她還真有本事把咱家這個店摳給她大孫子?”郭妍一臉好笑的對丈夫說,“知道你是替你女兒著急,不過你女兒都沒急呢,理她幹嘛。”
宋熙文這才悻悻的看了一眼媳婦:“我這不主要還是怕你生氣嘛。”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早習慣你家那位老太太的作風了,”郭妍冷冷笑一下,“再說了,那店當初就放在小魚名下,照老太太的說法,這算是早就給了外人,真不知道她還有什麽好惦記的。”
當初那半幢小洋樓直接是用宋輕予的名義買的,營業執照什麽的雖然用的是郭妍的名字,但歸根結底,最值錢的房產,所有者可是他們女兒,其他人再眼饞也望不著。
宋熙文馬上露出討好的笑,各種誇老婆明智,是不是早就防著這一手。
郭妍冷笑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頭又拍拍女兒的肩:“學到了沒?”
宋輕予馬上乖乖點頭,表示獲益良多。
既然比預計早一天回家,郭妍覺得也沒必要眼巴巴等到明天,正好汽車站離她娘家更近,幹脆一趟走了,明天就可以在家裏好好的躺一天,那多舒服。
宋熙文表示不解:“不是說大年初一不能回娘家嗎?說是不吉利。”
郭妍對此表示不屑一顧:“我和我家可都不信這個,就算嫁給你了,我也還是我們家的女兒,不是潑出去的水。”
對此,她的兩個哥哥是不敢表示任何異議的,至於嫂子有什麽想法——關她屁事。
不管在婆家還是娘家,郭妍的人設都是嬌滴滴作精小仙女,主打的就是一個隨心所欲,想幹嘛幹嘛。
至於宋輕予,顯然也很好的繼承了母親這一良好作風,背靠親媽,啥都不怕。
這對惡霸母女來到宋輕予的外婆家,但從外邊上,那也是笑臉迎人,一看就很討喜。
郭妍給娘家又買了不少東西,還帶了很多鄉下的土特產,連推帶拉才弄上了樓,氣喘籲籲累得不得了。
反正之前給宋熙文他老家拿了多少,這邊也不能少,主打的就是一個公平,誰心裏也別多餘計較。
宋熙文當然是不敢計較的,隻管老老實實做苦力,幫著老婆搬東西。
“喲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鄉下呆得不舒服?”打開門,發現是自己的女兒女婿和外孫女兒,宋輕予的外婆臉上瞬間就笑開了花,忙把這風塵仆仆的一家人讓進來。
“想你們了唄,”郭妍用力的抱了一下母親,然後才和丈夫一起合力把東西拿進門,“這次我在鄉下弄了幾斤冷煙臘肉,特別香,比在店裏買的好多了,不過你和爸可不能多吃這個,鹽太重,頂多試試味就行了。”
“不讓我們吃那還買回來做什麽。”宋輕予的外婆說歸說,臉上的神情倒很歡喜,看著那硬邦邦黑黢黢的臘肉,喜歡得不得了,忙不迭就把這兩塊臘肉提進了廚房。
郭妍的大哥大嬸正好也在,看見小妹帶著家裏人過來,也笑:“這臘肉是不錯,也給我們家勻點,我家兒子最愛吃這個了。”
“我特地多買了兩塊,就是給你們備的呢,”郭妍說,“二哥他們呢?什麽時候過來?”
