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熟了嗎

傅聞舟並不在意他的冷淡, 倒是對他方才的話挺感興趣,溫言求教:“我對書畫沒什麽研究,隻知道這是清代畫家禹之鼎的手筆。不過, 像這種名家之作,應該也不可能就這樣掛在這裏吧?”

“這是禹之鼎的群山圖, 不過, 白描工筆勾勒得技法略顯粗糙,色淡而渾濁,群山與花鳥空有其形而無其韻,自然不是真跡。”

“但你剛剛又說, 這是複製品?”

“算不上贗品, 是他徒弟鄒鵬的仿作, 上個月在景泰拍賣所拍出的,一共三幅, 其中一幅就在我那兒。”周凜回頭笑了笑, 如冰雪消融。

許心瞳在心裏吐槽他“裝逼”。

她對古董和字畫這種東西一竅不通, 印象裏, 周凜卻很喜歡,在古玩上頗有見解。

一般人還真玩不起這東西,打眼了就是傾家**產。

可一般人一旦入了這個圈子,不傾家**產的都在少數,為了一件古玩一擲千金的比比皆是, 不少身價不菲的富豪都難以幸免。不過,周凜跟那些人不太一樣,他並不沉溺。

或者說, 他沒有什麽過於迷戀的東西,自律性遠超常人。

不管看不看得慣他這個人, 這一點確實讓人佩服。

“不打擾你們了,我還要去招待幾位領導。”周凜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忽覺得無比刺眼,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許心瞳望著他冷漠孤傲的背影,不知道要說什麽。

“人都走了,還看?”傅聞舟幽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手裏用力,掐了她一下。

許心瞳吃痛,瞪他:“你幹嘛?”

傅聞舟:“覺得人家長得好看是吧?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許心瞳無語極了。這種飛醋他也吃?

而且,她哪裏看周凜了?

“他哪裏長得好看了?我老公才最好看。”她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湊上去,嘟起嘴巴,把唇印在他的臉頰上。

故作姿態的撒嬌,並沒有澆滅他心頭的火焰。

那種如烈火灼燒的感覺,名叫嫉妒。

就在剛剛的那一刻,傅聞舟可以確定,周凜和她之前不止是認識,肯定還有什麽。

否則,周凜不會用那種眼神望著他、望著她。

如果不是刻骨銘心的記憶,周凜這種眼高於頂目的明確的男人,怎麽會浪費這個時間與他們周旋?

剛剛一席話,看似沒頭沒尾的……

雖然外表平靜無波,同是男人,傅聞舟覺得他的內心並不像表麵上那麽平靜。

許心瞳小心翼翼地從一旁看著他,見他一直沉默,心裏也多了幾分莫名的忐忑,不確定要不要跟他坦白。

要是他沒多想,她豈不是不打自招?

可要是什麽都不說,他會不會真的亂想?

許心瞳吃不準。

後來她到底是什麽都沒說,潛意識裏覺得傅聞舟不是那種不成熟、小心眼的男人。

隻是,她忘了一點,再成熟的男人,在某些方麵也是非常小心眼的。

尤其是麵對周凜這種高階對手時。

不過他知道就算有什麽也是過去式了,他不該對她發火,便隻能憋在心裏。

之後去餐廳的路上,許心瞳分明感覺到他比來時沉默了,有些擔憂地看著他,悄悄勾一下他掌心。

傅聞舟遞給她一個寬慰的笑容,也不知是安撫她,還是安撫自己。

餐廳就在花園裏,是一個露天的玻璃房。

花團錦簇、木質桌椅,夜間的玻璃穹頂內掛著一串串暖黃色的小燈,如黑夜裏閃爍的星辰。

許心瞳很喜歡,挽著傅聞舟在角落裏坐下。

她點了一份鮮蝦麵和幾份小點心。

對麵,傅聞舟斂眸在發短信,睫毛微垂,偶爾抬眸思索會兒。

都說男人認真時最迷人,許心瞳覺得他這樣專注的神情真讓她神魂顛倒。

她悄悄在底下踢踢他,撚了一塊可樂餅塞進嘴裏。

傅聞舟神情如往常一樣清冷,隻微微側過腿,避開了她的挑逗。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想要招惹他,腳尖在底下一下一下戳著他,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大腿根。

