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驚呆
太子爺過來的時候, 外麵正下雨,還打了好幾個雷。
程婉蘊往常這個時辰早睡了,但額林珠第一次經曆夏季大暴雨, 被雷聲驚嚇正哭, 她便讓耿媽媽將額林珠抱過來,放到她**來睡。
額林珠現在這個月份已經開始慢慢戒夜奶了,她白天加了輔食就比較不容易餓了, 睡前喝飽奶,夜裏基本不會醒,然後早起的時候再喝一次。
不喝夜奶還有個好處就是不容易尿床。耿媽媽知道額林珠拉臭臭的習慣, 會在睡前提前把了,程婉蘊已經和女兒一起睡過幾次,都沒被尿過。
這樣耿媽媽或索媽媽也不用一直跟著,可以睡在外間,防著程婉蘊有事找她。所以程婉蘊就打算今天和奶香奶香的閨女一起親親抱抱睡覺覺,快樂享受美好的母女時光。
後來也不打雷了, 隻是雨依然下個不停,下雨的時候水汽彌漫, 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挺助眠的, 很快額林珠就像一隻團起來的小貓, 在她臂彎裏睡著了。
旺財趁夜色掩護,在耿媽媽退下開門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了進來,它走路無聲無息, 又黑, 程婉蘊一開始都沒發現, 後來她給額林珠蓋被子,發現床下腳踏上隱約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然後半空中慢慢懸浮起來兩個閃亮的燈泡眼。
“嗚。”旺財抬起狗頭,小小聲叫了一下,好像和她說,我來啦。
“你又放心不下,過來站崗啦。”程婉蘊無奈地笑了,把手從帳子縫隙伸出去,旺財便將大大的狗腦袋側了過來,動作很輕地頂了頂她的掌心,旺財的毛又短又硬,手感像軟毛刷,程婉蘊揉了揉它的臉,又摸了摸它的耳朵。
胤礽就是這時候進屋來的。
程婉蘊就感覺到原本還在蹭她手撒嬌的旺財突然就警惕地轉過頭去了,鼻尖聳動了一會兒,便支起身子,繞過屏風去了外間,像個潛行的刺客一般匍匐著走到門邊陰影處。
花喇舉燈在前照著路,剛把門扇推開一條縫,就聽見一陣低聲的咆哮。
“旺財。”後頭的胤礽忙出聲,“是我啊。”
咆哮聲沒了,花喇膽戰心驚地把門推開,拿燈台一照,一隻皮毛油光滑亮、肌肉壯碩的大黑狗端坐在門口,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二人。
旺財“汪”了一聲,起身繞著花喇轉了一圈,聞了又聞他身上的味道,時不時還齜個牙,弄得花喇後背都隱隱有些出汗,隨後他勉強放過了花喇,又來聞胤礽。
但對胤礽的態度就好多了,他先蹭了蹭胤礽的腿,又舔了舔他的手,但似乎有些不滿他手上的味道,多舔了好幾下。
胤礽有些了然,他剛剛這手翻過供詞,恐怕沾染上了些許血腥味,便彎腰摸了摸它的頭:“旺財,可以了麽?你這比宮門口查檢的侍衛還仔細呢。”
旺財又“汪”了一聲,不再攔著,轉身進屋了。
花喇察言觀色,見胤礽沉鬱的神情因這狗而有所鬆動,忙誇讚道:“太子爺,格格養得這旺爺鼻子真靈、真通人性,奴才來得少,旺爺不認得奴才,這還隔了兩道門呢,它就聞到奴才的味兒出來攔著了,又知道不亂叫,真是條好狗。”
胤礽邁過門檻,微微一笑:“你來得少不知道,咱們家這程格格甭管是養花養草、養貓養狗、養魚養龜啊,她都能養得好。”
花喇賠笑,奉承道:“可不是,奴才剛見旺爺都差點被嚇出汗來。”
“旺財是母狗。”胤礽隨口糾正,咪咪才是公的,“不該叫旺爺,你該叫旺兒姑姑。”
花喇:“……奴才記著了。”
若是讓何保忠見到花喇那呆滯沒見識的樣兒,隻怕會冷哼出聲。
