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限好文,盡在
宋輕予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老張心裏被劃到了可造之材那一撥,而且被給予了厚望。
她剛被語文老師誇得有點臉紅,又被英語老師委以重任,成為了英語課代表。
之前那個英語課代表這次考得不太好,也在淘汰降班之列,昨天已經去了平行班,而作為這次考試唯一的英語滿分,宋輕予自然就補了這個空位。
後麵的物理課也沒怎麽講試卷,老師就點了點最後那道大題,又借著這個延伸到了更複雜的衛星問題,那一連串的受力分析,還有滿天飛的各種公式定理,又把剛進班的幾個新人整得一臉懵逼,甚至懷疑自己以前學的,和重點班用的究竟是不是同一本教材。
要不然,怎麽連台上老師說的是什麽都聽不懂呢?!
昨天晚上,從4班把自己的東西搬進1班教室的時候,郭蘊還覺得躊躇滿誌,信心滿滿。
沒想到才剛上了半天課,她就徹底陷入了對人生的迷茫,對自己的懷疑之中。
她這次考得不錯,僥幸拿了一個年級第二十名,成功升入重點班。
郭蘊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屬於那種很典型的優等生:永遠名列前茅,不管學什麽都特別快。
開學前的分班考,她因為沒有認識到這個考試的重要性,完全沒有準備,以至於錯失了進入重點班的機會,開學以後也奮起直追,自己把數學和物理提前學到了高三。
在進入重點班之前,她也預料到自己自學的深度肯定不如有老師帶,可再怎麽樣也不至於……連聽都聽不懂吧?
隻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平行班和重點班的差距就拉得這麽大了?
昨天晚上1班班主任跟她談話的時候,她還覺得人家是在說大話嚇唬人呢,但是現在,坐在講台下,看著黑板上那個畫著各種軌道的衛星問題,她真有一種古人看著衛星上天的感覺:迷茫,疑惑,又不甘。
今天是星期一,重點班的其他人都一窩瘋的去食堂搶招牌紅燒雞塊去了,郭蘊則呆呆的坐在座位上,還有點回不過神。
就算吃也吃不下什麽東西,打擊太大,完全沒有胃口。
宋輕予原本也被陸佳倫拉著準備往食堂方向衝,可衝到門口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你先去食堂吧,我這邊還有點事,待會兒再去。”她對陸佳倫說。
陸佳倫一臉不解:“再晚點可就連湯汁都剩不下了,還有什麽事情能大過紅燒雞塊的?”
反正陸佳倫是完全不能想象。
宋輕予笑起來:“那你就快去吧,順便替我多吃點。”
還留在教室裏的郭蘊,始終讓她有點在意。
郭蘊是從4班升上來的,而自己上一回,進的就是4班。
那時候宋輕予因為嚴重的曬傷,性格變得自卑畏縮,而且一進高中,就被幾個特別惡心的男孩子嘲笑,在班上的人緣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完全不跟班上的人打交道,在寢室也待得如坐針氈,就跟坐牢一樣。
那時候她在學校唯一熟悉的人隻有薑霍,但是重點班學業壓力大,薑霍還忙著競賽,她也不好總去打攪人家,就算薑霍察覺到有點什麽不對,也被她含含糊糊的帶過去了。
而那時候的郭蘊,則是4班最耀眼的女生,成績好,長得又漂亮,性格開朗大方,走到哪裏都很受歡迎。
她是4班少數幾個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的人,隻不過兩個人的境況天差地別,也不怎麽打交道。
後來,就跟這次一樣,郭蘊因為期中考試發揮出色考進了重點班,從4班離開了。
那時候,宋輕予本來還以為郭蘊肯定就好好的留在重點班,再也不會回來了。
沒想到一個月都不到,郭蘊卻主動放棄,跟校方申請離開重點班,重新回到了4班。
人也變得沒有那麽開朗了,總有些鬱鬱寡歡,話都沒有以前多了。
很多人都說,郭蘊這是受不了重點班的壓力,直接當了逃兵,也有些人說她就是天賦不夠,跟不上班,所以明智的放棄了。
宋輕予知道,這兩種說法其實都對。
因為這就是郭蘊和她說的原話。
一個逃兵,一個被欺負的小透明,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湊在一起,還當了一段時間的飯搭子。
郭蘊會幫宋輕予轟走那些嘴臭的男生,告訴她要凶一點,那群蠢貨才不敢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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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輕予也會聽郭蘊說起心裏的那些不甘和後悔,明明在重點班的時候,覺得壓力大到每天都暗無天日,隻想徹底解脫,可離開以後又覺得,要是當時再稍微努一把力就好了。
雖然是飯搭子,雖然也會互相傾吐心聲,但是宋輕予和郭蘊,一直都算不上朋友。
可能……隻能算是對彼此最灰暗歲月的見證人吧,等到高二文理分班以後,就大步的各奔東西,也並不會彼此想念。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宋輕予甚至連郭蘊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直到昨天晚上看到她本人,那些被時光掩蓋住的碎片才浮現上來,回憶也重新變得清晰。
而今天,看到郭蘊臉上濃濃的迷茫和脆弱,她終於覺得,不能再單純看下去了。
這一回,她沒有留在原處,她也希望郭蘊,能夠擁有稍微不一樣的高中經曆。
郭蘊還在發呆,甚至考慮起是不是應該早點回平行班去算了。
反正課都聽不懂,留在這裏也是浪費時間。@無限好文,盡在
可是,這可是重點班啊,每年的重本錄取率都能超過90%,還有不少人能考上清北的玉山高中重點班!
