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八點多鍾,薑霍的媽媽霍麗才回來,說是她們家老薑還在加班,說不得要淩晨才能回來。

幾個大人又寒暄幾句,郭妍順便就問起房子的事情。

“你們也想在玉山中學邊上買房?”霍麗一下子就笑起來,“這感情好了呀,我勸了我們家老薑好久了,我是覺得那邊地段好,要是真買一套,以後肯定能賺。”

霍麗是廠裏的財務,對於錢數方麵的事情最是敏感,她的話,比宋輕予的話更有說服力。

聽到霍麗都這麽說,夫妻兩個是真正動了心思,甚至開始盤算著手裏的錢,夠不夠在那邊買一套房子的。

“夠的,肯定夠,”霍麗毫不猶豫的說,“那邊以前叫華僑街,街上好些人都有海外關係,現在政策放鬆,好幾戶人家都準備出國,現在都在賣房子呢。”

因為走得急,房子也賣得便宜——主要那種臨街的2層小院,又是常年沒有修繕的,對如今的人來說,可遠遠比不得商品樓有吸引力。

聽說均價也就2000來塊錢一套,旁邊宋輕予都驚呆了。

她剛才已經打聽到她爸手裏能用的錢數了——足足5000塊,都能買兩套還有剩了!

再一仔細打聽其他東西的物價,她產生了一種古怪的割裂感:一套房子才這麽點錢,然而百貨公司裏的大電視洗衣機,甚至是一塊手表,都動輒一兩千,要是想買外國貨,甚至能抵兩三套房子的價格。

“不是正常的嘛,”她媽還覺得女兒大驚小怪,“結婚三大件家家都要買,可房子不一樣,熬幾年單位總能分一套房,沒必要在這上頭多花錢。”

其實另外幾個大人想法也差不多,他們之所以願意在玉山中學附近買房,主要還是為了孩子上學方便,至於未來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收益,純粹就是附帶而已。

霍麗和郭妍兩人約好周末的時候一起去看房子,才帶著兒子告辭,回家睡覺洗漱去了。

經曆了一天大起大伏,還有題目的連環轟炸,宋輕予也有些累了,泡了一個熱水腳以後,她就直接上床,可躺在**,聽著吊扇的嗡嗡作響聲,她又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擔心眼睛一閉再睜開,發現這一切其實就是個夢。

她翻得煩了,幹脆坐起身,扭開台燈,順便翻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語文教材。

翻著翻著,宋輕予心裏的石頭,又更沉重了。

讀書的時候,她的語文成績一直不錯,跟怎麽都學不懂的數學不一樣,語文好像壓根沒費什麽功夫,輕輕鬆鬆就能拿個高分。

可是,這全是重生之前的事。

語文說起來是一門玄學,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有條理的知識框架,但其實也有不少需要記憶的知識點,以及得分的必要話術。

作文也是,一篇工工整整,在考試中輕鬆就能拿下高分的優秀應試作文,也會根據文章類型有各種常用的框架,以及應試策略。

可這些東西,宋輕予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就跟一張白紙一樣,不但詞語格外匱乏,而且錯字病句連篇,唯一還有點印象的隻有“六要素”,除此之外,一篇文章該從什麽角度分析,有哪些修辭手法,怎麽抓關鍵點和概括中心思想——對不起,全還給老師了。