“他們先去你二嫂家吃中飯,晚上再過來,”大嫂說,然後看向宋輕予,“哎呀,小魚你越長越漂亮了,真是想直接偷回去養。”
上次過小年的時候她正好因為加班沒過來,但也聽說小妹家這個女兒不但五官長開了,腦子也一下子活泛起來,現在一看果然不得了,從一個可愛的小女生變成了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兒,真是越看越叫人喜歡。”
“那可不能偷,”郭妍哈哈大笑起來,“我恨不得養我家寶貝女兒一輩子呢,誰要也不行。”
宋輕予的大舅發出了一聲哀歎:“完蛋了,小魚以後的男朋友,是別想順順利利把這麽漂亮的女朋友給娶回家了。”
郭妍洋洋得意的笑,然後就被剛從廚房走出來的親媽拍了一下腦袋,罵她亂說話。
宋輕予嘿嘿笑,完全就是一個典型不用帶腦子的媽寶女,開開心心跟著媽就行。
到了晚上五點來鍾,二舅二嫂,還有兩個表哥才一起過來。
大表哥比宋輕予大了三歲,現在正在江東大學念大一,是個斯斯文文,戴著眼鏡的瘦高個,可能因為年紀大幾歲,一般都會讓著小表妹。
二表哥則比宋輕予大不了多少,從小最喜歡跟宋輕予爭寵,隻要待在一起,不過五分鍾就什麽都能掐起來,互相都看對方不太順眼。
不過相比之下,因為宋輕予一般都是贏家,所以比較大度,不太和小雞肚腸的二表哥計較。
至於站在二表哥的角度,那當然又是另一種說法了。
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團圓飯,其間宋輕予和二表哥明爭暗鬥搶菜若幹次,大人表揚小魚進入高中以後成績進步不小若幹次,讓二表哥多向同齡的表妹學習若幹次,一頓飯吃到最後,二表哥被說得食欲都沒了,氣鼓鼓的瞪著宋輕予,結果還眼睜睜看著她搶走了最後一塊糖醋排骨,簡直氣得肺都要炸了。
宋輕予才不在乎二表哥是什麽想法,她反正吃得挺開心,不但跟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媽二舅二舅媽都撒了一圈嬌,還收獲了滿滿一兜子紅包——雖然才出門,就被她媽給全部拿走了,好求歹求才勉強剩了一個麵額最小的給宋輕予。
回到廠區大院,到處都是安安靜靜的,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紅紙片,大約是昨晚上除舊迎新放的鞭炮的碎屑,大院裏不見幾個小孩兒,隻有一棵樹葉早就落光了的梧桐樹立在那裏,看起來有些孤單。
何晴他們家在外地過年——說是舒阿姨有幾個想去但一直沒去的地方,所以想要趁著離開前,到處去逛逛。
薑霍他們家要麽去鄉下,要麽就是去霍阿姨的娘家,反正也是大門緊鎖,一個人也沒有。
明明也是有好幾千職工的單位,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冷清得好像所有人一下子都走光了,隻留下了一副空****的軀殼。
宋熙文和郭妍兩口子也沒準備在這邊常住,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又去了新裝修好的小洋樓,準備住到年初五,就買火車票,又去南都市進新貨。
倒也不是他們不想早點去,主要是那邊的工廠說了,要到年初六才開始正式上班,提前去了也拿不到貨。
正好,玉山中學也是年初六開學。
短暫的休息過後,神獸歸籠,高一的第2個學期,也正式拉開了序幕。
薑霍是年初三的時候從鄉下回來的,初四就到了小洋樓這邊,還碰到了宋輕予。
霍麗也跟著兒子一起過來了,稍微收拾了一下那兩套房。
這邊小洋樓裝修好了,味道也散幹淨了,所以宋輕予從其中一套搬了出來,那套霍阿姨就拿出來出租,才把信息掛出去,就馬上有人來租了。
那人也是玉山中學的學生,隻不過比宋輕予和薑霍高了兩屆,半年後就要參加高考。
為了孩子專心備考,她們家才特地租下了這套房子,至少要孩子晚上睡得更好些。
雖然就宋輕予的觀察,她總覺得那個女生好像永遠睡不夠,眼睛底下總是濃濃的兩個黑眼圈,也不知道每天熬到了晚上幾點。
麵對高一生天真的問話,這女生隻是笑笑:“隻剩半年了,要是最後不拚一把,這三年的辛苦不就白費了?”
在這時候,其他所有的旁氏細節都跟她無關,這個女生唯一能看到的,就隻有朝著高考的那一個方向了。
考得好了,前途一片光明,未來無限可能。
要是沒考好……她壓根就不會考慮沒考好這個可能性!