太子爺記得程格格院子裏所有小動物的名字、性別、年齡,甚至程格格懶得取名字的魚和龜他還親自給取了名字,如今門口那兩大缸錦鯉缸子上就貼著太子爺畫的“魚名冊”,通體雪白的叫“雪錦”,紅頂白身的叫“丹頂”,紅白花的叫“緋霞”,紅白黑三花的叫“朝暮”,黑白兩色的叫“水墨”;另外兩隻草龜,一隻叫百歲,一隻叫延年。
取完後,胤礽十分滿足。
這才是愛寵該有的好名字啊!被程婉蘊“咪咪”、“旺財”兩個名字狠狠傷到的太子爺可算了了執念。(尤其咪咪是公貓,旺財是母狗,得知性別後,太子爺傷得更深了。)
瞧太子爺語氣裏的親昵味道,這程格格恐怕不僅那些東西養得好,連太子爺也被虜獲而不自知……花喇心裏警醒地記下了:以後程格格的事兒,就是這後殿各院最大的事。
怪不得那何保忠管事以後,對後罩房從來優容萬分。
程婉蘊在旺財出去的時候就知道應該是有人來了,這麽晚了能直接登堂入室到她臥室門口的肯定也隻有一個人。
於是她披衣坐了起來,剛撩開輕薄的青紗床帳,胤礽便跟著旺財,大步走到跟前。至於花喇,他還沒旺財那麽沒眼色,隻跟到外間便退下了。
胤礽走到床邊,見程婉蘊散著頭發,就知道她已經歇下了,不由歉意道:“回來晚了,倒把你吵醒了。”
“沒有,爺說不回來了,我索性沒事,便睡得早些。”程婉蘊讓了讓,露出睡在裏頭的小小閨女,有點尷尬,“額林珠怕打雷,我給挪過來了。”
太子爺沒讓人提前過來通傳,不然她就不讓額林珠過來睡了。
不過現在也不打雷了,程婉蘊連忙叫來耿媽媽把額林珠重新抱回她屋子裏去睡,旺財見小格格被抱走,便也一甩尾巴跟過去。
旺財能隨意進屋這事,胤礽並不太反對,畢竟之前咪咪也是養在屋裏。何況旺財可被訓得比咪咪乖多了,它自己也愛幹淨,阿婉的屋子門口地上鋪了個狗爪樣的門墊,它自個竟然學會了進來要蹭爪子。它這樣聰明、鼻子靈、生性護主警惕,竟誤打誤撞幫著程婉蘊斷了有人想渾水摸魚的念頭,外人根本接近不了阿婉和額林珠,太子知道它這樣寸步不離守護她們,心裏也很動容。
胤礽對旺財很喜歡,雖然它並非什麽名貴犬種,貓狗房的人說它應該是蘇犬,是江浙一帶比較常見的狗,能在熱河遇見,估計那狗媽媽以前也不是野狗,曾也是跟著行圍打獵的官員們來的,卻不知怎的被主子拋下了,也是個可憐的來曆。
程婉蘊伺候胤礽脫了外衣,習慣性摸摸太子爺的手臂,想到自己現在不能打架,又想太子爺是不是想打架才過來?
於是紅著臉鼓起勇氣道,“太子爺,今兒我……我……伺候不了您。”
胤礽愣了一下,但很快笑起來,他洗漱完畢拉著程婉蘊一塊兒到**來,貼著她,故意拉長聲音道:“那爺走了?正好唐格格那也許久沒去了。”
程婉蘊氣哼哼把你推開,抱著胳膊瞪他:“你快去吧。”
胤礽低頭悶笑:“逗你的。”
在他心裏,阿婉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說誰也比不上。他雖然還會去唐格格那兒,但一般隻挑程婉蘊小日子或其他不便的時候才去,這也是為阿婉考慮,在她正式晉封側福晉之前,胤礽還不能寵她寵得太過頭了,否則康熙一瞧起居注,就會對阿婉成見頗深。
康熙在後宮搞平衡,是從登基之初就開始了的,冊立赫舍裏皇後,給足了皇後體麵與寵愛的同時,卻讓當時還是庶妃的榮妃馬佳氏生下他第一個孩子。
赫舍裏皇後去世前,榮妃連育數子,雖然最後成活的唯有老三和已出嫁的榮憲公主,但當時榮妃在宮裏有多受寵風光可見一斑。可康熙真的深愛榮妃麽?單看現在榮妃排列四妃最末,低調得猶如透明人,便知道康熙對她的恩寵更像是製衡的手段,猶如鏡花水月……