果然,高三生才是人類腦力的巔峰,而一個精神麻木,日常休息全靠刷短視頻的社畜,智力大概更接近於幼兒園水平。

她用力的拿書敲了一下腦袋,恨不得把書上的文字直接砸進腦子裏。

可惜,除了有點疼以外,什麽用處都沒有。

宋輕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在滿滿的憂慮中,終於徹底沉入了夢鄉。

隻不過就連在夢裏,她也逃不過書山學海的追捕,那些扭曲變形,看著奇形怪狀的公式和大段大段的文字,就像海浪一樣,直接朝她砸了過來。

就在被砸上的那一刻,宋輕予瞬間清醒過來,她睜圓著眼睛,環視了一圈年少時候的臥室,舒了口氣,有慶幸,也多少有點沉重。

這時候天才蒙蒙亮,多半人還在睡夢中,也有些上早班的人家裏開始了鍋碗瓢盆的鳴奏,空氣裏飄著一股淡淡的蒸饅頭的香味。

可能是剛才那個夢太過駭人,宋輕予這時候睡意全無,懷著山大的壓力,直接翻開了初中語文課本,開始背誦起各種文學常識,課文的必背段落還有古詩詞。

半個小時後,感覺到腦子活絡起來,她才放下初中課本,拿起小學語文書,從最簡單的語句分析補起。

幸好她小學的時候是個乖乖牌,筆記做得整整齊齊,尤其是老師課堂上補充的內容幾乎一點不落,才讓她很順利的把知識點一個個撿了起來。

這些東西宋輕予倒不急著背,這其實就類似於薑霍說數學公式沒必要背一樣,隻要把幾個基本概念理清楚,找好分析的角度,再把閱卷老師最喜歡的話術用熟,閱讀理解基本就沒什麽問題了。

語文就這點好,絕大多數框架在小學就已經打好,進入初中高中以後,除了分析能力和思想閱曆的增長,其他絕大多數都是吃小學的老本,比數學可簡單多了——當然這純粹出於一個數學學渣的個人感慨,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認認真真看了一遍自己小學時候的筆記,宋輕予又把重點一條條摘抄出來,然後開始做她之前沒有做完的教輔資料,而且隻挑閱讀理解寫。

頭幾題寫得她很不滿意,一邊搖頭一邊對參考答案,再把答案的關鍵語句圈出來,重新分析,努力記憶,試圖讓已經變得蒼白而貧瘠的腦子,重新豐富起來。

寫了半個小時的閱讀理解,她又開始分析作文框架,這塊內容沒什麽有參考價值的筆記,以前能打高分全憑著紮實的功底和本能,但是現在,功底廢了本能跑了,宋輕予隻能拿出一本中學生作文大全,根據作文題材一篇篇剝繭抽絲,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框架和素材庫。

語文是個慢活兒,她也沒指望著一時半會就能把水平提上來,隻能期望著至少在高考之前,能把自己以前的水平找回來。

至於分班考……反正及格就是勝利,她現在也真不敢指望太多了。

等到宋輕予疲倦的伸了一個懶腰,才發現外頭天剛剛大亮,一輪紅日初升,照亮了天地萬物。

聽門外的動靜,她爸媽也起來了,正在準備早餐,吃完去上班。

宋輕予也從臥室裏走出來,跟爸媽打了聲招呼。

夫妻倆看到女兒這麽早就醒來都十分驚訝,聽說她甚至已經學習一段時間了,更是心疼。

“咱們還有三年長跑呢,不急著這一刻,”宋熙文說,“你有這個心是好,但該休息休息,該玩就玩,可千萬別累壞了。”

看到女兒這副模樣,他甚至又動起了出去旅遊的心思,免得孩子老是憋在家裏,成了個書呆子。

聽到她爸的提議,宋輕予卻連連求饒:“爸你可饒了我吧,我是真不想出去玩兒,這大熱天的,看書刷題都比出門舒服。”

她這話絕對真心實意,畢竟想一想曾經經曆過的大麵積曬傷,宋輕予就覺得不寒而栗。

徹底打消了她爸的心思,宋輕予又從洗漱架上拿了臉盆毛巾,就著水池邊的水龍頭洗漱。

洗漱完了就開始吃早餐,今天家裏的早餐是幾個她爸剛從外頭買回來的大肉包子,還有用大鍋出去承的小米粥,粥裏還打了兩個雞蛋,撒了白砂糖,輕輕一攪,透著一股格外的甜香。

大清早的天氣也不熱,一碗甜粥下去,身上微微冒出一點汗意,還挺舒服的。

父母又留了些零用錢,交代宋輕予別老待在家裏,也可以和同學出去玩一玩,就匆匆出門上班去了。

宋輕予剛才看書看得挺來勁,可是等放下書本,心思一散又撿不起來了。

她打開電視機想打發一下時間,卻發現這時候頻道很少,而且因為時間太早,絕大多數電視台的節目甚至都沒開播。

她失望的關上了電視,又在屋子裏轉悠了一圈,正因為實在太無聊,準備重新開始複習的時候,就聽見薑霍隔空喊她,說是有個班上的同學剛打來電話,問要不要一起去新開的電子遊戲室玩。

宋輕予其實對電子遊戲沒什麽興趣,但現在又實在學不進去,還想順道看看老街景,便爽快同意了。

昨天去領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因為心思太亂,她都沒仔細看兩邊的景象,今天再出門,她才發現,外頭的街道果然和她印象裏大不一樣。