他略僵了一下,覷她一眼,這次的眼神有些危險。

她一點兒不怕,還衝他做鬼臉。

傅聞舟板著的臉終於露出一點笑意,微微傾身向前,她也很有默契地挨過去。兩人隔著一張桌子額頭抵著額頭,鼻尖碰鼻尖,親密得不行,宛如一對熱烈中的情侶。

這番互動一幀不落地落入不遠處的周凜眼中。

他深吸一口氣,喝了一口酒。

哪怕他們是相親認識的夫妻,一對相敬如賓的普通夫妻,都不會讓周凜這麽如鯁在喉。

她的心在哪兒?

周凜不願意去細想這個問題。

他一顆心早就千穿百孔,好似被人用刀子一筆一劃在上麵鐫刻下醜陋的印痕。

周凜從來不是這種情緒化的人,可這種情緒如潮水一般奔湧而來,淹沒他,根本不隨他自己的意誌左右。

他真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周處,你的臉色不太好啊。是哪兒不舒服嗎?”說話的是外事處的一枝花,叫杭嬌,人如其名,容顏如花,說話也嬌滴滴的。

可是,對麵這人就像是沒看到一樣,說話始終客氣又冷淡,保持著應有的界限。鐵板一塊,油鹽不進。

讓她噓寒問暖套近乎的話根本無處施展。

她早就該知道,這位周處長瞧著年輕,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本來看他長那樣,不信邪,偏要往上蹭一蹭,結果討了好大的沒趣。

她有點打退堂鼓了,目光朝遠處一看,忽的頓住,晃了晃高腳杯裏的紅酒說:“傅先生也在這兒啊。”

“你認得他?”周凜不動聲色地跟她碰了碰。

杭嬌受寵若驚,嬌嬌地笑道:“當然認得,他在業內也是個名人,上市公司大老板啊,身價不菲,聽說背景也很深。”

“你喜歡他?”他語不驚人死不休。

杭嬌臉一紅,嗔怪地瞪他。

周凜難得噙著絲笑,第二個問題也不急不緩、接踵而至:“你覺得他很好看?”

他的目光似透過她,看到更遙遠的地方,神色甚至有些迷離。可這樣的他,蠱惑人心,更有種讓人有種頭皮發麻的魅力。

杭嬌咳嗽一聲,避開了他的注視:“我覺得您更好看呢。”

“是嗎?”他似是哂笑了一聲,瀟灑地跟她碰了碰杯子,“謝謝你。”

-

吃飯的時候,許心瞳能感覺有道如有實質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身上,想甩都甩不開。

循著望去時,她看到了周凜。

他神色冷淡之極,好似根本沒有看到她,可也不避諱她的注視。

不知道為什麽,許心瞳覺得今晚的他有些落寞,不像平日那麽意氣風發。

“還說他不好看,我看你看得目不轉睛的。”傅聞舟淡聲道。

許心瞳憋著笑,用叉子叉盤子裏的香腸:“你吃醋啊?”

傅聞舟:“對。”

許心瞳沒想到他真會承認,不由看向他。

傅聞舟的臉色算不上難看,但肯定也算不上好,過於平靜的外表倒像是一種偽裝。

她知道他是真吃味了,臉上的笑容不覺收了,有些頭疼。

她沒有哄男人的經驗啊。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坦白從寬”,有時候,掩飾反而更容易招致猜忌。

傅聞舟這麽精明的人,她說謊他肯定一下子就看穿了。

“其實,我跟他……以前是認識。”