康熙此舉顯然是吸取皇太極獨寵關雎宮宸妃、先帝爺獨寵董鄂氏的教訓。他年幼時嚐盡不得寵的人情冷暖,也親眼目睹先帝為了董鄂氏幾乎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在康熙出宮“避痘”的時候,董鄂氏也生了病,先帝便將所有太醫都留在董鄂氏身邊,一心照料寵妃,卻對不幸患痘的親子不聞不問,連太皇太後的斥責也無動於衷。
當時,年幼病重的康熙身邊唯有奶嬤嬤孫氏不顧自身安危,衣不解帶悉心照顧,這也是曹家日後位極人臣的重要原因。
所以他對胤礽也是這樣的要求,對女人有所偏愛人之常情,卻不能沒分寸。
有關先帝與董鄂氏的事兒康熙甚至不避諱,在胤礽有了第一個林格格的時候,就仔仔細細講給他聽,千叮嚀萬囑咐,女人是前朝的延伸,一定要有所平衡。所以胤礽知道這是康熙的心結與逆鱗,他隻能在皇阿瑪劃下的那條底線裏頭,盡可能給阿婉最好的。
若是程婉蘊知道,她就會告訴胤礽,康師傅這叫不幸的童年要花一生去治愈。
他是PTSD了。
幸好程婉蘊自始至終也沒奢望過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之類的東西。雖然太子對她真的很好,這種好有時也會撥動她的心弦,但程婉蘊將這份心動加倍投入到對太子爺皮肉的欲望中,用一場場激烈無比的打架來消弭。
抓皺的床單,親得微腫的唇,汗濕的軀體,那種純粹的快活,比那顆不知何時就變質的癡心更讓她安心。
對她來說,獨寵在宮裏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太子爺真的戀愛腦附體對她來個《霸道皇太子的心尖寵》,她可能真會為了這條小命的安危,直接請他移步唐格格處。
智者不入愛河,不如鐵鍋燉隻大鵝。
所以她隻是假生氣,總不能真的和胤礽說那您趕緊走吧,別耽擱我睡覺。
這又有點太不重視太子了。
胤礽睡下來,習慣性將阿婉摟在懷裏,以往她都會側身依偎在她懷裏,但今兒她卻直挺挺睡著,聯想到方才她說不能伺候他,胤礽問道:“你可是身子不適?”
程婉蘊就瞟他一眼不說話。
他看程婉蘊麵色紅潤的樣子,也不像身體有恙,他隨即也聯想到她的小日子。胤礽記得她好像都是月初那幾天**,但這個月卻沒聽何保忠來回說她這事兒來了。
難不成?
胤礽心裏仿佛劃過一道閃電,驚喜地湊過去貼著她的耳朵:“阿婉,你是不是又……”
程婉蘊壓根沒打算瞞著太子爺,雖然日子還短,但她不像頭一回那麽沒經驗,對自己的身體變化有了更清晰的認識,所以八九不離十應該是了。
太子爺是她懷孕的最大安全保障,瞞著太子又沒什麽好處,於是便點點頭:“小日子遲了有大半個月了,近來胃口也變了,隻是還沒叫太醫過來把脈,我也是自己猜的,若是不準,您可別笑話我。”
胤礽心裏怦怦直跳,望著程婉蘊那毫無所知的臉,竟有種宿命之感。
阿婉懷額林珠的時候也是,他剛剛從夢中得知了自己未來會被廢黜,正是心神動搖幾乎渾渾噩噩的時候,心頭隻剩悲涼,是阿婉有孕的消息挽救了他,讓他又重新振作,開始積極奔走避免那慘痛的結局。
今日他剛得知了太子妃的人選,心緒鬱結,李氏做下的那些事又給了他會心一擊。
雖然他與之前相比,心智成熟了不少,不再像從前那樣被打擊得連續病了兩場,但心情也說不上好。結果又是在這艱難的情形下,得知了阿婉有孕的消息。
胤礽不得不懷疑,他上輩子恐怕真是蒙冤而死,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今生賜予阿婉福澤,讓他們都能順順當當、平平安安。
程婉蘊被太子默默注視她的眼神震住,她怎麽感覺有點深情啊……
不會吧……程婉蘊都想上手去搖他肩膀,並對他馬景濤氏大吼,太子也你醒醒,戀愛腦不適合你!你學學你的皇阿瑪,他這樣當個理智清醒但有擔當的中央空調就很好啊!