就這麽放棄這個機會,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父母肯定也會反對吧,還有那些以前的同學,說不定也會笑話她像個沒出息的逃兵。
腦子裏的念頭越來越雜亂,心也越來越浮躁,看著那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題,隻覺得更加麵目猙獰。
正在糾結的時候,一根奶糖遞了過來,抬起頭,旁邊站著個笑容明媚的少女。
郭蘊知道這個女孩子:她是這次期中考的年級第十,語文英語都很厲害,上午一連被不同的老師表揚了兩節課。
其實以前郭蘊就聽說過這個女生,不過那時候她最有名的還是亮眼的外表,畢竟高一年級最漂亮女生這個稱號,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謝……謝謝。”郭蘊遲疑的接過這份好意。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再晚點估計就什麽都打不到了,”宋輕予笑著問她,“我還可以給你講講我聽課的經驗,畢竟我剛進重點班的時候,也是聽都聽不懂,糊塗了好久才勉強跟上。”
郭蘊一愣:“你之前也有聽不懂的時候?”
“當然有啊,”宋輕予表情沉重的歎口氣,“現在也時不時有不知道老師在說什麽的時候呢,重點班這幾個老師實在太變態了,教起知識來填鴨一樣的灌,可從來不在乎我們聽不聽得懂。”
郭蘊的表情終於輕鬆了一點。
“先去食堂吧,路上慢慢跟你說,”宋輕予拉著這個曾經的飯搭子,“跟你說,我分班考的時候是倒數第一進的重點班,當時那個慘烈啊……”
等走到食堂的時候,陸佳倫飯都吃一半了,看見宋輕予和另一個女生一起走進來,馬上朝著她們大力揮手,示意這邊還有空位可以坐。
打菜窗口的紅燒雞塊果然早就被清了盤,不過其他剩下的菜還挺多,宋輕予就打了一個蒜蓉茄子,一份例湯,和郭蘊一起往陸佳倫那桌走過去。
“說了晚了吧,”陸佳倫大口大口品味著餐盤裏的雞塊,“誰叫你不著急,自然什麽都搶不到。”
“那我就搶你的唄。”宋輕予才不客氣,直接夾走了最大的那塊雞肉,惹得陸佳倫氣得哇哇大叫,也非常幹脆的出手,挖走了宋輕予盤裏的一勺茄子。
這對好同桌,早就在對老張的各種吐槽和搶雞塊大業中,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當然,這依然不耽誤她們互相搶對方的吃食。
郭蘊忍不住在邊上笑:“你們感情可真好。”
“你是郭蘊吧?”陸佳倫問。
她的記性好,尤其記人特別厲害,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記單詞上遇到了滑鐵盧。
“她碰到我剛進班的時候差不多的問題,上課聽不懂,所以拉過來聊聊。”宋輕予說。
一說起這個事兒,陸佳倫馬上精神起來,哈哈大笑:“我跟你說,宋輕予剛進班的時候那個懵逼勁,我當時還以為她準備退班了呢!”
“你那時候不也聽得稀裏糊塗的,還問我老張說的怎麽跟書上不一樣了,”宋輕予也說,“我當時就想說,不好意思,我甚至就沒在書上看到過這道題。”
兩個人又是一陣笑,旁邊的郭蘊,原本緊張的神情也漸漸放鬆,露出了笑臉。
宋輕予偷偷看了她一眼,終於放了一半的心。
兩個月時間的差距肯定不算小,但想要追起來,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遙不可及。
從分班考就進來的那一批,氛圍肯定會好得多,大家都是高一新生,就算水平有參差,但心態都類似,聽不懂的地方反正大家都聽不懂,變態的題海戰術也都是第一次碰到,一群人就這麽一路跌跌撞撞走過來,慢慢也就適應了。
可對期中考試以後插進來的新人來說,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別人都在前麵跑了一截,無論上課的節奏還是做題的強度都已經適應了,自己才突然插進來,那種格格不入和慌亂無措的感覺隻會更加放大。
再加上上課的時候一通瘋狂拔高,哦豁,心態就徹底崩了。
心態一崩,其他也就全完蛋依譁。
上一回,郭蘊就是這麽主動放棄的,甚至沒有撐到第2次考試。
也許有些心態強大的人,靠著自己就能堅持下來,把自我懷疑和恐慌變成前進的強大動力。
不過宋輕予覺得,這樣的人應該挺少的。
她自己當初要不是有薑霍和陸佳倫拉一把,肯定也堅持不下來。
人就是這樣子,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時候,覺得堅持千難萬難,可隻要有同伴在身邊,路好像就沒有那麽難走了。
宋輕予一直覺得,郭蘊其實是個很厲害的人,隻要稍微拉一把,她也能像之前的自己一樣,站起來,繼續穩穩的向前走。
這一回,宋輕予希望兩個人不要再成為彼此灰暗歲月的見證人,而是能變成真正的朋友。
或者,就做單純的飯搭子也挺不錯的,宋輕予可記得,郭蘊搶起紅燒雞塊來很有一手,幾乎都不怎麽會失手呢!