傅聞舟在吃一塊可樂餅,下頜有規律地動了動。

沒打斷,也沒吭聲。

許心瞳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是非往下說不可了。

她繼續坦白:“我那時候還小嘛,你也懂的,小孩子都很膚淺的,喜歡長得漂亮的哥哥姐姐。”

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先打了一記預防針。

然後,她又小心窺探他神色,沒發現什麽異樣又繼續道:“所以,那時候的那種喜歡,不能稱之為喜歡,那就是很膚淺的一種、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遊戲。你懂嗎?多少人小學中學都談過戀愛,說以後一定要在一起怎麽怎麽的,可那時候哪懂什麽是喜歡?心智都沒發育完全。你說是吧?那完全就是……”

“所以,你那時候喜歡周凜?”傅聞舟冷淡的話語響起,一針見血。

許心瞳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鴨,不知道要怎麽回複了。

她張了張嘴吧,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隻能徒勞地望著他。

傅聞舟笑了,低低的、自嘲的那種笑容。

他這樣笑,許心瞳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是自己承受這些。她著急忙慌地握著他的手說:“沒有,那不算啦!我隻喜歡你!”

傅聞舟沒有應,而是緩慢地將手抽了出來,起身去結賬了。

許心瞳懊惱地跺了跺腳,連忙跟上去。

他步伐利落地走著,側麵望去,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很明顯,是吃味了。

許心瞳頭都要禿了,急得在他身邊打轉。心道,早知道就不說那些了,簡直越描越黑。

隻是,她也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端方溫雅的傅聞舟竟然這麽小心眼。

路上她跟他說話,他也愛答不理的。

她忍不住上論壇發了個帖子,問老公生氣了怎麽辦,要怎麽哄。

下麵一堆臭皮匠出謀劃策。

有人問她:為什麽生氣?

許心瞳:[遇到了我年少時的曖昧對象,吃醋了。]

回複1:打死不承認,說是誤會。男人有時候特別小心眼,真的。

回複2:撒嬌大法,男人對這個毫無抵抗力。

回複3:哄,各種哄,男人有時候也很需要哄。

許心瞳看得滿頭問號。

她當然知道要哄,關鍵是怎麽哄?說了一堆,全是屁話。

許心瞳覺得腦殼疼。

她回頭去看,傅聞舟坐在沙發裏看報告,陶平剛剛發來的財報,他在筆記本上打開,屏幕上映射出來的淡淡白光籠罩著他英俊的麵孔。

很安靜,比平時更加冷寂。

許心瞳莫名心虛,覺得糟了,這是真生氣呢。

她抿著唇絞盡腦汁想了老半晌,終於還是豁下臉皮小跑過去摟住他,又貼又蹭,將唇印在他臉上:“傅先生,我跟周凜真的沒什麽。怎麽可能有什麽啊?你不說,他是我哥嗎?”

她這話卻提醒了傅聞舟。

周凜是她哥哥,但這個前提是她回到傅家。

他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略緊了緊握著她的指骨。下一秒,她驚呼一聲,被他撈進懷裏,他的唇已經貼上來。

太直接,太火辣了,跟他平時斯文鎮定的模樣大相徑庭,鋪天蓋地侵襲而來的,是要把她拆吃入腹的侵略性。

許心瞳覺得有點心驚,可過了會兒,又莫名生出別樣的刺激。

她掙紮了兩下,反倒更緊地抱住他,哼哼一聲:“你不會真吃他的醋吧?”

“你覺得呢?我該不該吃醋?”放開她,他在頭頂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許心瞳有點怕他這樣,可又壓不住唇邊揚起的笑意,隻能眼珠子亂轉掩飾過去。

“還笑?”

“沒笑真的,隻是有點意外。”她語氣無辜,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圈,吐氣如蘭,“我本來以為,你這樣理智的人應該不會吃這種無聊的飛醋的。哎——”

傅聞舟看她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就來氣,揚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許心瞳都震驚了:“……幹嘛打我?!”

他終於笑了,心情不錯:“誰讓你不乖。”