路上看不到什麽高樓大廈,絕大多數都是三四層的矮樓,大街上汽車也不多,多半還是自行車,路上行人衣服的顏色倒是比想象中鮮麗得多,還有不少女人燙著大波浪卷,塗著豔麗的口紅,穿著小高跟鞋噔噔的在路上走,看起來格外神氣。

宋輕予稍微有點走神,又有一種,仿佛走在曆史中的感覺。

她這次依然坐在薑霍的車後座上——宋輕予一直沒學會騎自行車,後來興起的電動車和摩托車也同樣不行,反而輕輕鬆鬆考到了汽車駕照,她自己其實也沒搞明白這裏頭的道理。

踩了十來分鍾單車,就到了新開的電子遊戲廳,遊戲廳門口這時候早就圍滿了放假的學生,看起來鬧哄哄的,擠都擠不進去。

之前約薑霍的那個同學已經泥鰍一樣鑽了進去,看那動作的靈活性,甚至讓宋輕予懷疑,這人是不是練過什麽縮骨功。

再往門口一走,一股撲鼻的汗味傳過來,更加讓她擰起眉。

宋輕予上輩子就對這些東西沒什麽興趣,現在心理年齡蒼老了不少,再加上人群一擠,就更加不願意靠近了。

所以她幹脆停住了腳步,對薑霍說:“裏麵看著太熱了,你自己進去玩吧,我去那邊的店裏逛逛。”

她記得薑霍以前還挺喜歡玩遊戲的。

薑霍大概也是嫌人太多了,看了一眼擠成一團的人群,對宋輕予說:“這麽多人我也不想擠了,擠進去也玩不到,要不咱們去錄像廳吧,聽說最近上了一部外國片,還挺刺激的。”

宋輕予的第一反應卻是問:“錄像廳裏熱不熱?有沒有空調?”

空調自然是沒有的,但是有幾台大風扇,嗡嗡的對著進來的學生吹,倒也沒顯得多熱。

宋輕予怎麽都沒想到,這個放假的時候主要是學生消費的錄像廳,最近的熱播新片竟然是一部挺有名的外國血漿片,片源雖然不太好,錄像機的畫麵也有點模糊,但是呼呼吹著的大風扇,配著男女主角的尖叫聲和四濺的番茄醬,好像還……挺解暑的。

看慣了未來的特效大片,宋輕予從錄像廳走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太多感覺,薑霍的臉看上去倒是有點蒼白——隻不過他自己不承認被嚇到了。

宋輕予也懶得和倔強的青少年一般見識,因為錄像廳的票是薑霍請的,她就主動請了薑霍一根最貴的奶油雪糕,撕開包裝紙,沁人的涼氣帶著濃濃的奶香,聞起來比未來那些雪糕刺客可正宗多了。

兩個人就在路邊吃完了雪糕,因為太無聊,還開始胡亂猜起來來往往的行人的身份和目的地,雖然誰都不知道對與錯,但是玩得還挺起勁。

兩根雪糕吃完,熱浪也立馬泛了上來,從路邊的陰處走出來,宋輕予馬上麻溜的戴上了遮陽的小帽子。

可惜現在防曬霜不太好買,要不然她肯定要往身上臉上厚厚塗一層,徹底隔絕陽光——這大概就是那次曬傷留下的後遺症。

薑霍又古怪的瞅了她一眼,然後飛快的踩著自行車,重新回到了大院。

吃完了午飯,宋輕予拎著數學書又順理成章的蹭過去問問題,順便還給小薑老師帶了兩瓶涼絲絲的北冰洋汽水,兩人一人一瓶,喝完汽水以後,覺得做題目都好像清醒了不少。

然後宋輕予複習初中內容,薑霍則提前預習高中內容,宋輕予甚至看到他書桌上還有一本微積分,封麵都皺了,一看就是經常翻動的。

她不由嘖了嘖舌,然後對著大神恭恭敬敬的拜了幾下,想要蹭蹭學神的靈光,讓自己考試的時候也能多得幾分。

薑霍忍不住拍了一下突然變得古裏古怪的發小:“我覺得你這兩天真是太不正常了,就跟徹底換了一個人似的。”

宋輕予一點不緊張,甚至還對薑霍擠了擠眼睛:“怎麽,是不是覺得我突然變得特別帥氣了?”

“不,是變得特別蠢,連那麽簡單的題目都不會做了。”不愧是發小,一說話就直戳心窩子,叫宋輕予半天都做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