胤礽聽不見程婉蘊心底的咆哮,攬著她的肩頭心裏一片溫軟感恩。
第二日,雨過天晴,程婉蘊還沒從“太子爺可能變成戀愛腦”的恐慌中掙脫出來,胤礽就讓花喇悄悄去請了太醫,從新建穿堂那兒的小門進來,太醫摸著胡須把完脈就跪下來道喜了:“恭喜太子爺……”
胤礽心情好極了,厚賞了太醫,回頭又仔仔細細把太醫盤問了一遍,格格身子如何?小格格還未滿周歲,再次有孕可有礙?
太醫隻好再細細診治,再看程格格那兒白裏透紅的豐潤臉龐,連連保證:“格格養得極好,沒什麽妨礙。”
而且太醫還說,程婉蘊長高長大了,這時候有孕會比去年更容易生產。而且二胎生產一般都比一胎更快,孕期好好保養,不會特別受罪的。
胤礽又讓人去四爺那兒把官嬤嬤再請回來,那宋格格反正已調理得差不多了,在他心裏旁人的格格哪有什麽相幹,自然得緊著他的阿婉!
送完太醫,安排好接官嬤嬤的事兒,胤礽板過阿婉的肩頭,深深吻了下去。
一見這情形不對,青杏她們立刻抓貓攆狗地躡著腳跑沒影了。
“阿婉,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兩人吻得氣喘籲籲,胤礽將人抱在腿上坐著,又貼著她皙白修長的脖頸親了又親,“每回遇見不順當的事兒,你這兒總有寬慰我的驚喜。”
程婉蘊也不知太子爺在外麵受了什麽氣,難不成是為了這婚事?但太子妃在曆史上據說人很好,不過聽吃瓜居士小唐的口氣,這太子妃的家世放眼京師宗室勳貴多如狗的態勢下,好像很不夠格的樣子。
不過太子爺也沒見過太子妃,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共度一生的正妻長得什麽樣兒、性子怎麽樣兒,能不能合得來……貴為太子依然得接受盲婚啞嫁,程婉蘊不如憐愛地摸了摸太子爺的頭。
“二爺,您學著我,凡事往好處想,那些煩惱的事很快就不煩了。我一直覺著事有兩麵,福禍相依呢!”
胤礽捏了捏她小鼻子:“平日看你也不讀書,你說話又還挺有哲理。”
程婉蘊驕傲地挺起胸膛,她上輩子也算讀了十幾年的書了,誰說她不讀書。
兩人溫存完,程婉蘊便起來替太子換衣裳,卻聽說李側福晉那頭倒生了一件讓人吃驚的事兒。
那時候她正給穿戴衣裳,扣上他頸下最後一粒盤扣。
她與太子爺挨得極近,因身高的緣故,她眼睛能毫無阻礙地欣賞太子爺那線條明晰的下頜線,然後她發現太子爺耳廓似乎新長了個小痣,那痣顏色有些淡,看上去竟像叫人用指甲掐出來的印子似的。
就有點欲。
程婉蘊咽了咽口水,不由膽大包天地生出了伸手去掐一把的念頭。
這時,青杏進來拯救了太子爺的耳朵,她有些躊躇地來回:“金嬤嬤在外頭跪請太子爺去瞧瞧李側福晉。”
李氏從不做這種半途截人的事情,而且她有了小阿哥以後對太子爺也頗有些無欲無求的,所以程婉蘊吃驚地扭過頭:“她可有說什麽事?”
青杏搖搖頭。
“我去瞧瞧。”胤礽很平靜。
程婉蘊目送太子離去,就覺得這裏頭肯定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但太子爺不說,一定是覺得不適宜她知道的事情,她趨利避害的本性與直覺讓她從不去問。
她昨日本想開口為妹妹的事情求太子,誰知被岔開了話題,她沒找到機會。正想等太子從李側福晉那頭回來再開口,添金卻一臉喜氣地來回說,程三姑娘複選被撂牌子了。
程婉蘊不由大喜。
婉荷不用進宮耽誤一輩子,以後還有機會能選一個好夫婿琴瑟和鳴,多好呀!而且進了複選再被撂牌子,說明她曾好到被皇家看重,算是十分體麵的事情,以後說親十分有競爭力。程婉蘊就覺著她們程家這次運道來了!