那時候,宋輕予不羨慕郭蘊的成績,也不羨慕她的好人緣,可對這一手搶菜絕技,倒是真心實意仰慕了好久。
一餐飯吃完,郭蘊果然整個人都鬆弛了不少,又聽了半天宋輕予和陸佳倫的彼此吐槽,以及對老張大魔王繪聲繪色的描述,突然覺得,重點班好像也沒有自己之前想的那麽可怕了。
或者說,大家都覺得挺難的,她剛開始不適應也正常。
“其實主要就是數學和物理兩門進度快,”宋輕予說,“當然我自己還要再加一門化學。”
雖然覺得光頭老何上課還挺有意思,可惜,化學的大門至今還對宋輕予緊閉著。
不過她這種情況屬於例外,對絕大多數人來說,真正有難度的還是數學和物理。
老張上課的風格是以一貫通,最喜歡的就是拎著一個知識點使勁往裏深挖,甚至恨不得直接挖到高等數學裏去,對付這位,上課之前的預習一定要做踏實,最好把所有他可能涉及到的知識點都過一遍,才有希望勉強跟上。
教物理的李老師風格稍微樸實點,就是特別單純的提難度,什麽題難他就講什麽,追求的就是一個不給學生活路。
所以上完物理課,課後複習的部分更加重要點,最好能夠把李老師上課時候涉及到的內容理順學透,雖然容易頭禿,但收獲還挺大的。
等難題漸漸碰得多了,心態也就平穩了——反正都做不出來,也不差這一道。
郭蘊被宋輕予的說法逗笑了,捂著嘴樂:“原來你們平時就是這麽安慰自己的?那有沒有跟著這兩個老師也覺得輕鬆的呢?”
“當然有啊,薑霍那個變態,”陸佳倫馬上說,“不過這種人不用管的,因為他根本不聽課。”
所以認真聽課的時候,覺得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覺得不難的話,課都不用聽了。
郭蘊又樂起來,覺得她們講的真是特別的有道理。
三個人在食堂裏聊了很久,一直到食堂阿姨拿著大拖把準備拖餐桌桌麵的時候,她們才從座位上離開。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這種打掃衛生的方式有點驚悚,後來看多也就適應了——就跟遇到那些變態難題一樣,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進教室的那一刻,郭蘊忽然在宋輕予耳邊,很輕的說了一句謝謝。
宋輕予回過頭朝她笑,聳聳肩膀,又伸出手:“希望你能順利留在重點班,就算沒留下也無所謂,至少不要有什麽遺憾。”
不要再像上回那樣,成為這輩子一道遺憾的傷痕。
郭蘊也露出開朗的笑:“好的,我一定會加油的。”
兩個女孩子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就像達成了某種隱秘的同盟,雖然就算她們自己,其實也說不清這盟約究竟是什麽。
下午的課,郭蘊聽下來果然覺得容易多了,不再像上午的時候那樣,好像被什麽東西緊緊的卡住喉嚨,呼吸都呼吸不上來,就更不用提動腦思考了。
一堂課下課,郭蘊終於長出一口氣,覺得那些一度流失的自信,終於又重新回來了。
她正在低頭翻書,預習下一節課可能涉及的內容,一個男生忽然敲了敲她的桌麵。
抬頭一看,是和她同一批進來的一個男生,好像叫喬征。
不過由於這人舉止實在過於輕挑,郭蘊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太好。
“你有沒有覺得重點班的教學內容實在太超前了,我總懷疑,這些老師是故意提高難度,就是為了把咱們趕出去。”他湊到郭蘊跟前,神神秘秘的說。
郭蘊一愣,又忍不住好笑,這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進度都趕不完,誰還有心思搞這種小動作。
“那些重點班的學生一個個也鼻孔朝天,根本看咱們不起,”他繼續說,“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當初比咱們多兩分嗎,要不是我那時候看錯了一道題,今天鼻孔朝天的就該換成我了。”
他繼續說個不停,不過聽上去全是精神汙染。
郭蘊覺得有些不耐煩了:“不好意思,我覺得大家都挺好的,上課的內容也很充實,與其抱怨這個抱怨那個,不如努力趕上去。”
然後她就攤開自己的書,低下頭,懶得理這個自我意識過於強大的男生了。
沒想到就連同一批進來的女生也是這個態度,一直對自己信心滿滿的喬征,對著郭蘊的頭頂,神色一陣變幻,最終還是頹然的垂下了肩膀,扭頭走了。
當天晚上,重點班的教室裏就多了一個空位,而那個原本信心滿滿,甚至一度放下豪言,要把重點班徹底踩在腳下的喬征,隻在重點班上了一天課,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原來的班級。
這人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有一項優點也相當出類拔萃:就是放棄得特別幹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