看著高年級學姐學得舍身忘死的模樣,宋輕予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又擔心自己要是變成那副模樣該怎麽辦。
“放心,你再怎麽著也不會變成那樣的,”薑霍安慰她,“至少對你來說,每周一的紅燒雞塊肯定就比刷題重要多了。”
這種安慰還不如不要安慰呢,說得她跟一個無可救藥的吃貨一樣。
雖然好像也沒說錯就是……
宋輕予冷冷的哼了一聲,揚起驕傲的頭顱,把薑霍直接拋到了腦後。
開學第一天,站在台上的老張一點沒變,還是那副江湖大佬的模樣,教鞭一甩,氣勢十足。
原本還因為過年有些懶洋洋的1班學生,聽著那熟悉的啪的一聲,也迅速進入狀態,不由自主就坐正了。
“現在先歡迎咱們的新同學——不對,應該叫老同學回到咱們班上,請大家給她熱烈的掌聲。”老張高興地說。
這次回來的就是期中考哭得最厲害的那個女生,那一次她因為語文和英語拖了太大的後腿,以幾分之差無奈離開了重點班,沒想到這次又成功的重新殺了回來,雖然排名最末,但依然是一件叫人開心的事。
歡迎完了新人,老張又開始了例行的打雞血:“別以為你們上次期末考全員通過就覺得安心了,後麵的淘汰還殘酷著呢,而且下學期你們任務更重,不但要加速學完所有理科的高中課內,有能力的同學還要開始準備奧賽的事情,咱們班正好已經有一個有經驗的了,你們要是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他就是。”
薑班長永遠都是老張的萬能工具人,好用得很。
重點班進度之所以衝得這麽快,除了是為了後麵留下充足的複習輪,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準備奧賽了。
絕大多數人參加這些比賽,主要目的倒也不是像薑霍那樣直指金牌,還能進入集訓隊,以後全國的大學隨他挑。
班上至少一多半的學生,願意拿出這麽多的精力準備比賽,主要還是為了加分以及稍次一點學校的保送機會。
如果是單純拿到金牌,但是沒能成功進入集訓隊,也一樣有不少國內頂尖的大學可以選擇,就算再差一點,隻拿到了一塊銀牌,比如江東大學這種學校985也依然有機會進,就算沒能進入省隊,隻要拿到省一也有20分的加分,總歸不會虧。
這就猶如在高考之外,又給考生加上了一條安全繩,就算可用可不用,至少圖了一個安心。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學生的成績特別瘸腿,在高考很難發揮自身的優勢,隻能走競賽路線的。
比如那個考上第60名,又重新回到重點班的女生就是,這次她的成績能上來,跟語文英語關係依然不大,主要還是試卷難度變高,而她的理科成功又幫她拉了很大一截分數的緣故。
回來之前,老張又語重心長找她談了一次話,可惜這個女生一門心思衝競賽,壓根沒把老張的話放在心上。
班上還有另外一個人和這個女生完全相反,那就是對競賽完全不感興趣的宋輕予。
老張其實覺得,這個學生思路活,反應快,試一試競賽這條路也不錯,可惜這丫頭一心埋頭苦讀,發誓要成為一個全能的六邊形戰士,至於競賽,不好意思,她現在沒時間。
這種事情不能勉強,老張勸過兩次就做罷了,畢竟競賽這種事情到底還是小眾,難度又高,要是本人都不感興趣,那確實也沒有什麽參與的必要。
宋輕予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別人給第二學期定下的目標是學完校內,開始衝刺競賽,她定下的目標就樸實多了,是鞏固數理,搞定化學。
宋輕予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隻管安安心心低頭吃草,至於那些馬兒究竟能跑得多遠,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就在這種埋頭學習的狀態中,宋輕予終於收到了姍姍來遲的開創杯作文大賽的稿費。
是的,這個比賽沒有獎金,但是因為獲獎的文章會刊登在雜誌上,所以能拿到一筆稿費。
錢也不算特別多,一共兩篇文章,雜誌社給寄了672塊錢,宋輕予也算是小小的發了一筆橫財——雖然馬上就被陸佳倫和郭蘊敲了竹杠,請她們在校門口那家飲品店一人買了一杯彩虹奶茶。
宋輕予本來不想喝那種色素過多的玩意兒,無奈禁不住威逼利誘,三個女生一人端著一杯花裏胡哨的奶茶從操場經過,也是一抹靚麗的風景。
當然最靚麗的還是喝完奶茶,三個人一起露著舌頭,指著對方哈哈大笑的樣子——有點傻,但也是真快樂。
至於剩下來的錢,宋輕予直接存在了自己的小金庫裏——通過持續敲她爸的竹杠,宋輕予已經積攢下了一筆不菲的身家,這筆錢做投資大概還有點困難,但如果隻是買買零嘴,日常花銷,那也絕對是一筆大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