當然,她並不知道——誰也沒有想到,婉荷在宮中等候複選結果的日子裏,曾為她結下一份善緣,這份善緣竟在不久的將來幫著她與太子爺渡過最難的那道坎。
話說回來。
到了下午,程婉蘊就從碧桃和唐格格的嘴裏知道了李側福晉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氏據說做了個奇異的夢,夢裏佛光普照,一位衣衫襤褸的僧人在夢中將她點化,讓她竟就此頓悟。醒來後,她眉心多了一顆朱砂痣,竟與夢中高僧賜她的紅檀佛珠一模一樣。因此,李氏請太子爺準許她將東配殿的耳房設為佛堂,供奉釋迦牟尼的佛像,她要身著緇衣帶發修行皈依佛門,一生持戒禪修,靜居東配殿,從此不過問紅塵中事。
碧桃說:“太子爺極高興李側福晉能得遇佛緣,說從皇太後到萬歲爺都是信佛之人,如今李氏由此機緣,是積福積德的好事,準了李側福晉所求,還賜下佛經、佛珠,並令小阿哥移居新建造完成的“味餘書屋”,由太子爺暫時教養。”
程婉蘊張大了嘴巴,筷子都掉了。
唐格格也第一時間跟她分享了這件事,還提到一件誰也不知道的事情,昨日夜裏,何保忠去過李側福晉院子裏,結果第二天李側福晉就被“點化”了!
這這這……懂得都懂啊!
聯想到之前那些讓她都覺得不安的針對,很明顯背後的人就是太子爺,可他為何突然收拾李側福晉?程婉蘊想不到別的,想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恐怕是李氏之前對付楊格格、王格格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她猜測,太子爺肯定對這些事情早就有所猜測,奈何沒有證據,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如今雷霆手段,肯定是查到什麽鐵證了,不然李氏也不會這般束身就縛。
程婉蘊說不清什麽感受,對李氏的感官有些複雜,對太子爺這出又有些慶幸。
這麽看起來,太子爺並不是什麽戀愛腦,他有手段有腦子,也有運籌帷幄的城府。李氏機關算盡,在太子爺跟前,還是沒能逃過他的掌控,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太子爺居然還給李氏留了麵子,不知是仁慈還是為了他的臉麵。
畢竟傳出去的確不好聽。
胤礽之所以決定留著李氏的原因,程婉蘊竟都猜錯了。
昨日,何保忠將那血淋淋的供詞扔到李氏麵前,她一下就軟倒在地了。
她認出了柳兒的字跡,垂首跪在地上很久都沒言語。
何保忠傳了太子爺的話:“李側福晉,太子爺發話了,您若聰明識時務,那柳兒一家便還有命活。否則,到了萬歲爺那兒,你們就一塊兒到閻羅殿去團聚吧。”
李氏在這時候,都沒放棄掙紮求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把戰栗、恐懼與憤恨的情緒全都收拾幹淨,頗為冷靜地放下那疊供詞,跪倒在地:“求何總管給太子爺帶句話,妾自知罪孽深重,旁的都不求,隻求留下妾一條賤命,李家與赫舍裏氏有舊,妾的阿瑪和兩個兄弟都在軍中,太子爺盡可放心用著。”
這話,早已盤桓在李氏心中。
李側福晉與程婉蘊、唐格格不同,她沒有因大選完沒漏出太子妃人選的風聲而放鬆警惕。她的出身與眼界比她們倆好得多,而自小長在京城的她亦深諳世家聯姻的慣例。
太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底下幾個兄弟都定了福晉,萬歲爺不會讓太子再拖下去了,一是沒法和天下交代,二是下次大選要到康熙三十四年,那時候太子都二十歲了!
滿蒙八旗沒有,看來這太子妃要麽出自漢軍旗,萬歲爺心中屬意的人選還不夠大選的歲數,今年未在大選之列。
而遴選太子妃的傳言傳了那麽久,說什麽的都有,卻都沒見萬歲爺或太子爺對這事生氣,甚至任由這些謠言愈演愈烈。
李氏就確信了,萬歲爺定然要在今年定下太子爺的婚事,卻不知為何,讓人透出風聲卻遲遲沒公之於眾。
恐怕這位太子妃出身“非同一般”。
還有另一件事,也讓李氏對太子爺的身份有所猜測。
太子爺自打從木蘭圍場回來後,就一直放任五爺的劉格格、四爺的宋格格與程格格交好,別看太子爺一向溫和,但以往他可從不稀得這樣放下身段交好兄弟的。
李氏雖然留在宮裏,雖有了小阿哥,卻從未閉塞自己的耳目,所有的不同尋常與太子的轉變結合起來就很明了了。
——今年,太子爺必會被指婚,而且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萬歲爺對他婚事的安排!
李氏眼眸閃動著異樣的光彩,她甚至能明白,太子爺為何選在這時機收拾她。她之前的布置,太子爺恐怕沒起疑心,他一定是因為毓慶宮裏要進女主人了,提前要在後院裏安插人手,她那些事不過順藤摸瓜罷了……
李氏在這種後宅彎彎繞繞與勾心鬥角中有著出色的天賦。
她確信,太子妃出身不高,甚至低到讓太子爺感到不安的地步,所以他才會費心拉攏兩個弟弟,尤其是妻族強大的四阿哥。還要將毓慶宮全都握在手裏,不放心交給太子妃。
這又恰恰證明了一點:淩家走了,太子爺身邊沒有得用的人。
因此李氏身邊太監摔斷恥骨臥床時,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不想死,哪怕苟延殘喘,她也必須要活下去,活著就還有翻身的希望,人死萬事成空,她還不甘心!她阿瑪是漢軍旗鑲黃旗都統、世襲雲騎尉,兩個哥哥也任參領,更重要的是,李家幾乎與赫舍裏氏的包衣無異,親近無比。
胤礽從何保忠那兒聽到李氏這句話後,也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李氏真是一個堅韌無比又聰明的人,可惜她這些優點卻不放在正道上,隻知道執著在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上。
可以說,李氏的猜想已經無比接近了胤礽的所思所想。
在做了第三回 夢之後,胤礽就開始不動聲色地接近老四老五了,雖然李氏誤以為是他早已知曉太子妃身份的緣故,但可以說誤打誤撞的,她猜測他的目的與胤礽考慮的一致。
在知道自己會被廢黜之後,胤礽就開始想法子拉攏兄弟,以後好借助他們母家或妻族的勢力。五阿哥背後是宜妃,宜妃雖是包衣出身,他阿瑪三官保卻為工部侍郎兼鑲黃旗盛京佐領,掌盛京內務府關防印!康熙出巡盛京時,還特意去郭絡羅氏家駐蹕。
更厲害的事,宜妃有九個兄弟,通通都有出息。有任鑲黃旗蒙古副都統的、有內務府司庫、內務府郎中等等。
宜妃本人也一向受皇阿瑪眷顧最深,膝下除了老五還有老九和六公主,她既不站老大那邊,平時對自己也不熱絡,郭絡羅氏全家都表現得是皇上的純臣,不結黨不站位,因此深得康熙信重。
由此可見,三官保是個聰明人,生兒子養兒子的功夫也不錯。和郭絡羅氏提前結個善緣,沒什麽不好。
老四就不用說了,佟佳氏、烏拉那拉氏,都是讓胤礽有點眼饞的助力。
而收拾淩家、清理毓慶宮,前一個是因夢警示不得不為,後一個卻是為了阿婉。若他大婚,他的耳目一定要能伸到後院裏,決不能放權讓太子妃為所欲為,至少在看清太子妃為人之前,他都不會這樣做。
李氏能想到這些,自然也能明白他讓何保忠傳的那句“識時務”的意思。
果然,她很快給了他答案。在家帶發修行,從此閉門不出,也算全了他的體麵了。
既然如此,那供詞胤礽便讓何保忠重新改了一份,才遞到康熙跟前讓他知曉。
胤礽也去了乾清宮請罪,康熙卻認為他這樣做很好,沒有意氣用事,也知道顧念李家臉麵,此舉更是提前將後院清理幹淨為大婚做準備的表現,便十分滿意地跟著賜下了佛像經書。
胤礽就是知道康熙是這個反應,才敢如此。很快,毓慶宮的李側福晉得了佛緣,願一生為皇家念經祈福的事成了宮裏新的談資。
不過這事兒沒能談上幾天,就被萬歲爺兩道指婚的旨意拉下了“紫禁城熱搜榜”。
第一道是三四五阿哥賜婚,一口氣選了三個嫡福晉,但這事兒宮裏早就知道了,所以大家也就略談談,沒什麽人關注,因為第二道旨意是冊立皇太子妃啊!
就好似頭頂上炸了雷,各宮在看清太子妃的名字、出身之後都驚呆了。
一片死寂。
就連天天盼著太子不好的胤褆和惠妃,聽完旨意,一個吃飯時噴了湯,一個被針紮了手,異口同聲道:“你再說一遍,那皇太子妃她出身哪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